“实在有意思……”朝帝面上的笑意又逐渐淡去, “赵锦诺你很聪明,但你说的都是假的。”
朝帝目光一直看着她,没有移开。
赵锦诺也并无诧异, 淡声笑了笑, “陛下若认为是假的,那就是假的。这世上如果连陛下都不信,便没有人会信,所以, 真真假假并无区别。”
朝帝眸色沉了下去。
比起同阮奕在一处的时候,眼前的赵锦诺更让他找摸不透,哪句是真, 那句是假。
但他对她试探,却似是要比阮奕还要更难些。
试探阮奕,就似石沉大海,一丝波浪都没有。
试探她,如同试探煮沸的水,你不知扬起的烫泡里哪一个是真的……
朝帝拢紧眉头, 强烈又巨大的好奇心驱使着, 想要弄清楚赵锦诺话中的真假。
如果赵锦诺的话是真的, 那重生一次的人, 许是除了他, 赵锦诺, 还会有旁人……
他所经历过的未来,许是会像今日苍月顺帝还活着一般,不断被改变……
这样可能性带来的风险,与他来说,比一个阮奕的风险要大得多。他要从赵锦诺身上弄清楚事实, 是真实的事实,不是模棱两可的事实。
但是赵锦诺很聪明,知晓他想要知道的,也知道她自己手中的筹码。
朝帝起身,缓缓临到她跟前,“你说的,朕一个字都不信,你以为胡乱编造一个荒诞的说辞,朕就会信你?”
朝帝俯身,轻嗤道,“赵锦诺,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怎么会知道日后的事情?”
赵锦诺眸间微微顿了顿,不慌不忙应道,“既然苍令五年的事,陛下都一清二楚,为何不相信我说的话。看来陛下不是不相信,而是,不想相信……”
朝帝脸色凝滞。
她连苍令五年的时间都能准确说出,那是知晓她自己死过。
她没说谎。
朝帝的脸色越加难看。
赵锦诺继续道,“陛下奇怪的,不应该是苍月顺帝还什么还活着这样的事情吗?”
朝帝眸间更黯沉了几分。
她是很聪明,她口中说的每一件事,都是他心中好奇的。
顺帝活着是最大的变数,顺帝为何还活着,又知晓这其中多少事情,都至关重要……
他唯一能知道真相的地方,许是就在赵锦诺这里。
他没有眼下杀她的理由,也不急在这几日。
朝帝深吸一口气,低声道,“赵锦诺,与虎谋皮,不像你想象中那么容易。”
赵锦诺轻叹,“在我看来,更不容易的是以卵击石。”
朝帝攥紧掌心。
赵锦诺继续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陛下应当比我更清楚,南顺拿什么同苍月抗衡?阮奕这样的人,陛下杀了一个,还会有第二个,陛下都要杀吗?如果杀了阮奕,陛下如何知晓苍月国中不会出更厉害的陶奕,祝奕,刘奕,赵奕……陛下杀得完吗””
朝帝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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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晓过后,小船才算靠岸。
一宿飘荡,小船靠在无名岛屿处暂歇。
从富阳到入水,一路本就不少这样的岛屿,少有人烟。这些都是早前确认去入水很重要的原因。
若是路上遇到追兵或危险,还能有很大的逃离空间。这么多岛屿,旁人一时半刻寻不到,即便能寻到,也不会这么快。
比起慈州等地,算是安全之处。
阮奕身上原本就有伤在,昨晚同青木一道撑了一宿的船,到岛屿时,整个人精疲力尽,栽倒在地,便浑浑噩噩入睡。
不说阮奕,就连韩盛都靠在一棵大树前入寐。
青木没有睡意,习惯性在树上端坐着。
一面看着一望无际的江边,一面看着树下的阮奕和韩盛,眉头皱紧。
眼下这里虽然安全,南顺的人是不容易寻到他们,但长翼等人同样不容易寻到他们。
小船昨日便已经破败掉了,今晨时候在这座岛屿靠岸时,已经进了大半船的水,再多些时候许是都撑不住。
他们要从这里离开,要扎木筏。
青木目光看向韩盛。
南顺临水而兴,这里会扎木筏的,应当只有韩盛一个。
……
阮奕醒来的时候,晌午过去许久。
青木去寻吃食,阮奕则在一侧守着韩盛。
荒岛上,青木也没有用布条再塞住韩盛的嘴。
青木还未回来,两人都饥肠辘辘,只是各自都未说话,稍许,阮奕听到了韩盛肚子中传来又长又响的咕噜声。
阮奕看他,韩盛恼火,只觉丢人丢到了极致。
阮奕没有搭理他。
见他的第一眼,他就认出当时在苍月京中,他在十里亭等谭悦时,坐在一侧凉茶铺子里吃了一下午花生的人就是韩盛。
后来谭悦到,韩盛便离开了。
不是等谭悦,阮奕便猜到是特意来看自己的。
联想到这几月的前因后果,也不难猜韩盛到苍月京中的目的。
阮奕只是没想到,他是南顺人。
阮奕的心思不在韩盛身上,他仰首靠在临侧的树上,心中担心阿玉的安危。
她才同他说起有身孕在,昨晚的场景如何他再清楚不过。
他是被青木半打晕托上小船的,再等醒来的时候,他同青木和韩盛一处,却根本没有丰巳呈和阿玉等人的身影。
他亦知懊悔和冲动并无用处,只能告诉自己有长翼叔叔和丰叔叔在,阿玉应当安全。
思绪间,青木折回。
青木带回不少吃食,大都是果子,还有一只野兔。
阮奕愣了愣,韩盛却是口水都要流了出来。
青木替他松了绑。
韩盛诧异。
虽然这荒凉岛屿,即便他要逃,也不见得能逃到哪里去,还不如同他们一处安全,但青木给他松绑,韩盛摸了摸手腕,心中还是异样。
当日江船上,若不是青木一把拉起他,他许是连同江船一道沉入江底了。
陛下的人应当猜得到他在江船上……
韩盛想起老爷子的话,但是在烦躁,便没有再去想。
青木和阮奕烤野兔,韩盛则在一旁用刀砍树,做木筏。
青木和他交易,要想吃东西,就必须每日搭木筏来换。
一捧果子很快吃完。
韩盛只觉劫后余生的一天,就连果子都很好吃。
阮奕没烤野兔。
青木和韩盛都明显热忱。
阮奕看着火堆上架着的野兔,便想起大白,想起早前同阿玉在一处的时候他日日嚷着要将大白烤来吃了……
他淡淡笑了笑,伸了根树枝在火堆中烧得哔啵作响。
青木和韩盛两人吃完一整只兔子。
眼下,他们困在这里,还不知要困多久。
三人是敌人也是同伴。
没有韩盛,他们回不去。
没有他们,韩盛一人也活不下来。
黄昏一过,再是入夜。
荒岛上的星星似是都比旁的地方更亮,阮奕看着天上的星星。
这个时辰他轮值,要警戒周围。
青木靠在树上,双目紧闭,双手环剑。
韩盛则是累了一日,在阮奕不远处睡得打起了呼噜。
他们应当不会在这座岛屿久待,要回去的办法,就是尽快搭好木筏。
一连几日,都是如此。
青木见韩盛认真,并未偷懒,便也时常上前帮手。
韩盛早前还不怎么敢使唤他,眼下似是也用熟了,还会告诉青木如何绑绳索更安全。
阮奕则是在一侧养伤,抓鱼,采果子。
亦将一条毒蛇,从韩盛身后赶走。
韩盛认得那条蛇,剧毒。
他看了看阮奕,阮奕也看了看他,大眼儿等小眼儿,韩盛想道谢,还是没道出口,便低着头专心致志做木筏去。
时间过到第五日上,韩盛的木筏终于搭好。
韩盛莫名同他二人击掌。
阮奕和青木都看着他,韩盛轻咳两声,故作深沉道,“木筏做好了,明晨便出发吧,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等到了安全之处,便分道扬镳,我会当做没见过你们。”
阮奕意外看了看韩盛。
荒岛上的最后一宿,青木照旧坐在大树上,高处看得远。
地上杂草扑好的位置上,韩盛和阮奕并排躺着,看着满天繁星,韩盛忽然道,“你若不是阮奕,许是我们还能做朋友……”
阮奕没有应声,侧身笑了笑。
翌日早起,带够了果子等吃食,阮奕先上了木筏,青木和韩盛用巧劲儿将木筏推入水中。
木筏没有漏水,平稳运行。
韩盛唏嘘,似是都忘了曾是兵戎相见过的人。
木筏在江上漂了一整日,途中路过三两个岛屿,都是荒无人烟的岛屿。夜里又下了一场大雨,三人从头到脚浇透。
但即便在雨里,木筏也很牢固,多亏了韩盛。
韩盛骄傲道,“我做的木筏自然结实,除非触到了礁石。”
青木和阮奕都抬眸看他,韩盛顿了顿。
又有其是在黑夜里,看不清周围的环境,摆乌鸦嘴所赐,木筏真的撞上了礁石,一个大浪打来,木筏接连撞了好几次,终是撞得散架。
阮奕心头一紧,木筏自他脚下散开,他下意识伸手去够别处,但暗礁之后的水流瞬间湍急。
阮奕被水流卷下。
“阮奕!”青木和韩盛都知晓他不会水,大惊失色。
两人去够他的手,都从他跟前划过。
眼看着水流将自己卷走,阮奕呛了大口水,但好在还能呼吸,只是顷刻间就被江水卷走。
“阮奕!”青木上前,韩盛死死抓住,“不能去!卷了一个阮奕还不够吗?”
但青木的字典里似是没有权衡两个字,直接松了手就跟着去,韩盛咬牙切齿,心一横,自己也松了手,往阮奕和青木处去。
只是此处水流太过湍急,更要命的是,湍急的水流下,竟似漂流的急坡一样。
自己都自顾不暇,眼前哪里还有阮奕的踪迹。
阮奕在急坡中接连撞了好几处石壁,手臂都撞骨折,最后撞到后颈处,直接昏了过去,只能任由水流将他冲走,一路碰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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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奕醒来的时候,阳光有些刺眼。
他下意识伸手想挡住额间,但手臂上传来的痛楚猛然将他痛醒,他也忽得清醒,想起昨日落水,然后被水流冲到急坡当众,撞折了手臂。
那眼下他在哪里?
阮奕猛然睁眼,眼中有担心,后怕和警觉。
只是目光看见床边看他的人时,他忽然便安静下来,眸间微微湿润,“阿玉……”
他上前拥她,似劫后余生的幸运。
只是临到近处,对方“啪”的一个巴掌扇来。
他似是被这巴掌抽懵了,难以置信看她,听她道,“小小年纪,不好学,学登徒子是吗?”
不是阿玉,却同阿玉生得很像。
但他先前确实糊涂了,对方要年长阿玉很多。
只是同阿玉生得是在太像,又是这个年纪,阮奕眸间忽然滞住……
一个莫名的念头涌上心头,安……安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