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阮奕

这一夜与赵锦诺而言似是尤其漫长。

许是明日过后就能确切知晓阮奕消息, 许是明日过后,富阳没有阮奕的踪迹,那所有的事情都退回原点, 之前的希望会全部破灭, 短时间内,也难再有阮奕的消息。

赵锦诺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心思始终安静不下来。

她明日与丰叔叔一道去的地方是城北的一处普通苑落。富阳城北相对偏僻,苑落却宽阔, 住了一对老夫妇,早些时候老夫妇的儿子回了家中,周围的乡邻都见过, 长翼叔叔也说暗卫确认过,这人不是阮奕。只是老夫妇的儿子回家后,似是受了些刺激,有些失心疯,不大出门了,府中也时常有大夫进出。

周围的乡邻都觉可惜了老夫妇这么好的人。

若不是长翼叔叔说这间苑落很可能藏了人, 她许是都不信。

但长翼叔叔说, 百年老宅, 极易有暗道机关, 容易藏人;老夫妇的儿子早前不在家中, 此时回家中, 还特意让旁人看见,而后没几天就说病了,疯了,不能见人,掩人耳目的痕迹太重了些;大隐隐于市, 若是真有人在查阮奕,这样的地方反倒容易隐藏,周围又有乡邻做掩护,极不容易暴露。

这座宅子放在别处,许是没有古怪,但老夫妇的儿子是在阮奕出事后,才回的家中,那便有古怪。

赵锦诺将信将疑,继续往下听。

听到老夫妇早年经商攒了不少钱,近来老夫妇的儿子犯病重了些,老夫妇早年多在外经商,儿子幼时跟着祖父母在苍月长大,大夫说可寻些有苍月乡音的人说话给儿子听,看看能不能好一些,若是不好,也没有旁的法子。

所以,这对夫妇找了熟悉人寻周遭有没有会说苍月话的,要老实,可靠的,每日去说半个时辰的话就可以,一连三日,价格还公道,是不缺钱的主。

听到这里,赵锦诺才目露诧异神色,是太巧合了些,也是之前掩藏得太好了些。

若是先前探到一半便放弃,许是就探不到这一出。

长翼叔叔早前的判断是对的,越是看似不可能的,实则最容易藏污纳垢,但只要一直有眼线盯着,便越容易露出马脚……

长翼叔叔让丰叔叔同她一道去,扮作姨母和外甥,说是从西秦回来,早前在苍月小住过一段时日。他们来南顺的几日学过些西秦口音,因为小住,即便口音有些偏颇也不会惹人怀疑。

夜色已深,越想,赵锦诺心中越平静不下来。

夜灯未熄,她和衣起身,踱步到案几前的小榻前默佛经。

人在前途未卜的事情面前,多寄希望于神佛,赵锦诺虽不密信,但抄佛经最让人静心。

明日之事出不得一丝疏忽,她的心静不下来,只会牵连旁人。

有长翼叔叔,丰叔叔,还有青木大人在帮她奔走,她其实已算幸运,那她希望,她的幸运能再长一些……

赵锦诺抄了一宿佛经。

也想了整整一宿。

以阮奕的谨慎,若只是她的声音,未必肯信是她,要模仿一个人的声音不难。要说什么话,既有旁人在场听着,也不会露出端倪,但对方若是阮奕,就能知晓是她,知晓她来寻他。

赵锦诺强迫自己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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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晨间,丰巳呈来唤她,赵锦诺正好推门外出。

丰巳呈见她已经洗漱和穿戴好。

她女装太出众,以男装示人,再脸上稍加修饰,不会如女装一样引人注目。

丰巳呈诧异,“丫头,你是一宿没睡,还是真起得这么早?”

赵锦诺笑道,“不算早。”

丰巳呈目光滞了滞,微微笑道,“丫头,不怕,有你丰姨在呢!”

赵锦诺低眉笑笑,这一刻,其实很想拥她。

“走吧,还得去刘家,可别记混了,我是你姨母,醒刘,你母亲也姓刘,你醒陶,叫陶更。此番是跟着西秦皇商许玉一道回的南顺。”

丰巳呈叮嘱。

赵锦诺心中已默念了无数次,不会出错。

早前长翼叔叔给的通关文牒都是相通的,也是实实在在的通关文牒,旁人便是想伪造,也没有这般快。他们这次在慈州码头有记录,有据可查,这也是对方愿意找他们的缘由。

出苑落的时候,正遇长翼折回。

褚进和青木那头还要再复杂些,破晓时候就离了苑中,要做旁的准备。不过几人的身份都环环相通,西秦皇商的身份要伪造更是不可能。

“我不便送你们,但是会遣人跟着你们,若是见势不对,立即离开,府外会有人接应,有丰巳呈在,旁人要抓住你们很难。”长翼也给赵锦诺一颗定心丸。

赵锦诺颔首。

“还是那句话,确认是阮奕也不能有任何反应,从长计议。”长翼要叮嘱的是此事。

丰巳呈连忙道,“放心吧,我跟着丫头。”

长翼没有再多言。

苑外备好了马车,丰巳呈和赵锦诺相继上了马车,长翼没有跟来。

马车内,丰巳呈没有撩起竹帘,缝隙里却隐约见得有人跟上了他们,遂轻声道,“果真是有人盯着的,若是普通人家,不会这么多此一举……”

赵锦诺也顺势看去,心中对城北宅子里的人,似是更期许,又更忐忑了几分。

小半个时辰功夫,马车在成本郭宅门口停下。

赵锦诺先下了马车,而后转身扶丰巳呈下马车。

眼下丰巳呈是她姨母,她理应照顾。

偏厅内,郭府的老夫人仔细打量了他们,又问了些他们家中的路上的情况,丰巳呈本就健谈,赵锦诺又看起来清爽,左右都是寻个说话的人,老夫人看了看通关文牒,便让府中的侍女领着去,只叮嘱道,“儿子不想见人,就隔着屏风说话就好,不要惹他生气,他若轰你们,你们就出来。你们也不必怕,会有旁人一道。”

两人赶紧应晓得了。

侍女模样的人一路领了他们到苑中,丰巳呈似是没见过世面一般,一直在悄声同赵锦诺,好好看看吧,这雕栏可是百年历史,这盆栽可值钱,赵锦诺也佯装认真听着。

侍女面部表情,心中却轻嗤。

丰巳呈却趁着这乱七八糟说话的时间,看清了苑中的各处的位置和陈设,还有机关。要救人,这些都是要首先确认的。

不多时,侍女在一处苑门口停下。

苑门口有家丁模样的人值守,但这家丁中有的挺拔笔直。

“进去吧,府中管家在。”侍女驻足。

丰巳呈连忙领了赵锦诺低头哈腰应好。

入了房间中,才闻到一股子药味,赵锦诺一颗心似是揪起。

外阁间中便隔了一面六扇的屏风,屏风后是小榻,隐约能见小榻上斜靠了一个人。

一侧,郭府的管家温和笑道,“劳烦二位,我家公子有些思乡,但病得有些重,不宜见外人,请二人在屏风外落座就好。你们就随意说说话就好,苍月国中的天气,食物,人文,想说什么都好,只是我家公子若是扔茶盏,砸东西了,你们就出去就是。”

屏风前有两张椅子,丰巳呈和赵锦诺落座。

管家并未准备走,一直站在两张椅子后。

屏风后的人自始至终都未出声,但丰巳呈敏锐的听觉已听出些许不对,赵锦诺余光瞥向他,却见他眸间似是略有激动。

眼见赵锦诺看向他,丰巳呈先开口,“哎呀郭公子呀,你可别想不开,虽然奴家也不知道您什么事情将自个儿憋在心里,但奴家看,您这有吃有穿有福想的,可比大多数人都好多了!奴家早前也去过苍月,还呆了段时间,可惜年生不好,遇到苍月京中动乱,当时奴家还在京中,险些将命都搭进去了。”

丰巳呈一开口便是苍月的口音,虽然参杂了些许西秦的口音在,但不少字的吐字发音,是苍月国中之人无疑。

隔着屏风,赵锦诺见屏风后的人影端起茶杯,似是在喝茶。

丰巳呈本就是混淆视听的,一说完,好似就没了主意一般,连忙牵了牵赵锦诺的衣袖,当着管家的面,窘迫道,“我就一洗衣做饭的,哪里会旁的,还是你会说。”

他扯赵锦诺的衣裳,明显稍许用了力道,来之前便约定好,轻扯她衣袖就是佯装,怕露马脚,稍用力扯她就是无碍,不必理会。

赵锦诺特意沉了嗓子,厚重的声音道,“小的同公子说一件趣闻。”

赵锦诺明显见屏风后面的人手中滞了滞,杯盏悬在半空些许,才放下。

赵锦诺一颗心剧烈得跳着,还是强迫自己不露出破绽,“小的家中,早前养过一只狗叫砖砖,还养过一只兔子,叫大白。小的本以为叫砖砖的狗,会撵着叫大白的兔子满苑子跑,当时心里吓得不行,一路小跑,最后回到家中,推门入内,却见大白枕在砖砖身上,一只狗,一只兔子,竟和谐相处睡在一处,公子可有见过这样有趣的事?”

屏风后,阮奕脑中嗡得一声空白,喉间轻咽。

但屏风一侧有人在,他先前一直面无表情,当下,嘴角似是略微勾了勾,戏谑笑道,“胡扯吗?”

一瞬间,赵锦诺的眼泪就似要涌上眼眶。

丰巳呈当下牵了牵赵锦诺的衣袖,夸张得悄声道,“别讲这些有的没的,被轰出去连赏钱都拿不到!”

轻扯她衣袖就是佯装,怕露马脚,赵锦诺忽得反应过来。

忽得,屏风后,茶盏一砸。

屋中的人似是都将注意力转到了阮奕处,赵锦诺才舒了口气。

“快走快走!”管家果真来轰人。

此事见赵锦诺眼眶有些红,便是以为她是被方才砸茶盏的声音吓倒了。

丰巳呈连忙牵着她的衣袖走,赵锦诺脚下似是万千藤条缠住,丰巳呈见势不对,拖着她出了苑中。赵锦诺也才想起长翼叔叔说的,今日只要确认人在,从长计议。

是阮奕!

这声音一定是阮奕。

他方才是怕她露出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