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绣坊, 长翼也扣上了半幅面具。
一个西秦皇商,千里跋涉到南顺,身边带两个侍从并不起眼。
为了掩人耳目, 一行并未再有多的人。
长翼、丰巳呈和三人似有默契, 也未商议过,青木便去驾马车。长翼和丰巳呈则同褚进与赵锦诺一道在马车中。
赵锦诺与褚进这一路南下,早已习惯了丰巳呈的话多,长翼却少语, 两人言辞间,赵锦诺也依稀理清楚了几人凑在一处的缘由。
丰巳呈怕南顺一行有差池,寻了在南顺的青木帮忙。
媛姨收到了她的信, 让长翼叔叔来南顺帮她。
长翼叔叔正好在南顺见了青木,所以将西秦皇商的通关文牒等托青木带给了丰巳呈,他们才顺利抵达慈州,而后与长翼叔叔汇合,往富阳去。
虽然不知晓长翼叔叔早前怎么同丰巳呈和青木认识的,但似是有长翼叔叔在, 赵锦诺心中仿佛忽得有了不少底气, 尤其是先前在绣坊里, 长翼叔叔的一番话。
她想, 她许是很快就会见到阮奕了。
……
慈州到富阳要两日路程, 一行人并未行夜路。
长翼早前便说起过, 在富阳城中探出究竟,还要两日左右时间,他们早去也无济于事,不如安稳在路上静候消息。
左右明日黄昏前后便会抵达富阳,凡事水到渠成, 过犹不及。
入夜,在途中的一处小村落落脚,早前便有长翼的人打点过,这处村落不如近邻的城镇引人注目,很安全。
想到明日就到富阳,赵锦诺有些睡不着。
三月末,南顺的气候不止比苍月暖了多少,仿佛只隔了一条曲江(沱江),就到了暖春。
赵锦诺坐在苑中的杏花树下发呆。
听到脚步声,赵锦诺抬眸,见是长翼,起身道,“长翼叔叔。”
“睡不着?”长翼示意她坐下,也在她一侧的石凳上落座。
赵锦诺也不瞒他,轻轻颔首。
她小时候终日跟在媛姨身后,长翼叔叔多同媛姨一处,媛姨喜欢吃八宝鸭子,长翼叔叔时常去很远的地方给她买八宝鸭子,来回就要一日。
媛姨会在苑里的槐树下亲长翼叔叔,还会让在一旁书斋中写字的她不要偷看,书斋的窗户就对着槐树,书桌就在窗户下,她只能伸手捂眼睛……
一晃,似是都是多年前的事情,她那时还只得几岁。
到如今,她都成亲嫁人了。
“媛姨真是西秦皇商?”赵锦诺其实一直都很想念他们。
长翼淡淡笑了笑,“不算。”
赵锦诺其实也猜到了,若只是皇商,哪里调得动这么多人在慈州,富阳和南顺京中几地,地毯式排查,又未打草惊蛇,惹人耳目?
她隐约猜到媛姨的身份可能不简单。
但她是媛姨教出来的,知晓什么事情当问,什么事情不当问。
长翼叔叔口中的一句“不算”,便是告诉她,媛姨在西秦应当比她想象中的更有权势些。
“长翼叔叔,等这次安稳救出阮奕之后,我想带阮奕一道去看媛姨。”好似她心中寄托,赵锦诺眸间期许得看向长翼。
长翼温和应了声好。
不知为何,这句话仿佛有股有莫名的力量,让赵锦诺整个心底都微微暖了暖。
她一定会救出阮奕的。
然后,和阮奕一道去见媛姨……
见她心情似是舒缓了些,长翼才道,“阿玉,现在有时间,把你同阮奕在南顺国中发生的所有事情,详细说与我听,一个人都不要落下。”
赵锦诺微讶,而后颔首。
换作旁人,她未必会说起谭悦和丹州等人,但是长翼叔叔和媛姨不同,媛姨同师娘是手帕交,长翼叔叔本就知晓老师和师娘。
赵锦诺事无巨细,便从早前抵达慈州时她还扮作阮奕的身边的小厮开始说起,一直说到在京中时,她在谭悦府中见到朝帝,谭悦和阮奕都让她离开京中……
长翼微微顿了顿,沉声道,“这里再说细致些。”
赵锦诺微怔,又循着印象,将朝帝和谭悦,还有她的话再重复了些许。
长翼看她,“谭悦近来有送信给你吗?”
长翼一语中的,这也是赵锦诺早前便疑惑的,赵锦诺摇头。
长翼又低声问道,“那你有听过南顺京中关于阮奕的消息吗?”
赵锦诺又是摇头。
长翼微微拢了拢眉头,“恐怕是借谭悦重病,将他软禁了。”
赵锦诺心底似是又添了一波骇然。
长翼淡声道,“谭悦没有亲人,在京中熟悉的人也就明大家夫妇和丹州,但从你方才说起朝帝的态度,他应当一早便对你起疑了。这次在南顺,若要想办法找到谭悦,就不能通过明大家夫妇和明州,还有旁的法子可以接触上他吗?”
赵锦诺心中唏嘘。
片刻,果真让她想起,“谭悦身边有个侍女唤作芝芝,有一年我去京中时,芝芝家中的舅舅和舅母似是正好来京中看她,我刚好见过,好像,人就在富阳!”
赵锦诺言罢,自己都觉好似冥冥中自有注定,“芝芝的舅舅和舅母受过谭悦的恩惠,人很保靠,是可以让芝芝的舅舅和舅母帮忙,捎话给芝芝!”
芝芝的舅舅和舅母并不起眼,入京探望外甥女也极其正常。
长翼道,“等到明日抵达富阳,你先去见芝芝的舅舅和舅母,请他们帮忙捎口信给谭悦。朝帝就算能软禁谭悦,未必会控得死他,谭悦许是知道我们不知道的消息。若真将阮奕救出来,以朝帝连苍月主使都敢劫的心思,一定不会让我们轻易离开南顺,恐怕谭悦也会受牵连,提早知悉他一声,也好让他有应对。”
赵锦诺缓缓点头。
她也想知道谭悦的消息。她离京的时候,他尚在重病。
眼下已是三月底了。
长翼这才起身,“早些歇息,等明日到富阳城,许是就不会如此安稳了。”
赵锦诺会意,救人,逃跑,惊险,避过耳目……这些在长翼叔叔口中有意淡化的部分,许是在他们抵达南阳后的不久,就会一一应验。
长翼叔叔说的对,应当养精蓄锐,等到富阳,便是争分夺秒的时候。
长翼出了苑中,丰巳呈和青木已在苑外等候。
青木冷声开口,“你真不知道她是安平的女儿?”
丰巳呈也一脸汗颜,他一路从京中南下,都一直没发现,只是觉得她生得眼熟。
长翼轻声道,“我认识阿玉的时候,她还小。我也不知道世上竟有如此巧合的事,她是安平的女儿,那安平呢?”
丰巳呈叹道,“听娘娘说,安平很早之前便过世了。”
长翼微微怔了怔,良久才又问道,“陛下和娘娘可好?”
青木也看向丰巳呈。
丰巳呈笑道,“都好都好,明月和阿照也好,只是长翼,你不厚道,这些年去了哪里都不知晓!好歹人家青木还是被钱老爷子要走的!”
青木恼火看向丰巳呈。
丰巳呈瞪他,“怎么,还不让人说啊,你就是被人要走的!”
青木懒得同他多话,拔剑就要朝丰巳呈劈去。
丰巳呈被撵得满屋子乱窜。
长翼轻笑一声,似是想起了许早之前的事情,回神时,见一直在原处打量他的褚进。
都被他看见,褚进不好意思再躲,只得上前。
“你同陛下生得太像。”褚进还有些怕他,也不怎么敢同他说话。
长翼嘴角微微勾了勾,“我也曾是陛下的暗卫。”
褚进愣了愣,忽得反应过来,暗卫中不乏会有同主人生得像的,在关键时候以命换命,只是这样的暗卫知晓主人太多秘密,往往都会追随主人置死。
陛下怎么会让他离开?
褚进心中满是疑惑,却也知晓不应问起。
“早些歇息吧。”长翼转身。
褚进的目送长翼离开,身侧,还是青木撵得丰巳呈上蹿下跳的声音,仿佛给抵达富阳前这沉闷的一夜,画上轻松的一笔。
……
翌日早起,继续赶路。
这一路都很顺利,黄昏前后便抵达了富阳。
只是这一路,气氛都很沉闷,就连丰巳呈一路都没怎么说话。
阮奕若在富阳,尚还好说。
若阮奕不在富阳,在京中,恐怕很难能就出来……
等到富阳城,有人来迎候。
迎候的人径直上了马车,与青木共乘,直接引入城,拐了好几圈,才抵达一处隐秘的苑落门前。众人都下了马车,只有赵锦诺继续乘马车去寻芝芝的舅舅和舅母。
芝芝的舅舅、舅母都是淳朴之人。
赵锦诺请二老帮忙捎带话给芝芝,二老二话未说,只道明日便启程去京中,还让赵锦诺放心,赵锦诺感激。
等从芝芝的舅舅、舅母家回来,苑中的书斋内,似是几人也商量的差不多了。
整个城中都排查了好几次,早前五六个可疑的地方,如今只剩下了两个。
两处苑子他们的人进进出出多次,也未见到苑中安顿的人,再加上仅凭画像,很不容易拿捏准,除非是认识的人。
时间拖得越长,越可能生出变故。
长翼道,“明日我们分两处去确认苑中的人,丰巳呈,你同阿玉去最有可能的这一处;丰巳呈,你同褚进去另一处,我会接应你们,只是记住了,明日是查探,便是真见到了阮奕本人,也不可以打草惊蛇,我们明日的目标就是确认阮奕在不在,而后还要从长计议。”
众人纷纷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