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开阳诧异, 四目相视,两人皆从对方眼中看到震惊。
但这震惊只持续了不到瞬间。
又猛然一个大浪打来,整个船舱全然朝相反的方向倾斜, 原本是阮奕握紧袁开阳的手, 眼下已换作袁开阳死死握紧他。
在整条江船的反方向倾斜中,不少人尖叫着落水。
周围电闪雷鸣,极其千层浪花。
桅杆横着倒下,险些匝道袁开阳和阮奕二人, 但桅杆闯到了袁开阳抓住的栏杆,顷刻间,两人一道下落, 幸亏身侧的禁军侍抓住。
但已然是极限,支撑不住。
为了救他二人,禁军将生存空间留给了袁开阳,自己落水。
阮奕脸色铁青。
他不会水!
恰好又一个大浪打来,似是整条船开始迅速下沉。
“阮奕,抓紧我!”袁开阳抱住一块浮板。
也亏得有这块浮板在, 整艘船沉的时候, 他二人并未下沉, 但很快, 大浪袭来。
阮奕心底颤了颤, 很快, 两人又被冲入浪中。
阮奕再次感受到窒息的绝望。
而又在绝望之时,被袁开阳捞起。
只是早前的浮板,眼下只剩了不到之前的二分之一,两个人搭着浮板,只够勉强不会下沉下去。
阮奕已是吃力。
除了吃力, 就是心里上的恐惧。
不会水的人对水的恐惧。
再有浪花袭来,阮奕已面色煞白。
虽不如早前的浪花大,却也让阮奕再次落水,最后再次被袁开阳救起。
其实袁开阳也已然狼狈,但暴风雨一直下着,露在水面的身体不停被暴风雨浇透,不时的大浪袭来,每一次,袁开阳和阮奕都不知晓能否撑得过这一轮。
而到后来,似是被意念强撑着,旁的都已麻木。
……
这场暴风雨从黄昏持续到将近子时,周遭的几艘船都沉没,江面上还还活着的人几近可数,无论是苍月国中还是南顺国中的禁军都所剩无几。
袁开阳要保全自己,还要顾及阮奕,整个人似是都已虚脱,如樯橹之末。
阮奕呛了不少水,眼下已有些浑浑噩噩。
他不识水性,能活到现在,是袁开阳拼命护着他的缘故。
到子时前后,阮奕趴在仅剩的浮木一侧,意识慢慢有些模糊。
他看到阿玉在远处的风平浪静处,泛着小舟朝他笑。
“阿玉……”他喉间似是已唤不出声音,想伸手朝她挥手,想让她看见她,,却忽得被袁开阳按回了浮板处。
阮奕才清醒。
“阮奕!坚持住,会有救援的,我们熬过最险的时候!你这个时候若是出事,我如何同嫂夫人交待!”袁开阳的声音亦不大。
二月的江水里,冰冷似冰窖。
他保存的力气已不多。
阮奕似是才清醒过来,“开阳,是我害了你,南顺是冲着我来的……”
袁开阳僵住。
阮奕喉间轻咽,费力道,“南顺朝帝想要我的性命,但碍于苍月和南顺的关系,我们这个时候上江船,遇暴风雨,都是一早设计好的。”
袁开阳微楞,而后低声道,“阮奕,别胡思乱想了,多留些力气,即便是真的,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活下去。早前范逸拆人送信来,说会让东昌郡驻军加强在江面巡逻,暴风雨一过,就会有东昌郡驻军来寻人,你坚持住,嫂夫人……嫂夫人还等你回京……”
阮奕颔首。
言辞之间,却听见有船驶近的声音。
两人都似劫后余生一般,料想此时来救援的就是东昌郡驻军。
两人都不怎么发得出声音,都想着向前来救援的船只挥手,但映入眼帘的船只却没有任何旗帜。
阮奕微微敛目,制止了正想挥手的袁开阳。
袁开阳诧异看他。
阮奕颤声道,“船只没有东昌郡驻军的旗帜,恐怕不对……”
袁开阳也看了看,但又道,“即便不是东昌郡驻军,许是旁的江船?”
阮奕摇头,“这不是普通的商船,不打旗帜,是不想被人看出……”
袁开阳倏然会意。
两人再定睛望去,船上为首的人不正是这一路送他们到慈州的南顺禁军头领付志明是谁?
袁开阳心惊。
阮奕此时反倒冷静,“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开阳,人是冲着我来的。你绕开游到后侧,找地方潜起来,他们没有公然露面,也不会在这里呆太久,你能熬到东昌郡驻军巡江的!”
“要走一起走!”袁开阳恼意。
阮奕更恼,“我不通水性,你带不走我,你若是也留下,我们两个会一起死!”
“那也好过看你一人死!”袁开阳恼怒。
“你难道想我们都死得不明不白!”阮奕忽然反问。
袁开阳怔住。
阮奕沉声道,“你我若都死了,便都死得不明不白!所有人都会以为你我死在这场暴风雨中,却无人知晓南顺朝帝的意图!苍月危矣!”
袁开阳不知他何意,却不知如何打断。
阮奕朝他继续道,“开阳,你听着,你必须活下去,帮我带句话给宴叔叔,就说南顺国中有人知天命,晓后事,让他务必留意南顺。”
知天命,晓后事……袁开阳眼中的震惊已不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但他忽然反应过来阮奕早前说的,今日江上的暴风雨本是有人设计的他们。
袁开阳骇然。
这……实在超出想象……
阮奕目光却看向那艘驶近的船,又道,“也需,我还不会这么快死,你若不活着离开,日后谁知晓要来南顺救我?”
这一句似是触到袁开阳心中底线。
阮奕看着他,目光笃定,“开阳,我的身家性命就寄于你身上了,你一定要活着回苍月,把我的话带给宴叔叔,若我还活着,我会想办法传消息出来,让你们救我。”
“走!”阮奕言罢松开浮板。
“阮奕!”袁开阳眼底猩红,却不敢大叫。
阮奕在江中拼命呛水,袁开阳双目含泪,用仅有的力气往相反的方向游开。没有阮奕,他的确可以游出这艘船的视线范围。
而见他游开,阮奕也开始挣扎。
船上果真有人看见他。
而江船另一头,也有人发现了袁开阳。
付志明认出袁开阳,袁开阳亦认出付志明,袁开阳之间付志明拉弓,袁开阳迅速沉入水中,但速度未有付志明手中的弓箭速度快,箭矢从从背后射入袁开阳背心,瞬间涌出鲜血一片。
“开阳!”阮奕心中大骇,却已没有力气能多想。整个人如关前一般,沉入冰冷的水中,绝望而窒息。
……
破晓黎明,赵锦诺被噩梦吓醒。
直接撑手坐起。
醒得时候,赵锦诺整个后背似是都湿透,气喘吁吁。
她分明经历了一场噩梦,但一觉梦醒,却记不清梦到了什么。
眼下,仍还心悸。
才过破晓,赵锦诺已无睡意。在床榻上坐着发了些许呆,出了些许神,而后俯身穿了鞋履,才下了床榻,又伸手去够屏风后的衣裳。
反正已无睡意,正好去苑中走走。
今日是阿燕在外阁间当值。
赵锦诺轻手轻脚出了外阁间,怕吵醒她,而后才阖上外阁间的门。
二月中下旬,天气渐暖,但京中昼夜温差大,未至晨间,夜风袭人,赵锦诺下意识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才不觉凉气逼人。
苑中的老妈子和粗使丫鬟见了她,都纷纷行礼问候,“二奶奶!”
赵锦诺一一颔首。
再晚些,不知哪个老妈子或粗使丫鬟知会了宋妈妈一声,宋妈妈和衣来了苑中,一脸睡眼惺忪,“大小姐,可是出什么事了?”
但凡她有心事,就喜欢一个人在苑中一圈圈散步。
眼下又是。
宋妈妈昨晚才值了夜,脸上还一脸倦意,赵锦诺怕她担心,宽慰道,“我就是突然想砖砖了,去看它之前,想在苑中走走,宋妈妈别担心。”
“好端端的,哪有这个时候出来散步的?”宋妈妈明显不信。
赵锦诺一面从身后推着她回屋,一面道,“哎呀,我就是想阮奕了,怎么还非得问清楚呀!”
宋妈妈愣了愣,这才笑笑,“知晓了知晓了,不问就是了,不过,眼下这时候二公子也当回苍月了吧?再等一两个月,二奶奶就见到人了。”
赵锦诺涨红了脸。
好容易送走宋妈妈,赵锦诺才推门入了北阁。
砖砖有些懒,晨间就不曾有早起的时候,眼下,正窝在北阁的毯子上打盹。似是听见脚步声,又闻到赵锦诺身上的气味,“嗖”得一声站了起来。
赵锦诺上前,俯身蹲下,伸手缓缓摸了摸它的头。
北阁中只有砖砖,没有旁人,赵锦诺低声道,“砖砖,刚才好像做了一个噩梦,怎么办?我很担心大白兔,怕他有危险……”
砖砖似是觉察主人语气,不断往赵锦诺身上蹭过来。
赵锦诺伸手环抱抓砖砖,似是想靠砖砖身上的暖意驱散心中的阵阵不安……
她一直没有阮奕的消息,她想应当去寻一趟卢风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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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阮奕指尖微微动了动,似是恢复了意识,半睁开双眼。
只是身上似是被喂了东西一般,整个人都酸软无力,仿佛回忆起早前在江上遭遇暴风雨之事,而记忆的最后,开阳中箭,鲜血染红的江面。
而他呛水沉入江中。
阮奕此时才算全然清醒。
而随着意识清醒,才反应过来他最后是被救上了先前那条江船。
也几乎是同一时候,一道声音在屋中清幽响起,“醒了?”
阮奕自然认得这个声音。
他先前原本就靠坐在墙角一遍,身边各有一个禁军侍卫看守,当下,他目光瞥向屋中不远处的朝帝,冷静而淡定道,“下官未弄明白,朝帝陛下究竟是救我,还是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