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老师的学生陆续从四处赶回京中, 赵锦诺只觉时间一日比一日过得更快。
她平日不在南顺国中,又很长一段时间未至南顺,众人见她的时间最少。她年纪最小, 是老师的关门弟子, 又是唯一的女学生,所以众人平日对她的照顾是最多的。
此次听师娘提起她成亲了,再加上一侧还有丹州这个大嘴巴,赵锦诺俨然成了众人嘘寒问暖的对象。
赵锦诺恍惚有些分不清这趟是来给老师庆贺生辰的, 还是来关心她婚事的。
总归,在众人的连翻关注下,日头转眼便到了腊月二十九。
腊月二十九是老师生辰。
师娘早起做了长寿面, 还有两个鸡蛋。
长寿面的寓意顾名思义是福寿绵绵,鸡蛋的寓意便是好事成双,一年如鸡蛋一般一滚便过去了。
明家的家仆不多,今日浩浩荡荡做了十余人一起吃早饭,师娘和葛琼忙不过来,赵锦诺和丹州两人最小, 都在帮师娘搭手, 今日自晨间这顿早饭起就异常热闹, 众人鲜有这么整齐凑到一处的时候。
“锦诺, 还要一碟包子!”
“丹州!粥没了!”
人一多, 既热闹, 又嘈杂,还能吃。
丹州和赵锦诺忙得不亦乐乎。
小厨房内,葛琼笑道,“先生似是许久没有这般高兴了。”
赵锦诺叹道,“我早前怎么不知道齐师兄这么能吃包子的?他一个人能吃了一整屉……”
正在忙碌的葛琼笑出声来。
师娘也忍俊。
丹州跟着叹道, “岂止是包子!他肘子都能啃四只!”
赵锦诺恍然大悟,“我还道他早前的那幅《年夜饭》是夸张,原来真是如此啊!”
丹州打哈哈,“来源于生活。”
“还有功夫耍嘴皮子,便是还能多拿些!”葛琼又在丹州端好的一屉包子上又加了一屉。
“哎哎哎……”丹州整个人都险些栽倒。
好在赵锦诺眼疾手快。
丹州叹道,“看到没,还是小师妹同我最好!”
葛琼撒手,“那我不帮你了!”
“哎哎哎哎哎……”丹州又是一阵鬼哭狼嚎,葛琼才伸手,两人送了一大堆东西往偏厅中去。
小厨房内就剩了赵锦诺和师娘二人。
师娘盛粥,赵锦诺就在一旁候着。
师娘转眸看她,“今日阮奕来吗?”
赵锦诺愣了愣,既而笑道,“来,谭悦说早前同他说了,他会来,不过白日都有鸿胪寺的人在,他来怕是要晚些时候了……”
老师和师娘都想见阮奕。
师娘温和笑道,“晚些不怕,今日的生辰宴就在晚上,白日里你们师兄妹陪先生一处说话就是了。”
赵锦诺应好。
临末了,师娘盛好,赵锦诺正要去端,师娘恰好问起,“对了,早前忘了问你,你成亲的事同许媛说了吗?”
媛姨?赵锦诺倒是迟疑,“没有……”
师娘似是诧异。
赵锦诺愣住,“师娘,你知晓媛姨在何处?”
师娘错愕,“你不知道?”
师娘似是意外。
赵锦诺摇了有摇头,“媛姨早前说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她离开,我才能成为她希望我成为的赵锦诺,我不知媛姨在何处。”
师娘笑了笑,轻声道,“许媛真是……她托我照顾你,亦会不时写信同我问起你的近况,锦诺,她很关心你。”
似是许久未曾听到媛姨的消息,忽然从师娘这里听到,赵锦诺眼底碎盈芒芒。稍许,才又红着鼻尖,看向师娘,“师娘,媛姨近来可好?”
师娘道,“你也知道她的性子,她总能比别人过得更好,也少有人能欺负上她,她是不会吃亏的。”
“也是。”赵锦诺破涕为笑。
师娘又道,“去吧,稍晚些再同你说许媛的事,你也好好留一封字,说清楚阮奕的事,也好给她一道捎去。”
“嗯。”赵锦诺端起盛粥的汤盆便出了小厨房。
是了,她心中轻叹,早前来南顺拜师便是媛姨带她来的。
否则即便她再有天赋,又上哪里去认识老师?
媛姨同师娘认识,也是因为师娘的缘故,老师才收了她做关门弟子。
她早前怎么就这么听媛姨的话,光想着那句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去了,却忘了媛姨是同师娘相交的。
她跟在媛姨身边七八年,情同母女。
阮奕的事,她是最想媛姨知晓的。
赵锦诺低眉莞尔,今日似是忽然知晓了一个了不得的好消息一般,她整个人的笑意都写在脸上,熠熠生辉,又气切得想同媛姨写信,说起阮奕……
媛姨也会喜欢大白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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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间的时光很快过去。
用过早饭后,众人在厅中陪着老师说话。
晚些时候,谭悦也来了府中,人算是到齐。
赵锦诺一眼看出他脸色不怎么好,似是衣裳比早前穿得都要更厚实些,暖手炉也不离手中,赵锦诺想起前两日也没怎么见他,难道是因为病情加重了?
赵锦诺微微垂眸。
正好谭悦瞥目看来,看了她一眼,淡淡笑了笑,“做什么?”
赵锦诺沉声道,“你好脸色好差?”
谭悦顿了顿,伸手怼了怼她的头,“乌鸦嘴。”
赵锦诺恼火看他。
他淡声道,“昨晚没睡好,我无事。”
言罢,又同身侧的齐师兄一道话说,似是并未放在心上。
赵锦诺却看他。
今日是老师生辰,齐师兄说难得大家聚在一处,不如就以老师生辰为题,各自做一幅画。
丹州这类好事之徒自然第一个响应。
早前丹州与赵锦诺,谭悦三人便画过一处风景,眼下似是上了瘾,又想再画一次。
谭悦和赵锦诺都看他。
不过似是今日老师仿佛也有兴致,掠了掠胡须笑道,“画吧,正好也让为师看看,你们这些时日的进展,可是还有退步的?”
得了明大家的首肯,众人便都笑了笑。
赵锦诺只觉许久没有见到这番盛景了。
有在苑中暖亭里作画的。
有在苑中石桌上作画的。
还有几人,在偏厅中一起作画,偏厅中摆了五六张桌子,勉强够用。
赵锦诺则和丹州,谭悦一道,在书房里作画。
一是一众师兄弟照顾他们三人年纪最小,再是,都嫌丹州吵,也只有赵锦诺和谭悦能同他一处。
于是赵锦诺趴在案几前的,丹州是蹲在椅子上,只要能让他说话,他哪里都可以画,谭悦亦心无旁骛,在月牙桌前提笔。
由得今日日头还长,老师如同早前交待功课一般布置的作业,众人都不敢怠慢。
画到晌午,也只画到不一半,便纷纷搁下笔。
今日午饭尤其热闹,许久没有这样画命题画,仿佛回到了早前学艺的时候一般,都忍不住相互交头接耳,互问情况。
最健谈的莫过于丹州和齐师兄。
赵锦诺一度觉得,他二人是用嘴画的画。
但许是又由得一道作画的缘故,许久未见的同门在一处,有了更多的交流话题,又不时同老师说起构思,听得明大家很是高兴。
晌午过后,师娘扶了明大家午睡。
众人开始继续作画。
作画一事,有人快,有人慢,但今日老师要看成果,画得慢得便都往前赶,画得快的又不敢马虎,宁肯慢慢画着,于是黄昏前后,陆续成画。
齐师兄是始作俑者,老师最先开始看他的话。
果真,齐师兄的画大都离不开吃,画得是早上众人吃早饭的图,因为写意,也只有熟悉的人能对得上谁是谁,赵锦诺本就是画人像的,看了齐师兄的话也笑不可抑,人物的特点都抓得尤其突出,这样一幅群像图,一日就能完成,足见功底。
而后众人的图,老师一一看来,逐个点评。
等到最后赵锦诺这里时,明大家愣了愣,既而笑开。
唯有她,画得是众人在作画的场景。
有站着的,蹲着的,趴着的,弯着腰的,站得笔直的,还有一看就是在不停说话的……
连明大家都笑出声来。
众人尚在言笑之间,苑外脚步声传来,是葛琼领了人前来。
临到苑中,正好听到屋中笑声连成一片。
“先生,有客到。”葛琼的声音传来。
众人纷纷转眸,正值黄昏,远处的落霞在轻尘中轻舞,近处的屋檐下业已掌灯,远处的霞光与近处的灯火交错着,映出一道挺拔秀颀的身影。
脸上精致的五官犹若镌刻,眸间一抹深邃幽蓝,在冬日的黄昏下,剪影出一道风逸俊朗的轮廓。
似翩若出尘,又似荣华万千。
似是有他在的地方,周遭自成背景。
众人愣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是谁。但能让葛琼亲自领到苑中来,定是老师和师娘邀请的客人。
今日生辰宴是家宴,不应当有外人在才是。
面面相觑中,谭悦看了阮奕一眼,遂而淡淡垂眸,没有出声。
一侧的丹州却张大了嘴,忽得想起早前在慈州码头时,他曾见过这道身影,顿时“哦~”了一声。只是才将“哦”了一声,还未来得及开口说旁的话,便听身后的赵锦诺惊喜唤了声,“阮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