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朝帝

“先生看锦诺是胖了吗?”师娘转眸看向身后的明大家。

在家中, 师娘惯来称呼明大家为先生。

赵锦诺三人都觉得这称呼既特别,又亲切,老师和师娘几十年夫妻默契, 又透着别样的亲厚。

明大家果真放下茶盏, 应声道,“嗯,是胖了。”

丹州笑不可抑……

但即便是胖了,师娘还是做了她喜欢吃的四喜丸子。赵锦诺和丹州还是抢着吃, 但当着老师和师娘的面,丹州不敢抢得太凶,怕会被老师和师娘斥责, 只是老师和师娘稍不注意,丹州就夹了一大片走。

赵锦诺目瞪口呆。

丹州悄声道,“没听老师和师娘说你都胖了吗?少吃些。”

赵锦诺语塞。

丹州是老师和娘是养大的,也一直都称得是老师和师娘,反倒是这个称呼显得熟络和亲切些。

原本也入夜了,师娘随意问了几句锦诺成亲的事, 赵锦诺只说阮奕很好, 这次是一道来南顺的, 师娘看了看明大家, 便笑道, “抽空带来, 给先生和我看看。”

赵锦诺赶紧低头扒饭。

都知晓她害羞了,便都没有戳穿,

临末了,赵锦诺眼巴巴问道,“师娘, 我是真的胖了吗?”

明大家却道,“早前太瘦了,眼下这样挺好。”

师娘亦道,“是比在赵家时心宽了。”

赵锦诺微怔,似是,同阮奕一处后,真的没那么多糟心事了……

赵锦诺笑了笑,当做默认。

听丹州说起稍后要去夜市,师娘便起身扶了明大家去休息。

赵锦诺这一趟要呆到正月里才走,有的是说话的机会,老师身体不太好,所以师娘才召集大家回京庆生,赵锦诺和丹州都心知肚明。

师娘叮嘱一声,“早些回来。”

两人应好。

等出了明府,赵锦诺叹道,“我看老师都白头了……”

丹州亦感叹,“自今年三四月开始,老师身体就每况愈下,早前葛琼同你说的爬山,也大都是走走歇歇,算不得真的爬山,一定是老师怕你担心,特意交待葛琼这么说的。”

赵锦诺也反应过来,“今年老师还有画过东西吗?”

丹州摇头,“没有。”

两人短暂沉默。

明府就在南顺京中的西边,离西市很近。

方才吃了师娘做的四喜丸子,其实赵锦诺有些撑了。

正好一面踱步去西市,一面消食。

冯涛远远跟在身后,也未上前打扰他二人说话。

丹州难得正经,“今年年生不怎么太平,老师早前身子骨一直挺硬朗,今年忽得老了一头。谭悦早前在京中病了一场,好像也一直不怎么好……”

赵锦诺低头不语。

丹州遂又笑笑,“不过,你年关能来南顺,他们都是高兴的。”

赵锦诺抬眸看他,“你这么说话,我倒真有些不习惯了……”

丹州嗟叹,“你若是就在南顺多好!”

赵锦诺看他,“不就是因为离得远,相聚才有意义吗?”

丹州也看她,“是啊,你从来说什么都对……”

赵锦诺忍俊。

……

稍许时候,踱步到了西市夜市。

赵锦诺一直喜欢西市的一间糖水铺子,才用过晚饭,散步消食,正好渴了,在糖水铺子处歇脚,要了些水。

南顺的夜市惯来兴盛,比苍月国中还要热闹些。

茶水铺子中,赵锦诺和丹州听邻桌的人提起,“听说了吗?苍月的使臣后日便要入京了,这次出行的主使是新任的鸿胪寺少卿,年纪轻轻就做到这个位置上,实在不多见。”

另一人道,“听说还传奇的,他父亲本是六部尚书之一,在朝中颇有些影响,自己少时就在苍月京中出类拔萃,也是太子伴读洗马,后来不知怎么的,从马上摔了下来就痴傻了好一阵子。听闻前不久才成亲冲的喜,不出一月,整个人都忽然好使了,也不知他夫人是哪路的福星……”

邻桌的‘福星’冷不丁呛了一口水。

丹州忍住笑意。

赵锦诺心中唏嘘,但又不能真冲到旁人面前去解释,阮奕同她成亲之前,在月牙湖就好了,但坊间传来惯来都是充斥着玄妙色彩,她在苍月京中甚至还听过是阮家迁对祖坟的缘故……

总归,这邻桌的话题就围绕着阮奕和她没有断过。

尤其是听到阮奕生得俊美,原来在京中就有爱慕者无数,虽然成了亲,但是京中贵女仍主动同他保持着诸多藕断丝连的关系……

赵锦诺端起杯盏的指尖都愣了愣,又听那人描绘了她听都未听过的甲乙丙丁的风流韵事,声情并茂,似是亲眼见到过的一般,一桩比一桩香艳。

听得丹州皱起了眉头,“真的假的?”

赵锦诺恼火伸手推开他的头,“自然是假的,我们才成亲不久谭悦就到了京中,阮奕终日都在陪谭悦,哪有时间同甲乙丙丁在一处?”

也是,丹州笑笑,松了口气。

他是怕她遇人不淑。

他同谭悦都离得远,她若是受了欺负,赵家又不会照顾她。

她这人还喜欢憋在心中,什么都不说……

思及此处,邻桌那人又叹道,他新夫人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还能怎么办呢?

另一人却道,可我听说这阮少卿的夫人异常凶恶,生得也不怎么好看,还壮实得像男子,阮少卿特别怕她,哪里还敢去到处站沾花惹草?

赵锦诺呆住,尤其是这句“壮实得像男子”和早前师娘说得她“似是胖了”在脑海中交相辉映。

丹州险些没笑喷。

丹州见她脸色都绿了,也实在听不下去了,遂扯了她的衣袖就起身离开。

两人也踱步去往平日里常去的那间馄饨铺子。

师娘做的四喜丸子还在胃中,好在馄饨铺子离远些,两人还可以一面散步一面去,等到了馄饨铺子那里,夜色又深了几分。

两人都要了碗小馄饨,让店家晚些再做。

店家上了些花生。

两人又坐着聊了许久的天。

这家馄饨铺子只是街边小摊,不似早前的糖水铺子多人,也不嘈杂。丹州本就健谈,两人又是许久不见,似是寻了一处清净地方说起了这几月的事情。

时间很快便到了深夜。

两人都想谭悦应当是不会再来了,便让店家上了馄饨,各自吃了一小碗,再乘了马车往明府回。

……

宫内,谭悦确实脱不了身。

早前入宫时,朝帝正在见旁的朝臣,谭悦等了大约两盏茶的时间。等待的时候没有旁的事情,谭悦想起他是自苍月回京了,但韩盛一直没有消息。

他不知晓陛下交待给韩盛的事,但韩盛守口如瓶,一丝口风都未肯透露。

他也曾想过陛下让韩盛留在京中的目的同阮奕有关,但眼下阮奕和赵锦诺都在南顺,他反倒不担心韩盛这一处。

离京前,陛下交待过他留心阮奕。

他今日回京,陛下一定会问起。

阮奕后日也会入京……

思绪间,内侍官上前,“侯爷,陛下请您到御书房说话。”

谭悦起身,跟随内侍官身后。

早前抵京的时候就已过黄昏,他先去了一趟明府送丹州和赵锦诺,而后再往宫中来,路上时间不短,又在暖阁坐了稍许时候,眼下已然夜深。

内侍官一面领路,一面讨好道,“陛下原本还宣了庞大人入宫,但听说侯爷回京入宫了,便将庞大人的事情推后了。”

“是吗?”谭悦淡淡垂眸。

如此看,说明,一,陛下确实对阮奕的事情上心;二,已经这个时辰上,还全然没有回寝殿的意思。

朝帝的勤勉远胜先帝。

这也是朝中后来近乎无人再提朝帝皇位来路不正的原因之一。

当初先帝将谭悦接回京中,让谭悦承袭宁远侯的爵位,谭悦那时便见过朝帝,当时还称禹王。他是眼见当初那个心思不怎么在朝政上的禹王,是如何凭借强硬的手段一步一步,越了先太子登基上位。

但朝帝的每一步,似是走得都对……

内侍官通传后,谭悦入内。

朝帝屏退了旁人,御书房只有朝帝一人。

谭悦拱手,“微臣见过陛下。”

朝帝同他关系惯来微妙,更尤其是登基之后,当下,抬眸看了他一眼,淡声道,“为何没同阮奕一道回京?”

谭悦知晓瞒不住,所以大方抬眸看向身前的一袭明黄色龙袍,沉声道,“怕他生疑。”

谭悦一语既出,朝帝眸光微怔。

没有打断,便是示意他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谭悦道,“陛下让微臣留意阮奕,微臣借故住到了阮奕府上,在京中大都时候都与阮奕一处,而后一路回南顺,在慈州时,阮奕对慈州有兴趣,有意逗留,微臣不便多问,怕他生疑。而且……”

谭悦顿了顿,直言不讳,“陛下不是安排了耳目在慈州盯着他?阮奕惯来聪明,我若继续留在慈州同他一处,他若是试探,微臣应当装作知晓,还是不知晓?”

朝帝唇角微微勾了勾。

谭悦一袭话,四两拨千斤。

朝帝亦未多问。

“阮奕是个怎样的人?”既知谭悦住到了阮奕府上,那谭悦知晓得应当比旁人都多。

谭悦早有准备,“阮奕很聪明,又深得东宫信任,他性子沉稳,也少受人挑衅,是宴书臣的门生,同宴书臣私下的关系很近,只是微臣这一趟去苍月的时候,顺帝不在京中,并知晓他与顺帝关系如何?但他的婚事,是顺帝赐婚的,关系应当亲厚。阮奕口风很紧,想探的东西,他若想透露,分毫不形于色,他若不想透露,亦不会觉得他有意。只是微臣到京中时,他才将出任鸿胪寺丞,旁的地方看不出建树,只能看他的性子。”

谭悦的这袭话既中性,也极有分寸,可行度便高。

即便他适时隐去假以时日,阮奕恐怕在苍月京中会封侯拜相,也不会觉得缺少。

朝帝淡淡笑了笑,“这个年纪能有什么建树?朕原本也不期许他此时能有出类拔萃,但你说的,倒是不假,他性子是沉稳,也很聪明……”

谭悦略微错愕,朝帝应当没有见过阮奕才是……

朝帝嘴角勾了勾,“你既住他府上,见过她夫人了吗?”

谭悦整个人一僵,脸色都有些煞白。

朝帝提起赵锦诺绝非好事。

但好在谭悦惯来脸色煞白,朝帝也看不多出来变化,谭悦强作淡定,“见过。”

朝帝又道,“他同她夫人关系可近?”

谭悦隐在袖间的掌心攥紧,好似不假思索,“不怎么近。”

朝帝微怔,而后凝眸看他,慢慢道,“你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