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开阳离开屋中, 阮奕才牵了赵锦诺回内屋中。
官袍上都是酒气,阮奕在屏风后更衣。
“今日可是去见丹州了?”屏风后,阮奕轻声问。赵锦诺上前, 他将脱下的官袍递到她手中, 眸间略有笑意。
“去了……”赵锦诺看他,“你怎么知道的?”
他分明连压在案几上的字条都还未来得及看。
阮奕俯身吻上她额头,“猜的。”
而后继续宽衣。
赵锦诺摸了摸额头,听他道, “你不是说,你同谭悦,丹州两人要好, 我见谭悦中途离开了,猜是丹州特意来了慈州。”
赵锦诺咬唇,“阮奕,你怎么这么聪明?”
阮奕又将脱下的衣裳搭在她怀中,低声笑道,“夫人, 我是对你的事情上心。”
赵锦诺嘴角勾了勾。
阮奕拥了拥她, “我先去沐浴。”
“好。”赵锦诺将他换下的衣裳整理好放在一处, 明日晨间会有鸿胪寺的小吏拿走清洗, 也会送早前洗好的官袍来。官袍之类的东西都有鸿胪寺专人处理, 不会假手驿馆的小吏。
赵锦诺放好衣裳, 才折回内屋中。
赵锦诺撩起帘栊,入了耳房。
耳房内,水汽袅袅,她正好见阮奕宽衣入了浴桶中。
“今日的接风宴上,是不是饮了不少酒?”赵锦诺上前坐在浴桶沿上, 替他舀水浇着身子。
“哗哗”水声中,热气飘飘,映得他睫毛上都挂着雾气。
“是饮了不少。”他如实应她,也未隐瞒。
他身体放松靠后,双手搭在浴桶上,轻叹道,“没喝醉,就是南顺的酒有些上头……”
眼下都已将近子时,这场接风宴持续了不少时候,他是此次出行的主使,席间所有的人都会敬他,鸿胪寺官员能他挡酒,却挡不了所有酒。
赵锦诺笑了笑,拧了热毛巾,俯身替他擦脸。
他配合仰首,闭上眼睛。
赵锦诺莞尔。
他惯来生得清秀俊逸,精致的五官犹若镌刻,替他慢慢擦脸其实也是件全然享受的事。
“笑什么?”他未睁眼,却能感受到她的笑意。
赵锦诺轻声道,“我在笑,这算不算敝帚自珍?”
阮奕睁眼,“我是敝帚吗?”
赵锦诺忍俊。
阮奕也笑。
一时间,耳房内都是二人的笑声。
“头还晕吗?”赵锦诺又替他擦了一遍,热后将毛巾搁在一处。
“有些。”他应声。
她指尖轻轻抚上额头,太阳穴,力道稍稍加重了些,“好些吗?”
“阿玉,好舒服。”他仰首看她。
赵锦诺温柔继续。
“阿玉。”他看她。
“怎么了?”她顺势吻上他额头。
他唇角勾了勾,温声道,“入了南顺境内,我每日应当都有诸多人事要应付,恐怕没有时间同早前一样陪你,我身边有不少人看着,你同我在一处,反倒不便。阿玉,你不如和丹州一道,先去京中,也不必等我,我在慈州还要呆上几日,晚些我们在京中见?”
赵锦诺微楞,她原本是想同阮奕说起此事的。
其实在离京前,阮奕便说过,到了南顺他应是没办法顾及她,她只是没想到阮奕会让她同丹州一处……
赵锦诺俯身贴近他嘴角,轻声道,“你就这么放心,不担心你的阿玉姐姐被人拐走了?”
阮奕笑笑,伸手将她扯入浴桶当中。
赵锦诺被他压在浴桶壁前。
他双手抵在她两侧,隐晦道,“人是我的,心也都在我这里,谁拐得走?”
赵锦诺瞪圆了眼睛。
阮奕伸手抚上她侧颊,暧昧道,“阿玉姐姐的大白兔只有我一个,不是吗?”
赵锦诺涨红了脸。
……
一宿春.色,直至翌日天明。
空中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阮奕替她系好衣领,又温和交待了一声,“照顾好自己。”
这一路,见她为人处世周全谨慎,早前时常出门在外,无需多担心。
又有丹州和谭悦在,其实比同他一处还要安稳些。
他同开阳有事要办,她在亦会让他分心。
她原本心心念念来南顺,便是见师长的,同他一处反倒拘束。
到了南顺境内,分开走,对他二人都好。
都便宜行事。
只是,他心中舍不得她,也不得显露。
赵锦诺却上前拥他,“阮奕,要不,我还是同你一处吧,不走了……”
她本也舍不得他。
阮奕嘴角勾了勾,心底似暖意徜徉,温和道,“小别胜新婚,在南顺京中等我。”
赵锦诺还是没有松手。
阮奕轻声叹道,“阿玉姐姐是不放心我吗?大白兔心里只有你一人。”
分明是打趣话,赵锦诺笑了笑。
她已换了驿馆侍女的衣裳,冯涛就在苑外候着。
阮奕送至外阁间处,赵锦诺目光中依依不舍,“记得要每日想我。”
“好。”他应声。
赵锦诺又道,“早起一次,睡前一次,餐前一次。”
阮奕低眉忍俊,“好。”
赵锦诺又上前拥他,“阮奕,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他昨夜同袁开阳商议的那些事情,她是有听到些许的,阮奕是太子的伴读洗马,是太子身边最信任的人之一,东宫让他出使,背后必有缘由。
她原本不应当同他一路的,她不在,他也不必为她分心。
好在去京中分别的时日亦不长。
出了外阁间,赵锦诺跟在冯涛身后,临到苑门口,又驻足回眸看向阮奕,阮奕朝她笑笑,她才继续低头跟着冯涛出了驿馆当中。
等赵锦诺离开视线,阮奕才微微拢起了眉头。
他若是没感觉错,南顺国中仿佛有不少眼睛盯着他。
同早前出使时想象的大有不同。
他说不好哪里有什么问题,但阿玉若一直同他在一处,他始终觉得不妥。
南顺国中多多少少有些古怪,他不想阿玉的身份暴露,亦或是继续出现在旁人的视野中。
谭悦在南顺国中地位尊崇。
阿玉同他和丹州一处,远离这处的视线更稳妥。
……
马车上,赵锦诺一直在想阮奕的事。
阮奕不会无缘无故主动让她离开,朝中的事,她知晓的越多却并不一定越好。
阮奕行事自有准则,她照顾好自己,便是不给他添乱。
思绪之间,马车已行到昨日谭悦府邸隔壁停下。
丹州在大门口等她,“锦诺。”
赵锦诺掀起帘栊下了马车,有些迟疑,“这里是?”
谭悦府邸隔壁?
丹州叹道,“昨日不都说了吗,我将隔壁两处苑子都买下来了呀,中间这各是我家,隔壁那个是你家,诶,先去你家还是我家看看?”
赵锦诺愕然,“我以为你同谭悦是玩笑的……”
丹州没好气,“你以为各个都像你,出尔反尔!”
“……”赵锦诺恼火前,丹州扯了她的衣袖入内,“走走走,先带你去我府上看看,我早前就让人收拾好了。”
赵锦诺果真没有再深究。
喜欢书画的人大都雅致,丹州本就擅长的花鸟图,整个府中的布置和陈设都极致格调,让人赏心悦目。各个角落都花了不少心思,应当也是之前期盼过他们三人住相互隔壁的场景。
丹州就是这样活泼又热心肠的人。
看了一圈下来,丹州问,“如何?”
赵锦诺点头,“丹州的手笔,自然好。”
她的奉承,丹州照单全收,欢喜道,“来来来,去看看你那里。”
赵锦诺意外,“很大不同吗?”
丹州睨她,“差可远了。”
等到她府上,赵锦诺果真才知道丹州口中“差可远”的意思,整个一府上都是粉红色,少女心,看得赵锦诺都有些尴尬,“丹州,我在你心目是这种喜好吗?”
丹州挠头,“不都说姑娘家喜欢粉色?”
所以连苑中的轻罗幔帐都挂得是粉色。
赵锦诺‘诚恳’道,“是,我最喜欢粉色。”
丹州有些恼火。
……
等赵锦诺换了身衣裳,才同丹州一道出了府,往斋月楼去。
谭悦的府邸离斋月楼很近,都在临近江边的地方。
两人并肩踱步,冯涛等人远远跟着。
丹州问起,“你今日要什么时候回驿馆去?”
“不回去了呀。”赵锦诺笑道。
不回去了?丹州愣了愣,“忽悠我的还是真的?”
赵锦诺双手背在伸手,美目看他,“谁忽悠你了?就是不回去了。阮奕说我许久没有来南顺,又是专程来给老师庆生的,让我同你和谭悦一道走,先去京中看老师和师娘。他还要在慈州呆几日,路上也不一定会在何处停留,让我不用等他。”
丹州一脸诧异,“哟~真的假的?”
赵锦诺好笑,“自然是真的,难不成还骗你?”
“哈,我以前还以为你喜欢阮奕就是因为他人长得好看,看来除了长得好看之外,他人还不错!”能让锦诺同他们一道回京,丹州的立场瞬间倒戈。
赵锦诺好气好笑,“什么叫我喜欢他就是因为他人长得好看?”
丹州酸溜溜叹道,“你扪心自问,是不是因为阮奕长得好看,所以傻的你都喜欢?”
“……”赵锦诺眨了眨眼睛,一时语塞。
丹州又道,“那么问题来了,傻子为什么要喜欢你呢?”
赵锦诺又眨了眨眼睛,似是也在思考这个。
丹州捧腹,“那是因为你也傻呀,哈哈哈哈哈!”
“丹州,你今天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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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江堤岸边,南顺鸿胪寺官吏领着阮奕和王主事一行漫步。
鸿胪寺官吏介绍江堤的历史和由来,抵御了哪些洪峰等等。
阮奕和王主事都认真听着。
南顺在治水上素来有建树,百余年来即便是突破历史的洪峰,都很少有洪灾泛滥。
鸿胪寺官吏自豪说了不少。
阮奕一面听着,一面在江堤踱步,目光在不远处的身前上滞了滞,既而唇角勾了勾了,继续听南顺鸿胪寺官员介绍江堤的历史,余光都在赵锦诺身上,却没有招呼。
路过赵锦诺时,见她身侧的男子口若悬河,手舞足蹈,一脸兴奋之色。
阮奕笑了笑,这应当就是传闻中的话痨丹州。
等一行人走过,赵锦诺也才转身,朝着阮奕那身暗红色官袍的背影笑了笑。
阮奕先前定然也见到她了,眸间都是笑意。
怎么会这么巧合?
她刚好想起他的时候,他就这么出现在眼前,衣襟连诀,风华绝代,似一阵风般走过只留下一抹笑意。
一抹,只有他二人才懂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