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锦诺在马车中等了许久, 才见阮奕同袁开阳并肩折回。
方才阮奕让她回马车的时候,她就见到袁开阳在不远处候着。袁开阳见了她,轻声问了句, 嫂夫人, 宁远侯可有为难?
见她摇头,袁开阳才颔首没有多问。
她料想袁开阳早前应是让人盯着她安全,所以见谭悦将她带到一处时,袁开阳同阮奕便立刻来了, 而阮奕有交待,袁开阳才并未同他一道上前。
思绪间,阮奕已撩起帘栊上了马车。
她已从车窗帘栊的缝隙处, 也看到谭悦折回了马车处。
上了马车,阮奕取下官帽,一双眼睛有些晦暗不明。入了十一月,便是入冬,马车中燃了碳暖,阮奕微微松了松官服上的衣领, 低声道, “没事了。”
赵锦诺略微错愕, 谭悦这人很难听旁人的, 她不知道阮奕是怎么说服谭悦的。
阮奕似是猜到了她的心思一般, 一面端起小桌几上的杯盏轻抿一口, 一面轻声道,“我猜到他是子凡后,他就不怎么说话了。”
赵锦诺也愣住,他……他怎么猜到的?
谭悦对自己这个身份护得紧,连南顺国中知晓的人都没几个, 以谭悦的性子,应当不会主动同阮奕说起子凡的事才对。
阮奕转眸看她,伸手牵了她到跟前,“你同谭悦平日里就要好是吗?”
她额间忽然清明。
忽然想,鲜有这般语气的阮奕,似醋意都写在脸上……
赵锦诺应道,“老师的学生中,我同丹州,谭悦的年纪相仿,能玩到一处去。师娘见我们年纪小,也时常将我们叫到一处,多有照顾……”
阮奕看她。
赵锦诺揽上他后颈,轻声道,“大白兔,我应当提前同你说,我同谭悦早前就认识……”
“嗯。”他声音温和,却只轻嗯了一声。
她喉间咽了咽,继续道,“但我若同你说与谭悦早前就认识,你会为何与谭悦认识,便等同于透露了谭悦是子凡的身份。不少画手都会介意自己的身份被旁人知晓,所以都是用的名号,就像我用公子若一样,同在老师门下,谭悦不会向旁人提起我是公子若,我也不会向旁人提起他是子凡。”
“嗯。”他仍旧轻声。
赵锦诺心中唏嘘,又叹道,“我早前不知道谭悦是宁远侯,也是那天在府外迎候的时候才认出来谭悦来的……”
“嗯。”
赵锦诺忽得有些猜不透他的心思,只是他的一双眼睛就这么看着她,她羽睫轻轻眨了眨,才应他的话,“我同谭悦,丹州,我们三个要好。”
“嗯。”
他一连“嗯”了几次,赵锦诺只觉阮奕的目光似是能将她看穿。
好似她今日不说完,他便一直如此。
赵锦诺微微垂眸,叹道,“阿奕,早前在新沂的时候,祖母和王氏忽然说要将我从庄子上接回乾州,说你我有婚约,你母亲要来看我。阮家门第高,你在京中是出了名的世家子弟,我同宋妈妈都觉得其中有古怪,若是阮家认这门婚事,也应当是王氏的女儿。我四处托人去打探你的消息,但是阮家口风太紧,京中不少人都不知晓你的事情,后来我便托了谭悦去打听你的消息……也同他说,等拿到宋妈妈和阿燕,柱子几人的卖身契,我就去南顺,谭悦和丹州答应帮我善后……”
她抬眸,小心翼翼看他,似是怕他介怀,“大白兔,真就这些了,当时我确实是想拿了宋妈妈几人的卖身契就离开赵家,幸好那时……”
她话音未落,阮奕揽紧她。
他声音温和而又磁性,“幸好那时在去乾州的途中遇见了我是吗?”
不待她应声,他含上她嘴角,将她抵在马车前,亲吻浓郁而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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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落脚驿馆时,赵锦诺下了马车,跟在阮奕身后。
脚下轻轻打着颤,似是走路有些不稳。
驿馆掌吏出门迎接阮奕同谭悦二人。阮奕和谭悦二人都是出使主使,颜面上尚且过得去,亦能面上参杂笑意。
赵锦诺跟在阮奕身后,不怎么敢吱声。
临到驿馆大门口时,脚下踩滑,阮奕一把扶稳她。
驿馆掌吏愣了愣。
也不知他怎么做到分明在和自己与宁远侯说话,还能一把扶住身后小厮的。
谭悦看了他二人一眼,没有吱声。
赵锦诺歉意道,“大人,我没留意。”
驿馆掌吏惯来是人精,先笑笑。
阮奕也笑笑,多没有多说旁的。
赵锦诺心中唏嘘。
由得阮奕让她慢些来,她远远跟着便是。
正好与负责后勤的鸿胪寺官员一处,“阿玉小哥,你可是哪里不舒服?”
赵锦诺笑着摇头,“就是刚才没注意,脚下踉跄了。”
鸿胪寺官员便是早前给她狗皮膏药的那人,官员姓卢,名唤卢风,赵锦诺亲切称呼为“卢风大人”,卢风也惯来对她照顾。
眼下,就卢风同她一处,卢风悄声叹道,“我听说你今日是不是打翻宁远侯的暖手炉,惹了他不快,他拿你试问,后来是阮少卿去要的人?”
“……”赵锦诺诧异看他。
卢风权当她这神色是默认,遂又叹道,“嘘,你不说我们都知道,我们同王大人早前是一路从朔城将宁远侯迎到京中的,什么事儿没见过……”
赵锦诺眨了眨眼睛。
卢风又问,“阮少卿没责罚你吧。”
赵锦诺木讷摇头。
卢风似是松了口气,“我就说阮少卿是和善的人,不过,你刚被拎走,阮少卿同袁将军就去要人了,都说阮少卿护短……”
赵锦诺跟着颔首。
卢风遂笑道,“阿玉小哥,你今日受惊了,晚上给你加份水果篮子。”
赵锦诺笑笑,“多谢卢风大人。”
两人一面说话,一面入了驿馆当中。
有驿馆的小吏领赵锦诺到了苑中,驿馆内都是单独的苑落清净。
赵锦诺是阮奕身边的小厮,驿馆小吏朝他拱手行礼,“阿玉小哥唤我小赵就是。”
赵锦诺意外,“你也姓赵?”
小赵愣了愣,“阿玉小哥也姓赵?”
赵锦诺颔首。
小赵是驿馆中的小吏,见惯了天南海北的人,听闻她也姓赵,自然亲厚,“那赶巧了,我们是本家,阿玉小哥,你有事吩咐一声就是,我负责照看这周围几个苑子。”
“劳烦了。”伸手不打笑脸人,出门在外,赵锦诺应对自如。
等晚些时候,阮奕回了苑中。
禹城是要城,禹城城守今日宴请了一行官吏,阮奕同谭悦,袁开阳都赴了宴请。
夜深才回。
阮奕撩起帘栊回了内屋中,屋中的碳暖燃得很暖,赵锦诺舒服窝在小榻里,一面看着书册,一面磕着瓜子,一侧的案几上还摆着果盆,她惬意得很。
阮奕低眉笑了笑,“我还需喝酒应酬,不如你在这里闲适……”
她早点在马车上是累了,眼下不怎么想动弹。
他取了外袍自己挂上。
她懒懒继续磕着瓜子。
阮奕问,“谁送的?”
赵锦诺应道,“瓜子是小赵送的,果盆是卢风大人送的。”
阮奕眉头微皱,一面撑手在她一侧,一面俯身探究般看她,“赵锦诺你可以啊,哪里都吃得开。”
赵锦诺眼巴巴看他,“小赵是这里伺候的小吏,说我们是本家,难得遇到本家,又合得来,就送了我不少瓜子,干果和零嘴。果盆是卢风大人送的,他说我今日受惊了,给我压压惊……”
阮奕松了松衣领,认真道,“看来我不在的时候,你大都怡然自得。”
他话中有话,赵锦诺诚恳道,“不不不,阮大人在的时候比较怡然自得。”
阮奕愣了愣,稍许,半是迟疑半是尴尬道,“你日后,还是不要叫我阮大人……我听起来,有些别扭……”
赵锦诺不知旁人都这么叫他,他怎么不觉得别扭的。
阮奕低声道,“从你这里听到这个词,有些别扭……”
他隐晦笑笑,俯身吻上她额头,才起身去耳房沐浴洗去一身酒气。
又窝在小榻中磕了许久瓜子的赵锦诺忽然反应过来他方才的话,整个脸色都涨成猪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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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城一幕后,旁人似是也习惯了阮奕对她的照顾。
都知道阮少卿待自己家的小厮好。
有树枝挡在跟前,会替她别过去。
险些滑倒,会扶。
有点心,会留给她,亦不会让她做重活,连使唤的时候都少。
赵锦诺也习惯了早起端水给他洗漱,中途暂歇的时候,给他端茶倒水。
谭悦的气果真同早前一样,过了四五日便消了。
芝芝若是见了她拿东西拿不动的时候,也会上前帮忙。
旁人都知晓,阮少卿身边的阿玉小哥早前惹到了宁远侯,但眼下,似是都雨过天晴了,有时还能见宁远侯同阿玉一处说话。
虽然大多时候,宁远侯的表情都很是无语。
这一路都很顺畅,约是腊月初十左右,出使的队伍抵达朔城。
赵锦诺对朔城再熟悉不过,去往南顺的必经之路,也是苍月的边陲重镇。
随行的一千余禁军到朔城,便只有两百余人会跟去。
朔城码头排满了整齐的船只,今日有出使的队伍在,旁的商船和客船都全部暂缓行程,亦无旁的行人在码头中逗留。
禁军和出行队伍陆续上了马车。
南顺国中有江船来应接,谭悦同鸿胪寺官员,侍卫一道上了南顺国中的江船。
阮奕则同其余鸿胪寺官员和禁军上了苍月国中的江船。
朔城去往南顺慈州要走三日水路,赵锦诺想起早前同阮奕一道,在江船上,似是还是在乾州的时候,那时候的阮奕偷偷亲了她。
眼下,甲板上,江风拂面,赵锦诺莞尔笑笑。
阮奕同袁开阳一处。
袁开阳低声道,“朔城,慈州,滨城,被一条曲江隔开,苍月,长风,南顺各自以此为边界,倒是这条曲江是模糊地界……”
阮奕眉头微微拢了拢,想起前世的时候,他取了长风南部十二城和南顺北部六城,将这条曲江变成了内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