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湖苑中, 赵锦诺同谭悦一处。
今日阮鹏程和阮奕都不在府中,赵锦诺是主人,在亭湖苑中的暖亭招呼合乎礼数。
他二人在一处说话。
奉了茶, 芝芝和阿燕都退到了暖亭一侧。
赵锦诺去南顺的时候, 多同阿燕在一处,芝芝和阿燕早前就相熟。
赵锦诺和谭悦在一处说话,芝芝和阿燕都不避讳。
“我后几日就要离京,年关前是老师生辰, 你有没有什么生辰礼物,要我替你捎给老师的?我正好一道。”谭悦轻抿了一口杯中的白牡丹。
他畏寒,照理应多饮红茶。
但自幼喜欢白茶, 后来也改不了这习惯。
赵锦诺顿了顿,想起她也要去南顺的事情似是还未同谭悦说起。
赵锦诺忽然心思一起,不如……逗一逗谭悦也好。
先瞒着他,他肯定也想不到阮奕会带她去南顺,等离京几日,谭悦再看到她, 肯定震惊得眼珠子都会掉出来, 想到这个场景, 赵锦诺就好笑。
大白兔能让她跟着一道去南顺, 足以看出大白兔对她有好多。
谭悦早前说得那番话, 她届时得好好怼一怼回去。
思及此处, 赵锦诺佯装如常,放下手中的杯盏,悠悠道,“这回就必不劳烦你,谭悦, 我托了旁人了。”
谭悦微怔,抬眸看她,“我人在这里,你托旁人捎生辰礼物去南顺?”
谭悦莫名有些不悦。
赵锦诺看向‘谭不悦’,莞尔道,“早前就托好旁人了,如今再换也来不及了,等下回!”
‘谭不悦'罕见得没有挑刺儿。
赵锦诺意外看他。
却见他脸色有些白,不过他惯来脸色都有些煞白,赵锦诺看了看暖亭外,似是湖风有些大了,赵锦诺唤了声阿燕将暖亭周围的幔帐挂起来,可以挡风。
原本这些幔帐是要等到腊月才会挂起来的,眼下谭悦在,他受不得风。
谭悦知晓她会错了意。
他脸色煞白,是因为听她哪一句“下回”。
他不知道,若是此次阮奕去了南顺,若是回不来……他其实也无法再面对赵锦诺,当着她的面假装全然不知晓……
但陛下要见阮奕的缘由,他同韩盛都不清楚。
他不可能为了一时的猜测,违背圣意,阻止阮奕去南顺。
他与朝帝之间的关系本就微妙如厮,若是朝帝信得过他,就不会让韩盛秘密来苍月京中……
韩盛在京中一定与阮奕有关,他尽早带阮奕走,于她也安全。
谭悦目光微沉。
赵锦诺自是猜不到他心中的所想,见他还惨白着脸,又低头不说话,遂关心,“谭悦,你没事吧?”
他回神,又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清冷道,“我没事。”
赵锦诺叹道,“我也许久没见到老师,师娘,还有丹州了……”
她其实是想说,她终于可以见到他们了。
谭悦淡淡应声,“我会同他们说起的,你很好,只是眼下不便,日后,来日方长。”
赵锦诺笑笑。
谭悦敛了目光,起身道,“锦诺,我有事要外出一趟,你替我同阮奕说声,我在驿馆见鸿胪寺的人,他不必特意来驿馆侯我。”
赵锦诺应好,也跟着起身。
谭悦转眸看她,“不必送我了,你歇着吧。”
若是换了旁人,赵锦诺一定坚持,但对方是谭悦,赵锦诺从善如流。
……
自宫中出来,阮奕在中宫门处又正好遇到阮鹏程。
“爹?”阮奕意外。
阮鹏程正同兵部一行一处,几人见了阮奕,都亲厚笑笑,“二公子。”
都是兵部的人,看待阮奕便如同看待自己长辈,称呼的都是二公子。
阮奕拱手回礼,“见过各位叔伯。”
有阮奕在一处,兵部的侍郎,员外郎,主事都退到一侧。
正好阮府的马车近前,阮鹏程问道,“出使的事情定了?”
阮奕颔首,“定了。”
“上车再说。”马车听闻,车夫置好脚蹬,父子二人先后上了马车。
马车上置了炭暖,倒也不冷。
阮鹏程先开口,“我听说了,东宫让翰林院拟旨,擢升你至鸿胪寺少卿之职,兼翰林院编纂。你尚未加冠,此事本朝没有先例,但你是东宫伴读,如今是东宫监国,权宜之计,旁人不会多说别的,但此番去南顺,朝中多少双眼睛看着,回京之后务必谨言慎行,以你的资历,这个翰林院编纂的位置坐不了太久。鸿胪寺少卿是副职,位同六部侍郎,等你回六部,官职也会降到员外郎一级,心中需有数,不可得意洋洋,亦不需妄自菲薄。”
阮奕颔首,“儿子谨记教诲。”
阮鹏程这才点头,“欲速则不达,如今是权宜之计,在朝中步子迈得太大并非好事。我听说今日宴相在,他惯来多替你考量,他若应允了,便与你而言,至少眼下不是坏事,等日后回京,没有走过的弯路,都需再走一遍,官场中,惯来没有捷径。”
阮奕应是。
马车回府还要些许时间,阮奕正好道,“对了,爹,我明日带锦诺回赵府,后日带锦诺去宴叔叔家,大后日便要离京。这两日宁远侯在府中,我会抽空回府,但难免有照顾不周的地方。”
阮鹏程会意,“赵府当去,宴府也当去,明后两日休沐,我会亲自在府中招呼宁远侯,你抽空回来便是。”
阮奕叹道,“明日去赵府也是晌午过后的事,明日宁远侯要先去宫中,向东宫请辞,东宫会留人,叶侯届时会在,我便先回阮府。”
阮鹏程点头。
马车慢慢出了外宫门,又从外宫门向阮府驶去,阮奕道,“爹,还有一事,我同锦诺商议,她早前师长在南顺,我想此番带她一道去南顺。”
阮鹏程眉头微皱,遂又想起乾州确实同南顺离得近,“你是出访正使,怎么方便?不怕落人口舌?”
阮奕笑道,“爹,我同宴叔叔也说了,锦诺跟着我,替周亮的位置就是。鸿胪寺的人不认识锦诺,路上有南顺的人在,他们不会注意到锦诺这里。随行的禁军是开阳带队,开阳不必说了。至于宁远侯这处,此番还是住我们府上,锦诺也招呼过他,南顺的人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阮鹏程看了看他,不置可否,“你们二人的事,你自己拿主意,若是觉得必要,便一道去,但途中务必稳妥行事,不要生出是非来,惹人口舌。”
阮鹏程惯来开明,阮奕笑笑,“知道了爹。”
……
等马车在阮府门口停下,小厮迎上前来,“大人,二公子,先前宁远侯的马车出府了,说是要去驿馆见鸿胪寺官员,稍晚些再回府中,二公子不必去驿馆迎他。”
阮鹏程和阮奕对视一眼,宁远侯行事多随性。这一趟来苍月京中,似是大多时候都未同南顺国中的鸿胪寺官员在一处,也不怎么愿意同国中鸿胪寺官员在一处。
明日他要入宫,向东宫请辞,今日是不得不同鸿胪寺官员一道。
阮鹏程看向阮奕,“先回苑中吧,大后日要便启程,苑中张罗的事情应当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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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馆内,谭悦并非同鸿胪寺官员一处。
他要见韩盛,最好的屏障便是在驿馆中,外人并不认得韩盛,有侍从做掩护,鸿胪寺官员也认不出。
屋中屏退旁人,谭悦轻声道,“我明日入宫,向苍月东宫请辞,大后日会起程返京,阮奕届时会同我一道去南顺,我是听到风声,他是此次出行的正使,你不必在京中劫人了。”
韩盛扔了两枚花生到嘴中,“如此最好。”
谭悦又看他,“阮奕都名正言顺出使南顺了,你还留在苍月京中?”
韩盛叹气,“你的差事完了,我的差事还没完。”
他口风紧,谭悦没问出旁的究竟,只得俯身靠近他,“我还在苍月的时候,你最好不要闹出什么动静来……”
韩盛怔了怔,笑道,“宁远侯在国中行事都从不顾忌,怎么竟会在苍月国中在意起来了?稀奇了,莫非,侯爷在苍月京中有熟识?”
韩盛本是玩笑话,但见谭悦脸色便怒,很快应道,“放心,陛下嘱咐过,侯爷在苍月的时候,不要动作,不要留人把柄,也不要让人怀疑到南顺身上。”
谭悦遂敛了目光,起身。
正欲推门出屋中,韩盛笑笑,“谭悦,京中见。”
他大后日就要走,应当中途不会再见面了。
谭悦没有应声,推门出屋。
韩盛轻哂,心中却唏嘘,还要再等月余两月,陛下是掐准了谭悦同阮奕离开苍月的时间算的,陛下同宁远侯之前的关系应当不如看似这般好。陛下对谭悦照顾,但对他的容忍亦不是没有底线的。
早前谭悦年幼,陛下也需要谭家的后人证明自己的皇位来路是正的。
但眼下,朝中局势已定,京中的局面也慢慢不同。
谭悦若聪明,就应当知进退,更知晓置身事外,不要插手陛下的事。
尤其是陛下一门心思要做的事。
韩盛一把将花生都扔进嘴里,眼中微微泛了泛冷光。
等谭悦同阮奕离京,他要再在赵锦诺跟前多露面。
……
翌日早起,阮奕陪同谭悦入宫请辞。
赵锦诺在则苑中准备稍后去赵府带去的行李和礼品。
照说婚后五天内,新郎便要带新娘回门。回门是家中女儿出嫁后第一次回家的大事,又是新女婿第一次正式登门造访岳父岳母,故而是娘家的大事,需要在家中开席,而且一定要在娘家留宿一宿方才合礼数。
阮家是京中的高门,赵家自然不能怠慢。但不怠慢有走心的不怠慢,亦有不走心的不怠慢。
嫁来阮家这些日子,家中没有遣一人来问过,祖母也好,王氏也好,父亲也好,其实今日的回门就是一个过场而已。
差不多快至午时,周亮匆匆来了苑中,“二奶奶,二公子的马车到府外了,说就不进来,请二奶奶去府外,同二公子一道回赵府。”
赵锦诺点头应好,周亮又唤了两个小厮上前将带去赵家的礼物拎到马车上。
今日回门,礼数要大些。
除了宋妈妈,阿燕,海棠和杜鹃都跟着一道。
等到府外,阮奕已经在马车下等候,见她上前,伸手抚她上马车。
“今日在赵府住一宿,明日我们直接去宴府,晌午同宴叔叔一道用顿饭,再回家中收拾,后日就启程去南顺了。”阮奕同她道。
赵锦诺心中不由感叹,当时还在忐忑要怎么同阮奕说起去南顺的时,一转眼,就要出发了。
马车稍后行至城西赵府。
赵府大门口果真按回门礼布置了喜庆绸缎,除却老夫人,赵江鹤,王氏和龙凤胎都在大门口迎候。
“来了来了!”赵琪眼见阮府的马车上前兴奋开口。
赵则之也一脸欢喜。
只有赵江鹤和王氏,脸上挂着笑意,却各怀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