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亮询问的目光看过来, 赵锦诺问道,“司宝楼到府中有多远?”
周亮应声,“不近, 该有小半个时辰。”
赵锦诺如释重负, “一来一回,等到司宝楼也应当差不多结束了,我先不去了。”
周亮没多想,应了声好, 又道,“眼下这时候,二公子应当同宁远侯一道入宫觐见东宫去了。”
赵锦诺看了看日色, 是近申时。
他今日要同谭悦入宫觐见,而后是宫中设宴,回府应当很晚。
……
从郁夫人苑中出来,赵锦诺一直在想阮奕和《冬晨图》的事情。
海棠跟在她身后,没有扰她。
许是心中挂着事情,很快便到了苑门口, 只觉今日苑中有些份外热闹。
赵锦诺同海棠相视一眼, 都不知何故, 也记不得苑中今日有何事。
海棠会意, 快步去看。
等折回时, 却是阿燕一张笑脸, 欢喜道,“大小姐!是柱子和砖砖来了!”
柱子,砖砖?
赵锦诺眼前一亮,早前心中的事情似是抛到脑后,脚下不由快了些往苑中去, 只是还未至苑中,忽然听到“汪汪”几声,就见一只黄褐色的毛茸茸短腿朝她扑了过来。
“砖砖!”赵锦诺刚唤出声,砖砖便已扑到她腿边。
砖砖的体型不算小,但自幼训练有素,轻易不会将她扑倒。围着她腿边跳来跳去,模样憨厚,又诚恳,忠厚,赵锦诺忍不住蹲下,伸手抚摸它的头顶,而后是下巴。
砖砖亲切蹭她。
她亦侧脸贴上砖砖的头顶,她是很有些想念它了。
砖砖从小就很听话。
小时候还是只小奶狗的时候就份外讨人喜欢,后来长大,越发蓬松着毛发,表情又有些严肃,陌生人还是会怕。赵锦诺多叮嘱柱子和钉子在有旁人的时候要拴好,即便砖砖听话,还是要与旁人安心。
譬如当下,杜鹃在苑中吓得有些失神。
当初大小姐成亲,府中的东西和人手不会同一时间都跟来阮府,杜鹃本就不怎么想跟着大小姐,所以也磨磨蹭蹭等到昨日才来。谁知刚好今天便遇到大小姐的狗来了京中,她当即吓得脸色都变了。
大小姐……怎么养了一只像小狮子一样的狗,且,看起来还很严肃的样子。
杜鹃有些怕,便离得远,似是时时刻刻都在警惕。若不是那个叫钉子的小厮一直牵着狗绳子,她怕是都不敢出现在苑中。
眼见赵锦诺牵了砖砖重新回苑中,杜鹃吓得脸色又变了,忽然想,她早前对大小姐那般凶,大小姐会不会放狗咬她……
柱子和钉子上前,既激动又恭敬得朝她唤了声,“二奶奶!”
赵锦诺见了他二人自然亲厚。
柱子和钉子从小就在庄子上,跟了她和宋妈妈许久,跑腿的事情宋妈妈和她都是交给柱子和钉子二人去做的,似是有柱子和钉子在,心中安稳不少,也似是家中算是齐全了一般。
眼下,赵锦诺将砖砖的绳子递给钉子,“牵好它。”
钉子接过,砖砖也听话得没有乱跑。
不知可是赵锦诺余光瞥见了杜鹃,还是苑中有旁的粗使小丫鬟也有些怕的缘故,赵锦诺朝钉子道,“先将砖砖安置在后苑的北阁里。”
钉子应好,阿燕便领了钉子往北阁去。
杜鹃和苑中的粗使丫鬟眼中似是才没那么怕了,虽然知晓是大小姐的狗,但天生怕狗狗的人不少。
宋妈妈若不是从小奶狗的时候就看着砖砖,许是眼下也会害怕,许久未见砖砖,又忍不住叹道,“瞧着砖砖似是瘦了!”
柱子道,“大小姐走了许久,砖砖以为不要它了,也不吃东西,还病了一场。后来钉子日日同它说,等它病好了,再带它去找大小姐,砖砖这才开始吃东西,也慢慢好起来了。可一路从新沂来京中,砖砖水土不服了几次,路上也折腾,还不怎么习惯,所以最后还是瘦了些,但是没旁的毛病,养一养就好了,它就是很想念大小姐了。”
赵锦诺笑了笑,朝他道,“柱子,进来说话,我有事问你。”
柱子拱手应好。
宋妈妈和阿燕都同钉子一道去照顾砖砖去了。
这里是阮府,砖砖要安置妥当了,否则怕吓倒府中旁人。虽然大小姐早前同夫人和二公子都说起过早前家中养过一只狗,夫人还好奇,说等来了府中看看,但砖砖同旁的小奶狗不一样,像个严肃的小狮子一样……
大小姐是怕冲撞了府中的人,所以要妥善。
阿燕和钉子几人都怕将砖砖送到城西苑子去,就不能在一处了,所以都在轮番叮嘱砖砖要懂事,听话,砖砖听得一头雾水。
……
外阁间中,海棠给赵锦诺斟茶。
因为媛姨的缘故,赵锦诺从小多饮红茶,海棠跟了她几月,这些习惯摸得清楚。赵锦诺端起茶盏,朝海棠道了声,“中午在娘那里没吃多少东西,看看小厨房有什么点心?”
海棠赶紧去看。
柱子知晓大小姐是有意支走海棠的,有话要问他。
果真,赵锦诺问,“怎么今日京中司宝楼会拍卖那幅《冬晨图》?”
在新沂庄子上,知晓公子若事情的就柱子和阿燕两人。
阿燕随她来了京中,南顺相关的事都是柱子在处置,譬如早前师母让她年关回南顺的书信也是遣人送到新沂,柱子再让人转送至京中的,又如司宝楼之事,她回了京中之后,都是柱子在联系。过往去南顺的时候也都是柱子和阿燕跟着她。
外阁间的门开着,柱子声音很轻,“大小姐许是忘了,之前去南顺时,司宝楼的管事曾说过这幅图要放在分号拍卖,只是当时并未定好是在苍月京中的分号,还是长风京中的分号。前三月司宝楼的管事送了信来,说定在苍月京中分号拍卖了,也放了消息出去,不少文人雅士届时都会慕名前往。此事传得沸沸扬扬,小的以为大小姐在京中,怎么都会知晓……”
赵锦诺蛾眉轻轻蹙了蹙,是她自入京之后,心思就未放在此处。她眼下是想起来早前便同司宝楼定好了,都是年前的事,过得有些久了,她也记不清了。
难怪,昨晚谭悦哪根筋不对,说得那翻又是金丝雀,又是约束的话,应是都是算在了阮奕头上。
她连自己的《冬晨图》今日在司宝楼拍卖都不知晓,这应当也是没谁了……
言辞之间,海棠折了回来,手中端了栗子糕来,“小厨房说宋妈妈早上做了栗子糕,二公子今晨同宋妈妈说想吃栗子糕了,宋妈妈在这次的栗子糕里加了些山楂。”
“加山楂?”她用筷子夹了一口尝尝,这是什么做法?
但尝过之后,赵锦诺开口便笑了,“加了山楂倒是解腻,宋妈妈早前做栗子糕从来不会不加山楂,怎么会突然心血来潮的?”
海棠笑道,“听小厨房的人说,是二公子让宋妈妈加的,说栗子糕里加些山楂能解腻,说二奶奶许是喜欢?”
赵锦诺是没想到最后竟是做给她吃的,她眨了眨眼睛,唇角顾着笑意。
她惯来不怎么喜欢吃甜的东西,这加了山楂的栗子糕她却很喜欢,稍许,一盘都用得差不多,应是到晚上都不怎么想吃东西了。
海棠收走碟子,赵锦诺端起茶盏轻抿一口。
放下茶盏时,忽然想,不知道阮奕会不会怕砖砖?
若是怕,许是真要把砖砖送去城西苑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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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过后,陶妈妈又来苑中,说夫人请二奶奶去一趟。
等到苑里,赵锦诺才见趁着先前功夫,郁夫人让陶妈妈准备了不少东西——库房的钥匙,收礼与还礼的册本,还有家中每月支出的明细等等。
离开月余,郁夫人不会将家中所有账册和库房钥匙都交到她手上,库房的钥匙和收礼还礼的册本,是为了应对这月余京中红白喜事。
赵锦诺诸事稳妥,郁夫人旁的都不担心,唯一担心的,只是锦诺初到京中,对京中这些世家之间的人情世故的度拿捏不住。
郁夫人便挑了这月余时间内要走动和送礼的人家,挑了重点的说与赵锦诺听。
赵锦诺认真听着,越发觉得早前想得太容易了。
郁夫人一走,京中这些女眷和各家的红白喜事都要放在她这里应对,有不少事许是还会有冲突,当去哪处,如何随礼,礼随多大,都同对方的家世和阮家的家世相对应,所以要有早前的册子做参考,不偏不倚,同样的世家不能礼差了太多去,但也不能全然一样了去。
这其中都有说道。
这些,早前王氏并未教过她。
却偏偏都是世家之间在平日的走动里,最容不得出错之处。
若要主持家中中馈,这些都要份外上心。
赵锦诺听得仔细,并非只会应对郁夫人列在清淡上的几处就糊弄了事,能明确知晓日期的,大都是生辰贺礼,但总有人家的孩子或提前出生,或忽然得了喜事要邀请宾客,甚至是白事,这些不在郁夫人可以明确列出的清单上的,但若遇到,她都要会举一反三才行。
这些都是尚书府的颜面,娘亲信任她,才会将家中的事情教给她,安心去云州,她不能在这些事情上出错。
阮鹏程回苑中时,正好看到郁夫人同赵锦诺在一处,外阁间的案几前,两人亲近如母女。
赵锦诺见了他,起身福了福身,“爹。”
阮鹏程笑着摆了摆手,“我换身衣裳去书斋,你们继续,不必管我。”
郁夫人亦笑笑。
再晚些时候,苑中才有小厮来道,说大人和侯爷回府了。
当下时辰已经不早,郁夫人也交待得也差不多了,遂也不多留赵锦诺在苑中,只同她说,若是有拿不准的事情,可以多问大人,大人心中有数。
赵锦诺颔首。
等从郁夫人苑中出来,其实已有些晚了。
陶妈妈要送,她婉拒,她惯来也不是不能自理之人,明日娘要出远门,方才耽误这么久,陶妈妈这里还有不少事情要为明日准备,她就不耽搁陶妈妈时间了。
陶妈妈笑了笑,赵锦诺从她手中接过灯笼,自行回苑中。
拎着探路的小灯笼,赵锦诺心思去了别处,她也不知阮奕可是猜出公子若的事情来了……
只是思及此处,脚下微微滞了滞,遭了,砖砖!
她先前临走的时候,将砖砖领到外阁间中亲近了一会儿,砖砖就赖在外阁间中不走了。她走前也忘了交待,也不知阿燕有没有记得将砖砖送回北阁去。
阮奕没有见过砖砖,砖砖当不会咬阮奕,阮奕也不会被砖砖吓倒吧!
赵锦诺脸色都有些变了,一路的小步变作快步,又从快步一路快跑,直至额头涔涔汗水回了苑中,远远见到北阁的灯光是熄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