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中, 阮鹏程也正好和郁夫人说起阮奕十一月或离京出使南顺之事。
郁夫人正帮阮鹏程更衣,眸间难免有些诧异,“奕儿才将好, 他们二人又才新婚, 奕儿十一月就要离京,一走要四五个月,确实有些久了。”
但朝中之事,谁说得好呢?
郁夫人惯来是明事理的。
阮鹏程又道, “奕儿是东宫的伴读洗马,日后免不了在朝中委以要职,总需要历练, 这一趟去南顺是个好机会,陛下和东宫信赖奕儿,才会将此事交予他做,这一趟,推脱不了,也不能推脱。”
郁夫人心中不舍, “似是从小到大, 奕儿还未自己出过这么久的远门……”
孩子在母亲心中永远仿佛都长不大。
阮鹏程笑笑, “儿子都成家立业了, 你这做母亲的何时才能放心?”
他一语戳中, 郁夫人笑笑。
阮鹏程又道, “我看他与锦诺二人很好,小别胜新婚,无需替子女操心,日后奕儿的路还很长,总有团聚也有分别的时候, 始终要习惯,只是来得早了些,你有时间多开导锦诺,她是个聪明的孩子,会明白轻重的。”
郁夫人颔首。
换下官服,整个人似是都轻松了下来。
陶妈妈却来了屋中,“大人,夫人,二公子来了。”
阮鹏程和郁夫人对视一眼,刚说到他,他便来了。新婚燕尔,也不多在苑中同自己夫人一处。
阮鹏程撩起帘栊,同郁夫人一道出了内屋。
“爹,娘。”阮奕拱手。
阮鹏程一面应声,一面整理衣袖,从宫中回阮府,父子二人已聊了一路,眼下,多是郁夫人开口,“锦诺今日在我这里坐了许久,我们娘俩说了不少话,越说越投机。我早前一直想要个女儿,结果就只有你们兄弟二人,如今锦诺有锦诺在家中陪我,正好衬了我这心意。”
郁夫人是真喜欢锦诺,并非特意恭维。
阮鹏程和阮奕都看得出来,便都低眉笑了笑。
郁夫人又道,“方才你爹同我说起十一月初去南顺的的事情了,同锦诺说了吗?”
阮奕怔了怔,摇头,“还不曾,晚些吧。”
郁夫人颔首,他夫妻二人房中的事,自己拿捏就是了。
阮鹏程这才问起,“刚回府便过来,可是有事?”
郁夫人也凝眸看他。
阮奕想起正事,遂问,“娘,大哥回来了吗?”
阮旭在吏部任职,为吏部主事之一,官阶在吏部员外郎之下,无需参加早朝,也并未和阮鹏程与阮奕一处。
郁夫人应道,“昨日便说了,今日吏部有事,怕是要晚些回府,怎么忽然问起你大哥来?”
正好父亲母亲都在,自容光寺阿玉问起,大哥和彤容的事他便放在了心上,本就想寻一日同父亲和母亲旁敲侧点说起,正好今日陛下让他十一月离京,此事要赶在他十一月离京前落定,他才能安心。
还得寻稳妥合理的法子,阮奕抬眸笑了笑,温声道,“大哥年长我两岁,照理说家中都是长子先成亲,而后才是次子,虽说有陛下赐婚,此事也不会落人说道,但我们兄弟二人与爹同朝为官,免不了被旁人看在眼中,既然我的婚事提前,大哥也理应提前,才能免了有心人口舌才是。”
阮奕言罢,阮鹏程和郁夫人都愣了愣。
儿子说得不无道理。
阮奕又道,“我记得姨父过世,彤容孝期应是到今年年底。今年年底到明年五月差了足足半年,若是放在旁的时候,应当会将婚期提前。”
这句话倒是说到了郁夫人心底,郁夫人朝阮鹏程道,“这五月婚期原本也是当初随意定下的,往前调一些倒是也挺好,旭儿和彤容的年纪都不小了,若不是被孝期耽误了,许是他二人的孩子都能叫爹娘了。不如我这两日抽空去趟云州,同妹妹商量此事?我正好也许久未见过她了。”
阮鹏程并无异议,“也好。”
阮奕笑笑。
阮鹏程又道,“叫旭儿送你去趟云州吧,我上次见他收到彤容的信还在笑,两个孩子也许久未见了,正好见见面。”
郁夫人笑笑,“还是大人思虑周全。”
阮奕也跟着笑起来。
……
等回苑中,阮奕眉间似是多了几分喜色。
以母亲的性子,若说是这两日,便是这两日就会去云州。等大哥和彤容的事情落定,无异于又弥补了早前一处遗憾。
大哥自幼待他就好,他似是也为大哥做了一桩事。只是二月里,他不一定能来得及从南顺赶回来,却也未必没有可以斡旋之处。
折回苑中时,赵锦诺已经醒了,在苑中喂大白吃萝卜条。
她半蹲着身子,一面摸着大白,一面伸手拿着胡萝卜,目光似是一直凝在一处,在想旁的事情出神。
“阿玉。”他唤她。
听到他声音,赵锦诺眸间明显回神,笑了笑,却未起身,一只手继续摸着大白,嘴角还噙着笑意,“大白,你看谁回来了?”
阮奕的脚步停在跟前。
她又朝大白道,“是大白兔回来了。”
阮奕从善如流,“嗯,大白兔回来看阿玉醒了没有。”
赵锦诺唇畔一抹如水笑意。
“吃过饭了吗?”他轻声问。
赵锦诺摇头,“还不曾,等你呢,宋妈妈已经做好了。”
他伸手牵她起身,将大白留在一处,大白继续啃它的胡萝卜。
外阁间内,净了手。
宋妈妈和丫鬟端了晚饭入内,二人在外阁间一道用饭。
这似是,成亲后之后两人在苑中用的第一顿饭。
早前要不是在宴府,要不便是在容光寺,今晨阮奕又起得早,还特意让人没有叫赵锦诺,所以一直到黄昏这顿,才是二人在一处用的一顿饭。
食不言寝不语。
似是两人自小教养差不多,也有默契。
相处起来并无不适。
宋妈妈在一侧看得欢喜。
宋妈妈做了不少菜,阮奕一直在给她夹菜,回回夹的都是她喜欢的。
她不喜欢的,他大都自己默默吃了。
一顿饭下来,总共没剩下多少,宋妈妈看得心情愉悦,阮奕知晓宋妈妈喜好,早前也多用此讨宋妈妈欢心。果真,宋妈妈一脸笑意,“二公子真好,二-奶奶就挑食……”
赵锦诺眼珠子都险些瞪出来。
这还没过两日呢!她在宋妈妈心中的地位就直线下降!
有人大有赶超她的趋势。
阮奕忍俊。
赵锦诺凑到他跟前,端起他下巴左右看了看,“让我看看,果真长了一张很会的脸,还生了一张很会的嘴,知道怎么讨宋妈妈开心。”
他大方应道,“讨宋妈妈开心,不就是讨夫人开心吗?”
赵锦诺愣了愣,既而颔首,“有道理,阮寺丞,你是很会。”
他在鸿胪寺任寺丞一职,她是特意如此说的。
阮奕低眉笑笑,她又伸手揽上他后颈,一字一句道,“阮奕,你是有功名在身,你是苍顺十四年春闱探花,你那时才十七岁,可是整个京中的姑娘都跑来看你了……”
阮奕应道,“嗯,然后乐极生悲,摔傻了……”
赵锦诺笑不可抑。
他笑笑,又伸手牵她起身,“走,去苑中散散步消食,我正好有话同你说。”
十月的天气已有些寒凉,尤其是入夜后,风吹在身上有些冷。
见阮奕脱下外袍,似是要给她披上,赵锦诺轻声道,“让阿燕去取一件?”
阮奕挑眉,“这是带了我体温的,不一样。”
赵锦诺笑笑。
他重新牵起她的手,“还冷吗,夫人?”
赵锦诺怼回,“夫人不冷了!”
他轻笑出声。
同她在一处,他可以笑一整日都不停。
两人在苑中散步消食,因是自己苑中,没有的旁的丫鬟跟着,阮奕同她说起今日早朝上的事,亦说起十一月应当要去南顺出使,期间怕是要四五个月才能回京,赵锦诺却微住,“你……十一月要去南顺?”
他以为她不舍,心中愧疚,尚在苑中,俯身拥她,柔声道,“阿玉,我也舍不得你,你我二人才将新婚,我是不应当将你一人留在京中的,我只想和你一处……”
赵锦诺深吸一口气,有些不知应当要怎么同他讲才好。
她是老师的关门弟子,今年年关正逢老师六十生辰,师母特意遣了人送信给她,望她能去趟南顺。近些年老师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师母应是想凑一处热闹一回。
届时老师所有学生都会去南顺京中给老师贺寿,老师的亲传学生不多,也都相互认识,寿辰宴上没有外人。若是少她一人,她许是会一直愧疚。
她正愁此事要如何同阮奕说起?
她与阮奕才将新婚,阮家不比早前在新沂庄子上,要外出四五个月不是小事。
尤其是年关时候。
自下午收到师娘的消息,她便一直在想此事。
思来想去,也实在没有好的法子。
却不曾想,阮奕竟要十一月动身去南顺……
无巧不成书。
她硬着头皮轻声在阮奕肩头叹了叹,“阿奕,要不,你带我一起去南顺吧……”
尚在温情和内疚中的某人明显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