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前夕

赵锦诺才晓这接连下来的三两日, 都是有喜娘‘教习’这些册子的……

有的能言传,譬如如果姑爷新婚当晚能要到两次,那便恭喜大小姐, 姑爷是很喜欢同大小姐一处, 日后房中之事定然和和美美,赵锦诺听得娥眉微微蹙了蹙;

但有的只能意会,譬如,如何和和美美, 喜娘敲重点,赵锦诺听得脸色浮起一抹绯红,喜娘知晓她害羞, 也就在册子上指了指,轻声道,大小姐仔细看看。

赵锦诺果真红着脸仔细看……

只是旁人看这类册子许是还会好些,她本就善长画画,画人物亦讲究联想和意境,她不会不自觉看了其中的颜色, 线条和背后想要表达的意思去, 而后, 整个人不觉脑补出道道绮丽香艳的场景, 喉间忍不住轻轻咽了咽, 有些微恼……

喜娘却笑, 大小姐看得实在认真。

实在认真?

赵锦诺半晌才反应过来喜娘口中这句话,赵锦诺想死的心都有了。

喜娘也确实觉得,像赵锦诺这般看册子看得这般认真的少见得很,赵锦诺也奈何,只是习惯性看画册的时候会去揣摩构图, 曲线,人物的面色表情,肢体动作,而后又忽得反应过来,这是本教习册子。

……

总归,接连三两日的喜册教习算是过去了,日后也不会有喜娘来教习这些,还是临末了还不忘叮嘱,大小姐有时间再仔细体会,喜娘只是没说,你已经看得够仔细了。

又许是看得太过印象深刻,接连两天夜里都做了些奇奇怪怪的梦。

春闺梦里,醒来的时候,只觉一身玉骨酥软,又泛着一脸春色。

赵锦诺很有些懊恼。

早前看那么仔细做什么……

但这都还不是最懊恼的。

大婚临近,依着约定习俗的惯例,大婚前夕,新郎官和新娘子是不能见面的。而往后的三两日,两人应当大都不会再有旁的空闲,所以阮奕早前便邀了她在九月最末这一日一道去宴相府中。

似是从九月初起,去宴府的时候赵锦诺便不是自乘马车去了,而是阮奕的马车绕到城西赵家接上她,而后再去的相府,一是美其名曰,可以多和她呆些时候,二是有时候去是京中别处,也不用来回换马车。除却去宴府,马车内也大都有阿燕或海棠在,倒无不妥。只是去宴府路上,阿燕同海棠不在,他会将她抵在马车一侧,有时候会亲一路。

今日,赵锦诺一直看着马车窗外,没怎么说话,也似是也没怎么敢看他。

阮奕对这一幕有些许印象……

那时候他还呆傻着,也不似眼下这样两三日便会见到她,也未同她一道去宴叔叔处走动,他与她如同早前在乾州府邸时候一样,他似是她的尾巴,终日抱着一只大白,去何处都想跟着她。

他那时非要抱着她要亲亲,她脸色涨红似胭脂色,只淡淡亲了他额头,而后这一整日都不许他再抱她。

他不开心噘嘴噘了大半日,那时是即将大婚,分开时,他还噘着嘴,她缓缓伸手抚过他脸颊,轻声叹道,小傻子,等成亲了便可以亲了,他那时候是真傻,还会问她,阿玉,是想亲多久就亲多久吗,她脸红到了耳根子处,轻声应“嗯”,他也傻里傻气欢呼,他要亲亲阿玉一整日……

那时,仿佛也恰巧是今日。

他们成亲前,最后见面的一日。

早前的他并未看出端倪,而如今却不同,她的目光是有意避开他的,脸颊也微微透着绯红,似是,娇羞,又怕目光与他相遇……

今日去宴府,大凡去宴府的时候,阿燕和海棠都不会跟去,他身子微微前倾,伸手绾过她耳发,轻声道,“你今日怎么了?”

她还是没有转眸看他,只是他绾过她耳发时,她整个人似是都轻轻颤了颤。

他微楞。

她亦愣住。

他指尖挑起她下巴,脸亦凑到她近处,“阿玉,你今日很奇怪……”

她不得不看他,但梦里似是也有这样荒唐的一幕,而后他的指尖顺着她的下颌滑倒了她衣襟处……赵锦诺不由僵住,深吸一口气,淡淡垂眸,平复道,“昨夜有些受凉了,不太舒服。你……还是离我远些,怕过给你……”

她自觉说得算是合情合理。

她话音未落,他轻声道,“阿玉姐姐,你脸红了。”

她诧异抬眸,眸间都闪着微小的惶恐与失措。

他淡淡笑了笑,“你不是受凉了,阿玉,你是害羞了……”

赵锦诺羽睫眨了眨,透着被戳穿之后的窘迫,微微垂了垂眼眸。

他拥她在怀中,她颤颤睁眼看他,眸间含着春水涟漪。

他略微颔首,鼻尖递上他鼻尖,温和道,“阿玉,我们是要成亲了,但你我之间只会更亲近,其余并无不同。我的心思悉数都在你这里,早前是,现在是,成亲以后也是。我永远只是你一人的大白兔,你也永远只是我一人的阿玉姐姐。锦诺,我们日后终是要更亲近的……这是夫妻间相互爱慕应有的举动,不需要害羞避开……”

她呼吸略微紧了紧,眸间的春水涟漪都似在他的柔声细语中丝丝泅开。

他是,说什么都对。

他吻上她的侧颊,修颈,他的声音在她耳畔低沉而悦耳动听,“我爱你,阿玉……”

我会一直爱你。

她揽紧他,亦吻上他眉心,鼻尖和双唇……

浓情蜜意时,他亦知晓如何点到为止,他替她系好衣襟,俯身揽住她,十指相扣,“阿玉,我们真要成亲了……”

赵锦诺脸颊上的红润还未褪去,轻轻应了声“嗯”。

……

往后的几日,果真再无暇见面。

但似是昨日之后,她心中莫名多了几分从容和踏实,亦少了早前的惴惴不安。

她与他只是成亲,只是更亲近,但他和她依然都是早前那两个相互喜欢的人,成亲并不会让他们疏远,亦不会让他们变得不知所措,而是两个相爱的人,更久得在一处。

这三日里,赵府各处开始挂上喜庆红绸,亦张灯结彩,整个竹清苑里都是喜庆意味。

宫中的司制和喜娘都来了苑中,要将一整套喜袍和凤冠霞帔都搭配试好,还要试不同的新娘妆,看究竟是哪种更合适一些,这本身就是繁琐的过程,耗上一整日都险些调整不完,所以若不提前试好,大婚当日便是寅时起,再手忙脚乱都收拾不完。

试妆的时候,宋妈妈和阿燕,海棠,还有杜鹃都在屋中看。

宋妈妈看在眼中,是最欣慰的一个。

她自幼看着长大,捧在手心的大小姐,是真要嫁如意郎君了……

这些年心中的期盼,似是真要成真了。

若是夫人还在该多好,宋妈妈偷偷摸了摸眼泪,没让旁人看见。

屋内,喜娘和司制女官一连试了好几处妆容和不同搭配的首饰,阿燕和海棠等人,就连杜鹃都看呆了去,似是哪一种妆容都好看,有尽显温婉妩媚的,有端庄明艳的,还有秾艳到动人心魄的……

最后喜娘和司制女官选了秾绸艳丽的妆容。

今日还只是试妆,不知等到大婚当日,上了正式的妆容时,又会美成何种动人心魄,撩人心扉?

于是试妆一日。

喜娘重复大婚当日的流程和注意事项又是一日。

这一日晌午,王氏唤了刘妈妈将庄子上一干人等的卖身契交予赵锦诺,宋妈妈和阿燕会同她一道嫁去阮家,至于庄子上人的去留也让她自行安排。

赵锦诺递于阿燕手中。

最后一日,便有后一日大婚时的喜娘们实处在赵府和阮府两处踩点,自然,赵锦诺同喜娘们踩点是赵府内的一段。

翌日就是婚期。

龙凤胎也未去族学,这一整日都在看着赵锦诺踩点,也闲暇时候同她说话,感叹成亲实在是件繁琐的事。一侧的喜娘便笑,新娘子这处还好些,新郎官那处才繁琐呢,眼下一定目不暇接,踩点都要踩上一整日。

赵锦诺和龙凤胎都笑不可抑。

黄昏时候,赵锦诺分别去了老夫人苑中,王氏苑中,算作离家前的辞别。

赵锦诺本就不在赵府中长大,同老夫人和王氏的感情都不深,老夫人处好赖是她的祖母,稍许还有一丝感叹,似是恍然间这个大孙女都要出嫁了,也勉勉强强挤了一丝忧郁出来。

王氏处,更与她没有多少感情,也干脆不挤了,直接叮嘱了几声日后嫁人要好好孝顺公婆,伺候夫婿之类,赵锦诺应好。

只是明日是女儿大婚,照说今日朝中应当允假,但赵锦诺并未见到父亲,王氏是说此次户部的事有些棘手,所有人都在户部收拾之前的烂摊子,赵锦诺今日便不曾寻到时日向赵江鹤辞行。

不过,似是也并不重要了。

……

等到入夜,忙碌一整日的赵府似是终于安静下来。

明日寅时便要醒,喜娘们也是歇在府中的。

赵锦诺也早早洗漱完躺下,倒是宋妈妈来了屋中。

“宋妈妈……”赵锦诺撑手坐起。

宋妈妈叹道,“大小姐明日出阁,我有些睡不着……”

赵锦诺一面伸手揽住她的肩膀,一面将她靠在她肩膀上,“睡不着也要睡啊,不然明日谁陪我去阮家啊。”

宋妈妈又忍不住笑,也伸手拍了拍她胳膊,“一转眼,我的大小姐怎么都要嫁人了……”

赵锦诺叹道,“宋妈妈,以前总担心我的婚事没有着落,怎么这又嫌弃上我都要嫁人了?”

“等你日后有儿女就知道了,一日一个心思,她吃少了,你怕她饿着,她吃得多些,你又怕她撑着,这天下间做父母的,哪一个不是心思来回换着的?”宋妈妈‘抱怨’。

赵锦诺搂她,“好了,去睡吧,我的好妈妈,我明日真醒不来了。”

宋妈妈只得摸了摸眼泪,起身。

只是宋妈妈刚撩起帘栊出了屋去,赵锦诺还未来得及躺下,她又撩起帘栊折了回来。

“宋妈妈……”赵锦诺奈何叹了叹。

宋妈妈轻声道,“大人来了……”

爹?

赵锦诺诧异。

等穿好衣裳出了内屋,赵江鹤果真在外阁间候着,阿燕沏了茶水给他,他正端起微微抿了一口,刚放下,赵锦诺撩起帘栊出来,“爹。”

他眸间滞了滞,淡淡颔首,“今日户部有事,方才回府,怕你睡了,先过来看看。”

赵锦诺看了看他。

他确实一身官服还未脱下,应是直接从户部回来后便来了竹清苑中。

赵锦诺微微低了低头,而后循着辞别礼朝他跪下,颔首道,“女儿明日离家,今日拜别父亲,还望父亲在家多珍重。”

言罢,循着辞别礼,朝赵江鹤磕了个头。

赵江鹤微微垂眸,敛了眸间氤氲,再睁眼,眸间已是惯来的平淡沉稳,并着古井无波,“你娘过世得早,爹小时候没照顾好你,这门亲事,是你娘亲当年给你定下的,等日后到了阮家,好好照顾自己……”

赵锦诺微楞。

赵江鹤已起身,“早些歇着吧,明日要早起。”

赵锦诺起身送他至苑门口,见他背影远远淡了去,其实早前也没看透,眼下,也越发有些看不透父亲。

……

一宿无梦,很快到了寅时。

赵锦诺睡眼惺忪被阿燕推醒,正揉了揉眼睛,喜娘已急匆匆入了屋内,“哎呀,新娘子怎么还睡着,都快来不及了!”

赵锦诺看着窗外还一片漆黑的天,却忽然听见,苑外都已是里里外外忙碌的声音。

今日,是她大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