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愣住, 赵锦诺是生得像安平,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但正值韶华的赵锦诺,却要比安平生得还要再好看一些……
王氏只觉深深刺目。
稍许, 她目光缓缓看向赵江鹤, 赵江鹤眸间先前的诧异和失神已经敛去,当下,只淡然道了声,“走吧。”
赵府在城西, 但阮家在城南。
从城西到城南尚还有些距离,既是定亲宴,迟了始终不好。
王氏遂也收起目光。
今日赵府赴定亲宴一共两辆马车。
赵江鹤同王氏一辆。
三个孩子一辆马车。
老夫人没有去。王氏心中并不想让老夫人去, 怕老夫人这等没有见过世面的在阮家出错。早前郁夫人来赵府时,老夫人就一个劲儿同郁夫人说话,王氏后来实在看不下去。但老夫人是长辈,此番若在定亲宴上一直开口,阮尚书和郁夫人都未必好打断,届时还不定会出什么乱子。再加上定亲宴惯来也不是家中的长辈必须要去, 这又是赵锦诺的定亲宴, 老夫人本就不喜欢赵锦诺, 王氏花了好些心思说服老夫人不去。
眼下, 撩起帘栊, 赵江鹤和王氏上了马车。
赵锦诺也龙凤胎也上了马车, 放下帘栊落座,赵锦诺目光看向窗外,她方才没看错,刚才父亲和王氏看她的目光都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马车上的一路,赵江鹤和王氏都没怎么说话, 各怀心思坐了一路。
龙凤胎这里则是叽叽喳喳同赵锦诺说了一路,先前离府时赵锦诺心中的疑虑也似是在龙凤胎的叽里呱啦里打消了去,父亲和王氏如此看她又不是第一次了,她的在意也不会许久。
……
不多时,马车的速度慢慢缓了下来。
赵则之撩起车窗上的帘栊,远远见到赵府的牌匾和侯在赵府门口的人,赵则之一眼见到阮奕。
“到了,我看到阮奕哥了。”赵则之后来都唤的阮奕哥。
马车还未停下,但今日是她与阮奕的定亲宴,赵锦诺不好意思自己撩起帘栊去看,只透过帘栊的缝隙看去,郁夫人身侧是阮奕的哥哥阮旭,阮奕身侧的应当就是阮奕的父亲,阮鹏程阮尚书了……
马车已经近乎慢得停了下来,赵锦诺已经可以在帘栊的缝隙中清楚看到阮奕朝马车上着急打量的神色,她心中又莫名砰砰加快了几分跳动。
车夫置好脚蹬。
赵江鹤扶王氏下了马车。
王氏同郁夫人已经熟络,阮鹏程同赵江鹤又同朝为官,见赵江鹤和王氏下了马车,阮鹏程和郁夫人迎了上去,身后的阮旭和阮奕也跟上。
长辈之间自是先寒暄,阮旭和阮奕一面听着,一面见马车这头,先是龙凤胎,而后是赵锦诺也依次踩着脚蹬下了马车。
也正好,阮鹏程和赵江鹤,还有郁夫人和王氏几人简单寒暄完,赵家的三个子女也上前。
阮鹏程目光瞥向赵锦诺的时候,赵锦诺刚好低着头,并未看得太清楚。
恰好阮旭和阮奕二人先上前向赵江鹤和王氏见礼,阮鹏程的目光收回在他二人身上。早前在乾州赵江鹤和王氏就已见过二人,这般见礼倒也很快过去,只是赵江鹤目光在阮奕身上稍作停留。
早前的阮奕有些痴傻,目光也似孩童,行径也全然不能用正常人的行为来考量,但眼下,入目可见的温文如玉,清逸俊朗,似是精神之后,整个人同早前都全然不同,是个风采卓然的世家子弟。
而此时,赵锦诺和龙凤胎也上前。
赵锦诺要年长龙凤胎一些,在三人中应是最引人注目的,上前行礼时,郁夫人目露和善,也因为郁夫人和阮奕的缘故,阮鹏程对赵锦诺心中也带了天生的好感。
“见过阮尚书,郁夫人……”三人齐声。
郁夫人笑道,“都是一家人,就无需多礼了。”
郁夫人话音刚落,赵锦诺和龙凤胎都相继抬眸。因为先前说话的是郁夫人,三人目光都先看向郁夫人这里,眸间带了笑意。只是赵锦诺抬眸看向郁夫人时,阮鹏程的目光滞了滞,这……
饶是在官场沉浮数载,阮鹏程脸色还是鲜有得露出一丝讶异之色。
像……
像极了宴书臣!
鼻子眼睛跟宴书臣那个家伙都如出一辙。
只是这鼻子眼睛长得姑娘家脸上,就应是赵锦诺的模样;长在宴书臣脸上,就当宴书臣的模样,一分违和感都没有……
但赵锦诺是赵江鹤的女儿,明明两个不相干的人,旁人许是不会觉得一眼看上去就像,但如他同宴书臣这等关系,怎么会一眼认不出来?!
就说是眼前站着的是宴书臣的女儿他都信!!
像,实在是生得太像。
而且是刻入骨子里的像……
理智亦告诉阮鹏程,这世上生得像的人本就不少,但宴书臣却不会在外面同人生下这么一个女儿,因为……
阮鹏程总是不太愿意提起那个名字,当年那个在白芷书院气华高然的宴书臣,若不是被她害得,又怎么失了最好的年纪,被她逼得回不了京中……
若不是遇见她,宴书臣曾是白芷书院最有才华的学生,眼下应是在四处游历,是在周遭诸国讲学论道的大儒,而不是,他早前最不想做的官场中人?
一时间,阮鹏程的思绪和神色似是都经历的巨大的波动。
好在众人的注意力都在赵锦诺同郁夫人身上,并未朝他这处看来;等郁夫人说完,赵锦诺三人再度看向阮鹏程时,阮鹏程已收起先前眸间的诧异之色。
淡定沉稳里,越加仔细得打量了赵锦诺一番,也不多显露。
郁夫人笑道,“先入府吧。”
定亲宴迟了可不是好兆头,众人都心知肚明。
郁夫人相邀,客随主便。
这一顿饭,吃得还算和谐。
起初是阮鹏程和赵江鹤说起朝中局势,以及两边家中之事,而后是郁夫人说起阮奕幼时的事,又将对方的子女夸赞一番。
这本是定亲宴固有的约定俗成,但等到王氏和赵江鹤这处,照说是说不出赵锦诺小时候的事来,龙凤胎都为王氏捏了把汗,赵锦诺却是不紧张的,王氏这样的人最好颜面,应是早前便下了功夫了才能赴宴。王氏果真半用了让人从宋妈妈这里问来的话,半是将赵琪幼时的事套用了过来,勉强糊弄了过去,好似母慈女孝,而后又夸赞了阮奕一番。
龙凤胎听得脸上一阵阵发红,赶紧低头扒饭。
赵锦诺却是不怎么在意。
她其实不大喜欢旁人同情她。
她是母亲过世了,自幼长在新沂庄子上,但她有宋妈妈,有阿燕,柱子和庄子上一干忠心的奴仆。她其实过得并不像宋妈妈心目中想得那般差,她过得很好,有照顾她的家人(宋妈妈等),有喜欢做的事情,还衣食无忧……
所以王氏说的这些,她都不在意。
亦安静听着双方家长寒暄,在双方家长问起她的时候,大方而得体应声。
目光偶尔同阮奕的目光相遇,低眉会心笑笑。
在和谐友好的氛围中,这场定亲宴结束。
阮鹏程和郁夫人,还有阮旭,阮奕,亲自将赵家一门送至阮府大门口,双方夫人依依惜别,赵江鹤同阮鹏程也于私下处多聊了几句朝中局势。
自从赵江鹤调任户部员外郎起,就同阮鹏程是一条船上的人,如今又是儿女亲家,关系自然不一般。
女眷同孩子一处道别,阮鹏程才朝赵江鹤道,“早前陛下对陆家和盛家两个女婿要怎么处置一事,一直模棱两可,似是有不了了之,从轻发落的迹象。但这几日不知什么缘故,频频让大理寺提调了案件的封卷入宫查阅,还叫人将侄女召入宫中训斥了一顿,似是不准备像早前一般,让此事不了了之,怕是要动人了……”
赵江鹤也听出了此事的严重。
阮鹏程悄声道,“户部这些人不见得能揣测明白圣意,若是陛下寻你问意思,当机立断为好。”
赵江鹤心知肚明。
正好郁夫人与王氏这头也说完了话,赵江鹤和阮鹏程也折回。
“阮兄,嫂夫人,留步吧。”赵江鹤拱手。
阮鹏程会意。
赵江鹤和王氏先让马车,继而是赵锦诺和龙凤胎。
阮奕上前相送,赵锦诺正好撩起帘栊,见阮奕上前,“怎么了?”
阮奕握拳轻咳了两声,轻声道,“后日一道去宴叔叔府中吧。”
他邀她。
赵锦诺愣了愣,似是想起从早前去月牙湖起便未见过宴相了,正好明日无事,她亦有宴相的帖子,便应好。
如此,话便说完了。
似是这十余日来,才见过的一面,阮奕有些舍不得,又道,“那你路上小心……”
她看了看他,笑笑。
赵琪在一侧伸个脑袋出来,“呀,阮哥哥,你这话应当同车夫说。”
阮奕微怔,本是没什么,忽得被赵琪这么一怼,耳朵忽然红了。
赵锦诺忍俊,“走了。”
他亦笑笑。
赵锦诺亦放下帘栊,阮奕目送赵家的马车相继慢慢驶离了阮府,这才转身。
定亲宴过了,也是七月末,他二人的婚期便真的不远了,而他与阿玉还能常常在京中见到,似是,重活一世,他果真得了上天眷顾……
等折回府中,郁夫人替阮鹏程更衣,“今日见过锦诺如何。”
阮鹏程应道,“这孩子识大体,今日王氏分明在胡说,她亦未戳穿,知晓分寸,不会因为一时之气将自己置于为难境地,这个年纪不容易。”
郁夫人也笑笑,“大人,觉不觉得她像一个人?”
阮鹏程看她,“今日吓我一大跳。”
郁夫人又笑笑,“我早前见的时候也觉得像,但事关宴相又不好在你面前乱说,大人同宴相熟悉,大人说像那便真的是像了……”
阮鹏程叹道,“应当只是长得像……对了,奕儿的婚事,你辛苦了。”
郁夫人莞尔,“奕儿的婚事,我高兴都来不及,哪里会辛苦?倒是今日听奕儿说起,东宫想让他大婚过后,就入朝,说是十月中南顺的使团会来京中,东宫想让奕儿着手此事。”
阮鹏程似是并不意外,“奕儿早前就是东宫的伴读洗马,东宫信任他是正常的,近来国中同南顺关系微妙,此次南顺使团造访事关重要,东宫应是想让奕儿想去鸿胪寺赴任。”
“鸿胪寺?”郁夫人诧异,她以为会是翰林院。
鸿胪寺主事外交,日后岂不是时常外出?
阮鹏程猜道她的心思,“鸿胪寺是最好,也是最稳妥的途径,鸿胪寺做跳板品阶提升得快,只要一次出使做好,朝中便有口碑,皆是便可顺势而上,是东宫考量好的。”
郁夫人颔首。
只是,阮鹏程皱了皱眉头,“南顺这次来的不是省油的灯,正好让奕儿磨练磨练……”
……
阮奕知晓这次南顺来的使臣是宁远侯,来京中的第一日就被范逸打了,然后第二日便打了范逸回去,然后第三日就闹到了殿中,陛下脸色都气青了……
这次东宫竟让他大婚之后入鸿胪寺,专程接待宁远侯一行。
他实在光想想都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