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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晨间, 赵锦诺和龙凤胎早起到老夫人苑中请安。
老夫人笑眯眯听着赵琪和赵则之说起月牙湖的事情,余光还不时瞥向赵锦诺,心中越发有些想不明白, 怎么早前放在新沂庄子上无人问津的赵锦诺, 怎么从回京这一路开始,就颇得了些人缘的?
帝后赐婚,这自是赵家的荣耀。老夫人是不怎么喜欢赵锦诺,可一想到早前的宴相, 范侯,连如今的帝后都待她亲厚。前日里,王氏才在她这里哭诉了一通, 说阮奕不傻了,这原本当是琪姐儿的婚事,琪姐儿是老夫人的心肝宝贝不假,但赐婚了是板上钉钉的事,老夫人才不想去触这个霉头!
前几日,阮家的当家主母郁夫人来了两回, 客气说话时透着对赵锦诺的喜欢和关心, 话里话外的意思也分明, 锦诺日后是阮家的儿媳, 阮家和赵家还是要多走动的。老夫人本就是见风使舵的人, 当即就回过神来。
待赵锦诺好些, 也没坏处。
恰好老夫人跟前的周妈妈入了外阁间,说乾州来京中的家仆到了,眼下都在夫人苑中听训呢……
宋妈妈她们到了!赵锦诺眸间惊喜,昨晚还在想着宋妈妈和阿燕,今日晨间便入府了。
老夫人也欢喜。早前一路同她们入京的家仆就这么几个, 在京中,王氏也没多安排,她还嫌除了周妈妈和捶腿的丫鬟,旁的用得都不怎么习惯,眼下这些家仆到府中便妥帖了。只是又听到周妈妈说下人都在王氏苑中听训,老夫人遂又有些不满,“都一路风尘仆仆的,有什么好训的……”
当着赵锦诺和龙凤胎的面,周妈妈又不好驳了老夫人或夫人任何一方的颜面,便道,“老夫人,京中不同乾州官邸,日后府中走动的免不了还有京中要员的家眷,有些事情是要入府第一日便交待清楚的,也好让府中的下人都警醒些。”
赵锦诺一听便知晓是周妈妈给老夫人台阶下,老夫人偏不下,“这也不是一日能训完的。”
老夫人遂朝龙凤胎道,“快去给你们母亲请安吧。”
老夫人是想早些见见她苑中伺候的人了。
龙凤胎和赵锦诺都朝老夫人福了福身,而后往王氏苑中去。
周妈妈朝老夫人道,“老祖宗,何必当着孩子的面说夫人的不是呢?”
老夫人没好气道,“这次入京,王氏仗着府邸是王家帮忙张罗的,下人也是王家帮忙想办法弄来,她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比在乾州府邸还得意些,我都忍气吞声多久了,这府邸还比不上我们乾州官邸……”
周妈妈赶紧上前,朝老夫人道,“我的老夫人,这些话可不能乱说,伤两家和气的。”
老夫人这才不吭声了。
……
王氏苑中,赵锦诺和龙凤胎去的时候,刘妈妈果真在苑中同一众从乾州来的家仆训着话,王氏在外阁间中坐着,一面饮茶,一面听着刘妈妈训话。这京中不比乾州地方,第一日来,规矩就得立好。
赵锦诺目光寻到人群中的宋妈妈和阿燕。
她朝宋妈妈和阿燕笑笑。
宋妈妈和阿燕看了她,眼中都有喜色。
而后,赵锦诺同龙凤胎一道入了外阁间去。赵江鹤昨晚亦未回府,王氏今日的心思都在想着如何同赵江鹤缓和,还有好好叮嘱和告诫今日入府的家仆身上,王氏只同赵锦诺三人说了小会儿话,也未多留他们。
他们三人回京便去了月牙湖,苑中还有不少事,于是都各自回了苑中。
过了些时候,宋妈妈和阿燕才回了苑中。
“大小姐~”宋妈妈许久未见她,很是激动,眼中已是一抹眼泪汪汪,同昨日赵锦诺想的一模一样。
倒是阿燕利索,“大小姐!”
赵锦诺上前拥她二人,“怎么路上走了这么久?”
他们应是前后三五日的功夫离开乾州的才是。
似是说到此处,宋妈妈还缓了缓心口,“大小姐,你不知道,途中说前方的商旅遇了劫匪,人心惶惶的,便多逗留了几日,安稳些才走,我这颗心在路上一直跳个不平,就想着可千万别出事儿,大小姐在京中还需老奴照顾呢……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赵锦诺同阿燕相视笑笑,宋妈妈性子惯来如此。
“先进屋说话吧。”赵锦诺知晓他们听了一早上的训话,应是也累了。
阿燕上前扶她,一面轻声道,“大小姐来京中,可有受委屈?”阿燕问的小声,似是怕宋妈妈听见,但见到赵锦诺,又担心她在京中可好?
赵锦诺笑道,“放心吧,我很好,也正好有事同你和宋妈妈说。”
临到外阁间,赵锦诺又问,“怎么不见海棠和杜鹃?”
阿燕道,“夫人留了她二人在苑中留话,想必要晚些才来。”
海棠尚还好些,阿燕是不怎么喜欢那个趾高气昂的杜鹃的,她也知晓小姐压根没将杜鹃放在眼中,也不想惹王氏多疑,如此才好拿了庄子上人的卖身契离开。
宋妈妈性子软弱,大小姐却不是软弱的主。
所以,在庄子上的时候,大小姐的起居虽是由宋妈妈照顾,但有不少事大小姐都是同她和柱子说起的,就怕宋妈妈知晓后担心。譬如大小姐早前便想好,等婚期定下,有足够多的时间在拿到庄子上人的卖身契后,安排后面的事,所以连砖砖都未带到乾州或京中来,留在新沂的庄子上由柱子照看着。
当下,宋妈妈果真还是放心不下赵锦诺,亦对阮奕的事耿耿于怀。
赵锦诺揽着她,“宋妈妈,我在月牙湖见过阮奕了,他好了,不傻了……”
“真的?”宋妈妈诧异。
阿燕也意外看她。
宋妈妈知晓她惯来报喜不报忧,“大小姐可又是宽慰老奴的?专挑好听的说?”
赵锦诺笑着揽了揽她,“我的好妈妈,我怎么会骗你!阮奕是真不傻了,还待我很好,宋妈妈若是不信的话,改日宋妈妈见见他?宋妈妈一定会喜欢他的。”
早前宋妈妈和阿燕来乾州的时候,阮奕已同玉夫人一道回京了。
宋妈妈是未见过阮奕其人。
只是早前便听说过阮奕,若是真不傻了,那自然是门顶好的亲事。
宋妈妈见她模样,似是真不似说谎,心中欣慰,却还是又忍不住摸了摸眼泪。
赵锦诺替她擦眼泪,“宋妈妈,怎么又哭了?”
宋妈妈破涕而笑,“我这是喜极而泣,若大小姐说的是真的,那便是夫人在天之灵知晓大小姐这些年的不容易,护佑这大小姐,这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又提起母亲,赵锦诺温暖,遂将头搭在宋妈妈肩膀上,温和叹道,“等日后,宋妈妈你同我一道,我们离开赵家,就不看祖母和王氏的脸色过活了,我照顾宋妈妈,我们娘俩一道过。”
宋妈妈已说不出话,只忙不迭颔首。
对宋妈妈来讲,她的婚事能好,便是首要的大事,日后也可以向过世夫人交待了。
夫人生前待她这般好,她自是要全心全意照顾小姐的。
阿燕看得眸间氤氲。
宋妈妈第一日到京中,眼下又激动着,赵锦诺便未和她再说赐婚和婚期之事。
来日方长。
宋妈妈从新沂庄子上带了好些她的东西来,早前走得急,赵锦诺并未随身带着。眼下,宋妈妈是闲不住的人,便又去收拾她的东西,还顺道看看苑中哪些地方可以就着大小姐的习惯调一调。
这些事由宋妈妈做主就好,阿燕在一侧给宋妈妈帮忙。
赵锦诺笑笑,似是宋妈妈和阿燕来了京中,这里便像个家多些了。
……
赵锦诺在内屋的小榻上翻着册子。
这是阿燕特意捎带来的。
南顺的司宝楼每月都会拍卖出不少名家的画作,而后还会出这些画册的缩影,赵锦诺手上的这本,便是早前正月到六月的,应是有人送来给了阿燕。
南顺的书画之风盛行,文人雅士也多在南顺崭露头角,这些画册便是近来的缩影。
南顺的事,都是和阿燕知晓。
宋妈妈回回只道她女扮男装去看田产和过问收租的事情去了,却不知她在南顺。
“大小姐在吗?”苑中是刘妈妈的声音,伴着匆忙的脚步传来。
刘妈妈来苑中,应是不是普通事。
赵锦诺阖上画册,放好,这才撩起帘栊出了外阁间,“刘妈妈。”
刘妈妈客气道,“大小姐快随老奴去趟偏厅,宫里头来人了,陛下和娘娘的赏赐到了,赶紧去谢恩。”
赵锦诺是想起四平公公说起,等他们回京,赏赐会着人送到府中。
既是宫中来人,赵锦诺也不敢耽误。
当下,便跟着刘妈妈一道,快步往偏厅去。
偏厅外,已候着三两个内侍官,赵锦诺猜想来的人应该品阶不低。
等入内,见老夫人和王氏都起身恭敬相迎,那内侍官也正好转头,赵锦诺认出竟是娘娘身边的四平公公亲自来了。
“见过四平公公。”赵锦诺行礼。
“大小姐勿多礼,折煞奴家了。”宫中都是精明的人,皇后明显待赵锦诺友善,四平便也对她友善,遂又道起,“娘娘昨日还说,今日让礼部的官员来一趟赵府商议婚事,想是晚些便会来。”
听到皇后是真在过问赵锦诺同阮奕的婚事,而不是逢场作戏,老夫人和王氏心中都惊了惊,大气不敢多出一声。
稍许,赵琪也来了偏厅中。
四平笑笑,“二位小姐都到了,奴家这头也不耽误了。”
言罢,轻轻摆了摆手,早前苑中三个抱着锦盒的内侍官都入了偏厅中。
四平高声道,“陛下,娘娘赏赐大小姐,二小姐,东海夜明珠各一枚。”
两个手捧夜明珠锦盒的内侍官上前。
赵锦诺和赵琪上前,跪着接过,都低头谢恩。
四平又道,“娘娘赏大小姐天如意翡翠玉琢一只。”
第三个内侍官上前,赵锦诺接过,再次低头谢恩。
四平上前,做伸手相扶状,“二位小姐,隔几日宫中传召,二位再入宫谢恩即可,奴家先回了。”
王氏这才扶了老夫人一道起身。
四平在宫中的地位不同,老夫人和王氏带着府中女眷一道送至门口。见四平上了马车,马车离了街角,老夫人这才舒了口气,叹道,“还真当是宫中的贵人,气度都不一般。”
赵琪上前扶了老夫人,老夫人朝她道,“快让祖母看看你的东海月明珠。”
赵琪笑笑,正欲应声,又听身后的马蹄声传来,又是辆马车停在赵府门口,王氏等人驻足。
马车上的木牌挂着一个“阮”,赵锦诺眼中掠过一丝惊喜,便见马车停稳,帘栊撩起,阮奕扶了郁夫人从马车上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