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这般, 等到黄昏前后,马车终于行至北城门口。
虽然离开月牙湖的时候,是错峰出行, 但回京的路线大抵相同, 眼下,所有的马车便也都挤在城门口处,正排队依次入城。
赵锦诺同双胞胎说着话,余光瞥见帘栊外, 王允之朝马车处走来,应是来寻他们的。这一路多亏了王允之照拂,见他上前, 赵锦诺主动撩起帘栊,嘴角微微笑了笑,主动招呼。
王允之亦笑笑,“锦诺,此处的城门口太拥堵,赵府在靠近城西的地方, 其实离西城门更近些, 可以让车夫绕行西城门, 经由西城门入城, 这样能快些回赵府, 不必在此处耗时间了。”
赵锦诺和龙凤胎都恍然大悟。
他们入京第二日便去了月牙湖, 其实都对京中都还不熟悉,便也想不到此处去。还是多亏了王允之细心帮忙想着,便不需在此处耽误时间了。
王允之笑道,“家中还有弟弟妹妹在,我就不送你们了, 这里离西城门近,沿途都有禁军巡逻,路上安全。”
锦诺应好。
王允之又看向她身侧的龙凤胎道,“那赵琪,则之,下回见。”
龙凤胎也同他道别。
在龙凤胎眼中,王允之应是王家这一辈中最好的人。
“走吧,回府。”赵锦诺朝车夫吩咐一声。
车夫应声。
……
黄昏过后,京中各处开始掌灯。
绕行西城门入内的时候,赵锦诺撩起马车床上的帘栊,京中的热闹繁华便陆续映入几人眼帘。
京中最繁华之处便是东西两处的集市。
京中的达官贵族大都住在城北和城南,有意与东西两处集市区隔开来,所以反倒是城东和城西热闹了些。其实,东西两市之中最有名的又是城西的夜市,所以马车自西城门入城后,便行得不快,途径城西夜市处,远远就能见到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苍月是周遭诸国中的天.朝.上.国,其繁盛可在夜间一瞥。
“早前逛过西市的夜市吗?”赵锦诺问。
赵则之应道,“同母亲一道回京见外祖父和外祖母的时候来过一次,都是小时候的事了,那时候同王家的几个孩子一起,就觉得他们老欺负人,也没怎么逛。”
赵琪也道,“是啊,可不开心了。姐姐,等这次回家安顿了,我们自己寻几日来逛逛。”
赵锦诺笑着应好。
赵琪忽然问道,“姐,你一直都在新沂庄子上吗?”
赵则之也好奇,一道转眸看她。
赵锦诺顿了顿,嘴角勾了勾,一面抱着大白,一面做了一个嘘声的姿势,“也不全是,我经常去旁的地方。”
赵琪和赵则之都目露羡慕。
赵锦诺轻声道,“嘘,替我保密,我最远去过南顺。”
“南顺?”龙凤胎惊呆。
南顺已是苍月临近的国家,不再苍月境内。
忽得,龙凤胎都想起,朔城在乾州和新沂差不多中间的位置,经朔城走陆路可去长风国中,经由水路可去南顺国中,姐姐应当是真去过南顺的!
两人眼中的崇拜之色油然而起,似是对这苍月京中的夜市也不怎么感兴趣了。
“南顺是个什么样的国家?”二人都好奇。
赵锦诺认真想了想,“临水而兴,鱼米之乡,刺绣尤其有名,还时常出书画大家。”
“哦~”赵琪恍然大悟,“姐,我见过你画画,你是去南顺学画画的?”
赵锦诺微微顿住。
她是没想到,赵琪竟聪明到连这些细节都留意到了。
她是去南顺学画画的,她师从南顺名家明路,人称明大家,所以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南顺。但书画之事,惯来都是重男轻女,若是男子,画得好便是极富才华,但若是女子,画得再好,似是也不可以与男子同日而语。
她是老师的关门弟子,也一直都是女扮男装在苍月和南顺间走动,早前她遇见范逸,便是从朔城回新沂的路上,范逸的马出了问题,赖着上了她的马车,也一直以为他是男的,因为同行的柱子唤她一声赵爷,跟在范逸身边的陆仓便也如此唤她。
所以早前她曾想过拿到庄子上的人的卖身契就离开苍月,直接带宋妈妈几人去南顺。
她根本无需操心生计。
因为她的画,价值斗金。
还一画难求。
很快,赵锦诺思绪拢了回来,忽又想起在月牙湖狩猎的时候,无论是分辨位置,还是识别猎物的关键要素,似是阮奕同赵琪讲一遍,赵琪便记住了,而且融会贯通,还能举一反三。
赵锦诺忽然想,赵琪应是极聪明的人。
赵锦诺笑笑,“南顺的事,和画画的事都要替我保密,记住了吗?”
似是突然有了共同的秘密,赵琪和赵则之兄妹二人都忙不迭点头,“放心吧,姐。”
赵锦诺心中叹了叹。
她是公子若。
她的画与几百年前的公子宛齐名。
他二人画风很像,都以委婉细致著称,委婉细致中又多了几分大胆和浪漫,只是公子宛画得多是景,她画得多是人和动物。
所以在初见阮奕时,她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而且越看越喜欢。
他有精致的五官,黄金的比例,五官的位置亦恰到好处。在擅长人物画的人眼中,这样的脸,似是天生让人带了几分好感,更尤其是那双清澈的眼睛,与着墨处最是动人心魄。
所以她对阮奕的印象很深。
她若画他,一定画得动人又好看,所以,她最不能画的人是阮奕……
一旦画,便所有的人都会知道公子若是她。
*****
思绪间,马车很快行至了赵府门口。
赵琪远远便见,刘妈妈同王氏一处在赵府门口等。
赵琪欢喜出声,“娘!”
王氏和刘妈妈看到他二人,都面露笑意。
马车还未听闻,二人便迎了上来。
赵琪和赵则之兄妹二人跳下马车,朝她扑过去。
回回都是,待在一处的时间久了,都嫌弃对方得很,但若是分开几日,又觉想念得很。
赵锦诺最后一个下马车。
下马车的时候,正听赵琪在王氏怀中兴奋道,“娘,陛下和娘娘赐了我一颗东海月明珠。四平公公说,等我回了京中,宫中便会有人送来,娘,我厉不厉害?”
赵琪跟前,王氏自是欢喜,“是吗?”
“锦诺见过母亲。”赵锦诺语气淡然如常。
王氏看了眼她。
她今日已不似昨日那般恼意,只是见到她,还是会想起阮家的婚事,和昨日同赵江鹤的不愉快。昨日赵江鹤离府后,便一直再未回来过。
王氏知晓这一场争吵,在两人之前生了不少隔阂。
她亦记得赵江鹤说的,何苦自寻烦恼……
王氏轻声道,“都回府吧。”
难得今日王氏没有甩脸色,赵锦诺微微愣了愣,赵则之跟在王氏身侧,赵琪则上前挽了赵锦诺一道,“姐,走。”
赵锦诺笑笑。
……
等回到竹清苑中,苑中的丫鬟已备好了水给她沐浴洗尘。
赵锦诺才知宋妈妈和阿燕,还有杜鹃海棠等人还未从乾州回到京中,这一路未免走得有些太久了,他们都从月牙湖回来了,宋妈妈几人还未回京,也不知路上有什么事情耽误了。
浴桶里,赵锦诺仰首看着半空,宋妈妈最关心她了。
若是知晓阮奕好了,宋妈妈一定是最开心的一个。
她都能想象,宋妈妈一口一个,阿弥陀佛,太好了,定是夫人在天之灵保佑大小姐,大小姐鸿运之类……
赵锦诺笑笑,宋妈妈是老实人。
老实人最容易被欺负了,所以她才要好好保护好宋妈妈。
只是这回宋妈妈从乾州来京中,一定会吓一跳,她婚期都定了,还定在十月,不过宋妈妈早就想将她嫁出去了。
她早前就说了,要带宋妈妈一道过。
只是那时候她想的是去南顺,赵家一定寻不到她。
但眼下,她不想了。
阮奕一定会同她一道好好照顾宋妈妈。
思及此处,也泡了差不多时候,赵锦诺忘了拿浴巾,便唤了声,“坛坛,小池。”
她也不知今日这两小丫头谁在,稍许,耳房外的脚步声和着应声传来,“大小姐。”
是小池。
赵锦诺道,“浴巾。”
小池赶紧去。
小池和坛坛都是早前的粗使丫鬟,又小,并不知道房中伺候的细节,还需赵锦诺提醒,但赵锦诺惯来和善,亦不为难,小池连忙低头道,“下次记住了。”
赵锦诺摸了摸她的头,“罚你去给我寻些点心来。”
她晚饭时没有太多胃口,并未吃多少,眼下是有些饿了。
小池连忙去做。
赵锦诺一面擦着头,一面想起大白来。
大白还在外阁间中,不知道有没有乱跑。
好在夏日,夜风不凉,苑中又没有旁人,赵锦诺一面擦着头发,一面去外阁间,见大白果真还好好的呆在外阁间内早前的地方。
赵锦诺唏嘘,上前看它,“大白你究竟怎么了?”
她总觉大白已经不是早前的大白了一般。
她顿了顿,迟疑伸手到大白嘴边,看大白会不会亲她。
等了良久,出了嗅嗅,大白果真对她的手指不敢兴趣。
“诶,”赵锦诺笑笑,“你也喜新厌旧是不是?”
大白似是也不怎么能听得懂她的话了。
她伸手摸了摸她背上软软的毛,轻轻叹道,“怎么你主人变聪明,你就变傻了……”
……
阿嚏,阮奕忍不住喷嚏。
东宫看了看他,笑道,“着凉了?”
阮奕摇头,轻笑道,“估计有人在想我……”
东宫笑出声来,阮奕也笑。
东宫温声道,“阮奕,等十月忙完你自己的婚事,你入朝帮我吧,我盼这一日很久了。”
阮奕低眉叹了叹,“好啊,许是哪一日,我就做到宰相了……”
东宫笑不可抑,“你啊你……”
阮奕赔笑。
只是他并未骗他,那时候的他,的确官职宰相,位极人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