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妈妈赶紧快步折回, 偏厅外伺候的婢女都吓得不敢出声,刘妈妈朝着几个丫鬟使了使眼色,几个丫鬟赶紧退出了苑中去。
刘妈妈这才入了偏厅中。
王氏还气不过, 刘妈妈入内的时候, 王氏正砸到第三个花瓶上。
“夫人!”刘妈妈刚开口唤她,却也来不及,只见第三个花瓶也碎了去。
砸了也不解气,又往偏厅的角落去找第四个花瓶, 刘妈妈赶紧上前揽住,“夫人,您这是做什么!可不能因为一时之气乱了分寸啊。”
刘妈妈的话似是起了些许作用。
也许是王氏砸累了, 气得气喘吁吁的。
刘妈妈劝道,“马上就要黄昏了,大人马上就要回府了,若是见到这偏厅中的模样,再一问今天有内侍官来过,递了消息来, 这会如何想夫人?”
王氏恼道, “他要如何想如何想!这本该是我琪姐儿的婚事, 竟被那赵锦诺给占了去!”
刘妈妈连忙伸手在唇边, 做了一个嘘声的姿势, 轻声道, “可算先前将苑中的人都遣走了,我的好夫人,无论这亲事早前阮家同赵家定的是大小姐,还是二小姐,方才内侍官大人都说了, 在月牙湖狩猎时,是陛下和娘娘亲自赐了婚的,这事儿就已经板上钉钉了,夫人您在这里砸这些东西,若是传出去,便是对帝后的不满!往大了说去,是要掉脑袋的,往小了说去,大人的官运,二小姐和公子日后的前程可都得搭进去,就为一个大小姐,值得吗?我的好夫人!”
王氏似是听到这句,心中才怔了怔。
她是王家的嫡女,自幼在王家长大,不会不知晓这些。
方才……是真气糊涂了!
大人好容易才调回京中,琪姐儿和之哥儿的事情她也当计量了,是不应当为了这些置气的事乱了分寸。
可是……王氏恼恨,“刘妈妈,我是不甘心!原本这门亲事我就是想留给琪姐儿的,阮家是这京中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人家,若不是阮家那小儿子傻了,这婚事能轮到赵锦诺头上?……”
王氏话音未落,刘妈妈也未来得及开口,便听偏厅门口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什么叫这门亲事是你想留给琪姐儿的?什么叫轮到赵锦诺头上?”
王氏和刘妈妈都是一愣。
既而相视一笑,一道促狭看向偏厅门口。
赵江鹤的身影出现在偏厅门口,一脸阴沉看着王氏。
刘妈妈心中暗道不好,先前怕夫人说的气话被苑中的丫鬟听到,往外传了去,便未放人在偏厅外守着,结果大人回来了竟都无人通传一声。
先前夫人那翻话被大人听到,自然不愿意的。
王氏吓倒,一时不知道当如何接话。
刘妈妈支吾开口,“大人,夫人这是……”
“你出去。”赵江鹤声音平静。
刘妈妈看了王氏一眼,有些担心。
夫人近乎很少与大人吵架,夫人也大都是讨好大人,大人亦少有触夫人霉头,但大人一旦这般,两人怕是要闹上些许时候。
王氏似是也来了气,“出去吧,刘妈妈。”
刘妈妈只得照做。
赵江鹤看了眼王氏,又看了看地上的花瓶,一面往主位上去,一面平淡道,“砸,继续砸。什么时候将这屋中的东西砸完了,什么时候你我二人再说话……”
赵江鹤没有再看她。
王氏没有出声。
赵江鹤掀起前摆,缓缓落座,口中淡声道,“砸啊,怎么不砸了?”
王氏心中又惊又怕还又恼。
赵江鹤继续道,“没砸够,再让刘妈妈把府中旁的东西都取来,你想砸多久砸多久……”言及此处,赵江鹤抬眸看她,“还砸吗?”
王氏咬唇看他。
赵江鹤眼中平静,见她应是不会再闹了,才开口,“这门婚事,从一开始订的是阮奕和锦诺,阮奕傻了是锦诺,阮奕好了也是锦诺,从来都和琪姐儿没有关系,你闹什么气……”
赵江鹤声音低沉,几乎没有怒意,却不怒自威。
王氏心头一凛,应道,“两个都是你女儿,你却对赵锦诺偏心!”
赵江鹤似是此时眼中才有些许怒意,“我对她偏心吗?”
王氏怔住。
赵锦诺是自幼养在庄子上的,而赵琪和赵则之兄妹二人则是养在她身边锦衣玉食,王氏一时不知怎么应声,便噤了声。
赵江鹤继续看她,“你怎么对锦诺的,我怎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在府中拂了你颜面的,你心里不清楚吗?”
王氏喉间轻咽。
赵江鹤垂眸,“这门婚事是锦诺的母亲尚在时,同阮家定下来的,同赵琪没有关系,旁的事你如何都可以,锦诺的婚事,你不要插手!”
王氏哽咽,“什么叫同赵琪没有关系!这婚事是你同阮鹏程在酒桌上喝得稀里糊涂定下来的,阮鹏程根本连是赵家哪个女儿都不知道!同安氏有什么关系!”
这句话似是触怒了赵江鹤,他眸间蕴意。
王氏轻轻颤了颤。
赵江鹤深吸一口气,敛了眸间的蕴意,再次沉声道,“如今陛下和皇后已经赐了婚,婚期也定了,这婚事你再想,也无非自寻烦恼。我知道你不喜欢锦诺,等她出嫁了,你也不常见到了,这两月就不要在京中生事了。京中不比乾州,如今又有阮家这层关系,你应当比我更知轻重……你不是一直都想回京中吗?如今回来了,是还想回去吗?”
他语气并不重,却句句都戳中王氏!
一双眼睛似是将王氏心底看穿。
王氏喉间再次轻咽。
赵江鹤低眉,撑手起身,“闹够了,就让刘妈妈安排人将偏厅打扫干净了,我知晓岳父岳母从小对你娇惯,你也有性子,但日后你若心中再不爽利,不要在这些明面上,能被人看出来的地方不爽利,并不聪明。”
见他从身边走过,王氏忍不住咬唇,“我骄纵?那安氏呢!”
赵江鹤脚下蓦地驻足。
没有转身。
王氏轻哂,“我有安氏的性子大吗?”
赵江鹤没有转身,也没有吱声。
王氏死死盯着他的背影。
见他似是又准备同早前一般,不同她吵,亦不理会,王氏胸前剧烈起伏着,眸间透着嫉妒和恨意,恼道:“你有让安氏收敛过性子,让她聪明些吗?”
良久,赵江鹤应道,“她过世多年了,提这些事情有意义吗?”
依旧避重就轻。
“户部还有事,我这两日歇在户部,不必等我。”赵江鹤声色略微发沉,言罢径直往偏厅外去。
王氏笑道,“若没有意义,安氏过世,你送赵锦诺去庄子上做什么?”
赵江鹤眸色微沉,脚步亦再次听下来。
王氏又道,“你送赵锦诺去庄子上,不就怕看着赵锦诺,会想起安氏吗!为了怕看到她会想起安氏,你就用我的名义,将赵锦诺一个人放在庄子上十余年!你若喜欢安氏,不应该更对安氏生的女儿好,将她带在身边吗?我有时候甚至在想,你对赵锦诺这么狠心,是一个做父亲的心吗?她是不是都不是你女儿!”
这句话似是触到了赵江鹤底线。
他眸间黯然,缓缓转身。
王氏见他终于有了反应,继续道,“赵江鹤,你就这么怕见到赵锦诺,这么怕想起安氏吗?你这么怕想起她,是为什么?你到底做了什么亏心事,这么怕想起安氏,连带着自己的女儿都怕见到?”
赵江鹤喉间微微耸了耸。
但似是除了眸间的黯然外,却又看不出太多的表情。
王氏低声道,“赵江鹤,你究竟藏了多少隐秘,只有你自己才知道……”
赵江鹤不由皱了皱眉头,惯来古井无波的面色上,似是敛不去的阴沉。
似是已将他脸上的面具捅破,王氏上前,依旧低声道,“你是真不知晓,还是揣着明白,却一直在假装糊涂?安氏她根本就没在意你,就连当初你明知我喜欢你,还有意无意拿我来试探安氏,安氏也根本没放心上过……她喜欢你吗?”
王氏果真见到赵江鹤脸上的怒意。
王氏再前一步,“还是应该问,她喜欢过你吗?”
赵江鹤果然恼羞成怒。
只是理智尚存,还在拼命隐忍这股恼羞成怒。
王氏轻笑。
赵江鹤沉声道,“这是最后一次,你我二人谈她。”
王氏笑意微敛。
赵江鹤又道:“你我二人能过就过,不能就不过,当初我们如何会成亲,你比我更清楚,何必戳穿?”
王氏彻底失了笑意。
赵江鹤最后道,“赵琪和赵则之才是你我的孩子,你应当多放心思在他们二人身上……你平日将他们二人惯成什么样子?如今孩子都大了,你若真心替他们着想,就应当知晓要收敛性子。此事同安氏无关,同锦诺也无关,这是你我夫妻之间的事,我说明白了吗?”
王氏僵住。
赵江鹤敛了目光,看了她一眼,转身出了偏厅,再未停下脚步。
身后,王氏没有撵来。
周遭没有旁人,赵江鹤眸间垂了垂,踱步离开了赵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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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京路上,赵琪撩起帘栊,问了声,“还有多久到京中呀?”
去得时候嫌慢,回来的时候依旧嫌慢。
赵锦诺笑笑,摸了摸怀中的大白,大白老老实实待在她怀中。
昨日离开月牙湖的时候,阮旭上前寻她,将大白给她,说是阮奕今日走得急,似是忘了大白的事。大白怕生,又时常跑丢,阮旭是怕路上真的跑丢了,日后阮奕寻不到,又想起大白同她比旁人都亲近,所以托她代为照顾。
赵锦诺笑笑,从阮旭手中接过,应了声好。
马车上,赵锦诺双手拎起大白看了看,“大白,你好像真的变老实了许多……”
而且,阮奕似是有喜新厌旧的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