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雀无声中, 顺帝和皇后微微对视一眼。
多年的默契,很快从对方眼神中猜到对方的心思。阮奕若是在他们跟前请了旨,认宴书臣做义父, 便是得了天子首肯, 日后是可以名正言顺在任何场合都唤宴书臣一声“爹”或“父亲”,阮奕同赵锦诺幼时便定过亲,那便是……赵锦诺也能名正言顺得唤宴书臣一声“爹”……
顺帝和皇后都未出声,但看向对方的目光却都透着心底澄澈。
有一瞬间, 赵锦诺只觉顺帝的目光瞥向自己,带着几分她猜不透的探究,她不知是错觉还是旁的……
皇后却起身, 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缓步踱步至阮奕跟前,伸手扶他,“奕儿,你对宴书臣有这份孝心,他定然高兴。”
阮奕顺势抬眸看她。
皇后笑了笑, 转眸看向身后的顺帝, 喉间轻咽, “陛下?”
顺帝目光看向皇后, 温声道, “梓童的意思就是朕的意思。”
皇后笑了笑, 温和朝阮奕道,“陛下应了。”
阮奕眼底碎盈芒芒,再度拱手,“阮奕谢过陛下,谢过娘娘。”
顺帝遂才开口, “起来吧,还让梓童一直站着扶你?”
阮奕连忙起身。
皇后踱步回位置,顺帝转眸看向大监,“让翰林院拟旨。”
大监应声。
等皇后落座,阮奕才看向身侧的赵锦诺,一脸笑意。
赵锦诺亦笑笑,原来,这便是他说的很重要的事。
莫名的,赵锦诺心底微暖。
这样的阮奕,同早前她认识的阮奕一样,有一颗诚挚又清澈的心。
这样的阮奕,似是在她心底又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与宴相的父子情义,难能可贵。
更难能可贵的,是他的孝心。
这样的孝,并非愚孝,他究竟是一个多好的人?
似是,自月牙湖起,才是她认识他的开始……
赵锦诺低眉。
前方,顺帝的声音传来,“你们几个呢,还有想要别的赏赐的吗?”
酒宴上,也都好奇看向他们几人。
有阮奕的请旨在先,此时旁人其实并不怎么好开口,范逸将话噎回喉间,他本是想说,希望母亲日日开心,诸事顺遂,但有阮奕这一出,他不想,也不好去冲淡阮奕这个热闹。
旁人许是不会理解阮奕。
但他不同。
他爹娘在他一岁时就被废帝逼死,是母亲抚养他长大的。
阮奕说得每一句话,他都感同身受。
他在心中想起的,便都是自有记忆起母亲对他的悉心照顾和教导,同柏苏,柏锦和柏念几人并无不同。
他幼时唤的一声母亲,让他心中有了寄托。
而当下,他亦想护她鬓间无霜色,眸间无愁容。
他如此,才会越理解阮奕为何如此。
这次来月牙湖,他似是重新认识阮奕,一个他早前极其讨厌,又厌恶至极的阮奕……
顺帝看向四平,“四平……”
此次月牙湖狩猎内务之事都是四平在操办,当下,便应声上前,朝场中高声道,“陛下,娘娘,赐范侯汗血宝马一匹。”
范逸拱手谢恩,“范逸谢过陛下娘娘。”
皇后笑着颔首。
“陛下,娘娘,赐褚公子汗血宝马一匹。”
褚进惊呆……汗……汗血宝马……
与范逸一样?
褚进傻眼,陛下和皇后竟也赐他一匹汗血宝马,这未免太过殊荣……
范逸却是心知肚明,帝后惯来一视同仁,这场狩猎是协作,无分主次,没有褚进,他们赢不了,给褚进赏赐的这匹汗血宝马会让京中这些世家子弟都看到帝后的爱才惜才。
四平恼火,“褚公子谢恩那!”
褚进赶紧谢恩。
皇后忍俊。
四平依着站位又道,“陛下,娘娘,赐沈小姐东海月明珠一枚。”
沈绾谢恩。
赵琪听到这里,赵琪心中已是心花怒发,方才陛下赐给范侯和褚进的便是同样的东西,那她也有一颗夜明珠了?!
果真,“陛下,娘娘,赐赵家二小姐东海月明珠一枚。”
赵琪直率的性子欢喜谢恩。
皇后点头。
快至赵锦诺处,四平微微顿了顿。
他跟随陛下和娘娘的时日最长,最了解帝后的性子,尤其是陛下的性子。
给赵锦诺的赏赐,虽是帝后早前便定好的,但方才阮二公子那一出请旨后,陛下应是会拿捏别的意思……
四平见帝后并无旁的反应,当即会意,“陛下,娘娘,赐赵家大小姐,东海月明珠一枚。”
赵锦诺谢恩。
皇后目光落在她身上,似是想多看她几分。
只是四平忽然又道,“赵家大小姐射中了今日场中最多猎物,娘娘额外恩典,赐赵家大小姐天如意翡翠玉镯一枚。”
四平话音一落,赵锦诺还未反应过来。
场下也哗然,天如意翡翠玉镯是早前羌亚进贡的贡品,娘娘一直很喜欢,当时一共进贡了两对,一枚皇后赏赐给了锦公主,一枚赏赐给了眠兰郡主,剩下的两枚中,有一枚被皇后赐给了南阳王世子的女儿罗露,宫中只剩下这最后一枚了,皇后竟赏赐给了赵锦诺?
帝后惯来对京中子弟能一碗水端平的,便一碗水端平,赵锦诺今日得的赏赐,是同锦公主和眠兰郡主,和南阳王府的小郡主端平的。
忽得,这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众人遂又联想起早前皇后单独留话赵锦诺,今日这箭明显是阮奕射的,陛下和娘娘会如此,恐怕是这赵锦诺极得娘娘喜欢,这份殊荣,京中贵女中应当都没几个。
阮奕不动声色扯了扯赵锦诺衣袖,赵锦诺回过神来,再次谢恩。
只是目光看向皇后时,皇后脸上的温和笑意,似是让她觉得莫名暖意。
四平刚开口,“陛下,娘娘赐阮……”
顺帝伸手打断。
四平会意噤声。
场中也跟着噤声。
顺帝看向阮奕,“朕听闻,阮家同赵家许久之前定了亲?”
阮奕和赵锦诺都愣了愣,抬眸看向顺帝,范逸也诧异看向顺帝。
顺帝目光似是并未在他这处停留。
赵锦诺是女子,便是阮奕开口,“回陛下的话,父母早前曾定下过我与锦诺婚约,只是因为早前病着,此事拖后了。”
范逸目光微敛,没有再抬眸。
顺帝看向皇后,询问道,“朕原本是想将奕儿加冠礼和父子敬茶放在一处,好事成双,但忽然想起奕儿的加冠礼似是在明年二月,实在有些迟了。既然他二人早前便有婚约,朕想不如赐婚,将婚期定下来,同敬茶一道办了,也算好事成双了,梓童意下如何?”
皇后笑笑,“陛下拿主意即可。”
顺帝颔首,“腊月年关诸事繁忙,十一月要筹备赏梅宴,那九月或十月择一月,梓童操劳些,盯着礼部将他二人的婚事连同敬茶办了,也算朕与梓童今日的赏赐了。”
九月……十月……婚事?
赵锦诺还没摸清顺帝话中的意思,又听皇后温柔应声,“就十月吧,准备聘礼和喜袍都需时日,也不能仓促了去。”
顺帝轻笑,遂朝一侧的大监道,“让翰林院拟制,赐婚,婚期定在十月,让礼部择亦几日,将婚事与敬茶一道办了。”
大监应是。
赵锦诺似是还未回神,见帝后的目光看过来,阮奕唇角勾了勾,伸手牵了她衣袖,温声道,“你我二人该向帝后谢恩,无失礼了……”
赵锦诺脸色微红,却很快反应过来。
二人上前,与帝后跟前下跪叩首,“阮奕/赵锦诺谢陛下,娘娘恩典。”
“去吧。”皇后笑笑。
范逸抬眸看向顺帝,顺帝亦看了看,很快移目。
范逸没有再应声。
待得几人回到位置,四平高声道,“今日晚宴不设宵禁,诸位可通宵畅饮,不醉无归。”
四平言罢,周围鼓瑟吹笙响起,亦有舞姬献舞。
因得是猎场,跳得多是狩猎先关的舞蹈,英姿飒爽。
场中不多时便走动和热闹起来。
帝后并未久待,大监远远陪同着,去了月牙湖畔散步。
……
大帐外,酒过三巡。
赵琪的果子酒都有些饮多,赵锦诺同沈绾先送了她回去醒酒安睡。
不断有人来敬酒道贺,又尤其是阮奕处。
于是阮奕一面回着敬酒,一面和范逸,褚进喝到很晚时候。
赵锦诺安顿好赵琪,撩起帘栊出来,想起早前和阮奕约好,明日要离开月牙湖,今晚会再去赏月,眼下,他应当还在大帐外饮酒,谁知行至营帐不远处,见他还在前两日等她的地方,背靠着树,环臂看她,侧颜隐在昏黄的路灯下,剪影出一道说不出清逸俊朗的轮廓……
赵锦诺上前,“怎么在这?”
他轻声,“等你啊。”
这句话似是再熟悉不过。
两人都默契低眉,各自笑了笑,遂又抬眸。
“走。”他伸手牵她。
他掌心的暖意,似是驱散了黑夜里的晦暗不明,徒留他眸间的清明。
“不带大白吗?”她忽然问。
他唇边似是还残留了酒意,“阿玉姐姐,我才是你的大白啊……”
赵锦诺没听明白。
他修正道,“大白兔……”
她觉得他应有些醉意。
陡坡处,他抱她下来。她脚刚沾地,他将她抵在岩石壁一侧,“阿玉姐姐,今日换你亲大白兔好不好?”
你应当犒赏我的,利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