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锦诺脑中“嗡”的一声, 思绪顷刻被身前的俯身相拥尽数填满。
他……他……他抱她……
尚还来不及反应,唇瓣又沾染了男子特有的温柔气息,她脑中再度一片空白, 绯色浮上脸颊, 似是灼得睁不开眼。
他的亲吻温和又亲密,主动又克制,在盛夏的鸣蝉声里,似是一股经由时间沉淀而生出些许酒意的蜜酿, 轻易顺着她的双唇,深邃而悠远得渗入四肢百骸里。
她全然忘了动弹,亦木讷睁不开眼。
直至良久, 他松开的双唇,那缀了爱慕的亲吻,再次轻轻点上她眉心,亦悠悠点进她心底。
她缓缓睁眼,修长的羽睫懵懵得眨了眨,诧异看他, 却见眼前之人, 眸间含着柔和润泽的笑意, 那笑意不似早前一般清澈而稚气, 却是温文如玉, 清光熠熠, 更翩若出尘……
她怔在原处。
两侧脸颊的一抹绯红,似是夏日里清新的姣姣初荷,透着半是青涩,半是明媚的极致动人。
“……你……你是阮奕?”她似是不信。
她错愕看他。
早前的阮奕不会如此亲她。
早前的阮奕,呆呆傻傻, 只会如蜻蜓点水一般在她唇间轻轻一碰,似是就有容华万千的欢喜在其中。
而方才他的亲吻,是熟稔,成熟,又带着爱慕与思欲的亲吻,同……同他早前亲她的任何一次都不同……
不对,除却昨晚落水那次。
他也是忽然揽紧她,浓郁而深刻的亲吻,还有那声亲近又揪心的“阿玉”……
她眸间颤了颤,下意识低头。
忽得,又喉间轻咽,忽得想起他方才似是也唤的一声“阿玉”……
赵锦诺脑中再次嗡嗡作响,她想避开他的目光,他的指尖却温柔挑起他的下巴,她不得不抬眸看他,那张比早前更加清逸俊朗的脸,处处透着熠熠风华,精致的五官犹若镌刻,似是多看一眼都会让人移不开目光。
她已经移不开目光……
他凝眸看她,亦贴近她的双唇,温和笑道,“阿玉姐姐……不认得我了吗?我是你的大白兔,阮奕啊……我只是,不傻了……”
他笑了笑,吻上她的双唇。
她心底砰砰直跳,一颗心似是要跃出胸前。
耳畔满满潆绕的,都是他方才那段,“阿玉姐姐……我是你的大白兔,我只是,不傻了……”
每一个字,每一句,都足够让她心底微颤。
若他是不傻的……
他唇角勾了勾,松开双唇。
看她一双秋水剪瞳里,此刻已是春光潋滟。
他低眉笑道,“一日只能亲一次,今日亲了两次,明日不能亲了,可是?”
赵锦诺哑然。
他牵起她的手,“要听阿玉姐姐的话,不然阿玉姐姐就不喜欢我了,可是?”
“……”
他眸间笑意更浓,“不可以说阿玉姐姐白,也不可以再亲旁的姑娘……阿玉姐姐,信我是大白兔了吗?”
赵锦诺愣愣看着他,听他说完,她脸都已红到耳根子处。
见他似是还要开口,她下意识伸手捂住他的嘴,轻如羽毛的声音道,“好了,不用说了,我信……”
他轻笑,伸手握住她的手,眸间有光,“我是想说,我傻不傻,都喜欢阿玉你……”
她目光看向他,似是忘了呼吸,喉间不由轻轻咽了咽。
他握住她的手微微紧了紧,温柔道,“但只有阿玉你,不会嫌弃傻傻的大白兔阮奕,喜欢他,还愿意同他成亲……”
她听得耳根子发软,脸颊滚烫着。
不由垂眸,再度低下头去。
他再次伸手挑起她下颚,她美目含韵里,似是藏了一汪春水。
他认真道,“阿玉,日后,换我守护你。”
……
直至回到营帐中,她的心还砰砰跳个不停。
帐中的案几上有水杯。
她翻开茶杯,拎起茶壶倒水,只是脑海中皆是方才零零碎碎的片段,想着想着,便出神,忘了自己翻开茶杯在倒水,结果茶水溢出茶杯,弄得整个案几上都是。
也浸湿了骑射服的袖口。
好在夏日里,营帐中侍奉的都不是滚烫的茶水,她并未被烫伤,只是口中轻轻叹了叹,将茶杯和水壶放回原处,拿了一侧抹布将她弄湿了案几擦了擦。
尚还心猿意马。
干脆坐在案几一侧的地上,双手托腮出神。
似是从昨日阮奕落水起,一切都变了……
虽然他还是早前那个阮奕,只是不傻了,但……又似是不是早前那个阮奕……
想到他忽然不傻了,她走前连哄带骗同他说得哪些话,他都心知肚明,她就份外懊恼。
什么一天只能亲一次,一人一次,根本都是她向来糊弄傻子的。但刚才分开时,她本来都要走了,他又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温文尔雅道,“不是一日之内,一人一次,阿玉不亲了我?”
她恼火,只得硬着头皮,主动踮起脚尖亲他,却分明见他眼底一抹深邃幽兰的笑意。
她忽然想,她早前哄傻子的话,许是都要逐一报应在她自己这里。
她方才只是回头亲他,却被他顺势亲了耳后。
她身上一阵酥麻,似是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近乎是落荒而逃。
回眸时,却见他唇畔得逞的笑意。
这也才有了方才慌慌忙忙回帐中,心跳不停,想喝水压惊的一幕。
……
阮奕突然不傻了,她早前真未曾想过。
他若不傻了……
—— 我傻不傻,都喜欢阿玉你……只有阿玉你,不会嫌弃傻傻的大白兔阮奕,喜欢他,还愿意同他成亲……阿玉,日后,换我守护你。
只是,什么叫……换他守护她?
她忽然想,许是早前在乾州,她带他逛乾州城的时候。
离夜间的晚宴,尚还有些时候,正好骑射服的袖口又晕湿了一片。
她宽下衣裳,挂在衣橱,又折回了床榻再小眯一会儿。
白日里借由狩猎报名的契机,多是男子在陛下和娘娘跟前露面,晚宴时候便相应的,多是女眷逐一在皇后跟前见礼,她昨夜并未睡好,今晨又早起,精神不大好,怕晚宴时出错,小眯一会儿正是时候。
虽然由得早前阮奕的事,让她心中一直难平静。
但辗转反侧多时,她还是生了困意。
只是不知何时入睡的。
……
再晚些时候,看过了今日狩猎的赵琪,沈绾,沈妙结伴回了营帐中,见赵锦诺还在睡着。
脸上似是还挂着笑意。
赵琪笑道,“肯定是在做美梦。”
沈绾亦笑,“我看也是。”
稍后还有正式晚宴,几人是回来换衣裳的。
晚宴时便不能再穿白日里的骑射服了,眼下虽不在宫中,不必穿入宫时穿得那种隆重的入宫礼服,但端庄大方的礼服是要的。
三人穿戴得差不多,时候亦差不多了。
见赵锦诺睡得正好,虽不忍叫醒她,但今日的晚宴又是皇后的生辰宴,去迟了总归不合适。
“姐!”赵琪多唤了几声,赵锦诺才醒。
沈绾亦上前,“晚宴要开始了,快换身去。”
赵锦诺眸间忽得清明,今日的晚宴还要在皇后跟前露面,这是大事,马虎不得。
许是知晓阮奕不傻了的缘故,她忽然想,她应当再补下妆容,早前的妆容太过清淡了些……
等含上胭脂,她又忽得愣了愣,她究竟在紧张什么?
……
晚宴设在大帐外的空地前,也是按照今日晨间的序列,两人一桌两人一桌这般落座。
赵家本不应当排在王家之前,但因为早前她换营帐是范逸特意交待过的,宫中一个个都跟人精似的,也不必旁人提点,自今晨起就将她和赵琪,沈绾,沈妙几人的位置往前提了不少。
今日晨间她就听王家几个姑娘小声议论着,颇有些微辞。
等今晚这桌次一摆,便差得更远。
她在第五排靠中间的位置,而王家的姐妹几人竟在第八排靠外边的位置。
虽然这第八排也不算特别靠后,但同赵锦诺和赵琪姐妹二人这么一比,王家姐妹几人心中的恼火不打一处来。
但这座次是宫中安排的,宫中如何安排都有宫中的道理,轮不到她们议论,这心中的不满和嫉妒,便也只有吐槽到赵锦诺和赵琪这里。
隔得远,几人又不怎么敢大声,赵锦诺和赵琪自是听不到。
除却王家这几个拎不清的,越在前面的这些这京中的贵女,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越是不应当出现在这个座次上的人,出现了,越说明她应该出现在这里,遂都纷纷招呼,“锦诺,你是新任户部员外郎,赵江鹤赵大人的女儿?”
赵锦诺应是。
“我爹是工部尚书崔明理,我是崔婷婷,锦诺,日后可常到我家找我玩。”
“我是太尉府的刘宁,按位置,我们稍后会一道去给娘娘敬生辰酒,锦诺,届时一起。”
她的位置本就安排在此处,说话既不似旁人的左右逢源,又不似有些贵女的冷漠清高,言辞间有趣又带了些许幽默,极容易招人喜欢。
不多时,就同周遭半熟络。
她恰好转眸,见内侍官正领了阮旭同阮奕二人去寻座次。
阮旭眉间皆是喜色,赵锦诺猜他已经知晓阮奕不傻了,阮旭本就爱护这个弟弟,眼下,自然是一脸激动。
偏偏恰好不好,赵锦诺却见阮奕的作为就在她斜对侧几排,似是中间连视线都挡不住,抬眸便可见。
赵锦诺心中唏嘘,下意识低下头去。
正好一侧的沈绾唤了她一声,她忍不住一面沈绾说着话,一面偷偷余光打量他,好似不经意一般。
阮奕也正好看到她,内侍官却上前,“阮二公子,陛下和娘娘单独召见。”
阮奕起身,目光朝赵锦诺看了一眼,微微笑了笑,随了内侍官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