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他

阿玉?

阮奕眸间微滞, 急促的脚步在阶梯上不由迟疑下来……

夏日里的骄阳如火,似是未曾在这藏书阁中寻到出处,唯有几许清澈的阳光穿过木架与书册的缝隙, 不多不少, 将好照在他身前的阶梯上,好似月华清辉,又胜过月华清辉……

他抬眸看向她,她的身影半隐在清朗的阳光里, 剪影出一道温暖动人的轮廓,怀中抱着大白,指尖正温柔得轻抚着大白背上的柔软处, 大白偎在她怀中,似是一幅光阴下的绝美的画卷。他不由看呆了去。

赵锦诺美目微垂,眉眼分明低了低,清浅的笑意挂在唇边,微微勾了勾,清贵又慵懒。

再抬眸, 一双盈盈水眸, 正好对上他清澈明亮的眼睛。

他的心跳似是都倏然漏了一拍, 缓缓在她身前一层阶梯处坐下, 目光似是正好与她齐平, 只略微低了半处, 眸间期许,“阿玉阿玉,我可是又在做梦?你怎么会在宴叔叔的藏书阁里?”

宴叔叔府中不会轻易有旁人来,藏书阁中犹是……

他抬眸看她,目光就在她近前。

他这般没有激动情绪, 慢慢说话的时候,似是与旁人无异,那幅清逸俊朗的面容极容易让人生出几许他并未痴傻的错觉来,赵锦诺看了看他,柔声问道,“你梦到过我吗?”

他忙不迭点头。

只这一瞬,仿佛又恢复了早前的稚气模样,但他眸间的明亮,却份外让她心中动容……

“我经常梦到阿玉姐姐……”他声音的缓和下来,声音里的纯真似是不参杂一丝杂质,五官精致,轮廓分明,似是轻易便可让人移不开目光去。

赵锦诺心中莫名跳了跳,怕被他发现,遂避开他的目光,轻声问,“梦到我什么?”

可等避开,她忽觉得自己才是傻的,大白兔怎么会看得出来?

他不假思索,“我们一起吃兔头啊!还有烤兔子肉!凉拌兔丁!麻辣兔腿!红烧兔肚!跳水兔!蘸水兔!……”

大白僵住,从头到尾只剩一对耳朵颤了颤。

赵锦诺忍俊,唇畔不由勾起一抹如水般的笑意。

她喜欢这样的大白兔。

亦喜欢这样的阮奕。

他诧异看她,只是她笑,他也跟着笑起来。

她眸间潋滟,若春水顾盼,她单手撑着下巴,凑到离他更近些的地方,气息似是就临在他近处,“小傻子,我不在的时候,有没有喜欢旁的姑娘……嗯?”

阮奕微楞,又尤其是末尾那声“嗯?”,让他脸色蓦地一红。

想起在乾州分开时,她吻上他的嘴角,似告诫,似叮咛,又似爱慕的一句 —— 喜欢就是除了我之外,不可以再亲旁的姑娘,知道了吗?

他喉间轻轻咽了咽,认真而低声地应道,“阿玉姐姐,我没有……”

他没有亲过旁的姑娘。

也未像喜欢她一样,喜欢过旁人。

他凝眸看她,虔诚而羞涩,“大白兔,只喜欢阿玉姐姐……”

肯定他生得太好看,就连半是听话半是委屈的模样,都似是晨曦朝露一般,在她心底微微酿出了些许酒意,这酒意又顺着肌肤,缓缓渗入四肢百骸……

她轻轻一叹,呵气幽兰,“大白兔,你过来……”

他听话靠近。

“抬头。”她温声,心底却“砰砰砰砰”一顿乱跳着,似是分明知晓在做不应当的事,还是继续……

阮奕果真听她的,从不多问旁的。

她脸色微红,唇间微微颤了颤,声音温柔,“闭眼,阮奕……”

他阖眸。

她一定是许久没见他了,一定是的。

她缓缓凑到他跟前,微微垂眸,双唇轻轻触上他的唇边,她明显感觉他顿了顿,似是整个人都滞了滞。

可她没开口让他睁眼,他还是听话阖眸。

她看着他,心跳莫名加快,再叮嘱,“小傻子,别睁眼。”

他张嘴应声,她则吻上他嘴角。

阮奕这回全然僵住。

他精致的五官上,眉头微微皱了皱,下意识温柔回应她。

赵锦诺微楞。

他早前在江船上也这般亲过她,她脸色抚上一抹绯红,他亲得她心底砰砰直跳,慌乱中坐直回来,双瞳已若秋水潋滟。

阮奕眸间分明有惑色,又似是意犹未尽,“阿玉……”

他没亲够。

赵锦诺脸红到了耳根子处,粉饰太平,“一日只能亲一次,方才亲过了。”

幸好他是傻的,她如是想。

话音刚落,阮奕却又冷不丁凑上来,朝着她嘴角一亲。

虽然很轻,也如蜻蜓点水般碰了碰便收了回来。

赵锦诺还是错愕,瞪圆了眼。

他脸上的笑容温和,若清风霁月,淡淡垂眸,眸间似是容华万千。

赵锦诺滞住,这……还是方才那个听话,委屈,乖巧的大白兔吗?

阮奕轻声,“一人一次。”

既而咧嘴笑笑。

赵锦诺喉间轻轻咽了咽,还是早前的大白兔,只是……长进了?

她心中忽然想。

他仰首看她,她略微低眉,“大白兔,不可以告诉别人。”

他认真点头,“我知道,这是我和阿玉姐姐的秘密,一天只能亲一次,一人亲一次。”

赵锦诺有些恼火。

他却似是因为和她之间又多了一个秘密而高兴。

赵锦诺轻叹,“能记住吗?”

他会错了意,郑重得逐一重复给她听,“不能在别人面前叫阿玉姐姐,在旁人面前是锦诺;不能告诉别人,阿玉姐姐很白;不能告诉别人,我亲过阿玉姐姐;还有,不能告诉别人,一天只能亲一次……”

赵锦诺实在恼火,想伸手捂他的嘴,他却已差不多已经说完。

阮奕弯眸笑笑。

“拿好你的大白,你怎么总把它弄丢?”她有意转移话题,将大白还于他。

他欢喜接过,“要一直抱着它,它多无趣呀,是不是大白?”

赵锦诺又忍不住笑笑,原来,他一直都是特意追着大白撵的……

抱了大白在怀中,似是就真是早前的阮奕了,他温声问道,“阿玉姐姐,你怎么在宴叔叔的藏书阁里?”

赵锦诺才想起,他方才似是也问过,后来是被她打岔了。

赵锦诺应道,“我来宴相府中看书。小傻子,你唤宴相作宴叔叔?”

阮奕点头,“我从小都唤宴叔叔。”

正好先前将大白还于了他,赵锦诺双手得空,便托腮看着他,好奇问道,“大白兔,你同宴相熟络?”

阮奕颔首,“宴叔叔对我最好了,我最喜欢他!”

赵锦诺忽然想,宴相似是对许多人都很好,范逸是,阮奕是,她也是……

宴相应是一个平易近人的长辈才是。

她有时,会恍然觉得宴相待她亲厚,譬如单独给她一封拜帖,又让傅先生来府中走一遭。

但其实,宴相应是对许多人都如此……

赵锦诺心中微微叹了叹。

“阿玉姐姐,你在看什么书?”阮奕忽然问。

她笑了笑,从身侧拾起先前那本《历山游记》,朝他道,“在看这本《历山游记》游记,你看过吗?”

她随口问问,阮奕却点头,“以前看过。”

赵锦诺倒是意外。

他不是摔傻了吗?那还记得?

阮奕抱紧大白,朝她道,“记得一些,记不得一些,我能记住宴叔叔,还记得一些宴叔叔教我读过的书。”

赵锦诺羡慕,“早前是宴相教你读书的?”

阮奕笑着点头,“宴叔叔是我老师,他教我读书,还教我写字。”

赵锦诺不禁眼红,“真羡慕你。”

阮奕咯咯笑道,“阿玉姐姐,你竟然羡慕傻子!”

赵锦诺微怔,是啊,她竟羡慕一个傻子!

不仅羡慕,还份外喜欢……

她肯定也是个傻的。

赵锦诺如是想。

阮奕抱紧大白,眸间期望,“阿玉姐姐,你念书给我听吧,我一直都在想你的声音,我想听你念书……”

“在这里?”赵锦诺诧异,这里是宴相府中的藏书楼,似是大声喧哗不好。

阮奕却道,“宴叔叔早前都是让我在这里大声念书的,说大声念书才能记得住。”

赵锦诺叹了叹,阮奕说的她自然也不怀疑。反正她还要等宴相下了早朝回府,再亲自朝宴相道谢。眼下傅先生还在忙着,也无暇兼顾她,她正好可以在这里打发时间。

“是念这本吗?”她问他。

“嗯。”阮奕抱起大白,笑盈盈看她。

她温和笑笑,摊开书册,大方而轻声得念着。

她的声音轻柔而婉转,似是春日里的黄鹂,又比黄鹂多了几分淡然从容。

念书时,指尖轻抚着书册边缘,翻页的时候顺其自然带过。

她语气中有抑扬顿挫,却不急不缓,如娓娓道来,还会不时抬眸打量他,美目顾盼里,只见阮奕和大白就这么一人一兔,傻傻愣愣得看着她。

赵锦诺笑笑,继续低眉念着。

她聚精会神。

他也听得仔细,只是听着听着,又呆呆道,“阿玉姐姐,我可以亲亲你么?”

赵锦诺瞪他,“不可以,读书的时候怎么能分心?”

他举一反三,“那读完之后呢?”

赵锦诺看了看他,无力道,“先读完再说。”

……

藏书阁外,宴书臣的脚步微滞,他听出这是锦诺的声音。

念得是他的那本《历山游记》。

他写给安平的《历山游记》……

他眸间氤氲,似感叹,又似欣喜。

傅织云正欲上前,他伸手摆了摆,自己一人缓步入内。

他的脚步声很轻,阶梯上坐着的两个人,又要么认真,要么一头沉迷看对方去了,全然没有听到他的脚步声已临到二楼平台处。

阳光透木架与书册的缝隙照进来,正好照在阶梯上,亦照在他二人身上。

逆光里,宴书臣见赵锦诺捧着书,坐在阶梯上念着,一侧,阮奕抱着大白,安静而出神得一面看着她,一面听着,都是最好的年纪,正当韶华,眼前铺开的,便似是一幅年少而美好的画卷……

这场景似曾相识,宴书臣静静没出声。

也临到尾声,赵锦诺淡淡道了声,“念完了。”

宴书臣的目光中,阮奕凑上前去,阖眸亲了赵锦诺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