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安氏

等到王氏苑落时,王氏已经起了,正在屋中由刘妈妈伺候着梳头。

身侧的丫鬟来入了屋内,说大小姐来,王氏淡淡应了声,“让她先等等。”

丫鬟撩起帘栊出了内屋。

刘妈妈叹道,“这个时辰便来了苑中,应是老夫人没留大小姐说话。”

王氏平淡道,“老夫人不怎么喜欢她倒是真的,小时候就不怎么待见,眼下这么多年没见了,也没见生出亲厚,许是早前不喜欢安氏的缘故……”

说起安氏,刘妈妈倒是顿了顿,“奴家倒是忘了,夫人早前是见过安氏的。”

说起安氏,王氏愣了愣,不怎么乐意的语气道,“她一个出身普通的女子,却生了一幅妖娆勾人的模样,老夫人不喜欢是自然的……”

王氏话只说了一般,其实那时老爷那时还未中进士,诸事都听安氏的,当时也不知发了什么风,为了她连进士都不考了,气得老夫人连连跳脚。

所以老夫人尤其不喜欢安氏。

后来老爷也确实中了进士,本可以有留京的机会,但偏要外放,这么多年,才熬到了乾州知府的位置上。

赵锦诺是安氏的女儿,老夫人便连带着不喜欢。

小时候还好些,眼下,赵锦诺生得越发像安氏了,这在老夫人心中就如一根刺。

刘妈妈叹了叹,“这安氏都过世这么久了,老夫人这心思也真够长的……”

换作旁人,若是孙女成了孤女,便也诸事都随风去了。可这大小姐在庄子上一放就是十余年,其实是老夫人也不怎么想将她接回来,倒成了夫人背了这锅……

“得了,反正也要嫁出去了,日后在家中也不常见,亲厚论不上,回门的时间应当也少,姑且等过些时日,便也眼不见心不烦……”王氏扔了早前选好的簪子,心中烦躁。

一想到赵锦诺那张同安氏生得极像的脸,她心中就难免恼火。

她起初与老爷闺房亲.热,他唤得都是安氏的名字。

因为她与安氏生得有几分挂像。

她是安氏死后的填房,此事就如同阴影一般,在她心中许多年。

每每在家中看到赵锦诺,她就想到安氏。

直至老夫人将赵锦诺送走去了新沂的庄子上,她也顺利生下了琪姐儿和之哥儿这对双胞胎,老爷的心思似是才没怎么放在死去的安氏身上。

当初老夫人要送赵锦诺走,老爷也同意。

她其实一直想不通。

后来见老爷也没有将赵锦诺从庄子上接回来的意思,她的心才慢慢放下。

一晃,这也十余年了。

如今她同老爷十余年的感情,在府中的地位也不怕旁人能动。

再加上老爷一路做到乾州知府的位置上,少不了王家帮衬,王氏也不怎么忌讳赵锦诺。

只是看见她这张脸,心中还是会隐隐生出不喜。

阮家的二儿子应是年后及冠,等这门亲事定下来,再到赵锦诺嫁出去,怕是也要一年左右时间。王氏想到还要在府中见到赵锦诺这么长时间,心中难免还会有些憋屈。

刘妈妈宽慰,“夫人忍忍,可不都是为了老爷和二小姐好?”

王氏轻轻叹了叹,刘妈妈说的是。

眼下阮家都官职兵部尚书了,就差一步便封侯拜相,若是赵家同阮家结了亲家,对老爷的仕途自是有帮助的。而要结亲,又不必搭上自己的女儿。

刘妈妈说的对,她忍也需忍过去。

刘妈妈撩起帘栊,扶了王氏出了内屋。

赵锦诺一直在外阁间中站着,见了王氏出来,才屈膝行礼,“锦诺见过母亲,给母亲请安。”

王氏瞥了她一眼,没有应声。

等刘妈妈扶她在位置上落座,早前的丫鬟端了茶盏来,王氏轻轻抿了口,润了润嗓子,才开口朝她道,“没在你祖母那里多说会儿话?”

赵锦诺低头应道,“祖母说,让锦诺来母亲这里听教诲。”

王氏看了看她,又朝刘妈妈使了眼色。

刘妈妈颔首,遂领了屋中旁的丫鬟都退出了外阁间去,从外面,将外阁间的门阖上,也守在屋外,不让旁人入内。

赵锦诺知晓她有话单独同自己说。

果真,王氏又抿了口杯中的茶,一面缓缓伸手去放茶盏,一面开口朝她道,“跪下。”

赵锦诺愣了愣,以为听错。

但见王氏瞥目看向她时,微微不耐烦得拢了拢眉头,赵锦诺才晓自己没有听错。

“我同你说话,你是没听见吗?”王氏茶盏重重得放了放茶盏。

赵锦诺心中不免诧异,还是朝王氏跪下,口中却问,“不知锦诺如何惹母亲生气了?”

王氏厌恶看了她一眼,应道,“早前便同你说过的,这赵府有赵府的规矩,不比你那乡下的庄子,长辈同你说话的时候,便要认真听着!”

是说方才让她跪,她未跪之事。

赵锦诺看了看王氏,知晓王氏今日气不顺,此时触怒王氏并无益处,遂未应声。

王氏见她低眉顺目,这才消气了些,继续道,“明日郁夫人会来官邸,知道是谁吗?”

赵锦诺抬眸看向王氏,昨日王氏便提起过郁夫人,她亦知道郁夫人是兵部阮尚书的夫人,也是阮家二儿子,阮奕的母亲。

郁夫人来乾州,便是来看她的。

赵锦诺颔首,“知道。”

王氏深吸一口气,“你既已知晓,我便也不多说旁的了,这是生母还在世的时候,老爷同阮尚书一道定下的儿女亲事,如今这阮家二郎也到了快及冠的年纪,郁夫人想尽早将此事定下来,所以来乾州看你。你自幼长在庄子上,没怎么在家中,你也知晓,这是你祖母和父亲的意思,若是郁夫人若问起来,始终有些不怎么好听。我昨日同你祖母商议,你祖母的意思是,庄子上事情你也别瞒了,瞒也瞒不过去,但是有些话还要谨慎了说。我这么讲,你可能听明白?”

王氏言辞锐利。

赵锦诺近乎能想到,杜鹃平日里是有样学样。

眼下,赵锦诺低头福了福身,“还请母亲明示,女儿自当听从祖母和母亲教诲。”

王氏瞥目看了看她,似是方才一席话打在了软绵绵的棉花上,再想锐利,似是也锐利不起来,遂叹了叹,言辞缓和了些,“你是有孝心的孩子,有游方道人说你母亲疾病缠身去世,要修了身上的恶孽才能积功德,所以……”

王氏看她,“你是懂事之后,自请去庄子上,替你母亲守灵消孽障去的。”

赵锦诺没有避开王氏这道目光。

王氏心中顿了顿,略微有些错愕。

杜鹃一直说赵锦诺的性子温顺,怎么蹉跎都有些唯唯诺诺,而这一瞬间,王氏似是从她的目光里看到了早前的安氏。

王氏目光僵住,心里哆了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