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奕……”阮旭耐下性子道,“去赵家的时候,不可以带大白。”
“为什么?”阮奕抬眸看他,眸光闪闪。
阮旭看着阮奕天真无邪的表情,一时不知当如何解释,只得淡声道,“赵家的人不会喜欢的……”
阮奕咧嘴笑笑,“那我们就不去赵家了吧……”
阮旭头疼。
看着一侧抱着大白笑得“咯咯”作响的阮奕,哪里还有早前踌躇满志,衣襟连诀的偏偏少年郎模样?
又想起这三两年来,母亲为二弟的事情四处奔走,操碎了心,却最终还是只有接受二弟这幅呆傻模样。
二弟是母亲的心头肉。
过慧易折。
曾今阮家最得意、瞩目的儿子,如今成了最难启齿的一个。
父亲曾对二弟寄予厚望。
但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如今,家中上下才慢慢接受二弟呆傻,日后许是永远都好不了的现实。父亲也心底澄澈,只是越发不敢同二弟相处的时间太长,尤其是独处。
二弟年后便要及冠。
于是母亲同父亲商量,等二弟及冠,就将亲事办了,日后房中也好有人照顾。
父亲已官至兵部尚书,是六部之中最年轻的一个。
日后的仕途定是冲着封侯拜相去的。
儿女的亲事都不能马虎。
阮家同乾州赵家早前定了儿女亲家,但如今二弟这幅模样,父亲拉不下脸来赵家提亲。赵家虽是寒门出身,算不得高门邸户,但这几年赵江鹤取了王氏的女儿,仕途平顺,接连升迁,如今已官至乾州知府,许是,便是有早前的婚约在,也不愿意将女儿嫁到阮家……
母亲是道,我们阮家门第虽比赵家高,但也不做强压欺凌之事。
眼下,让是他带了二弟来乾州,同母亲一道上门提亲。
若是赵家愿意,那阮家和赵家日后就是亲家,阮家必定会对赵家提携,也会对赵家的女儿掏心窝子好。
若是赵家不愿意,也正好解了这门儿女亲事,再给二弟寻一门登对的亲事。
这也是此回他会携了二弟一道来乾州的缘由。
只是母亲早前去了晓城看外祖母,而后是从晓城直接去乾州。
而他们二人却是从京中出发,便未与母亲同路。
自出府起,二弟便非要带着他那只大白兔子,一路上引了不少好奇目光。
路人皆如此,更何况赵家的人?
他昨日分明是将这只兔子在官道旁的凉茶铺子给扔了,谁知有人还是给捡了回来,不仅捡了回来,这次连吃饭睡觉都要抱着自己的兔子,怕他再给扔了。
方才哄他赵家的人不喜欢兔子,也不好用,只得郑重其事连蒙带骗,“赵家是一定要去的,你未来夫人还在赵家呢,只是这赵家的人喜欢吃兔子,你若将大白带去,他们怕是会烤来吃了……”
阮旭危言耸听。
阮奕果真愣住,片刻,眼泪吧吧就在眼眶中打转,喉间颤颤,认真道,“我不要娶赵家的女儿做夫人!他们全家都要吃大白!……”
阮旭更头疼了几分,又道,“……你不带大白去便是了……”
阮旭不想再提。
阮奕却忽然饶有兴致问道,“大白好吃吗?”
阮旭愣住。
怀中的大白也愣住,莫名颤了颤。
阮旭额头三道黑线,一时又不知当如何解释。
阮奕却抱起大白在身前‘咯咯’笑笑,“也可以不烤着吃,煎着吃,煮着吃,清真吃,我们大白肯定特别好吃!是不是呀,大白?”
大白整个人(兔)都不好了。
阮旭亦不作声了,瞥目看向车窗外。
母亲说是带二弟一道来乾州上门提亲,是让赵家知晓实情,但实则,母亲打心眼儿里疼爱二弟,也是想亲眼看看赵家女儿的性子,和对二弟的态度。
正因为二弟如今这幅模样,母亲才想找个日后能够好好照顾二弟,亦待二弟和善的人。
母亲用心良苦。
否则,以阮家今日在朝中的地位,便是二弟痴傻,争着想往府中送女儿的,这京中也大有人在……
过了稍许,阮旭收回目光。
身侧,阮奕似是也终于决定的大白的吃法,“还是凉拌好吃,就凉拌着吃吧……”
阮旭微微阖眸,隐在喉间一声轻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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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赵锦诺早起。
晨昏定省,时辰不能迟了,她初到官邸,不能出错,留了人口舌去。
早早洗漱更衣,到老夫人苑外的时间比昨日刘妈妈交待的时辰要早了一刻钟。
等到了老夫人苑外,也没有着急入苑中,就在苑外候着。
老夫人人还未醒,赵锦诺便让老夫人苑中值守的丫鬟帮忙看着些,若是老夫人醒了,她们再行入苑,怕扰到老夫人歇息。
海棠越发觉得大小姐虽长在庄子上,却不似庄子上长大的小姐。
她虽不怎么主动开口多问及府中的事情,但自会察言观色,礼数周全,行事也干练谨慎,让人挑不出错来。倒似是,比二小姐还更妥帖周全些……
大小姐虽年长二小姐三岁,但二小姐自幼是在夫人身边教养长大的。
大小姐却是庄子上的宋妈妈教养长大的。
照顾大小姐的宋妈妈也是府中老人了,也是先夫人身边伺候的人,先夫人出身不好,宋妈妈本人她亦在庄子上见过,不像是能教养出大小姐这般玲珑心思的人……
大小姐连杜鹃都不会起冲突。
却未必见得性子软弱。
夫人明知杜鹃性子不好,还盛气凌人,却仍让杜鹃来接大小姐回府,是想给大小姐气受。
但这一路,似是大小姐也没怎么气着,杜鹃说什么便应什么,也不怎么在意。
一直在气的,反倒是杜鹃。
就连她一路上都不免觉得杜鹃有些过了,还说了杜鹃去,早前在府中自是没有过的……
当下,老夫人苑中的丫鬟来迎,说老夫人醒了,在外阁间中吃茶,这便迎了赵锦诺入苑中。
老夫人惯来有吃早茶的习惯,多少年都未变过。
赵锦诺入内,“锦诺给祖母请安。”
老夫人眼皮子翻了翻,没什么语气,“知晓了,我这里无事,去你母亲苑中请安吧。日后这苑中,要多听你母亲的话,不必在庄子上。”
老夫人也是贫家出身,只是大人高中后一路贫步青云,这才端地有了富家主母的样子,但实则腹中没有多少墨水,这几句揣着端着的话,还是同王氏处学来的。
赵锦诺福了福身,应道,“孙女谨记祖母教诲。”
老夫人瞥了瞥她,便不怎么说话了。
等到赵锦诺离了苑中,老夫人身边的周妈妈才道,“大小姐同夫人生得是越发像了……”
老夫人很是恼火,“像她有什么好!江鹤早前便是被她鬼迷了心窍,若不是后来取了王氏,指不定这仕途都被耽误了……”
周妈妈看她。
老夫人继续道,“这王氏也不怎么样!仗着自己父亲是吏部侍郎,就不把我这个婆婆放在眼里了,她就是天王老子的女儿,也是我赵家的媳妇儿,这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
周妈妈知晓老夫人平日里是窝囊久了,眼下过过嘴瘾。
周妈妈劝道,“老夫人,消消气,等大人公干回来便好了。”
老夫人叹道,“他回来有什么用!还不如我的琪姐儿,之哥儿回来!”
周妈妈宽慰,“这不是想让二小姐避开郁夫人吗?早前不还是老夫人您的主意,将大小姐接回来,替二小姐嫁到阮家的?”
老夫人又恼,“什么叫替琪姐儿嫁到阮家,这原本定好的就是阮家的老二同锦诺的婚事,和我们琪姐儿有什么关系……”
周妈妈知晓说不得了,遂也噤声。
……
从老夫人苑中去王氏苑中的路上,赵锦诺心如明镜。
今日在老夫人苑中晨省是,并未见到赵琪和赵则之这对双胞胎。
昨日她回府也未见到。
那赵琪和赵则之都不在官邸。
郁夫人这两日便要来官邸,照说阮家同赵家都要结亲了,晚辈出来给长辈见礼是基本常识,而此时赵琪却不在,应是特意避开的。
看来阮家这门亲事不仅有猫腻,还有不小的猫腻在……
赵锦诺淡淡垂眸,修长的羽睫倾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