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昭慌忙跪下,无辜的杏眸满含惊恐,全然的不知所措。
“这杏仁露和花生酥都是你拿来的?”季老夫人指着崔妈妈手里的东西质问赵昭。
“是我,今早四姨娘说玉英姑娘身体有些不适,邀我一起来看看,我觉得空着手不好,就做了点吃食,可...有何不妥?”赵昭惴惴地问。
难不成玉英真的有反应了?!
不对啊,他喝下去的时候还一点事都没有呢。
裴凤慕指向赵昭:“我就是吃了她送来的东西才开始腹痛难忍,还吐了两回,请老夫人为我作主。”
啊?怎么会这样?
赵昭大惊,这反应和她预料中的不一样啊。裴凤慕吃了这类东西会起疹子,她只是想试探玉英敢不敢吃而已,没想到会出什么大的事。
旁边的四姨娘跟着跪下:“妾身听说这杏仁露和花生酥是赵家独有的方子,外面吃不到,难不成你?!”她狐疑地看向赵昭
颜沁雪忙问:“方子呢,暚暚赶紧把方子拿出来大家给过目。”
赵昭道:“我自己有一份,又抄录了一份给了小厨房的花妈妈。”
“把方子和人都带来。”季老夫人沉声道。
孙妈妈把赵昭的方子拿来,只是比寻常的杏仁露多了桂花和山药,并没有什么奇怪之处。
花妈妈却一口咬定从来没见过什么方子。
“你怎么能睁眼说瞎话!”赵昭急道,“我明明给了你,还和孙妈妈一直在厨房外等着。”
她小心谨慎惯了,怕国公府有什么规矩她不懂,特意请了小厨房的管事妈妈亲自做,又担心中途有人使坏,自己就在外面看着。
孙妈妈也对天发誓,确有此事,是花妈妈说谎。
“孙妈妈是你的陪房,自然向着你说话了。”四姨娘俏目翻出不屑。
颜沁雪反驳她:“花妈妈也是四姨娘的陪房吧?”
四姨娘不服:“是妾身的没错,可花妈妈管着小厨房多少年了,从来没出半点过错。”
裴凤慕看着与二夫人针锋相对,丝毫不落下风的四姨娘,暗暗点头,他就知道,四姨娘是绝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的。
赵暚做没做不重要,他只需提供一个发作的由头,四姨娘自会让赵暚“做”了。
他既要让赵暚不能成为国公夫人,还要取而代之,利用这个身份彻查当年季家对裴家的所作所为,裴家受的罪,他要让他们千倍万倍地还回来!
裴凤慕低头收起眼中的阴鸷,复抬头捂着肚子喊疼,眉头拧在一起,看似很痛苦:“老夫人,我自知身份卑微,进府后不敢拿乔作势,更是从未与人结怨,退一万步说,就算我有千般不好,我腹中可是国公爷的骨肉,若有个闪失,我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大爷。”
他的话犹如一根钢针,直刺老夫人的心窝,她眼神似刀,恨不得剐下赵昭的肉:“你还不从实招来!”
“没有、我真的没有撒谎!”赵昭万分后悔,好端端地招惹他干嘛,如今真是百口莫辩了,“是花妈妈不认账。”
“哎,老婆子怎么敢欺瞒老夫人,你可不要血口喷人!”花妈妈狡辩道。
裴凤慕看着脸如死灰的赵昭,心下只觉得畅快。
谁给你的胆子来试探我,真是自不量力!
“老夫人,双方各执一词,这可如何是好?”裴凤慕道。
季老夫人脸色不善地说道:“孙妈妈和花妈妈各打二十板子,看谁先说实话,若是都不松口,就再打二十,我就不信撬不出来实话。”
崔妈妈立刻唤粗实婆子搬来长凳、竹板。
赵昭膝行过去抱住老夫人的小腿:“老夫人开恩,孙妈妈年纪大了,打不得啊。我们真的没有撒谎,老夫人明鉴。”
她听说这板子能把人打残废了,孙妈妈年纪大又腿脚不好,别说二十扳子了,就是一个板子也挨不得啊。
“要打就打我吧。”赵昭急得不行
“松手!”季老夫人一声令下,崔妈妈跟抓小鸡似地拽开了赵昭。
“不不不,老夫人开恩,崔妈妈,别、别打我妈妈。”赵昭求崔妈妈,对方把脸一扭,油盐不进,她无法只得转身扑向床榻上的裴凤慕,哀恳地仰着脸苦苦求他,“玉英姑娘,我真的、真的没有害你,求求你网开一面,孙妈妈年纪大了,不能打的。”
她双手合十,哭得声嘶力竭的模样落在他的眼里,渐渐和阴暗大牢里裴家女眷们的脸融合到了一起,那些绝望的眼神、含冤的泪他一刻也忘不了。
当时谁又曾对裴家网开一面。
季家、赵家,哪个又对他慈悲过?!
她的妈妈打不得,他的母亲就该活活被气吐了血!
虚伪!
裴凤慕心里恨极,却将手摁在赵昭的手上:“不是我心狠,若只是我便罢了,但这事关季家子嗣啊,你若是真的心疼妈妈,就赶紧说实话吧。”
他说出的话有多柔,眼神就有多狠。
赵昭只觉得心脏都被他的手紧紧摁住了,一瞬间都忘了跳动。
那边花妈妈和孙妈妈已经被绑到了凳子上,和孙妈妈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不同,花妈妈满头大汗,抖着嘴唇心虚地看向四姨娘。
四姨娘狠狠瞪了她一眼。
“一。”崔妈妈喊道。
不要!
赵昭头脑一热,甩开裴凤慕的手冲过去,一头撞到了行刑嬷嬷的肋叉子上。
“哎呦喂!”
随着竹板脆响,两道痛呼声同时响起,花妈妈跟杀猪似的惨叫,行刑的婆子捂着腰倒在地上打滚,赵昭把她撞岔了气。
“反了你了!”季老夫人哪里见过这个,一时都愣住了,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气得脸都红了。
赵昭忙给孙妈妈解绑,护小鸡崽似地护着有两个她那么大的孙妈妈:“不许打我妈妈,是花妈妈撒谎。”
她其实也吓坏了,白着一张小脸咬牙强撑着,有种易碎的倔强,
裴凤慕没料到赵昭会做出这般举动,看着她血色尽褪的脸,咬出牙印的唇,心里突然不受控制地剧烈抽动了一下。
他皱眉捂着胸口,老夫人却误会了,顾不上斥责赵昭,先看护他道:“英儿,可有什么不妥?”
裴凤慕摇摇头,不知这突如其来的疼痛究竟是怎么回事。
颜沁雪去拉赵昭,急道:“暚暚,你好好想想,还有没有谁能证明你的清白?”
赵昭刚才突然被带过来有点懵,这会儿已经豁出去,反而灵台清明,细细回想种种经过,当时厨房里的人都是花妈妈一伙儿的,不行。从厨房出来之后她看见了...
“麻婆子!对了,是她!我让人把多余的杏仁露和花生酥给了她。”
她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忘了,赵昭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原来她离开小厨房的时候,正巧看见麻婆子愁眉苦脸坐在一旁。
麻婆子专管各院的扫洗杂事,人如其名,长了一脸麻子,人人都嫌弃她,今日完了饭点厨房也不给饭,赵昭看她可怜,让人偷偷将多余的杏仁露和花生酥都给了她。
麻婆子被带来,不光证实了确有此事,还说:“老婆子看那东西太好没舍得吃,都留给我大孙子和大儿媳妇了,她如今怀了老二,已经五个月了。”
“那他们可有什么不适?”颜沁雪问。
“没啊,能有什么不适?”麻婆子不解,“那不都是花妈妈按照夫人给的方子做的吗?”
屋内立即安静下来,麻婆子惶惶不安,不知道说错了什么话。
季老夫人摆摆手,让她下去,又让崔妈妈亲自带人去小厨房查证。
最后,崔妈妈在烧茶水的小隔间里的火炉子旁,找到被烧得只剩一小角的纸,上面是赵昭极容易辨认的笔迹。
蠢货!裴凤慕心里暗骂,没想到四姨娘管家这么多年了,竟然连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还有那个花妈妈,毁灭证据都做不干净,脖子上顶着的难不成是个夜壶?!
他再气也是无用,此事已无转圜余地。
果然季老夫人当即命人将花妈妈的嘴堵上,打了五十大板,扔出府去。
这打的是谁的脸,显而易见。
四姨娘忙哭着求饶请罪。
裴凤慕没有心情再看四姨娘,夜寒星的眼眸在凌乱的刘海后凝视赵昭。
这次算她走运,赵暚几年不见,心眼儿倒是长进了不少。
赵昭将孙妈妈身上的绳子彻底解开,她还没有缓过劲儿来,便觉得一道令人惊颤的目光落在身上,仿佛大冬天被一盆凉水从头浇了下来,寒意扎进皮肤里,她战战兢兢地回望,正对上一双幽深难明的眸子,刹时浑身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冻结成冰。
裴凤慕哼笑一声,转过头又一副愧疚不已的样子:“老夫人,是我错怪了人,我也是第一次有这这么大反应,吓坏了。”
老夫人和颜悦色地安慰他:“哎,这怎么能怪你,每个人反应都不一样。”他越有反应越好。
“对对,要是妾身看,玉英妹妹就是上了身子才会吐,都是一场误会。”四姨娘忙接话。
季老夫人垂眼看着四姨娘和赵昭。
四姨娘再不济,也是她徐家的侄女,有些事她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做事要有度,体面是她给的,也可以随时收回来。
“以后玉英的膳食全都从我那里端。”季老夫人对赵昭招招手,“暚儿过来。”
赵昭行至老夫人身前跪下,头上一暖。
老夫人摸了摸她的头:“这次委屈你了,快回去上点药歇着,明早还要出堂哭丧呢。”
此话一处,众人神情各异,颜沁雪眼里带了喜色,裴凤慕和四姨娘俱都眼神一暗。
赵昭不明白,却见颜沁雪对她猛点头,便道:“谢过老夫人。”
季老夫人又嘱咐裴凤慕好生休息后就走了,从始至终,一个眼神、一句话都没有给四姨娘。
四姨娘死死咬着唇,灰溜溜地走了。
听竹关上门,就见裴凤慕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没想到他还助了赵暚一臂之力!
啪,一掌击在床铺,险些震裂了床板。
荣禧堂外的游廊上,崔妈妈扶着老夫人,悄声问:“大夫人的事就定了?”既然老夫人承认了赵昭的身份,她就得跟着改口。
“既然咱们的人没查出什么事,而且我看她是个老实的,姑且先信她几分,而且有些事我也需要让她去办。”季老夫人道。
“对了,她们家还有个庶女,听说得病送回老家了?”季老夫人记得信里提到了这么件事。
崔妈妈回:“是,排行第六,她姨娘得宠得很,不过生孩子的时候血崩死了,孩子就抱到了赵夫人房里。”
“嗯。再派人去查查这个姑娘的下落。”
聪明人有时候也会故作聪明,她转动佛珠。
颜沁雪和孙妈妈搀着赵昭回了碧涛苑,进了里屋,才知道赵昭胳膊被打红了一块。
她当时冲过去撞婆子的时候,不小心被对方手里竹板打倒了。
孙妈妈眼泪下来了,赶紧拿裴凤慕的药油给她抹。
颜沁雪也红了眼眶,将哭丧代表什么告诉了她:“原先婶婶还有些犹豫,虽吃了苦头,倒也因祸得福,等过了明路了,今后的日子会好些的。”
赵昭含着泪点点头,希望如此吧。
二夫人走了后,寻梅才回来,看见赵昭红了的胳膊:“这是怎么了?!”
“小蹄子,你跑哪儿去了?”孙妈妈没好气地道,出了事也不在。
知道了事情原委,寻梅懊恼地跺跺脚:“刚才丹桂来找我,我怕被人看见,就拉她去了后面的林子。”说着就跪在了床榻上,早知道出事,她打死也要跟着,“姑娘,我错了。”
“没事了,好在都过去了。”赵昭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这么大胆,当时只想着一定要护住她的人,现在胳膊虽疼,但是孙妈妈没事,她心里还是有点沾沾自喜的,“丹桂找你做什么?”
寻梅把小匣子塞到赵昭手里:“三爷托人送来的,说东西都当了。”又起身去投热毛巾给她敷。
“真的?!”
这可是个好消息,季衡办事可真快。
赵昭忙打开盒子,看清了里面的东西,脸色一变,啪地一声扣上了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