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陈清让知道自己到底看的是什么。这事没法解释,他干脆不理她,直接下了楼。
晚上陈清让做了个梦。
梦里的视角得到了王家卫的亲传,他头一回做个梦给自己做得有点晕车的症状。
梦做得没头没尾,大约是盘丝洞。反正计嘉扮演的一定是个蜘蛛精。
视线中心是她的脸,四周的景色一直在后退,她把问津的唐僧骗到了盘丝洞。
她偷了女儿国国王的台词在喊御弟哥哥。
第三视角里的陈清让打了个寒颤,他瞥见推脱着说不可的唐僧。
唐僧抬手用僧袍宽大袖口挡住自己的眼睛,始终贯彻非礼勿视的出家人美好品德。
他心想真虚伪,男人装什么装?
那蜘蛛精压低了唐僧的手,唐僧连连后退又把手举起来。直到蜘蛛精用蛛丝缚住唐僧的手,唐僧只得自己闭起眼睛。
他瞥见蜘蛛精用手指隔着僧袍在唐僧胸口画圈,那指甲油和计嘉开学那时候涂的一样,她轻挑起唐僧的下巴,将唐僧扭过去的脸摆正。
陈清让感觉自己飘空中,眼前仿佛隔着一层白纱床帏,唐僧的脸因为被摆正而重新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他发现被计嘉挑起下巴的人是他。
那张脸是他的脸。
这里是她的领地,他是战俘。
妖精法力无边,可恨那泼猴不在,他也没有降妖本领。
床帏层层叠叠,被风吹涨幔帐。
他看见僧袍一角被她抓在手里,她抓的好像是衣服又好像是他的命脉,否则他为什么就不反抗?
这只是一个梦,可他好像能感觉到那抱紧后背的细白胳膊的皮肤是如何的柔嫩。
好像还闻见了薰衣草的味道,那是计嘉卧室的味道。
画面就像是老旧房子里的墙皮,一块一块地开始掉落。
掉落的墙皮震掉洞外挂在花瓣上的露水。
这梦境混乱,他一会儿是花瓣露水,他望见殷红中心的黄色花蕊。一会儿耳边又是不明所以的笑声。
直到他看见花朵从枝头坠落,最后落在石板边的僧袍上。
他好像也被蛛丝束缚在原地,像是一个人电影院被人封住嘴巴的观众。
他想要呐喊。
——坚持!你是出家人!你要坚持住啊!想想你的佛法!
从未想过中考时候的四大名著时隔两年过了还能对他的梦境造成学术攻击。
陈清让猛然惊醒,空调还开着,但是他已经出了一身的汗了,坐起身大口喘着气。
窗外的天已经有点亮了,鸟叫声也逐渐多了起来。他拿起了床头柜上的手机,才五点半。
短袖已经黏在后背上了,陈清让闭着眼睛缓着呼吸,可一闭眼睛他就想到了刚刚那个离谱至极的梦。
睡也是睡不着了。
陈清让起了床,冲了个澡之后,刷了一张考卷。
用学术打败学术攻击。
平复心率呼吸,每疗程服用一张考卷。
写完卷子,李妈也已经买完菜回来了,廖姨也开始打扫卫生了。
今天的早饭李妈做了面。
手擀面很有嚼劲,浇头的牛肉是李妈家祖传的配方。
陈清让吃到一半,计嘉也起了。
身上不再是那条睡裙,换了件雪纺的衬衫,衬衫微透,里面穿了一件打底的吊带。这回儿陈清让看清楚她项链上的吊坠了,一个很素的玫瑰金的莫比乌斯环。
吊坠悬在吊带上方一点点的位置,再看他又想到了自己那个梦。
她没吃面。就只吃了点水果酸奶和一个不加油盐的煎蛋。
她那份早饭看得人没半点食欲。
水果酸奶碗是她自己做的,煎蛋是李妈给她的。李妈将乘着煎蛋的盘子递给她,她伸长了胳膊双手接过盘子。
陈清让咀嚼的动作一顿,脑袋里蹦出梦境里那一截细白的胳膊。
李妈给计嘉煎完蛋之后,告诉了他们今天的菜单。
计嘉今天约了蒋晨茜一起出去,抬手表示自己今天不在家吃:“我今天和同班同学出去玩。”
李妈便问要不要给她留晚饭,计嘉暂时还不确定,不过就算不留她自己也可以随便应付一下。
见计嘉还在思考,李妈便让她到时间了给她打个电话通知一声就行。
屋外的廖姨在打扫前庭的绿植,这些绿植都是当时开发商统一种植的,邓莉不是一个爱养花弄草的人,陈清让更不是,于是门前的那些绿植就一直保持着原样。
廖姨在屋外喊李妈去帮忙,厨房里就又剩下了陈清让和计嘉。
计嘉觉得自己的作息已经算是很规律了,没有想到陈清让居然比她起得还早。
用筷子夹起鸡蛋,计嘉随口一说:“你起得挺早啊。”
陈清让没抬眼看她。一个梦而已,陈清让也不知道为什么对自己的影响会有这么大,他已经把这划分进了胡思乱想里,但看计嘉还是有点不自在。
这份不自在弄的陈清让自己都很变扭。
不过他原本就对计嘉没有什么好脸色,也不屑于多看她一眼。
计嘉没分清这别扭和平时的臭脾气有什么区别。
可陈清让能清楚的区别自己的状态。如果就单纯之前的臭脸,他对她爱答不理自己至少是自在的。
可是现在自己不回答就总有一份他人不知但自知的心虚在里面。
计嘉也没有指望他会理睬自己,可煎蛋吃了一半,对面的人突然来了一声“嗯”。
这一声嗯一时之间都没有让计嘉反应过来他是在嗯什么。
计嘉觉得他有点奇怪,这奇怪说不上来。
气氛怪异。
这股怪异感让计嘉想到了他这几次看见自己穿睡裙时候那种有点奇怪的眼神。
难道是羡慕?
越想觉得事情越离谱,计嘉眉头也蹙得更厉害。
这表情被坐在对面的陈清让看见了。
“你脑子里是不是在想什么奇怪的东西?”
确实有。
计嘉知道他不愿意听自己再说睡裙的事情,一想到违约金计嘉选择闭嘴,确实就像是计芳华说的一样得哄着他。
她否认自己在想奇怪的事情,看见陈清让不相信的目光,她反问:“你是不是自己心里有鬼?我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瞎猫碰见死耗子,陈清让一哽,倒是被她发现了端倪。陈清让假装无事发生,强装镇定地继续吃着面条。
计嘉微眯起眼睛,目光审视。正准备打趣他,可要开口喊称呼的时候她犯了难。
想喊哥哥,但想到之前两个人订了条件的,他不准自己叫哥哥。计嘉顿了顿:“你不让我喊哥哥,那我叫你什么?直接喊陈清让吗?是不是有点不礼貌?”
餐桌那边的人吃东西很斯文。
他嘴巴里有东西的时候他坚决不开口,明明吃在吃面条却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等把东西咽下去了,他抽了张湿巾,人往后仰,靠在餐椅背上:“你在我这里也不是什么有礼貌的人物形象。”
这话听得人很不爽,但倒是对她挺清晰的认知。
得了,再说下去计嘉觉得他帮自己出违约金的可能性只会越来越远。计嘉干脆默认,也算是相安无事地吃完了早饭。
夏天八九点的太阳就够毒辣的。
计嘉和九点半才出门,到约定好的商场正好十点,商场也开门了。
计嘉到的时候约好的地点只有蒋晨茜一个人在。
计嘉看了眼时间:“她还没来吗?”
蒋晨茜耸肩:“她临时又说不来了,走吧,我们一起逛。”
逛商场也没有什么新颖的玩法,无非是吃饭、逛饰品零售店,商场服装店的售价和从来没有听过的品牌名,曾经一度被计嘉开玩笑说“洗|钱”中心。午饭在一家泰餐店,都不是什么高热量的食物,计嘉吃了不少。
下午将时间泡在商场新开业的那家自习室咖啡店。
计嘉点了杯拿铁,换成了燕麦奶。她知道黑咖冰美式更适合减脂的人选择,虽然吃的下绿叶子菜,但冰美式的杀伤力远比绿叶子菜都大。
计嘉周五晚自习的时候就写了不少,昨天下午又写了张理综卷子。
这会儿还剩下那张没写出来的数学卷子。
计嘉依旧做的磕磕绊绊的,随手看了眼后面的大题,一头雾水。蒋晨茜数学也是拖后腿的科目,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但是她们两个显然打不赢数学题目。
两个人一起把会写的都写完了,看着占了巨大篇幅的最后四道大题,蒋晨茜也不慌,拿出手机开始搬救兵:“我问问徐恒易,他铁定有陈清让的答案。”
听她说到徐恒易,计嘉又想到了周五的时候蒋晨茜和班长的对话,她有点好奇:“你和徐恒易关系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啊?”
蒋晨茜翻着聊天列表找着徐恒易,听见计嘉的问题,她撅了撅嘴:“以前还好,但是高二的时候他突然就很讨人厌你知道吗?就动不动就损我,还老惹我。”
手机那头的徐恒易没有秒回,两个人在商场里已经待了快一下午了。咖啡店里不算特别安静,四周不少的人都拿着笔记本在工作,咖啡店自带的白噪音反而能让人更专心。
计嘉托着腮,微微挑眉:“有点意思啊。”
蒋晨茜一脸嫌弃:“有什么意思啊?嘴欠死了。”
计嘉:“人不会突然没有原因的嘴欠啊。”
蒋晨茜不敢苟同:“嘉嘉,你还不了解我们班的男生,他们很有可能就是单纯的贱。”
咖啡店的小圆桌不大,两个人的胳膊肘都搭在咖啡桌上,距离一下子就拉近了。
说着说着,蒋晨茜突然就盯着她看不说话了,计嘉眨了眨眼睛:“怎么了?”
蒋晨茜开口,是夸奖:“你好漂亮。”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计嘉说了声谢谢。
蒋晨茜还盯着她看,高中生都一头扎进学习里哪有什么时间捯饬自己,因为学习压力太大皮肤也不好,脸上有长不完的痘痘。但是计嘉就不一样,明明上学的时候都素颜,计嘉就是能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就算现在凑得这么近看她,她皮肤好像也没有什么瑕疵。
不像她。
计嘉抬手,将蒋晨茜的刘海掀开。
对于蒋晨茜来说刘海就是第二条生命,她立马警惕地往后仰。
“其实你没有刘海更好看。”计嘉将自己这些年对美妆时尚接触学来的小技巧倾囊相授,“而且你额头上有痘痘,有刘海反而更好不了。你的脸型重心太偏下了,加上刘海之后大家都会注意到你的下半张脸,你又带了牙套。”
蒋晨茜半信半疑:“真的吗?”
她们坐在靠近玻璃窗边,一扭头就能看见玻璃上倒映出来的自己,她掀了掀刘海,有点不自信地看着玻璃上的自己。
似乎对计嘉的建议还有所怀疑。
计嘉:“我那边有一瓶护肤品是祛痘的,我周一带给你,你可以试试看。”
蒋晨茜眼睛一亮:“真的吗?”
计嘉点头。
徐恒易的消息这时候也发了过来,蒋晨茜刚刚还挂在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没有了,她将屏幕转向计嘉:“你看,我就说我们班的男生有的时候嘴欠就是单纯人贱吧。”
先是蒋晨茜问他有没有写数学考卷。
然后是一个备注“小贱人”的账号给的回复。
【小贱人】:写了,而且是陈清让的高正确率版本。叫声爸爸我发你。
“看我取得绰号和他多适配。”蒋晨茜摊手, “我还就不求他了,真是的。”
两个人看着都挺幼稚的。
蒋晨茜划掉了和徐恒易的对话界面,她决定去找班长帮忙。
计嘉拿起手边已经不怎么好喝的拿铁,假装不经意:“徐恒易和陈清让关系很好啊。”
蒋晨茜打着字,仰起头但眼睛还看着手机屏幕:“他俩发小。陈清让不怎么和其他人玩,没什么朋友,小学的时候就关系不错了,都挺多年了。”
“人缘这么差?”
蒋晨茜摇头:“他不稀罕搭理人家。”
想着计芳华让她多了解一些陈清让的事情,计嘉想在蒋晨茜这里多了解一点,但她知道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计嘉问了一两个问题后便没有再说什么。
时间也不早了,蒋晨茜晚饭和爸妈说了要回家吃,她们也不再继续在咖啡店久留。
计嘉和她在地铁转站处分开,她回到朗诗雅庭的时候,太阳还高高挂在天上,中秋节的元素已经渐渐铺满了街道。
从地铁站走到家的那段路就够计嘉出一身汗了。她撑着遮阳伞,还走在树下,尽可能地避开太阳。
计嘉开门的进屋的时候一楼的厨房已经飘着了饭菜的香味,陈清让刚吃完晚饭,计嘉只在门口看见消失在楼梯转角处的一双腿。
李妈看见她回来了,从厨房出来:“还有晚饭,吃吗?”
计嘉中午实在是吃的有点多,下午又喝了一杯拿铁,这会儿胃里还有点顶:“我现在还不饿。”
这么多天相处下来了,李妈也知道计嘉是一个胃口小的人,也没说什么:“你要是肚子饿了和我说,我给你做夜宵。”
“好,谢谢李妈。”
计嘉上二楼的时候陈清让的卧室门还没关,他脖子里挂着头戴式的耳机,卧室的窗帘全部都拉了起来营造很好的游戏氛围感。一条腿曲在踩椅子上,一条腿懒懒地伸着,廖姨在帮他打扫地毯上不小心洒上去的可乐。
他在打电话,脸上带着笑容,但目光里全是厌恶,后脑靠在椅背的枕托上、
他的脸能顶住各个刁钻的视线角度:“……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别人骗我,随她去吧,反正再婚之后是不可能再有生活费的,她那小老公不是才三十多岁吗?还能再干三十年养她,饿不死的。”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入v啦,在零点会有两万字的更新。
下一本是《藏在那个盛夏的名字》女暗恋\\《更见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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