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书房外。

    「公子!」

    「进来。」闻人霁月不愠不火的声音自门房内传出。

    罗似岩依令推门而入,伫立一旁,静候埋首于案桌上的闻人霁月吩咐。

    待手上的事告一段落后,闻人霁月抬起头,斜娣了罗似岩一眼问道:「人带回来了吗?」

    「带回来了!」罗似岩恭敬地作揖应答,「目前全安置在擎风枋,枋外且命大批的守卫看守着,如无公子手谕,任何人皆不得进出!」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禀告。

    沉吟半晌后,闻人霁月再次将注意力移到案桌的文卷上。

    「把人交给姬向晚。」他不曾抬头地冷淡命令,「除了禁止他们离开霁雪楼外,其它的不必理会。」

    ※※※※

    姬向晚半躺在卧榻上叹息。

    自那一次昏睡后,姬向晚在风云阁内的身分更加暧昧了。

    整座风云阁上下没有人不知道她姬向晚已经上了闻人霁月的床,这全拜司徒夜岚之赐!

    专心点,姬向晚!现在的她,不该为众人口中姬向晚与闻人霁月之间的关系费神,应该认真思考,要如何才能带着这好不容易自闻人霁月手中得到的参王离开风云阁。

    犹记得那时,当闻人霁月漫不经心的将参王交到她手中时,她惊讶愕然,不知所措……

    嗅闻着空气中飘散的药香,这是千年参王的味道!

    颤抖地接过药盒的瞬间,「给我?!」真的吗?她不是在作梦?

    她原以为自己必须更加卖力才能得到的参王,闻人霁月居然就这样交到她手中!

    「没错。」闻人霁月爽快的道。

    他完全没有刁难的意思,反而令姬向晚不由自主的蹙起眉头。

    她居然这么轻易就拿到参王……她不禁对闻人霁用的用心起疑。

    「妳有何目的?」她戒备的张大看不见的双眸瞅视着他。

    「目的?」闻人霁月轻笑一声,笑声中却感受不到昔日的嘲讽与冷酷,「如果妳不想要,大可直说,我不介意收回它。」

    「不!我要!」深怕他真的把参王拿回去,姬向晚本能地将药盒紧抱在怀中,「那……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她得尽快回到临曦的身边才行。

    突然,一阵静默。

    他不言不语,令姬向晚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想离开?那就得看我的心情了……如果,妳能完全不顾及令弟的安危……妳随时都可以离开。」离去前,闻人霁月丢下这么一句威胁性十足的回答。

    对于她的要求,闻人齐月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但他的态度明确的表示出他的想法--不准!

    所以,参王虽然已经到手,她却仍旧动弹不得,被困在风云阁中!

    她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闻人霁月放她走呢?她不断地问自己。

    其实答案已经清楚地摆在眼前。

    只是,这太过于明显的答案,让姬向晚禁不住嘴角又扬起一抹苦笑。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直到一声轻唤将她拉回现实世界--

    「姊!」

    ※※※※

    「临曦?!」姬向晚讶异的低呼。

    她呆愣了好半晌,回过神来的一瞬间,她无法自己的浑身颤抖。

    「天啊!临曦……」她惊讶地双手捂唇,激动得差点落泪,但她不愿意在胞弟面前显露出自己软弱的一面。

    只是,为什么临曦会来到风云阁?为什么?

    「姊?姊?」

    见她一脸愕然,姬临曦不断地唤道。

    虽然脸色惨白、虽然气色虚弱,但至少姊姊还活着,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仍然活着!对姬临曦来说,这就够了!

    姬向晚双眼失明,看不出自己的脸色变化,但每次姬临曦见到她,便发现她的脸色一次比一次的惨白,彷佛快要离他而去……

    面对他一次次的询问,姬向晚总是以淡然的语气带过,但却抚平不了他内心深沉的忧虑,担心哪一天她曝尸荒野却无人发现……

    「临曦,你……」她伸出素白的纤手,心慌地试着起身。

    「别起来!姊,妳大病未愈,需要好好的休养。」迅速地来到姬向晚身前,姬临曦伸手制止她。

    姬向晚激动地伸手向前,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差点跌下床,幸亏姬临曦眼明手快的接住她。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关心地一径追问,根本不在意自己差点跌伤。

    「别说话!」他自怀里掏出她为他特别炼制的救命丹药,递到她的唇边,「有什么事等把这药吃下后再谈!」

    只要仍有一口气在,不论多严重的病况,他只要吃下这丹药,便能再苟延残喘一段时日。

    「临曦……」摇了摇头,姬向晚不愿这救命丹药浪费在已经无药可救的自己身上。

    她还想说些什么,却再次被姬临曦所制止。

    「先别说,这药,妳赶快服下!」不理会姬向晚的拒绝,姬临曦固执的道。

    「你的身体还好吗?」不理会递至唇边的丹药,她十分关切幼弟的病情。

    早摸透姬向晚的弱点,他故意什么也不说,只是一径的将丹药遮上。

    除了体质较常人虚弱外,姬临曦早已是一位卓然独立的男子。

    他聪颖、机智而且有担当,不再是当年那名被姬向晚护在怀中的幼小孩童。

    「唉~~我吃就是了!」拗不过姬临曦的执着,姬向晚只得屈服了。

    直到亲眼看见姬向晚将药服下,姬临曦才松了口气的道:「我的身体很好。」

    「真的?!把手递给我,让我为你把脉……」

    「姊,妳别忙了,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没事的。再说,若我们姊弟俩有哪一位需要医治,那个人也应该是妳。」

    他巧妙地闪避姬向晚的要求,不愿姬向晚为自己的病体担忧。

    瞧着姊姊为了医治他而受尽风霜、苍白病弱的模样,姬临曦的心底有说不出的歉意。

    随着年岁渐渐增长,他深刻的了解姊姊赎罪、自虐的心态,拖着一身病弱的身躯,四处不停地奔波,就只为了他这药石罔效的病体。

    如果可以,他根本不愿意苟活残喘,留在世间拖累姊姊。

    但他清楚地知道姊姊自那一夜后,若非为了他,她早就随着姬家数百条人命同赴阴司了。

    「可是……」

    「啊!因为不知道妳需要什么,所以,我将剑芦内所有的药材全都带来了。」

    不想再增添姊姊的罪恶感,姬临曦故意将话题带开,「妳看看还欠缺些什么?」

    「尚欠一条人命!」

    闻人霁月低沉冷然的嗓音突兀地传入两人耳中,在姬向晚与姬临曦心中投下一颗威力十足的炸弹……

    ※※※※

    姊弟俩同时转头望向声音来源--

    仍日是一身森冷、残酷气息的闻人霁月。

    姬临曦悄悄地看了姊姊一眼,姊姊异样的神情令他心头莫名地涌上极深的敌意。

    这名男子是谁?

    他和姊姊之间又有何纠葛?

    是敌?是友?

    「何出此言?」姬临曦忍不住先打破沉默。

    直觉告诉他,闻人霁月话中所指的人命,极有可能就是姊姊的命!

    不!他非得阻止姊姊的愚行不可!绝不能再让姊姊为他牺牲了。

    「你不知道吗?」挑起剑眉,闻人霁月口气十足嘲讽的朝着姬临曦道:「令姊打算拿她的小命当药引,炼制丹药。」

    「你……你怎么知道别」霎时,姬向晚分不清心底的感受,是讶异闻人霁用的知情、焦急秘密泄漏了,还是……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唇畔噙着笑意,眼底却闪着寒芒,闻人霁月笑比不笑时更教人畏惧。「姬向晚,妳不会以为全天下只有妳知道九转续命丹的药引是朱泪吧?」

    唇畔不带笑意的弯度随着话语逐渐拉平,而眼底的寒意即凝结成霜。

    「就算妳想自戕,也该先问问妳这条小命的拥有者──我同不同意,否则,后果绝不是妳能承受的!」

    「他所说的是真的吗?」姬临曦情绪激动地攫住姬向晚纤细的肩逼问,「回答我!」

    她紧咬住下唇,怎么也不肯出声,心却沉到谷底……

    房内陷入一片寂静,姬临曦缓缓地收手。册需言语答复,姬向晚的沉默已给了他答案。

    她真的打算以自己的性命……

    姬临曦呆住了!

    「放心,她暂时死不了。」不具丝毫温度的声音冷冷地打破室内的沉寂。

    当着姬临曦的面,闻人霁月伸手强迫姬向晚抬起面孔,直瞅着她伤痕累累的容颜,一字一句冷酷地道:「至少,在我尚未同意前,她绝对不敢死!」

    「你……」姬向晚想开口说话,却被硬生生的打断了。

    因为闻人霁月竟然肆无忌惮的伸手探入她的衣襟,羞愧的红潮瞬间涌上她的面颊,她闪避地向后缩,却惊觉自己无路可退!

    「把手拿开!」姬临曦气急攻心,不顾一切的将闻人霁用的手扯离她向晚的胸口,「你居然……」瘦弱的手不自量力的揪住闻人霁月。

    「我怎样?」任由姬临曦不具任何伤害力的揪紧他的衣襟,讽刺冷笑浮上他的嘴角,「侵犯了她的名声吗?」笑着甩开衣襟上的束缚,「她还有名声吗?她全身上下早就被我看遍,摸遍了。」

    「不会的……不会的……」姬临曦不能置信地颠踬后退一步。

    闻人霁月的话像利刀般伤了姬临曦,也同时刺痛了姬向晚碎弱的心。

    她惨白着一张脸抬起头来,带着悲戚的笑容面对姬临曦。「反正……在那群狂徒肆虐下……我还有清白吗……」唇畔绽放一抹比哭泣更加伤痛的笑容,令人望之心痛。

    「我的清白早在家毁人亡的那一夜已经不存在了!」姬向晚含着泪,赤裸裸、血淋淋的揭开往日丑陋的回忆,那段她努力想遗忘,却夜夜折磨着她的噩梦。

    他真的这么恨她?非将她羞辱、凌迟致死,方肯罢休吗?

    究竟要到什么时候,她才能自这悲哀伤痛的命运中逃脱啊!

    「姊……」姬临曦瞠目结舌,他一直不知道姊姊居然是这么看待自己的!「不!妳仍是清白之身啊!」

    他立刻感受自他们投射过来的强烈注视,姬临曦顿了顿,继续说道:「那一夜……贼人并没有得逞……妳至今仍是清白之躯……」

    「怎么可能?」突然得知这项事实,姬向晚不禁呆住了,「我……」

    「当年,无路可逃的妳一心只想以死守住自身的清白,所以,妳趁贼人一不注意,纵身一跃,尽全力撞向墙柱,昏倒在地。原本贼人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妳,但因火势实在蔓延得太快了,致使他们只褪除了妳的衣衫,并无多余的时间做其它的……」

    「我……」她仍是清白之身?!

    此刻回荡在她脑海中的是当年贼人闯入姬府时所说的话--

    「贱人!妳以为世代书香就了不起吗?」紧抓着姬向晚的小脸,严重汉狂妄淫邪的道:「居然胆敢拒绝严大少我的求亲!搞清楚,我严大少从没有得不到的东西,妳算哪根葱?既然得不到,我就毁了妳!不单是妳,我还要夺走妳姬府上下数百条人命,算是向我严大少赔罪!」

    她是罪魁祸首啊!

    是造成全家灭门的祸水啊!

    为什么最该死的她没有丧命?

    为什么最该死的她居然还活得好好的?

    为什么在所有不应、不该、不能死的人全都因她命丧黄泉时,最该死的她却没有死?

    她好想死!她真的好想、好想就此解脱!

    她根本不想活在这世上啊!为什么她还痛苦的苟活于世?

    此刻她的表情呆滞,双胖空洞……痛至不能再痛时,姬向晚不哭反笑!

    诡谲的微笑爬上她的唇,「哈……哈哈……哈哈哈……」

    自微笑、浅笑至狂笑,但她的眼底却是绝然的凄楚。

    这是多么可笑的事实啊!

    狂笑中,不顾闻人霁月的阻拦、不理会姬临曦的安抚,姬向晚在一声又一声的狂笑声中,放任内力一次又一次的侵蚀着自己:

    直到她那早已残破不堪的身子再也承受不住,呕出鲜血。

    「来人啊!快去把贺兰承续找来!」闻人霁月惊声高喊。

    顾不得门外是否有人答应,他紧拥住姬向晚的娇躯,将源源不绝的内力透过双掌传递到姬向晚的体内,却无法制止她的自残。

    「清白……」朦胧中,姬向晚彷佛再次回到那如噩梦的当年……不可自抑的又吐出一口殷红鲜血。

    在一连串的自我摧残中,她终于昏死在闻人霁月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