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再见

电梯间的一般尺寸为六平方米, 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最远不超过四米。

曾经有人统计, 一见钟情的频率高发地, 电梯遥遥领先, 能排上榜前十。

尤其是当里面只有两个人,空间封闭且狭窄。

在这幽闭的空间里,能清晰地感受到身边人所有的动向和情绪, 利用余光去打量他全身, 感受他此时此刻的呼吸, 荷尔蒙与肾上腺素急速飙升,直至春心荡漾。

可显然,盛千姿和顾绅同乘一辆电梯,并没有这种粉红冒泡的氛围, 只有无限的压抑与冷寂。

顾绅当然没有要盛千姿的钱。

盛千姿也不再逼近, 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直接上了八楼。

顾绅走进公寓, 关门, 换鞋, 脱外套, 一气呵成。

将客厅的灯打开。

坐进沙发, 灌了好几杯水,才渐渐冷静下来。

可握着手机的手指,依旧一点一点的收紧,直至关节隐约泛白。

沉默良久。

“呵。”

一声凉薄的浅笑从他喉中溢出,脑中不断重复回放着她刚刚说过的话。

【耽误你这么长时间。】

【我给你转钱吧。】

都开始谈钱了。

她可知道, 她在后座闭眼浅寐的时候,他盯着她的倦颜看了多久?

-

翻新过的公寓看上去顺眼许多,精致简约的黑白色调,十分符合她的喜好。

几平米的阳台上,她一直养着的两盆郁葱葱的绿萝被重新归回原位,泥土混合着底下的细叶漾满盆栽,顺着半开的围栏淌到室外,吊在半空中。

她的卧室换上了米白色的床单,上面摆放着两个柔软小巧的抱枕。

盛千姿伸手戳了戳,一侧目,瞅见当时火遍全网的《倾城绝恋》剧照竟然被挂在了床头一角,照片被精修过,有一种民国风的妩媚,入门即见。

等逛完已经大变样的公寓,盛千姿躺进沙发,真真切切地感叹了一声,眉眼透着难得的惬意。

说不惊喜是假,没想到会比预期好那么多。

大家都说,改造完自己居住的环境,会让人有一种从头再来、起步新生活的错觉。

盛千姿觉得,这不是错觉,她的生活正在一步一步 ,慢慢步往正轨。

——肉眼可见的开始变好。

盛千姿边整理东西,边发了个微信给顾珩报平安。

直接说:[我到啦。]

他似乎在忙,过了大半个小时才回:[到了就好。]

盛千姿无语地笑:[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顾珩:[你猜?]

盛千姿不想猜,每次玩这种打哑谜的游戏,她从未赢过。

她想起刚刚在顾宅的一些事儿,敲了几个字,问他:[你今天晚上反常的表现,都只是在......演戏吧?]

顾珩打趣地问:[演技怎么样?]

盛千姿松了口气:[还不错,差点没看出来。]

顾珩:[所以,你也是演的?]

盛千姿逗他:[不然?你以为?]

顾珩默了几秒,紧接着,很认真地打了个电话过来。

盛千姿盯着来电显示,愣了几秒。

刚接起。

便听见顾珩说:“盛千姿。”

“怎么了?”

“没什么......”他深吸了口气,似乎想了很久很久,下了很大的决定,“就是想跟你说一声,我放弃了。”

盛千姿大脑有短短两秒钟的迟钝,而后,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放弃”到底是指什么。

——放弃了。

“好啊。”她淡淡回应,唇角上扬,笑了下,“恭喜你,是时候找个女孩儿谈谈恋爱,成家立业了。你看爷爷今天多着急。”

“他就那样。”

“是。”盛千姿说,“但他也是为你好。”

顾珩“嗯”一声。

电话就挂了。

盛千姿的心情又攀升了一层,打开手机,翻一翻最近三个月拍戏期间的库存照片。

选了几张,与邓瑶的,与齐衡的,与邱鹤的,与余导的,还有全剧组的大合照,稍微ps一下,写了点小感想,发上微博。

盛千姿:[杀青了,再见了,坚强又勇敢的钟医生。]

半个小时后。

齐衡惊喜转发:[恭喜妹妹杀青,8月19号,来看《生命只有一次》钟意,钟医生。]

众人皆知,在《生命只有一次》里,齐衡扮演的是盛千姿的哥哥钟戈。

底下评论一片乖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哥哥发博了,8月19号,看起来!!!]

[一起看钟戈和钟意啊!!!感谢齐衡老师对千姿的照顾和喜欢,嘿嘿,8月19号一定支持!!!]

[两个戏骨演员合作,到时候电影院估计要爆吧?希望剧情人设都饱满,期待国内第一部 医师节献礼电影!!!]

盛千姿洗完澡出来,边敷面膜,边翻了翻微博的评论区。

#生命只有一次杀青#的tag已经爬上了热搜前三。

无论是她自己的微博,齐衡的转发微博,还是热搜上的营销热门号,都鲜少在前排看到骂她的评论,只有孤零零的一两条冒着戾气的句子。

看来清越已经在用水军压评,去给她控制路人缘了,而且电影热搜迅速关联了她,她成功涨了好几波新粉。

盛千姿下线前,不忘摸去齐衡老师的微博下,回复了个表情,表示感谢。

随后,她跟陈芷珊电话交涉了一下接下来的行程安排。

“下周,我们接的那个古装电视剧《秋酿》要进组开机了。后天去定妆,拍摄地点不远,就在临江本地的影视城,只不过准备进入夏季,条件可能会比较艰苦。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知道。”盛千姿说。

夏天拍古装最为难受。

这是业内公认的事实。

两天后。

盛千姿收拾了一下,还没休息几天,又要离开刚翻新好的公寓,准备前往影视城定妆拍摄。

下一次回来。

估计又是三个月后了。

-

早上七点。

太阳斜挂天边,寥落的晨光透过窗户洒落进来,四周暖融融的。

顾绅认真想了一下,感觉自己错了。

一开始他以为,他还有机会去接近她,靠近她,顺便探一探自己的心。

现在,探是探出来了。

“喜欢”二字似乎早已在他脑中留存,他却一直忽视,甚至蒙蔽自己的眼睛,直至今天,才幡然醒悟。

如此状况,顾绅觉得有点难办。

依照某人昨夜的反应,很明显,她对他的爱慕早就荡然无存。

在这一段感情里,她来得快,去得也快,先一步转身,先一步逃离,躲得远远的,完完全全置身事外。

比在草原上奔跑的宝驹,还要洒脱个千倍百倍。

才用了短短半年不到的时间。

宛如,拳头打在棉花上,无论怎么用力,都使不上劲儿。

进也难,退也难。

算了。

不就是可有可无的喜欢吗?

她能逃,他为什么不能?

从此,互不相见,不出几个月,便能忘得一干二净。

顾绅收拾了一下心情,继续回医院上班,做医生该做的事,打开病人的胸腔肋骨,使博弱的心脏在药物和体外循环下停跳,经过手术又恢复跳动,彻底苏醒,生命得以轮回。

其实,早些年,在心脏外科尚未成熟的时候,心外科医生并不被世人所认可。

19世纪外科之父奥地利医生就曾断言:在心脏上动手术,是对外科的亵渎,任何试图在心脏上进行手术的人都将身败名裂。

这条魔咒足足笼罩了外科五十余年。

神奇的是,百年过后,心外科医生却成了大家崇拜和敬重的对象。

临江医院里的小护士对顾绅表现出的爱慕,八成估计都来自于心外科的光环。

顾绅日复一日的工作、上班、手术,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曾经辗转过那么多国家,去进行医疗援助和学术交流,也曾领略过众多异国的风土人情。

盛千姿这样的女人,在他眼中不是什么特别的存在。

他之前就说过,他不喜欢麻烦的女人,也没办法接受这类“麻烦”。

而她,永远站在“麻烦”的顶端。

顾绅说服自己,静下心开始翻阅病历,穿梭于病房之间,公式化地给自己接收的病患,治疗。

仿佛那冷淡的眉眼,从来都没有变过,清心寡欲得能出家当和尚。

连齐炀问他:“给你找到房子了,要不要去看看?”

他都说:“不。”

齐炀推了推眼镜,靠在他办公室门口,用审视的眼神盯着他,以免他后悔,再问一遍:“真的不搬了?之前不是说要搬吗?”

“我改变主意了。”顾绅头都没抬,毫不关心。

“哦。”齐炀摸了摸鼻梁,有些自讨没趣,“行,我懂了。珩哥放弃了,本来还想助攻你一下,那算了,我没事找事。”

他碎碎念地离开。

顾绅抬头往门口看了眼。

没说话。

晚上。

他返回公寓,随便做了份牛肉面,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当晚餐吃。

四周冷冷清清,毫无人气。

他打开电视,让它自动播放了一会儿。

奇怪的是,脑中总是冒出各种画面,都是与某人有关。

想看看她在荧屏上,是什么样子?

听说《倾城绝恋》当时火遍大陆,票房至今在大陆排行榜前十?

他不清楚,全是道听途说,也没看过,不好评价。

顾绅无聊地打开电视的网络影视界面,搜了搜,点进去看两眼,直接看到五分钟——

五分钟后。

界面提示:抱歉,您的五分钟试看已结束,请充值会员。

顾绅:.......

关键是,他连盛千姿的人影都没见着,就没了。

天色不早。

顾绅干脆关掉电视,直接睡觉。

翌日。

小芝利用空闲时间坐在角落拿着手机横屏看视频。

穿着白大褂经过的顾绅,将金丝框眼镜摘下,随口问了句:“在看什么?”

小芝抬头,笑着说:“《倾城绝恋》啊。”

顾绅:“.......”

小芝:“几年前在电影院看过,最近剧荒,就二刷一下。”

只一眼,他便看见了女人穿着性感妩媚的旗袍靠在窗边,皮肤娇嫩,在开叉下若隐若现,露着白皙纤细的两条小腿,漫出千万种风情。

小芝又抬起头,刚想问:“顾医生,这你应该看过吧?”

却莫名瞅见男人一闪而过冰冷的脸,而后,人影都不见了。

也不知道去了哪儿。

-

夜晚,月色微凉。

齐炀惯例坐在酒吧无所事事,跟梁一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我感觉我猜不透了,之前还以为他反悔,喜欢上盛千姿那丫头,但前几天我去问他找到公寓,要不要去看看,他突然没了兴趣。”

“你怎么知道他让你找房子,要找的是盛千姿对门那套?”

“我又不傻!”齐炀乜他一眼,“当时他让我找房子,要求的是同一小区,同一户型。他那栋单元楼尤其特别,那个户型只有他那栋有。后来我去问了问,里面只有盛千姿对门没人住。”

梁一然晃了晃手中的高脚杯,仿佛看透世事,啧一声:“男人嘛,不都是一天一个样,一天一个想法,变来变去的吗?”

“我以为他跟我们不同。”齐炀勾了勾唇,噙起一抹冷笑。

-

某天下班,齐炀接到房东电话。

对方礼貌地问:“齐先生,你说你帮朋友找房子,过几天会来看房子,再决定要不要,所以,你的朋友打算什么时候来看房子啊?我最近手头比较紧,也很缺钱,有人也看中了这套,你朋友到底要不要?你要是不要了,就直接跟我说,我去应付下一个。”

“哦。你是房东啊?”齐炀差点儿忘记这茬事,特抱歉地说,“抱歉抱歉,我朋友不要了,你不用给我们留着了。”

对方默了几秒,略有些遗憾:“好,我知道了。我就打个电话来确认一下你的想法,没别的意思。”

“我知道,我理解。给您添麻烦了。”

齐炀挂了电话,手指晃着车钥匙,一边哼歌,一边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偶然碰到迎面走来的某人。

他“嘿”了一声,问:“今晚不用加班?”

顾绅抬眸瞥他一眼,没回答他的话,直接问:“房子在哪?”

齐炀:?

齐炀:“你想干嘛?”

男人眸色沉沉,理了理衬衫的袖口,不紧不慢地说:“看房。”

齐炀:......

你他妈玩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