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医生, 顾绅平时鲜少抽烟, 只有在心情烦闷的时候, 才会抽一会儿。
手中的打火机被他打亮点燃, 又“啪”一声合上，如此反反复复，来来回回, 吸了一根又一根, 青白烟雾都挡不住他略有些寂寥的脸。
楼下小道黯然, 一排排的路灯散发出昏黄的光。
有一对依偎的恋人从下面走过，女人皱起眉，拉起男人的手，晃呀晃, 仿佛在说走不动了, 腿好酸。
男人无奈地在她面前蹲下，示意她爬上来。
女人问：“不会累吗？”
“不累啊, 累的话, 怎么做你男朋友？”
“那倒......也是。”
女人的脸满满都是幸福与自豪, 咯咯地笑, 趴在男人的背上, 圈着他的脖子，被他托着臀，一步一步地走。
路灯将两人的暗影越拉越长，直至消失不见。
顾绅望着地上的光圈失神。
路灯之上，只有他一人, 孤独地站在阳台，身旁连个人都没有，安静得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作伴，冷冷清清。
他回来，洗了个澡，自行测了下|体温，温度接近38°C，些许低烧伴随着酒后的头痛，害他整晚覆枕难眠。
为了不让老爷子担心，他选择先待在自己公寓，明天下班再开车去月亮湾给他庆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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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
小鸟缠在枝头不停啼叫，四季初始，初春已至，树叶郁郁葱葱。
今天是《生命只有一次》收尾且杀青的日子，盛千姿如往日般早早起床，连续几年的艺人行程，让她形成了一套成熟的属于自己的护肤模式，脸蛋、头发、脖子和手，乃至全身上下，都会专门细心地护理一遍，用了将近一个小时。
她快速下楼，让梳化师做造型，换上今天拍摄镜头所需要的服装。
刚好，邱鹤也过来了。
他淡声打招呼：“千姿，早。今天最后一天了。”
“是啊。”盛千姿站起身，与他一同走进医院，从南边的升降电梯去三楼的拍摄地点，“拍了快三个月了吧？”
邱鹤点头：“......时间过得真快。”
盛千姿双手插兜，低头笑，垂眸瞄了眼鞋尖，再一抬眸时，不经意瞅见这个点刚来上班的顾绅，比往日迟了足足两个小时。
她完全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思考，为什么他会迟到，为什么精神状态看上去那么不佳。
与邱鹤谈笑甚欢，将他视成了陌生人。
临江医院这栋医疗楼一共有两个自动扶梯和四个垂直升降电梯，南边和北边各两个。
不巧，顾绅和剧组的人都挤到了南边。
顾绅每天上班，乘的都是南边的电梯，因为他的办公室就在上面电梯口左转不远处。
剧组的人成群结队，有助理，有梳化师，也有下来拿道具上去的工作人员，另外还有几个本院病人站在电梯门前等候。
顾绅往侧边看了眼，漆黑的眼眸无声无息地瞥向她。
她柔软的长发发尾微卷，被焦糖色的发绳绑住，落在后背，雪白的脖颈若隐若现，线条优美。
不知道是不是想起昨天晚上的一些话，以及目前电梯前的人数问题，他主动做了退让，走去北边。
但不代表他这是放弃的表现。
昨晚，他拿出那枚被他一时冲动买下的Tiffany&Co戒指，放在掌心端详了许久，无数疑问跃进心头。
他很想问一问自己——
为什么会去商贸城问那枚耳环还有没有货？
为什么在看到这枚戒指的瞬间，下意识就买了下来？
好像一直有什么东西，他不愿承认，却又真真实实地存在着。
他觉得自己最近的情绪太怪，无论走到哪儿，心里总有一根线，被她牵引，忽上忽下地跳动。
她会突然从脑海里冒出来，不管是在上班还是吃饭，尤其是夜深人静的时候，细细小小的蚕食着他的心。
无论是生气，还是烦躁，以及那些冲动的情绪，源头似乎都来自于同一个人。
是不是她，还不确定。
以至于，他很想去探究一下——
看看自己的心，到底是怎么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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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请了半天假的顾绅，回办公室，继续工作。
小芝看见他回来了，大惊，走进去问：“顾医生？你怎么过来了？你不是请了病假吗？”
“没什么大碍。”顾绅撑着额，不知在翻看什么，忽然想起刚上楼时，听见一些小护士在谈论。
“听说今天是剧组拍摄的最后一天，要杀青了。”
“这么快？才取景了两周不到，好可惜啊，还以为至少能看见邱鹤一个月呢。”
“你想得美。而且我还听说，他们今晚会在隔壁胜洲酒店办杀青宴，你可以去那边吃饭啊，看看能不能在包间走廊偶遇他，或者碰见他在某个角落抽烟，绝对是搭讪的好机会。”
“算了吧。明星仰望就好了，真要接触，我怂。”
今晚杀青宴？
顾绅手中的蓝色圆珠笔转了下，心里不知道在盘算什么，打算中午找个时间问问齐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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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在地上落下一片斑驳的光影，诊室墙壁的时钟指向“十二”这个数字。
顾绅刚结束手头的事情，顾珩打电话过来提醒他，今晚要回家。
他随便应了声，直接走去四楼。
男人看见他进来，阴阳怪气地说：“呦，稀客啊。什么事啊？昨晚光顾了我的酒吧，今天又来我的诊室，想我给你开导？”
“......”
顾绅面无表情地扯了张椅子坐下。
他继续说：“不好意思，昨晚给你白嫖都不要，现在收费了，请下去挂个号。我们是朋友，你也不能挂在我这，请回吧。”
顾绅：“你继续阴阳怪气。”
齐炀：“.......”
齐炀无语了：“有话直说。”
顾绅：“今晚什么安排。”
齐炀：“去你家啊，不是老爷子生日吗？我作为你家顾老爷第三个乖孙，怎么着也得去看看，拜访一下老人家吧。”
顾绅：“还有谁？”
“什么还有谁？”齐炀不是很懂他问这个的意图，“你想问谁？”
“盛千姿。”
齐炀在心底感叹了一声，对于自己前几天的猜想准确度又加了百分之十，凑近他，一盆冷水泼下去：“哦，所以呢？关你什么事啊？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顾绅：“......”
齐炀越来越觉得自己抓到了顾绅的把柄，肆无忌惮地继续呛，暧昧地问：“说说啊，这么关心人家，你想干嘛？”
室内安静了几秒，陷入短暂的死寂。
顾绅肉眼可见的开始发恼，却半个字透不出来。
果然是闷骚。
齐炀没趣极了，看着他渐渐显露出来的火气，说：“不去啊，她今晚剧组杀青宴呢。”
他乜他一眼，直接出门走了。
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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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千姿拍完最后一场戏。
导演打板，《生命只有一次》正式杀青。
三个月以来，近百位工作人员的努力，让电影顺利在计划的时间内完成拍摄。
承蒙这么多人的照顾，盛千姿给大家买了点小礼物，每个人都有，另外还有她专门打电话去订的咖啡和奶茶。
“一年没拍戏了，刚进组的时候，特别担心给大家惹麻烦，拖后腿，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照顾，谢谢瑶姨和余导。”
“今晚杀青宴我就不去了，我还有点事情，抱歉啦。大家吃好喝好，玩得开心。”
邱鹤刚知道盛千姿不去杀青宴的事，凑过来低声问：“你不去了吗？”
“不去了。”盛千姿抱歉地说，“昨天我们不是去淘了点礼物给老人家吗？我想着寄过去不是很礼貌，觉得还是要亲自跑一趟。况且，拍戏忙碌了几个月，我也好久没去拜访过了。”
“好吧。”邱鹤语气里有些遗憾，“下一次见面，估计就是宣传路演了。下部戏加油。”
男人揉了揉了她脑袋，眼中尽是宠溺。
盛千姿脑后的碎发凌乱了些，她伸手抓了抓，眯起眼笑：“谢谢鹤哥，我会努力的。”
这一幕，碰巧被路过的顾绅瞥见，万般愁绪爬上心头，喉间溢出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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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几场戏拍摄得很顺利，杀青的时间比原本预计得早，盛千姿回酒店收拾了一下东西，让陈芷珊帮忙监督一下搬家公司的人，将所有东西搬回公寓。
随后，她拎起给顾爷爷的礼物，打车去了月亮湾。
望着车窗外清涧溪流、竹林翠绿的景象，倏尔想起之前每次来这儿都是带着期待，她还傻乎乎地制定攻略，计划要拿下谁。
走了一遭，痛过了，才发现，是你的终归是你的，不是你的怎么努力也没有用。
她走至顾宅大门，还没按门铃，在花园走动的顾爷爷已然看见了她。
高兴得脸上的皱纹都浮了起来：“这不是小盛吗？这么久没来，还以为把我这个老头子给忘了，快进来。”
“哪有。”盛千姿走进去，亲昵地挽着他的手臂，往室内走，“最近拍戏去了，一直在北京，前两周才回来。”
“哦。”顾爷爷敲了敲脑门，“瞧我这记性，你去拍邓瑶那部公益电影去了吧？拍得怎么样？”
“还行。”盛千姿抿了抿唇，认真地说，“不管最后结果怎么样，我已经尽力了。”
“尽力就好，尽力就好。”
盛千姿走进室内，换了鞋。
顾爷爷乍然想起一件事，说：“对了，忘了跟你说。”
他暧昧地指着楼上，“阿珩在上面，你不去看看他？”
盛千姿：？？？
盛千姿不懂老头子这语气是怎么一回事，上次的误会不是已经解释清楚了吗？怎么还能继续误会下去？
“不是。”盛千姿摆了摆手，“爷爷我......”
“快去，快去。”顾爷爷带她去楼梯，让她自己上去，“你不用理我这个老头子。记住了，左边是阿绅的书房，右边才是阿珩，他在右边。”
盛千姿：“......”
盛千姿扶了扶额，做着最后的挣扎，特不好意思地问：“他在办公，我冒然进去不好吧？”
“没有。”顾爷爷说，“他没有办公，他才刚回来。你这丫头害羞什么？你再这么害羞，我老头子可要生气了，今天是我生日......”
盛千姿打住他的话，应了声好：“行吧，那我上去看看。”
反正，就上去看看而已。
也没什么。
盛千姿走上二楼，慢慢踱至右边的书房，抬起右手，轻声敲了敲门。
“顾珩，是我。”
“请进。”
盛千姿深吸了口气，走进去，看见穿着居家服的男人站在几乎整面墙大的书柜前翻翻找找，并无尴尬气氛。
她松了口气，走过去，问：“你在找什么？”
“一本软件项目管理的案例书。”
“哦。”盛千姿瞄了眼繁重的书柜，低声说，“我帮你找找。你现在还看案例书啊？”
“不是我看。”顾珩看她一眼，解释说，“是千盈。”
盛千姿没接话，认认真真地帮他找。
找了大概十五分钟，终于找到，书被翻得有些破旧，看上去岁月已久。
顾珩拍了拍封面，语调轻松而随意：“这本书比我们年龄还大，现在已经绝版了。”
盛千姿不太懂这些，对于软件工程，她是真的连一些专有名词都听不懂，而顾珩作为顾氏集团总裁，每天接触的都是这些东西，这也是他们成年后，话题越来越少的原因。
顾珩倒了杯茶给她，坐下：“怎么上来了？”
盛千姿将刚刚在楼下的事情对他叙述一遍：“实属无奈，今天爷爷生日，不好惹他生气。”
“你就不能骗骗我？”
“我们是朋友，没必要骗来骗去的。”
顾珩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有一种淡淡的涩味。
正好，今天两人在书房，没有其他人打扰，他回到之前在微信中断的话题，又问了一遍：“盛千姿，你真的.....一点机会都不给我吗？”
盛千姿稍稍歪了下脑袋，看着他，认真地说：“对不起，大总裁，我真的只是把你当成我的朋友。不管有没有千盈，不管有没有顾绅，单纯谈我们两个人的事，我真的只想跟你做朋友。”
“哪怕你跟顾绅一点可能都没有，他不喜欢你，也不爱你，你还是不愿意考虑一下我？”
“我说了，跟他真的没有关系。爱情跟选东西不一样，不是说上一个不行，选下一个就可以的，我想你也不愿意做任何人的替代品。就像你所看见的，我喜欢一个人，第一眼就喜欢了，如果我真的能喜欢上你，早就喜欢了，不是吗？”
“就没有日久生情？”
“拜托。”盛千姿白他一眼，“我们认识十几年了好吗？”
“行了。我就问问......”
顾珩放下茶杯，低声说，“下去吧，准备吃饭了。顾绅和齐炀也快来了。”
盛千姿转头问他：“今天千盈不来吗？”
“她有课，说明天再单独跟我出去。”顾珩说这句话的时候，瞥了眼盛千姿的反应。
她心情释然，笑得开心，哦了一声：“那就提前祝你生日快乐，玩得开心。”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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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绅一下班便和齐炀一起来了这儿。
原本还有些期待，现在半点兴致都提不上来。
他知道，这种奇奇怪怪的情绪又涌上来了，还是因为那个女人。
顾绅扯了扯唇，莫名有些自嘲。
齐炀揣着明白，打死都不说，就喜欢看他憋着一口气的样子。
估摸着这时间，盛千姿来了估计有半个小时了吧。
顾绅进门，换鞋时，无意在玄关处发现一双白色高跟鞋，略有些眼熟，看鞋码，与某人也能对上。
他随口般的问了句：“谁来了？”
顾爷爷让他过来，帮忙看看老同学漂洋过海寄来的明信片上写了什么。
顾绅坐过去，心想老人家还挺潮，嗓音温和地给他念出明信片上的内容，又问一句：“谁来了？”
“什么谁来了？”顾爷爷觉得他莫名其妙。
“柜上那双高跟鞋，谁的？”
“小盛啊，还能有谁？”
顾绅一听，黯然的心，像是立马恢复了跳动，面上携着淡淡地浅笑，正欲用眼神去找某人的身影。
顾爷爷又补充了一句，“一来就上你哥书房了，现在还没出来。”
顾绅：？
顾绅：“多久了？”
顾爷爷记性不好，也不怎么记得，推了推眼镜，大概地说：“一个小时了吧？不知道两个人在里面干嘛，处得真久。”
顾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