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个高腿长,没几步就走到了盛千姿面前,修长的背影被浅浅的雨幕晃散,落拓优越,面上线条棱角分明,鼻梁和下颚线堪称完美,除去那双清冷得有些寒凉的眼睛,真想给他打个十分。
顾爷爷见了,立马拉拢着说:“阿绅啊,这个就是今天要来找你的小姑娘。”
顾绅点了点头,不经意地轻扫她一眼。
两人无话。
盛千姿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先开口:“下着雨呢,要不先进去再说?”
顾爷爷应了声:“好。”
顾家财大势大,在吃穿用度上,从来不会委屈自己,看这老宅的装修就知道了,简简单单,不失豪华。
顾绅给她倒了杯热水,穿着简约的居家服和长裤,露出削瘦好看的脚踝,一米八几的高个子坐在矮沙发上,递给她一份打印齐全的资料。
盛千姿佯装认真地翻阅了一下,瞳孔睁大,颇有些诧异。
这将近二十多页的注意事项,是怎么整理出来的......?
“这份资料展示得很详细,每一条你都要仔细地看,医院不是开玩笑的地方,尤其是心外科。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处理完给你挑些特别重要的,解释一下。”
“......好。”
盛千姿看到里面的文字就已经要头晕了,但她竭力忍住,视线不自觉地往他脸上送,想目送他离开,眼尖地注意到他碎发上还挂着几滴细小剔透的水珠。
一下子没忍住,从旁边抽张纸巾,递给他。
从他眼睛里看到了疑惑。
盛千姿微怔,解释说:“你头发上有雨水。”
顾绅蹙了眉,清冷的声音响起,漫不经心又疏远:“不用了,我等下自己擦。”
“......”
好吧。
“你专心看这份资料。”他抬起手臂,轻挽袖口,敲了敲腕上的银表,“我早上时间不多,给你四十分钟,浏览一遍。”
“四十分钟?”
盛千姿尴尬的时间都没了,即刻低头,快速翻阅起来。
顾绅的时间概念真强,刚好四十分钟,时间一到,他便从二楼的书房踱步而出,走到她面前,手上还握着一支红色圆珠笔,给她圈圈点点各种至关重要的部分。
志愿者服务的内容一般是,安抚病人,给病人送药,时不时兼顾一下护士的工作,帮病人盯一下滴注液之类的杂活,但大多数时间都只是在一旁观看。
毕竟她来这儿的目的,并不是要学什么医理药理知识,而是作为一个观察的表演者。
顾绅不会让她接触太多,但为了避免意外,还是细致地告诉她所有的注意事项。
金丝框眼镜在他的脸上显得禁欲又严谨,那模样,怎么都像个行业精英。
“就这么多内容,你回去后再好好看一遍,努力把每一个都记住。”他的声音无情又温润,“虽然你是我带进去的,但不代表我会处处关照你,如果出现什么纰漏,我会第一个让你离开。”
盛千姿郑重地点头,脸上浮起认真:“我知道,我不会让你难做的。”
这份由他撰写出来的文件资料,她看个十遍八遍都不够呢。
事后,顾绅有点事要出去一趟,但家里阿姨做了饭,顾爷爷怎么说也要留两个人在家吃完再走。
“反正,小盛等下也要回市区,你就载人家一程,都顺路。”
顾绅妥协地答应了。
盛千姿陪顾爷爷聊天,爷爷记性不好,最后还是家里的阿姨提醒他,他才想起来觉得盛千姿眼熟的原因。
“原来,她就是那个......那个......几年前很火的一个民国片子《倾城绝恋》的女主角,张爱玲的扮演者?”
阿姨:“对啊对啊,我女儿可喜欢她了。听说是第一次演女主角就拿了影后?虽然那角色扮演得挺成熟的,但演员我一看就觉得年纪小,胜在演技不错,那年几岁来着?”
盛千姿:“二十岁。”
“才二十岁?”阿姨惊呆了,“不简单,不简单。我女儿现在也吵着嚷着要去考什么电影学院,都快烦死了。”
“二十岁拿影后?确实不简单啊。”顾爷爷也笑了,“不过人家小盛那片子确实演得好,我看呐,就是实至名归。”
盛千姿自拿影后的那一年开始,就被身边的人夸赞了无数遍,渐渐形成一种习惯。
每次她都很谦逊地说:“其实,是邓瑶阿姨的功劳。”
“别谦虚,别谦虚。她导了那么多戏,培养那么多演员,怎么偏偏就你成了影后?”
顾绅自顾自地吃饭,低垂的眼眸里寡淡得无任何异色,显然对这话题不感兴趣,直到最后,头都没抬。
盛千姿悄悄地用余光瞄他一眼,沮丧地低下头,揣摩不透他的内心。
而后,相处了一早上,爷爷觉得这个小姑娘不错,有意给顾绅撮合一下,咳嗽两声,说:“阿绅,你觉得小盛怎么样?”
他终于抬起头,语气淡淡:“什么怎么样?”
“你看看你,今年二十九岁,还差一年就三十,是时候考虑一下自己的个人问题了。别老钻进那些医学学术里不出来,人这一辈子,还是得找个伴儿,好好过一生。你那些文献资料,能给你繁殖后代吗?”
“咳咳......”盛千姿没忍住,掩唇咳嗽了两声。
顾绅蹙起眉:“在说什么?人家那是你宝贝大孙子的人,跟我有什么关系?
顾爷爷:“顾珩?”
这下,连盛千姿也懵了......
阿姨反应过来,敲着脑袋说:“哎呀,我忘了。这些天网上全是大少爷跟盛小姐的绯闻,你们不会真的——”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阿姨你别乱想。”盛千姿忙解释,“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的。其实,我也不怎么记得清了......那天......”
盛千姿朝顾绅看了眼,发现他也在看她,做出洗耳恭听的表情,总觉得,他是故意的。
故意将话题引到这上面来......
-
那天,夜幕黑得深浓,深夜凌晨刚过,圆月撕开浅浅的云层洒下清辉。
银湖酒店门口,霓虹闪烁,各种有头有脸的人物来来往往。
盛千姿被一位今年小有名气的导演扣在饭桌上离不开,一杯杯的红酒被灌入腹中,醇香的酒味浸染她唇齿间的每一个角落,脸颊泛红。
“我去上个洗手间。”
“喝得好好的,上什么洗手间啊?扫兴!小美人,我带你去。”
“不用......”
盛千姿知道自己快不行了,上了这几个老狐狸的当,什么正人君子、品性良好、为弱势群体发声的好导演,私底下不过都是一群色|狼。
她侧身靠着座椅的扶手站起来,走到门口,一拉开门就冲了出去,在一片喧嚣和吵闹中用最浅薄的意识,寻求着救援。
恍惚间,她好像听见耳畔有人在说——
“顾绅,你真的不记得我了?这才几年没见啊,就把我忘得一干二净。连茶都没喝,你就要走?”
一男一女站在走廊,维持着谈话的姿势。
顾......
顾什么?
盛千姿推开那女人,像捉住救命稻草似的,双手攀上男人的肩膀,抱住他。
女人见了,瞪大双眼,诧异得半响说不出话。
盛千姿长发披散,发尾落在肩膀,脸蛋因为酒精的缘故泛着酡红,双眼迷迷离离的,别有一种风情,不知是醉了还是清醒着,在男人准备推开她的一刹那,呼吸喷洒在他的颈间,低低道:“顾珩,救我一下。后面有人。”
顾珩是顾氏集团未来的继承人,也是商界手腕能力最强的年轻领导者,在临江这个城市,谁不对他忌惮三分。
男人的眼睛微微眯起,发现不远处追出来的油腻中年男子,没几秒就辨明了情况,微略抱歉地弯下腰,抱起盛千姿,冲那女人低淡道:“抱歉,董小姐,我还有点事。”
说完,即刻离去。
“不是,她是谁啊?怎么突然冒出来一个女人?”那女人指着盛千姿的背影,气得眼睛都瞪红。
盛千姿闭着眼,靠在他的肩头,柔软的黑发时不时窜进他衬衫的领口,与他缠在一起,尤其是她正穿着一条暗红色的丝质吊带短裙,被身高腿长、高冷禁欲的男人抱在身上,简直就是活色生香、禁欲与性感的配对。
盛千姿不记得后来发生了什么,只隐隐约约记得,有一个男人在提醒他:“少爷,这次的相亲真的不关我的事,是老爷让我这么做的,你也知道顾家就只有两位少爷,都已经在三十上下了,老爷肯定急啊。”
顾绅在楼上开了个套房,随手将盛千姿扔进去,扯过被单,将人一盖,盖尸|体一般严严实实的,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能透上气。
他总算舒了口气,修长的手指握在衬衫领口,往下一扯,身上沾满了女人的酒气,干脆将外套脱下,扔进垃圾桶。
正要离开,忽然听见一声,“喂!”
“......”
是从被子里闷出来,又尖又媚的声音,捻带着酒后的疯劲。
他回过头。
女人像只蚕蛹一样,从白色的被子里露了张脸出来,双眼难得有些清透,清晰地倒映出他高冷的身影,唇红齿白,颊边飞着醉酒后的绯红,噘着嘴,抱怨道:“热!热死啦!”
“......”
“想闷死人是不是?”
“......”
顾绅斜瞟了她一眼,毫不理会。
盛千姿睡梦中皱起了眉,踢开被子:“太热了~不想盖~”
顾绅又看她一眼,同时疲惫的揉了揉眉心。
热?
就算是喝酒,脸色也不会这么奇怪。
顾绅强忍住不耐,上前两步,伸出干净的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和手,才发现她全身上下滚烫得吓人......
有点像发烧,又不是很像。
作为医生,根本不可能一走了之,置之不管,折腾了近半夜,情况好转,才快速离开。
翌日清晨。
盛千姿从酒店的床榻醒来,脸色精神都不太好,边打着哈欠边翻手机,才发现她和顾珩上热搜了。
陈芷珊跟她说,顾珩昨天也在那家酒店吃饭,才碰巧救了她。
只是,盛千姿看着手中几颗小巧的药片以及纸条上几个好看有力的瘦金字体,掀了掀唇。
[发烧了,吃药。]
确定是顾珩吗?
这种破天荒的善事,那霸道总裁能干出来?
-
午饭过后。
顾绅开车送盛千姿回去,女人望着窗外愣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男人先开口:“刚刚,爷爷说的话,你别太在意。”
“什么话?”盛千姿回头,看着他,不一会儿就反应过来,“哦......不会啊。其实,还挺开心的。”
不就是撮合他俩吗?
她正好也想被人助攻一把,何乐而不为?
顾绅不知道有没有听见她最后一句话,干净的手指轻轻敲了下方向盘,侧目,漫不经心地瞥她一眼。
“顾医生。”盛千姿决定要大胆一点,不能总让他忽视自己,“我能叫你顾医生吗?还是说,直接喊,顾绅?”
“都可以。”
“那还是喊顾医生吧。”盛千姿红唇轻勾,眼睫闪动了一下,那双眼睛被车窗外的光点得漆黑明亮,“顾医生,你去过银湖酒店吗?”
他抬了抬眼皮:“你问这个做什么?”
“就是......那天......我在酒店被一群老狐狸算计,后来听人说是顾珩救了我,但我隐隐约约觉得,那个人根本不是顾珩。所以,你有去过那里吗?”盛千姿满眼期待地盯着他。
其实,她已经猜到七八成了。
顾珩那个人,如果她求助,帮忙是肯定会帮忙的,但不会那么好心,一直照顾她,还给她留纸条,让她吃药。
因为顾珩喜欢的人根本不是她,而是盛千盈,为了不让盛千盈误会,绝对会离她远远的。
顾绅轻笑了一声,仿佛在笑她的自作多情,微压了嘴角:“盛小姐,是不是有什么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