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房里有水倒进缸里的声音，林芸顺着那一排湿鞋印子找到了赵海洋。
他刚放下空桶，还背对着她，衣裳下摆和棉裤湿了大半，束起的头发微微凌乱，形容有些狼狈。
林芸愣了愣：“赵海洋？你怎么弄成这样了？”
赵海洋看见她，神色一下子委屈起来，支支吾吾道：“刚刚摔了一跤。”
幸运的是裤子穿得厚，没有摔破皮，不幸的是，他双腿上留下了几处触目惊心的淤青。
看来就算换了一具身体，赵海洋还是一如既往的娇气，随便磕磕碰碰都要在身上留下印迹。
林芸有过经验，自然知道他腿上的淤青要是放任不管，没个十天半个月是好不了的，当即出门买了罐活血化瘀的药霜，亲自给他揉散淤青。
林宝生和林妮儿不知什么时候醒的，站在林芸身后听了会赵海洋“嘶嘶”抽气的声音，前者忽然撇嘴道：“以前我走路也摔过腿，阿娘说男娃子皮厚实，再摔几次都没事，可没管我……姐夫都是大男人了，姐还给他买药呢……”
林妮儿接着说了句：“要很多铜板吧？”
林芸一顿，赵海洋忽然想到什么，情绪一瞬低落下来，将腿往后缩了缩，“芸姐，下次别为我乱花钱了，本来也伤得不重……”
正好也揉得差不多了，林芸替他放下裤腿，收好药罐，这才回头看着两个弟妹，严肃地说：“以后不许再说这种话，钱本来就是用来花的，没了可以再赚。明明身上有钱，却甘愿做一个让自己受罪的守财奴，那才是傻子！”
林宝生眨了眨眼，也不知道听明白没有，被林芸一看，便大声道：“知道了，姐！”
林妮儿点点头：“哦。”
打发走两个弟妹，林芸朝赵海洋啧了一声，“你什么时候还学会多愁善感了？连两个小孩子说的话都上心。”
赵海洋幽幽叹了口气：“不关他们的事，我只是突然发现自己就跟个酒囊饭袋一样，除了会吃会喝，什么事都做不好……”
林芸诧异：“你竟然现在才发现？”
赵海洋：“……”
赵海洋顿时瞪圆了眼，无声控诉：我最最亲爱的姐姐大人，你怎么可以这么伤害我脆弱的心灵，怎么可以这么无情、这么冷漠！
林芸干咳一声，连忙补救：“其实你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你听话，呃……我是说，你读书读得好呀，你想想，你读过十几年的书，年年都是拔尖的优等生，要是肯静下心考科举，怎么也能拼出一番事业是吧？”
刚开始，林芸只是在宽慰赵海洋，可说着说着，她却越发觉得自己说得在理。
赵海洋别的事不一定干不好，可在读书上面却是天赋异禀，要真能走上科举一途，不敢说一路高升，至少能混个秀才当当吧？
这个朝的代秀才可是吃公粮的，不仅每月能领一份定额的粮食，还能免除赋税、徭役！
而且，等他考中秀才，还能开私塾教书，那个时候，就算没有她，他也能轻轻松松养活自己。
林芸豁然开朗，当即和他说了自己的打算。
赵海洋却说不想再吃学习的苦，再三表示自己什么活都肯干，都肯学，除了读书，那可太苦了。
——苦他个毛线！
她还不清楚他？除了吃喝玩乐，什么事是不苦不累的？
林芸笑笑：“没得商量。”
翌日一早。
天刚亮林芸就把赵海洋从床上抓起来，顺便给被吵醒的林宝生拉好被子，“天还早，你再睡会。”
赵海洋两眼泪汪汪：“天还早，我也想再睡会。”然后就被林芸拽出去洗漱了。
直到临出院门，他还在试图为自己争取：“芸姐，学院给我放的假还没到期呢，咱等它到期了再去行不行？”
“假还没到期那就把它销了，多学一天是一天。你早点往这方面下功夫，早点考出个功名，就能早点解脱了，不好么？”
碍于她脸上的职业笑略微危险，赵海洋不敢说不好，只能换上书院的学子青衫，认命地跨上书袋，唉声叹气离开家。
目送他走远，林芸回屋舒舒服服补了个回笼觉，醒来便带着两个弟妹出门采买一天的菜，还有做关东煮的食材。
接下来两日，在赵海洋苦兮兮地踏上求学道路的同时，林芸也成功熬制出了鲜美的关东煮锅底，还尝试着做出了几样在大梁朝算得上新奇的食材。
从铁匠铺和木匠铺收回铁锅、木摊子的这天，林芸早早买了一堆食材，先把最难做的火腿肠、面筋、肉丸鱼丸等做出来放到一旁，然后一边煮着鹌鹑，一边削竹签。
县里没有卖竹签的，就是削竹签的这些竹子，也是她找了好久才从卖编织品的妇人手中买下几根。
林宝生看她蹲在一边削竹签，瞧着好玩就想上手帮她削，林芸怕他割伤自己的手，自然不同意，打发人去灶房：“我一个来就行了，你去和妮儿看着火，等鹌鹑蛋煮熟了记得捞出来放凉水里泡着。”
林芸头一次做吃食卖，心里没底，打算在出去卖之前先煮一些试试味道。
于是等赵海洋午时下学回家吃饭的时候，还没踏进院子就先闻见了食物浓郁的香味。
“芸姐！”他连着两日的厌学脸瞬间消失殆尽，书袋都没来得及放下就兴冲冲进了灶房：“今天有什么好吃的？”
林芸正在盛菜，见林妮儿林宝生眼巴巴看着自己，便给他们嘴里各塞了一个鱼丸，赵海洋冲进灶房后，也顺势混了颗丸子。
饭桌上，林芸照例问：“味道怎么样？”
林妮儿重重地点了下头，肯定道：“好吃！”
林宝生边吃边回：“比那天姐煮的还好吃！”
那是自然。要是她专门调制的锅底煮出来的东西和白开水煮的一个味，还有什么意思。
林芸看向赵海洋，后者一脸享受地咽下嘴里的食物：“特别美味！汁水香醇浓郁，一口下去简直回味无穷！”
虽然他多少有点夸大，但自己的成果得到肯定，没人会不高兴，林芸满意地眯眼，笑着宣布：“今晚，咱们开始营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