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芸攒着一腔郁气出了林家大门就往自家茅草屋的方向走,没几步,忽然记起今日份的晚饭还没有着落。
…真是,让人暴躁。
她深吸了口气,不得不认命开启满村遍野的挖野菜之路,家里还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幼崽,不弄点吃的回去,总不能让他们灌几口凉风填肚子吧?
林芸知道秋冬季节的野菜种类少,不好寻,饶是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当她逛了大半个村子的土地,才将将挖够能填饱肚子的野菜时,还是不免扶腰叹气。
——野菜总有挖完的一天,剩下的日子咋过?
倒是可以趁早往地里撒点菜种,可她又没钱买菜种……
林芸越想越可怜,干脆直接就坐在路边的大石块上思考起以后的路要怎么走。
首先,顶重要的:赚钱。
大梁朝的发展远不如后世她所在的国度,食物更是贫瘠单调得可怜,许多后世随处可见的食材这里都没有,比如辣椒、土豆、植物油……
若是在这方面下功夫,辣椒土豆她是不能横空变出来,但植物油……哦,她没有菜籽,暂时也做不出来了。
至于做几样薄利多销的小吃卖……嗯,她也没有启动资金。
林芸:“……”痛苦。
正愁眉不展的时候,远处一辆牛板车踢踏而来,赶车的人似乎有些焦急,车轱辘每碾过一块小石子,板车就震荡一下。
林芸闻声望去,第一眼,赶车的青年是村里的那个谁?好像是林姓族兄?
第二眼,坐板车上那两个人好眼熟。
再看,其中一人似乎是镇上的李郎中,常年给林月蓉瞧病的那位,另一个……正是林平勇。
牛车在途径林芸时缓下了速度,熟悉斥责的语气迎面而来:“天都要黑了还不回家,傻坐在这里干啥!”
林芸:“……”
这个大冤种,是学不会好好说话了吧?
她望了眼泛青的天色,翻了个白眼:“占你家石头踩你家地了?你管我啥?”
嘶,如今还敢跟他回嘴了?
林平勇一瞬瞪眼:“我就乐意狗拿耗子!”说完忽然理智回笼,心头一梗,脸色唰地阴云密布。
林芸暗道:你乐意当狗,我可不是耗子。
但想想他也不是坏心,就没说出来气人。
“咳,林家小子,赶紧走吧,给你小姑看病要紧。”李郎中体贴的打破僵局,林平勇朝她冷哼一声,转头对驾车的青年道:“庆业哥,咱走吧。”
林庆业笑了笑,看向林芸:“芸娘妹子,没事就早些回罢,妮儿和宝生在前头等你呢。”
“诶,晓得了。”
林平勇听着林芸脆生生的回应声,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推了林庆业一把:“走了。”
牛车逐渐远去,林芸抱着野菜也归了家。
林芸煮好野菜和弟妹们分吃完没过多久,暮色便悄然来临,天边不知何时挂上一轮银月,隐在层层薄雾之下,只看得见大致轮廓。
家里没有油灯,她也没有萧瑟冷风中夜下赏月的雅兴,天黑就关上门带着弟妹进了被窝。
林妮儿紧挨着她睡,林宝生则睡在林妮儿的另一侧。他们是习惯早睡的,上床没多久就都睡熟了。
林芸却睡不着,满心想着赚钱的事,时不时翻看原主的记忆,以便加深对这个朝代的了解。
这一翻可不得了,她发现了件令人惊悚的事:原主竟然有未婚夫!
就在去岁年初定的亲,对方是金桥镇上的人,家中开了间食肆,生意还算红火。
后生名唤赵玉林,名字起得秀气,人也生得秀气,自身还是个读书人,这身份条件妥妥是十里八村姑娘们恨嫁的对象,怎么就看中林芸娘了呢?
那边给的理由是:你家闺女长得标志,与我儿比肩而立,顶顶相配。
林家这边差人打听,赵玉林在镇子上的名声可算不上好听,赵家从小将他送去县里读书,读了十几年连个童生都没考中。
他在家中便跟个无所事事的闲散懒汉一样,自家事务一概不管,成日得了闲就满镇子乱逛,也不与同龄的男子玩在一起,就晓得走街串巷撩拨人家未出阁的姑娘们。
可林远梁夫妇想,赵玉林浑是浑了点,但只要是人,总归有些小毛病的,没什么大不了。
最主要他家世好啊,还是家中独子,林芸娘虽是农女,却自幼没怎么下过地,日后若是嫁个农家子,可得受不少罪;
可若嫁给赵玉林,再给他生个白白胖胖的小子继承家业,那可就是享福的命了。
要不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原主一听爹娘要给自己和赵玉林定亲,想都不想欢欢喜喜点头就应了。
而林芸受惊,并不是因为原主有个初具渣男模型的未婚夫。
前世她有个不学无术的富二代继弟,姓赵,名海洋,年纪只比她小一个月,而他与这位赵玉林大兄弟——长得一模一样!
大到四肢五官,小到眼角的一颗泪痣,完完全全就是同一个人的样子!
林芸猛吸一口凉气。
是巧合?那可太巧了,孪生兄弟都不见得有这么相像的吧?
她恍恍惚惚想了许多有的没的事,到了后半夜才迷糊睡去,然而睡也睡得不安稳。
她做了一宿噩梦。
梦里她以泪洗面,赵玉林揽着美人高高在上的丢给她一封休书:月儿怀了我的儿子,你退位让贤吧,滚回乡下种地去。
画面一转,赵海洋霸占了她家客厅里的沙发,懒洋洋的指挥她:姐啊,我房间你也顺便帮我拖一下呗;姐,我衣服还没洗呢,你要不顺便帮我洗了?姐——
画面再一变,不知是赵玉林还是赵海洋,穿着一身大红喜服,殷切的给她脱衣裳:娘子姐,咱们生个娃呗。
——妈蛋!艹了天了!
林芸倏然惊醒,眼里火冒三丈。
都怪赵海洋那小王八犊子!
要不是他被他老子断了资金来源后死皮赖脸缠上她,愣是在她新买的房子里占了间卧室,成天一口一个姐的叫,她至于留下这么大的阴影?
林芸被窝下的胸口起伏不定,内息十分紊乱,咬牙切齿的模样生生将一张秀丽的脸蛋扯出几分狰狞来。
林妮儿黑黝黝的大眼睛看着她表情发疯,默了默,拧眉问她:“姐,你梦见啥了?”
“……没什么。”林芸深深吸气,整理好表情。
此时外面晨光微露,不知哪家的公鸡正扯着嗓子打鸣,引得村里一片起伏鸡鸣声,混合着几道犬吠,静谧的空气一下子被打破,逐渐热闹起来。
林宝生此时还未睡醒,林妮儿也还有些睡眼惺忪,林芸钻出被窝,把被角给他们盖严实,交代林妮儿:“天还早,你们再睡会,我出去挖点野菜,你和宝生在家里等我,别乱跑。”
“我和姐去。”
林妮儿想起身,被她压了回去,“天怪冷的,你睡着吧,记得烧锅热水等我回来就行。”
才七岁呢,刚上小学的年纪,没爹没娘怪可怜的,就别压榨童工了。
今日林芸运气不错,出门不到半个时辰就挖到了足够吃的野菜,因此她心情尚且良好。
当她心满意足的抱着野菜回家,在自家院子里撞见两个人时,脸色骤然大变,阴沉沉的。
“……这是你爹娘给你定的未婚夫,当时你自个也点了头的。”二叔林远程背着手没敢看她。
“你们原本的婚期就在这个月,聘金我已经收下了,你阿爷和你爹……毕竟还在丧期,办席的事就省了,日后你与他便是夫妻了。”
林远程一口气说完便大步离开茅草屋,也不管林芸同没同意,独留下她和院子里多出来的青年面面相觑。
而这青年,也不是旁人,正是昨夜造访林芸梦境,并给她造成难以磨灭的痛击的赵玉林本人!
但凡换个人换张脸,林芸也能埋汰自己一声:呦,噩梦要成真了?
而现在,她胸口闷着一口老血,将吐不吐。
那厢,赵玉林满目愁绪,踌躇片刻,小心翼翼的开口:“这位……林姑娘,那位大叔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小爷…呸!小生、小生此次前来其实是退婚的。”
“这婚姻大事,理当两情相悦,包办婚姻是没有幸福的,哦,小生的意思是父母之命媒妁之约已经过时了…啊,不是,这个……”
看他抓耳挠腮,语无伦次解释的样子,林芸忽然冒出一股怪异来,他说得越多,怪异之感越发强烈。
“……我跟你说啊,咱们不是一个朝代的…不是,我是说咱们思想上可能合不来……”
林芸眉头一跳,有了个大胆的猜想,她用只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对暗号般给出一句:“奇变偶不变?”
赵玉林蓦然一震,瞪大了眼看向她:“你、你说什么?”
“奇变偶不变。”
突然,他一瞬间换了个人,从别扭的温良书生形象转化成热泪盈眶的落难人民。
“老乡啊!伙伴啊!你也是穿过来的?”他激动得握住她的手,“茫茫人海,同乡偶遇,这就是缘分啊!啥也别说了,今儿咱们必须结为异性兄妹……”
林芸听得眉角抽疼,再看他这张熟悉的脸,忍了忍,低声:“赵海洋?”
“……哈?”青年骤然一顿,双眼再次睁大,神色微微惊恐。
“你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