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上次带着姜宝珠去了避暑山庄后,多半这丫头在何姨娘面前说了好话,这次回来,姜宝鸾明显感觉何姨娘对她的态度好了不少。
这次送来供她选择的嫁衣布料都是上乘,又软又滑。
只是姜宝鸾看着满目红色,便觉得头晕。
梦里她就是穿着自己亲手绣的嫁衣赴死的,现在还要她绣嫁衣,又是另一种折磨。
何姨娘自然不知道她想退婚的事,一边看料子的同时口中还满是羡慕:“你看这料子多好啊,颜色好,质地也好,阿鸾你若是穿上定是美极,你能嫁进程府,我们一家都跟着沾光呢,我只盼着你妹妹也能像你一样,找个好人家,说门好亲事。”
姜宝鸾笑也笑不出:“料子我也不懂,姨娘看着帮选吧,我都可以。”
何姨娘刚想拒绝,扭头见她走去了一边,看样子是真要她帮选,顿觉动容。
帮女儿选嫁衣一般都是由生母或主母来做,宝鸾将此事交给了她,实则也算一种认可。
何姨娘想起自己之前对她的克扣,强烈的羞愧涌上心头,思及姜宝鸾能待在姜府的日子也不多了,定然是要加倍对她好才能弥补。
她挑了最适合姜宝鸾的红色,何又命人多送了些冰过来,等做完这一切,她这才走。
姜宝鸾自然是不会亲自绣嫁衣的,可姜甫堂见不得她闲,竟还要让何姨娘来监督她的进度。
为了敷衍,她只能做做样子,先将人稳住再说。
去程府赴宴那日,姜家众人都好好打扮了一番。
姜毅忻人虽小,好好拾掇后,看上去还真像个小大人,只是这“小大人”一说话就破了功,实乃幼稚。
何姨娘因身份未能同行,姜毅忻便跟着宝珠,他一双眼睛到处乱转,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阶段,嘴里姐姐姐姐叫着,问东问西,停不下来。
程府距离姜府几条街区,坐上马车没一会儿便到了。
程守中作为当朝太傅,地位自然不低,这次过寿,程府门口来来往往的马车险些将路堵住。
还没下马车,姜宝鸾便听有人在议论,说今天程守中寿宴,皇帝可能会亲临。
这样的荣光,可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
姜家作为程家的准亲家,这次来也体会到了众星捧月的感觉。
姜甫堂自打下了马车,大笑声便没停过,他那满面红光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今天过寿呢。
程府宅邸很大,进了门,在管事的带领下,男女分道而行,各自有各自喝茶聊天的地方。
走在铺着鹅软石的路面上,看着四周景致,姜宝珠忍不住发出了小小的感慨。
程家这些山水湖泊,可比自家府上的要好不知多少倍,路边养的花花草草都好生漂亮,一看便不普通。
直到走得脚底酸疼,她们才终于抵达一处透风的大凉亭。
凉亭里已坐了好几位女眷,都是官家夫人带着女儿,其中有认得姜宝鸾的,一见她来,便连连招呼,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姜宝鸾知道,这样的热情,不外乎是因为程庚。
从她出现开始,众人所聊的内容便围绕着程姜两家的婚事展开,姜宝鸾一边应付着他们,一边巧妙地将话题引去别处。
她生母去得早,遇到这些场合,往往只能靠她自己,这么些年下来,倒也不觉太难。
果然,大家的话题不会永远持续在某一件事情上,很快便有人低声道:“听说今日皇上会来,可是当真?”
“却有此事,不光皇上会来,几位皇子公主也会跟着一道呢。”
一打扮得雍容华贵的女人接了话,她是宁安候的妻子赵氏,头上满是珠钗翡翠,在阳光下晃得人眼睛疼。
“程太傅是大皇子三皇子的老师,皇上有心带着皇子公主们来贺寿,当真是尊师重教。”
即便皇帝不在,该有的吹捧还是不能少。
赵氏等她们说过一轮,状似无意开口:“是呢,皇上重感情,这次来除了给程太傅贺寿,还有意来看看三公主。”
众人恍然大悟:“三公主身子可好些了?”
说到这,赵氏脸上露出几分高傲的神情:“听闻比之之前大好了,我家阿莹和五公主已经先过去看望了。”
“难怪没看到阿莹呢,原来是去三公主那了。”
姜宝鸾心想:多亏薛莹不在,凉亭里此时的氛围才会如此和睦,不然薛莹一看见她,恐怕没什么好话说。
在凉亭内略坐了会儿,一起的姜毅忻便有些坐不住,他想四处去看看玩玩,正好给了姜宝鸾和姜宝珠一个离开的借口。
程府婢女不在少数,她们想参观,便有人专门陪同。
姜毅忻很好打发,捡了几块石子在湖边玩打水漂就“咯咯”笑个不停。
姜宝鸾摸了摸自己时不时就跳几下的右眼眼皮,刻意忽视了心里的那一点点不安。
眼见姜毅忻玩得满头是汗,宝鸾便让人先带他到室内去休息,自己和姜宝珠则沿着湖边继续往前走。
宝珠甚少出门,对京中的一些事情知之甚少,比如赵氏口中提到的三公主,她当时听着就一知半解的,这会儿没了外人,总算能问问姜宝鸾。
“阿姊,那三公主是何人?”
宝鸾在一处树荫下停步,等屏退了程府婢女,这才一边扇着扇子一边道:“三公主乃皇上义女,她父亲是我朝一骁勇善战的将军,多年前在战场上因救皇上而死,皇上便认下了他留下的这唯一的女儿,封为公主。”
这三公主,外界传闻甚少,只知生得貌美,命却有些不好。
说到这,宝鸾看见不远处姗姗来迟的陶宁,对宝珠道:“剩下的让她说给你听吧。”
宝珠热情地叫了陶宁一声姐姐,便央着她说说这三公主的事情。
陶宁常去姜家找宝鸾玩,与宝珠也算相熟,听见她们在聊三公主,忙四下看了看,确定没有闲杂人等会听见,这才压低声音:“你们是不是也听说了?这三公主得了重病,怕是不太行了。”
宝珠震惊不已:“方才薛夫人不是说三公主身子已大好了,怎么又?”
陶宁叹口气:“这三公主也是命苦之人,出生丧母,年幼丧父,好不容易等到出嫁,结果成婚没多久,这程家大公子居然也染病离世。这一连串的打击,换了谁都受不住,我听人说病就是那时候留下的祸根,这一年来越发厉害,便是宫中派了太医常驻府上也不治事。”
宝珠听得瞠目结舌,三公主的经历过于可怜,她也忍不住跟着一起心疼起来。
这些事宝鸾也是第一次听说,声音低了下去:“但愿薛夫人说的是真,三公主身子已经大好了。”
三个人在一起长吁短叹,各个觉得她着实不易。
宝鸾看了眼天色,距离午宴开始不剩多久,便回了女眷所在的花厅内,等候开席。
位置都是提前安排好的,姜宝鸾位置在正中间的主桌旁边,除了程府的女眷之外,便是她坐的那桌离得最近。
菜一道道端上,主桌的人也坐了个七七八八。
宝鸾余光瞥见门口的光线一暗,抬眸看过去,便见走进来三个人。
三人皆是衣着华丽,一人走在正中央,模样娇柔美丽,细看之下却有几分病态,面庞白皙却不红润,就连步子都是轻飘飘的,像是没什么力气。
宝鸾猜测,这位便是方才陶宁所说的三公主了。
三公主左边的人她认得。
薛莹走在公主身侧时,便要收敛许多,手小心地搀扶这三公主,看着低眉顺眼,一点不似在山庄内对她那般咄咄逼人。
另一侧的年纪看上去略小一些,听着旁人对她的称呼,是和薛莹一道去看姐姐的五公主。
两位公主在主桌坐下,薛莹则坐到了姜宝鸾身边相隔几个人的位置。
姜宝鸾感受到薛莹充满挑衅的目光,看去时,不知怎的从她眼中看到了一种洋洋得意,也不知她究竟在高兴什么。
右眼皮又跳了几下,宝鸾眨了眨眼,待宣布开席,她默不作声地吃着东西。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感觉有一束目光落在身上,看得她很是不自在,她悄悄扭头找了几次,也没找出是谁。
饭用到一半,程守中在男宾那喝过酒,特意带着程庚以及家中众人,向来赴宴的女眷宾客们表示感谢。
女眷们不喝酒,便以茶代酒,举杯时,姜宝鸾注意到,坐在主桌的两位公主,目光都落在程庚身上,尤其是那位五公主,眼神中明晃晃就写着对程庚有意。
那眼神太过于明显,姜宝鸾便是想忽视都难。
她突然想起不知是听谁提起过,这位五公主和程庚算得上是青梅竹马,程庚年幼去宫中伴读时,便和五公主关系很好,甚至有一段时间京中曾传闻皇上要召他做五公主的驸马,后被程庚用有婚约在身的借口婉拒。
当时因着这件事,程庚在京中可搏得了不少称赞的声音。
姜宝鸾当时只听到了只言片语,并未放在心上,现如今看到五公主这模样,她似乎对程庚还没死心?
愣神之际,程庚已随着程守中离开花厅,宴食还在继续,宝鸾心不在焉地吃着东西,再美味的食物,此时也尝不出什么味道,有种味同嚼蜡之感。
她恹恹地放下筷子,这时去如厕返回的阿巧带来一个消息,让她稍微有了点精神。
“小姐,我方才看见钟北去了南面的花厅,想必二爷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