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9
出租车上。
康蓉坐在副驾驶,叽叽喳喳地给司机指路:“师傅,走那条小路。那边不堵。”
又和谢烟鹂说:“啾啾别怕。我给我爸打电话了,让他给你安排了最好的美容科医生缝针,保证不会留疤!”
谢烟鹂和蒋兆,两个人一起挤在后排。
出租车空间狭小,可是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贴门坐下,中间再挤一个人也绰绰有余。
谢烟鹂偷偷看他,他正托腮看着窗外,两人的影子在车窗上重叠,他忽然问:“干什么?”
“啊?”
“看我干什么?”
谢烟鹂说:“还没谢谢你刚刚帮了我……”
“路过而已。”他转过头来,意有所指,“没有我,你不是也能处理?”
没有他,她确实能够处理。
比如她刚刚手里拎着的那袋麻辣烫,又麻又辣又烫,田霈敢碰她,她就拿麻辣烫砸他一个狗血淋头。
谢烟鹂装柔弱:“我是弱势群体,怎么处理得了他?”
他嘴角挑了一下,像是笑了,可是稍纵即逝:“我劝你还是少说点话。”
他嫌她话多?
谢烟鹂一愣,自己明明没说几句话啊,从上车到现在,还是他先跟自己搭讪的!
还好蒋兆及时补充说:“你流了很多血,少说话保存体力。”
原来是关心她。
谢烟鹂满意了,虽然自己的新同学看起来冷冰冰,可其实还是挺古道热肠的嘛。
谢烟鹂好奇道:“你怎么和在花店时不太一样,当时你话明明还多一点儿。”
他沉默一会儿:“工作是工作。”
谢烟鹂懂了,原来他在花店,不但卖艺,还要负责卖身。
迎来送往,笑脸相对,争做十佳员工。
打工人太不容易了,谢烟鹂为他掬了一把辛酸泪,却又觉得挺有意思,一个人居然能有两副面孔。
哪怕这两幅面孔,都冷冰冰的。
区别只在是刚好0℃,还是冷到0℃以下。
正是晚高峰,出租车在城市的车流中东扭西扭,把本来只要二十分钟的路程硬是走了一个小时,等下车时,谢烟鹂感叹道:“再来晚点,我的伤口就自己愈合了。”
“那——么大一道口子呢!”康蓉大拇指和食指向着两边伸开,比出长长的距离,“快快快,咱们快去看医生。”
说着,推着谢烟鹂就往里跑。
康蓉她爸是医院领导,康蓉从小来医院就像是回家,轻车熟路地领着谢烟鹂去包扎伤口。
医生和她也认识,看到她进来,就笑着说:“蓉蓉来啦。”
康蓉在长辈面前还是很乖的:“裴叔叔好。叔叔,这是我好朋友,她受了重伤,你千万替她把伤口缝好看点,千万千万不能留疤啊!”
她这三个千万,把医生吓到了,很慎重地掀开手帕——
结果伤口虽然细长,但是很浅,并不需要缝针,而且在来的路上已经止住血了。
医生:完全没有发挥的空间啊。
谢烟鹂的伤不重,麻烦的是被铁器划伤,安全起见,需要清创后再打一针破伤风。
医生开了单子,康蓉立刻抓住,一路小跑出去交钱。
谢烟鹂被护士领去清创室,还没走到,康蓉又跑了回来:“啾啾,我陪你一起。你要是疼的话,就抓住我的手!”
“你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你同学把单子拿走了,说他帮忙去缴费。”
谢烟鹂有些意外:“他帮忙缴费?”
“是啊。”康蓉八卦,“他长得好帅,啾啾,你们关系这么好吗?”
他们两个,分明是单纯的金钱关系。
他交房租,她收房租。
谢烟鹂实话实说:“不熟。”
“那他还帮你打了田霈?”
“可能他比较……乐于助人?”
她是睁眼说瞎话,毕竟乐、于、助、人这四个字,每一个字都和蒋兆关系不大。
她们聊天的时候,护士把东西准备好了,拿棉签蘸着酒精,替谢烟鹂的手臂消毒。
康蓉关心地问:“疼吗?”
谢烟鹂有点怕疼,但是能屈能伸,只在能撒娇的时候喊疼。
康蓉看她受伤,比她自己还害怕,谢烟鹂只好坚强一点。
“还行。”
康蓉紧紧握住握着拳头,在一旁替谢烟鹂加油打气,看谢烟鹂好像真的不太疼,这才有心思想别的:“你那同学要是一会儿还在,咱们请他吃个饭吧?”
谢烟鹂说:“你自己想请他吃饭,可别拉上我一起。这么晚不回去,谢老板要发火儿了。”
康蓉也知道谢家有门禁,有点泄气:“那下次再说吧。你不去,我单独请他也没什么意思。”
护士手脚麻利,已经替谢烟鹂包扎好伤口,闻言笑了:“那你到底是想请帅哥吃饭,还是请你这个好朋友吃饭?”
康蓉想也不想:“当然是请啾啾吃饭!顺便带上帅哥而已。”
“看来你们俩的友情,经受住了美色的考验。”护士指挥说,“好了,去那边趴着吧,该打针了。”
谢烟鹂脸色一僵:“打针?”
“破伤风。”护士安慰她,“不疼的。”
……才怪!
破伤风需要在臀部肌肉注射,也就是说,要打在屁股上。
根据谢烟鹂的经验来看,屁股针可比别的针疼多了。
康蓉同情说:“要不要咬点什么?”
“你当是审讯逼供呢。”护士一挥手,“闪开点。”
康蓉只好走到一边,谢烟鹂破罐破摔,扑在床上眼睛一闭。
护士说:“别紧张,肌肉这么僵硬不好注射。你们说的男生我刚刚看到了,确实是帅,放在我上学时候,最少也是个校草级别。”
“我也这么觉得!”康蓉双手赞同,“而且他好酷哦,做好事不留名,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谢烟鹂听着分了心:“他叫……啊——!”
护士趁她不注意,一针扎下去,谢烟鹂惨叫一声,疼得话都说不出来。
护士笑着说:“好了,注意这几天别吃刺激食物,今晚回去别沾水。”
短短半天,谢烟鹂手和屁股都遭受重创,被康蓉搀扶着,一瘸一拐走出去,就看到蒋兆站在门外。
天已经黑透了,月亮高高挂在塔尖,被风一吹,像是一面澄明的旗帜。
他靠在门前的罗马柱上,一只手提着袋子,另一只手里,正拿着一枚小小的筹码。
筹码在他的指尖灵活地翻转挪移,他微微仰着头,视线漫无目的地投向远方,侧脸在月光中,被勾勒出锋利的线条。
谢烟鹂放慢步子,看着他漂亮的面容,忍不住感叹。
靠,确实帅!
身旁的康蓉奇怪道:“怎么不走啦?”
“咱们不顺路,你先回去吧。”
康蓉家就在医院附近,闻言有些犹豫:“你一个人可以吗?”
“我是胳膊受伤了,又不是腿受伤了。”
“你的屁股不是还……”
谢烟鹂捂住她的嘴:“好了,不要再说了。”
康蓉眨巴眨巴眼,示意自己不说,谢烟鹂这才松开手,康蓉忽然狡黠一笑,凑到她耳边小声道:“知道你要和帅哥单独相处,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谢烟鹂说:“你想到哪去了?”
可康蓉已经一蹦一跳地跑走了。
那边的蒋兆早就听到两人的声音,转头看向了谢烟鹂。
谢烟鹂被他注视,下意识挺胸抬头,努力自然优雅地走过去说:“你怎么还没走?”
他没说话,将手里提着的袋子递给她。
谢烟鹂接过来,发现居然是一杯奶茶,看看标签,半糖去冰,不是她平常喝惯了的口味。
她怕苦,从来只喝全糖。
谢烟鹂道了声谢,把手机掏出来:“刚刚花了多少钱,我转给你。”
“没必要。”
他留在这里,等了这么久,只是为了给她送杯奶茶,却又偏偏拒人于千里,好像根本没有关心她。
谢烟鹂伸手拉住他:“哎呀,你这个人。不转钱,起码加个好友呀。”
少女的声音娇憨甜美,像是樱桃最红的那一点尖尖,她的手指也是细而白,牵住他的衣角,撒娇似的说:“万一他又来找我麻烦怎么办?”
他转开视线,淡淡道:“他不敢。”
“万一呢?”
蒋兆犹豫,到底拿出手机,谢烟鹂立刻把自己的二维码调了出来:“你扫我。”
“嘀”地一声,是他扫码完毕。
谢烟鹂偷偷看了一眼,他的好友申请已经发送成功。
她这才心满意足地收回手机,笑眯眯说:“谢啦,改天请你吃饭。”
“不用。”
谢烟鹂又说:“把手伸出来。”
他挑了一下眉,做出个疑问的神情。
谢烟鹂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创可贴来摇了摇:“问护士要的,你的手刚刚擦伤了吧?”
半天,蒋兆将右手递给她,指节处,果然擦伤了,红色的伤口在苍白的手背上格外分明。
谢烟鹂皱起眉来:“看着好痛。”
他说:“不疼。”
肾上腺素分泌的时候,人是感觉不到疼的。
“说谎。”她撅起嘴来,却又泄了气,“下次还是别打人了,你的手受了伤,就弹不了钢琴了。”
蒋兆嗤笑一声:“谁说我会弹钢琴?”
“你手这么漂亮,就是应该弹钢琴啊!”她心疼道,“不然不是浪费了?”
“有人规定?”
她理直气壮:“我规定的。”
他又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像是被她逗笑了。
谢烟鹂不理他,拿着一张创可贴,在几道伤口上左右为难。
从蒋兆的角度看去,她低着头,露出雪白细嫩的脖颈,长长的睫毛笼在眼上,像是一泓黑色的向阳花。
创可贴终于轻轻落下,她的声音轻快地响起:“好啦。”
他还没有开口,就看她鼓起两腮,对着他的手背轻轻地吹了一口气说:“不痛了哦。”
这一口气,甜而温软,擦过肌肤,如同蝴蝶振翅,几乎稍纵即逝。
蒋兆猛地握紧拳头,闪电般将手又抽了出来。
动作太快,谢烟鹂奇怪道:“怎么了?”
他转过脸去:“别靠我那么近。”
声音冷若冰霜,可他的侧脸上,渐渐泛开了一片淡淡的红。
谢烟鹂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他居然是害羞了。
从小她受了伤,无论是季女士还是谢老板,都会替她吹一吹,说一句“痛痛飞了”,她是习以为常,顺嘴吹了一口,没想到蒋兆反应这么大。
他越是这样,谢烟鹂越是想要逗逗他,故意贴近过去:“这么凶干嘛?你怎么脸红了?”
他却将她推开,冷冷问:“你对所有人都这样?”
啊?
谢烟鹂疑惑道:“什么‘都这样’?”
蒋兆抬手,把一封信丢了过来,谢烟鹂两只手都没空,信就掉在了地上。
谢烟鹂低头去看,信封是粉色,上面用红色画着大大的爱心,带着闪粉的金色写着:田霈收。
看起来就像是……刚刚田霈拿在手里的那封情书。
谢烟鹂疑惑地将信从地上捡起来,拆开来,里面的信写得不长,字体居然还挺工整漂亮,中心思想有两点,吹捧田霈的英俊,还有问田霈能不能和自己在一起。
落款:谢烟鹂。
谢烟鹂:??
谢烟鹂问:“你刚刚和他说告别语的时候,从他怀里偷的?”
蒋兆纠正说:“不是偷。”
重点是这个吗?
读书人的事,果然不算偷是吧!
谢烟鹂只好改口说:“你从他怀里……拿的。我还以为他是胡说八道,没想到真是情书啊。”
他只说:“这是你们两个的事。”
奇怪,直到暑假前,她都和田霈没有一点交集,一班和十三班根本不在一层楼上,她和田霈顶多在校园中擦肩而过,连那些关于田霈的传闻,都是康蓉听来八卦给她的。
当然更不可能是康蓉假借她的名号写的。
她和康蓉从小就认识,交情怎么可能是一个男人就能破坏的?
——更何况是一个不算太帅的男人。
谢烟鹂疑惑,视线无意识扫过蒋兆,忽然福至心灵:“你真觉得这是我写给他的?”
蒋兆说:“和我无关。”
谢烟鹂刚要解释:“其实……”
“不要随便招惹别人。”他打断她说,“对你、对别人,都不好。”
说得好像,她故意招惹了田霈,却又不肯负责,玩弄别人,三心二意。
张开的嘴又闭上,谢烟鹂看着他,把要说的话都咽了回去。
从小,谢老板就教她,不要和不值得的人多费口舌。
如果有人误解自己,那说明在他心目中,自己就是那样的人。
偏见铸成那刻,便没有必要去消除了。
再说,他们两个只是同班同学,又不是同床共枕,他这么臭着一张脸,难道还要她哄?
他怎么想,关她屁事!
谢烟鹂没有热脸贴别人冷屁股的习惯,慢慢地将信纸捋平了,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回信封,看着蒋兆的眼睛,似笑非笑说:“你说得对,确实和你没什么关系。”
她之前的笑,一直眉眼弯弯,笑得真心实意,这一刻,却忽然虚伪起来。像是小狐狸戴上了面具,礼貌而疏离地对他说:“谢谢你的奶茶。”
说是谢,可她拿食指勾着袋子,把那杯未开封的奶茶,又递还给他。
见他不接,她弯下腰去,就这么放在他的脚边。
“不过可惜,我只喝全糖。”
说完,不待他回答,便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
蒋兆看着她的背影,微微皱起眉来。
拇指蜷起,转动尾指上的银戒。
脚边,去冰奶茶放了太久,还未褪去的夏热汹涌而来,淹没仅存的一丝凉意。
明月高悬,天空也像是一层蒙昧的毛玻璃,雾里看花似将月亮晕染开来。
谢烟鹂终于走出他的视线,再也看不见了。
蒋兆垂下眼睛,提起脚边的袋子。
将那杯奶茶,反手丢入垃圾桶中。
作者有话要说:吃醋的笨蛋大狗惹老婆生气咯【幸灾乐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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