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全国每年能成为职业棋手的名额只有三十个吗?!你知道他参加的五场职业比赛里拿回了多少奖金吗?你知道媒体都说他前途不可限量吗!”
穆心兰按着桌子,愤怒道:“你说他不优秀?你凭什么这样说!”
周家再次静得几乎要凝固起来,独剩下穆心兰起起伏伏的喘气声。
周霆把水杯放在桌上,神情尴尬,不知所措道:“我没这么想,小于当然也是很优秀的。”
穆心兰却不愿再同他多谈,她猛地起了身对穆于说:“我们走。”
或许是刚才穆心兰那段话过于石破天惊,亦或是他从未想过穆心兰在这个当下的第一反应,竟然是维护他。
甚至穆于不知道原来穆心兰对他的所有比赛都有关注,他当下大受震撼。
穆心兰是个母亲,无论是否尽职,她的本能依然是维护自己的孩子。
穆于起身时,周颂臣没有松开手,两人在桌下紧握的双手显露到桌上来,肖韵和周霆都下意识避开了视线。
周颂臣握着穆于的手,仰首望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如果穆于在这种关键时刻松手了,不亚于是一种抛弃。
穆心兰瞧见那紧握的双手时怒火重燃,扭身离了周家。
穆于缓缓掰开周颂臣的手:“我先去看看我妈,晚点再给你消息。”
他跟着穆心兰一起离开了。
肖韵看着父子俩难看的脸色,不由叹了口气,好好的家宴,怎么就闹成这个样子。
从温暖的周家追出来时,穆于被走道上的冷风灌了个透心凉。
他回到一年未回的家中,门大敞着,里面开了盏小灯。
穆于走进去后顺势关上门,点亮灯,穆心兰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
家里同从前一样没有太多改变,只是比先前两个人住时的东西更少了些。
穆于进厨房准备烧点茶水,拉开柜子才发现里面几乎积了层厚灰。
煮好了一壶茶,穆于端回茶几上给穆心兰倒了一杯。
穆心兰专注地凝视着穆于,泛着血丝的眼看起来有几分偏执:“是因为……你没有爸爸吗?”
穆于本来倒茶的手一颤,茶水溅出些许,他看向穆心兰,很认真郑重地反驳:“不是,跟这个没有一点关系。”
穆心兰被周霆的话语刺伤,无非是因为敏感。
单亲家庭养育出来的小孩,从小没有爸爸,好似天然地低人一等,叫人看不起,所以门不当户不对。
费尽心血培育出来的孩子,亦有可能被人认为是不优秀的。
同样,或许是因为没有爸爸,穆于才喜欢上了男人。
穆心兰抬手捂住了脸,单身生育有很多艰难与悔恨,她折磨着穆于也折磨着自己,但这是她第一次几乎要被后悔吞噬。
穆于拧眉道:“性向是天生的,跟后天环境没有太大关联。”
其实穆于也不清楚有无关联,但当下他不能放任穆心兰这样想,甚至忍不住开了个玩笑:“如果真是因为缺失父爱,我是不是该找个年纪比我大很多的?”
穆心兰放下手,脸上湿淋淋的,全是未干的泪:“绝对不可以!”
穆于温声道:“所以啊,真的跟这个没关系,妈妈。”
穆心兰很少同穆于谈心,甚至根本没在儿子面前暴露过脆弱。
接下来的谈话中,穆心兰本能地回避了性向这个话题,甚至不愿谈起周颂臣。
他们只聊了聊穆于的学业,毕业之后有什么打算。
穆心兰没敢再强硬地干涉穆于的选择,而穆于也有自己的规划。
聊完之后穆心兰煮了一锅素面,母子两个人默默分食。
穆于没有离开,而是留在家中过夜。
他的房间跟他离开时没有两样,能看出有人在定时打扫。
穆于铺好床单后前去洗漱,等回到房中瞧见坐在床上的那个人时,他下意识反锁房门。
空调温度开得很高,周颂臣只穿着一件短袖,躺在他床上,单手托腮,凝视着穆于的眸色深深:“回来了。”
穆于竖指抵唇,嘘了一声,示意他小声。
他没想到周颂臣这样大胆,在两家人闹成这样的当下,还敢潜入他的房间里。
穆于抬手关了灯,只留了床头的一盏,黑暗隐约的光线勾画着周颂臣的脸,空气中有种微妙的迫切感。
他走到床前,不意外地被抓住了手,倒进了柔软的床铺中。
床垫承担了两个成年男子的重量,发出吱呀响声。
灯将他们的影子投在了墙上,像沉默起伏的山峦,咫尺天涯。
周颂臣俯身看着穆于,脸上没什么表情:“你害怕了吗?”
不等穆于回答,周颂臣就将冷冰冰的唇压了下来,没有吻穆于,而是啄在了他的颈项,亲吻着那具有生命力的,带着血管的脆弱薄地:“害怕也没有用了,穆于。”
周颂臣不再叫他哥哥,声音沉而冷的,像是种威胁。
他的手探进了穆于的衣服里,掠过温暖的小腹,一路往上攀爬,直到抵达胸腔施力下压,感受里面蓬勃的心跳。
不像是爱抚,更像是一种确认。
穆于莫名地觉得自己像是闯进了妖物的洞穴,只要一字没能答好,就会被咬破喉咙。
而不愿献出的真心,妖物可以用血腥的方式亲手得到。
“我没害怕。”穆于感觉身体被抚摸时隐隐泛起的悸动,“我说过我早就想好了,这话没有骗你。”
按在他胸腔上的手力道稍松,周颂臣自他颈项处抬起眼,缓缓笑了,身上那股森冷感伴随着笑容褪去,变得懒洋洋的,像是瞬间藏起了獠牙,露出伪装的一面。
他压着穆于,轻声说:“哥哥扔下我走了,不该有补偿吗?”
穆于配合着他的装模作样:“你想要什么补偿?”
周颂臣揉捏着手中的薄肉,穆于身体纤瘦,自是没什么肉的。
穆于以为周颂臣会趁机提出更符合当下行为的要求,例如亲吻,比如情事。
身体随着对方的揉捏而战栗,热度伴随着血液涌过全身,穆于也不能肯定自己是否在当下的环境中拒绝。
然而周颂臣却说:“既然家里人都知道了,我们的关系是不是该明确下来了?”
他把手从穆于衣服里抽出,好似单纯地只是揉捏了几把。如同那晚在酒店,看着要用身体色诱穆于,结果睡得比谁都快。
穆于没有立即回答,周颂臣在他的沉默中明白了意思,被气笑了:“要是我刚才提出要做,你是不是反而不会拒绝?”
穆于无辜地眨了眨眼,当然没有承认。
周颂臣翻身坐起:“好啊穆于,你很好。”
周颂臣口中的很好不是出于真心,但江莱现下是真的觉得穆于好极了。
奶茶店里,江莱差点被珍珠噎到。
“所以你没有答应他?”江莱目瞪口呆地盯着穆于,竖起了大拇指,“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哥!”
穆于和周颂臣自那晚就少了联系,仿佛发起了一场冷战。
不过周颂臣的朋友圈一直有在更新,穆于可以得知对方的近况。
辩论法庭总决赛赢了,学术论文登刊了,协助处理的好几个案件都得到圆满结果。
虽说周颂臣情场失意,但事业上可谓是春风得意。
对于自己和周颂臣的事情,穆于也只是选择性地跟江莱说了一下,提到周颂臣生病不吃药,让自己病得更重。
仅仅听到这,江莱就忍不住说:“其实我早感觉到他这个人有点极端。”
江莱终于告诉穆于,在他离开的一年里,周颂臣为了得知穆于消息,故意闯入她家,就算她报警也不走的事。
“你知道吗,我感觉他好像巴不得自己进监狱,如果这样能把你逼回来的话。”江莱摸了摸胳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真的太疯了,这人不正常。”
穆于低头喝了口咖啡,没作声。
他自幼同周颂臣一起长大,清楚知道周颂臣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
周颂臣性格冷漠,是个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者。
从小周颂臣就不爱跟同龄人共处,觉得他们愚蠢可笑,当然穆于作为同龄人中的一部分,很长时间里都是遭到周颂臣的嫌弃。
周颂臣是漠然的,事不关己的。
即使有人在周颂臣面前摔下山去,他都不会伸手抓人一把,因为担心对方会连累自己一同摔倒。
他可以因为滑雪而骨折,却绝不允许因为旁人的缘故令自己受伤。
他不爱看爱情电影,嘲笑英雄主义,不理解为了爱人牺牲生命的情节,将其一律称为蠢货。
这样的周颂臣,故意感冒不吃药发展成肺炎,故意将自己摔成骨折。
甚至在他失踪时,为了逼他露面,将自己折腾进派出所,不在乎是否会毁掉规划好的人生。
确实很极端,也很荒唐。
周颂臣还说过,他不会为穆于付出一切。
江莱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穆于抬起眼,只见江莱有些诧异地望着他:“你在笑什么?”
他笑了吗?
穆于侧过脸,一旁透明玻璃倒映出一张唇角微勾,十分愉悦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