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肖韵反应过来,穆于一把夺过了周颂臣的手机,将公放切回话筒,防备着周颂臣再说胡话。
周颂臣游刃有余地将背脊靠在椅上,抱起双臂,嘴角挂着可恶的笑容,打量穆于涨红的脸。
身体正由于这场突发事件而轻颤着,穆于努力稳住腔调:“对啊肖姨,我们在一起吃馄饨呢……”
穆于抬起眼,就见周颂臣启唇作了个口型,字句很好分辨,周颂臣在说:胆小鬼。
穆于握紧了手机,吃入腹中的小馄饨都要化作一股滚烫的热意,火辣辣地烧至脸上:“放心吧肖姨,我会照顾好他的。”
肖姨并未疑心那句在一起,甚至还未听懂就被穆于应付了过去,在电话里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穆于心知她没听懂,一颗心好险地落了回去。
等这通电话结束时,穆于紧张得肠胃像是打了结,碗里的小馄饨都要吃不下了。
穆于有些恼地看着周颂臣,对方却露出骄矜模样,仿佛那通电话给足了他底气,现下任凭穆于审视。
穆于无法生气,要求是他提的,周颂臣不过是照做而已。
周颂臣坐在简陋的小店里,与周遭环境很不融入,像被人强迫着从天上捞下来的金乌,困在人类烟火中。
穆于揉着发紧的太阳穴,原本心头只有五成的笃定,在经历这场石破天惊的“出柜”,现在已有了十成。
只是周颂臣自己知道吗?对他的感情。
“我说了,只要是你的要求,我都会满足。”说完周颂臣在桌下抬起完好的左腿,踢了踢穆于的鞋尖,“你猜我妈是真听不懂,还是装傻?”
这问题将穆于问得一愣,本来还笃定肖韵不知情,现下竟不能肯定了。
毕竟周颂臣可是从肖韵的肚子里出来的,周颂臣这样聪明,可见其父母基因的优越性。
眼见穆于通红的脸变得苍白,周颂臣敛起笑容,端正姿态道:“你不用紧张,不管她到底听没听懂,既然她现在表现出被你糊弄过去的样子,那就是不打算说破。”
这个安慰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穆于只觉得头疼又内疚,甚至后悔自己如此冲动。
如果肖韵真知道周颂臣和他在一起了,她会怎么想?
现在的一切都进展得太快了,他和周颂臣并没有真正地在一起,却要立刻面对家长的质疑与不赞同吗?
“不管怎么说,这对肖姨和周叔叔来说,都不是件能够轻易接受的事情。”穆于叹声道。
周颂臣推动着轮椅,停靠在穆于身边:“我妈不是一直想让你变成她的孩子吗,你要是跟我在一起了,也算是一家人了。”
穆于无奈道:“你别闹,事情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而且他不明白,为什么出柜这样高难度的事情,周颂臣能做得这样随便又简单。
在他的想法里,一切都应该是慎重的,经过漫长思考,最后才能决定告知亲人,争取得到对方的支持和赞同。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周颂臣不愿这场难得的约会气氛变得如此凝重,他再次踢了踢穆于的鞋,将桌子都震得微微晃荡起来:“我答应你的都做到了,有奖励吗?”
穆于重新拿起筷子,埋头吃馄饨,像个对妻子得意地索要与追问,避之不答的男人。
周颂臣在穆于的安静中,察觉出回避的意思来,奖励落空,心里也变得有点失望。
他甚至不明白,为什么已经完成了穆于的所有要求,对方却不愿回应自己。
两碗馄饨都没怎么吃完,穆于叫了打包。
等打包好馄饨后,他问周颂臣还要不要去哪?
周颂臣摇了摇头,他现在没有任何的兴致:“不用了,我想回家。”
周颂臣说要回公寓,穆于就打车将人送回去。
在车后座上,周颂臣闭着双眼,像是睡着了,一路无话。
从楼下到楼上,需要三十秒,从电梯到门口,得要一分钟,车上的安静似乎蔓延到了车下。
穆于站定在公寓门外:“就送你到这了。”
周颂臣坐在轮椅上,脸颊低垂着始终看不清神色,只嗯了声,没有像往常那样在门口黏黏糊糊地纠缠穆于,反而自觉进了屋,缓缓关上门。
穆于旋身往楼道走,不过数步距离,却走得十分缓慢。
他站定脚步,在原地静了许久,忽地回身大步朝门口走去。
这是穆于第一次使用周颂臣家里的密码,输入那串熟记于心的数字,他做得那样自然。
推开门,感应灯亮起,照亮地上散落的一双拖鞋,毛茸茸,灰扑扑,是他留在这的水豚拖鞋。
并不是齐整地摆着,而是歪歪扭扭,像是被人踢了一脚,歪成了一对八字。
周颂臣坐在那双鞋前,听到门的动静,惊讶地抬起眼来。
穆于忍不住又笑了起来:“这双鞋原来还在啊?”
一旦补上缺失的拼图后,从完整全貌再次推断,就会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有迹可循。
就好像无解残局变成入门棋谱,现在能轻而易举地知道答案。
“忘了一件事。”穆于说,他指了指周颂臣放在玄关柜上的那两盒馄饨。
周颂臣缓缓垂下眼,因为门被打开得发亮双眸暗了下去:“哦,你两盒都可以拿走,反正又不是我喜欢吃的。”
说完他推动着轮椅想往客厅去,轮椅把手却被人按住了。
穆于声音从身后传来:“还有一件事。”
周颂臣扭过头,不是很感兴趣地说:“嗯,还有什么忘在这了?”忽然他意识到什么,“你连拖鞋都想拿走?”
话音刚落,周颂臣就面露懊恼,似乎感觉到自己要抢夺一双拖鞋实在很没面子,哪怕刚才他拿拖鞋泄愤,还被抓了包。
穆于这回是真的笑出了声:“不是,是奖励。”
说完,他微微俯身,伸手抱住了坐在轮椅上的周颂臣。
点到为止,克制有礼,不像情人间浓郁饱满的接触,更似他们当下朋友关系能发生的接触。
拥抱过后,穆于直起腰准备离开,有手从背后伸来,抓住了他。
周颂臣从轮椅上站起身,在穆于惊讶的目光中,将他往墙上压。
穆于的确有所顾忌,生怕让周颂臣的脚踝二次受损,于是被人揽住腰身,强势地抵在墙上。
玄关的感应灯暗了又亮,明起明灭的光线里,周颂臣侧着脸望他。
没有吻他,更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穆于与他对视,随后侧过脸,委婉拒绝,就像岸上千万年过去都巍然不动的礁石。
他的脸被掐着转了回去,周颂臣的双眼像灰色的潮浪注视着他,俯下来时,犹如遮天蔽日的深海,轻而易举地将他攫取进深渊中。
伤了脚的周颂臣,压在他身上的力气比任何时候都要大,像是试图通过紧贴的身体,将穆于完全“吃”进去。
喉咙里求饶的闷哼,在纠缠的唇齿间化作零星的水声。
感应灯灭了许久,周遭都是黑的,周颂臣的郁闷与烦躁在亲吻中得到了释放,穆于双手推搡着他的肩膀,被他用力制住,周颂臣指尖从穆于的后颈抚至腰间,像是一个得不到糖果的孩子。
没有明确的关系,把亲吻都变作了禁忌,周颂臣的手机在口袋里响了起来,一阵阵的嗡鸣,打断了玄关处的亲昵。
唇齿分离的声音,惊亮了灯,穆于此时的模样,清晰地倒映在周颂臣眼里。
呼吸是喘的,头发是乱的。
像是被揉碎的花,又似剥了壳的果,叫人用力地叼下了口软肉。
周颂臣将发烫的脸贴住了穆于的颈,鼻尖深深迈进对方领口那粗糙的布料与细腻的皮肤间隙。
一股好闻的气温充斥在鼻腔里,让他觉得现在的穆于闻起来像个点心,味道被过高的体温烘托着散发出来,甜得厉害,让他有些疑惑地在上面闻了又闻:“你出来的时候喷香水了?”
穆于正努力的平稳着呼吸:“没有喷香水,你先接电话…… ”
周颂臣坐回轮椅上,将身体发软的穆于一同拽了下来,用力搂在怀里,笑了笑:“还挺合适。”
是指这个轮椅的宽度,正好够坐上他,还连带抱着穆于。
周颂臣拿出了手机,竟然是肖韵来电。
穆于坐在周颂臣的怀里也看见了,他紧张地盯着周颂臣,心里已经产生了某种不妙的预感,他的解释果然在肖韵那里没能过关。
见周颂臣毫不犹豫地接通电话,穆于则是防备地盯着他的嘴,掐住了这人的胳膊,生怕他说出什么吓人的话。
可盯着盯着,视线就变了意味,周颂臣的下唇也因为刚才的亲吻有点肿,带着一种充满性吸引力的红,暧昧得让人不敢多看。
周颂臣环在他腰上的手很自然,凑过来将脸埋在他脖子里的动作更自然。
他下意识地偏移了视线,目光落在玄关处黑色的,金属质地的鞋柜上,上面清楚地折射出两人当下的姿势,任凭谁看了都觉得越界。
穆于立刻掰开周颂臣的手,从对方怀里起身,刻意地整理了一下衣服。
周颂臣接通电话后,语句变得很简短,只是偶尔嗯的一声,敷衍潦草地回应着肖韵。
等这通对穆于来说过于漫长的电话结束后,穆于问:“你妈说了什么?”
周颂臣把玩着手机,笑道:“她说找到可以住家的护工了,她让人今晚过来照顾我。”
分明刚才还在电话里拜托穆于辛苦一二,照顾周颂臣,却立即找到了住家护工,这不免让穆于感到多想。
穆于愣了愣:“她是不是在怀疑我们?”
周颂臣舒展背脊,脸上带着一种餍足的愉悦,得到奖励的他好似终于找回了主场:“怀疑什么,是怀疑我们在一起?还是怀疑我会对你图谋不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