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微的电流,顺着穆于的右手,一路窜进了胸膛。
这突如其来的吻,将他的指尖再次染红。
他用力地将手抽了回来,同时把脸扭了过去。
习习山风拂面而过,却无法给穆于发热的耳廓降温。
他如何能受住这样的撩拨,周颂臣从早上开始,就在不断地刺激着他。
蜷缩着发麻的指尖,穆于起身绕开了周颂臣:“走吧,我休息好了。”
惹不起,还不躲不起吗。
找了个借口由头,他快步往山上爬,希望能够追上陈路他们。
有外人在,周颂臣就不会再继续做这些动摇他的行为。
他们落下的进度太多,穆于抵达道观时,时间已经有些晚了。
陈路正好从里面出来,走到穆于面前:“你怎么才来。”
穆于看着眼前这家道观,具有年代感的中式建筑,夕阳下沉,为屋檐渡上一层斑驳的金泽。
一株百年老松,如云绿意压过檐角,上面系满老旧红带,随风飘扬。
见穆于打量红带,陈路拍了下掌心:“虽然不能进去拜拜,但应该还能祈福。”
说完他一把拉住穆于的手,带他跑进了道观中。
道观大门右手边,就坐着一个正在看摊的小童子,面前小桌摆放了不少红绸。
价格不算贵,三元一条。
这个道观有不少需要修缮的地方,感觉破破烂烂,瞧着就香火不足。
虽然很怀疑这里许愿是否真的灵验,但穆于还是买下一条红绸。
周颂臣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穆于攥着那根红绸,在想一会该写点什么。
陈路又说:“我去找一下师兄,他还在跟道士下棋,天色不早了,我们得赶紧下山。”
陈路走后,穆于拿笔写下了预选赛成功的愿望,希望他爱的人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字数太多,整段红绸被写得满满当当。
“你写这么多做什么?”
周颂臣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吓了穆于一跳。
他双手一把按住了那个红绸,挡住不想给周颂臣看。
哪知周颂臣直接伸手,将他拦腰抱起,让穆于无法在捂住那块祈福红绸。
穆于双掌按在周颂臣结实的小臂上,看着旁边满脸惊讶的小道士,羞耻极了:“你先放我下来!”
周颂臣把穆于轻轻地放到一边,伸手将那红绸拿起,快速地扫视完毕:“这有什么好遮挡的,我还以为你写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穆于尴尬道:“生日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许愿的时候也不能给别人看见。”
周颂臣松了手,将那条红绸轻飘飘扔回桌上:“歪理。”
穆于看着那条被弃于桌上的红绸:“也不知灵不灵了,现在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就是预选赛了。”
周颂臣看了眼他的愿望:“你下棋水平还是不错的,不用太担心。”
穆于心知,周颂臣根本没看过他下棋,又如何能知道他水平,不过是安慰他的话罢了。
他将红绸叠好,交给小道士。
系到松树需要登上道观二楼,而二楼不对游客开放。
小道士拿着红绸,起身上楼。
周颂臣却喊住了对方,重新买了一条新的:“还有我的。”
说罢周颂臣用笔快速地在红绸上写下字句,交给小童。
穆于还记得之前周颂臣在初中的时候,经常因为运动而受伤。
肖阿姨就从偏远地区,千里迢迢带了根据说由大师开光过的吊坠,想让周颂臣戴。
甚至还想让周颂臣穿红色内裤,担心他是被本命年冲撞,所以这么倒霉。
周颂臣断然拒绝,并对亲妈说,绝无可能碰这种东西。
被肖阿姨逼着戴了几天吊坠后,就自己坐车去找外公外婆告状。
肖阿姨在学校没接到人,被吓得六神无主,最后是父母给她打来电话,才知道周颂臣的去向。
从那以后,肖阿姨再也不敢逼周颂臣戴这些。
由此可见,周颂臣从小就是个犟种,他不愿意做的事情,不肯信的事物,就绝不会做,也不会信。
“你不是一直都不信这些吗?”穆于问道。
周颂臣看了眼树上的红绸:“我确实不信。我命由我,我不喜欢将自己的期望寄托在别的事物上。成功也好,荣耀也罢,全是我自己争取来的,跟任何神明无关。”
最后一丝夕阳缓缓落入这个道观中,落了周颂臣半个肩膀,烟灰色的眸子都被晕成温暖的金棕色:“但你信,我姑且也信一下。”
他说前半段时,完全是傲慢的神色,睥天睨地,目中无人亦无神。可说到最后,竟然带上了点无奈。
穆于愣住了,胸口鼓胀涌动的情绪,让他产生了一股冲动,想将两个人的关系,彻底整理清楚。
他们现在这样,究竟算什么。
穆于不想继续不明不白下去了,如果周颂臣不愿意同他在一起,那他们也不应该有朋友以上的行为。
话还未问出,就被中断了。
陈路拉着曲悠然走了出来,呼唤他们一起下山。
下山的路曲折悠长,天色渐暗,需要额外打一盏野外手电筒。
周颂臣一马当先地走在前面,不时将一些枯枝树叶踢开。
穆于跟着他身后走,看对方宽阔的背影。
曾几何时,他一直跟在周颂臣的身后。瞧着这个人从孩童到少年,再变为成年人。
周颂臣一直在变化,又好像一直都没变。
回程的路上,周颂臣帮忙开的车。
将一行人送到道场后,曲悠然带着陈路去吃夜宵。
周颂臣把穆于另外送到宿舍楼下,这都是穆于未曾经历过的事。
如果似乎放在半个月前,他会觉得不是他疯了,就是周颂臣疯了。
……或许周颂臣也在思考他们的关系,试图给他们两之间,寻找一个更合适的相处方式?
穆于回到宿舍楼后,从阳台探身望出,看到周颂臣缓步离开的背影,直到对方的身影消失不见。
穆于仍然没有把与周颂臣聊天的对话框,重新置顶回去。
短暂的一日假期后,他再次投身于高强度的训练当中。
期间曲盛来过道场一次,同穆于下了盘指导棋。
这一盘指导棋,直接让穆于茶饭不思三天,每日都琢磨着,这局对弈是否有更好的破局方式。
等回过神来,他和周颂臣又快有一个星期没有联络了。
道场集训已经逐渐抵达尾声,就在还剩下一天集训的时候,穆于接到了肖韵的电话。
“穆于。”对方的语气非常严肃,甚至能听出嗓音有一丝紧绷。
“你的集训结束了吗?”
穆于奇怪道:“没有呢,还有一天,怎么了?”
“你现在如果在楼梯上,就先找个平地站好,再告诉我。”
穆于回道:“我在宿舍,没在楼梯上。”
“好,现在给你集训地方的老师打个电话,说你有事必须出来一趟。”
“带上你的身份证和一些现金,还有一套换洗衣服和牙刷。”
穆于听着对方一连串的安排,有些懵了:“我是封闭训练,不能随便出来,您现在…… ”
肖韵电话被人抢了过去,周颂臣的声在话筒那边响起,简洁明了:“穆于,你妈妈在北市第一医院抢救,你马上过来。”
耳朵里好似瞬间响起尖锐绵长的电音。
抢救?
穆于过了好一会儿才理解周颂臣的话,瞬间六神无主,膝盖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他掌心狼狈地撑在桌面上,打翻了上面的金属水壶。
极大的碰撞声,响彻整个房间。
水壶里滚烫的热水溅了穆于一裤腿,烫得厉害,他却好似什么也感觉不到。
听到他电话这头的动静,周颂臣迅速道:“去找件外套穿上,然后走到大门口,我叫了车,五分钟后到。”
穆于怔怔点头,他像是牵线木偶般,跟随着周颂臣的指示一步一动。
他的脑子在听到穆心兰出事时,就已经乱了,感觉什么都做不了,身上也没有力气。
双膝此时还阵阵发软,身体不断地颤抖着,害怕得直冒冷汗。
周颂臣没有挂掉电话,一直在同他保持通话,并告诉他,只要穆心兰一有消息,他这边会立刻通知他。
穆于还是没说话,可以说从刚才周颂臣通知他的那刻开始,他就一直处于不正常的安静之中。
周颂臣也没有一直与他对话,只是偶尔询问他两句,问他到了哪里,有没有带好东西。
不时下达一个指令,让穆于照做。
穆于茫然地坐上了车,他脑海里乱七八糟地想了很多事。
他想到最后一次见穆心兰,他们大吵一架,他推开了她的手,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如果…… 如果穆心兰出了什么事。
那或许就是他们最后一次相处。
这个念头只是稍微浮起,巨大的愧疚好似攥住了他的五脏六腑,狠狠重击了他,让他在网约车后座蜷缩起来,发出急促的呼吸声。
“穆……”
“……穆于。”
“穆于!”
一道声音从放在耳边的话筒里响起,穆于猛然回神,周颂臣不知喊了他的几遍名字。
“深呼吸。”
周颂臣说。
穆于茫然地眨着眼,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呼吸急促,却上不不来气。
“别怕。”
周颂臣的声音沉稳地在他耳边响起,带着一种让人相信的力量。
“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