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的心气不顺,从早上就开始了。
周颂臣一周在柯罗实习四天,而他进入柯罗实习的原因,是冲着柯罗法务部的首席法务官,同时兼任西大法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的许九章去的。
从一开始,他的目标就很清晰,他要成为许九章的学生。
整个西大法学院,想成为许九章学生的人太多了。
周颂臣至今仍然记得,他初次去拜访许九章时,就向对方承诺,他会充分地展现自己的能力。
这并非自大的空话,而是他正在坚定履行的目标。
不管始终维持在4.0的高绩点,还是通过层层关卡,进入了业内顶级投行的柯罗实习,都是为了得到许九章的认可。
实习期间的工作繁忙且枯燥,整日与大量的文件打交道。
但让周颂臣感觉到心气不顺的,并非是与他同期的实习生,而是同组的一名正式员工——李见。
昨日他熬了个通宵,已经完成了属于他的工作部分,整理好了克纳科技的尽职调查明细表。
只是照着基本明细将关键信息填写进模版,这蠢货竟然也能出错。
周颂臣看着邮件,深吸了一口气,一股遇到蠢货,却不能肆意发泄的憋屈感油然而生。
李见在报告中的法律风险提示部分,股东股权质押风险上的关键信息出了错。
原本港城克纳、北市克纳,将其持有股份设定质押,分别占发行人股份总数1.7073%、1.6305%,涉及股份数合计14473.39万股。
这个蠢货标错了小数点,将涉及股份数额合计14473.39,变成了144.7339。
一旦这份尽职调查文件,经由上级提交给投行部门负责人,再录进需要递交给交易所的招募说明书中,那就等着所有人一起为这蠢货的行为买单吧。
这样的低级错误,到底是哪个关系户将这种东西塞进柯罗的?
周颂臣起身,走到李见身旁,先礼貌地露出微笑:“李哥,这段时间我们一起完成的那份尽职调查文件好像出了点问题。”
李见皱眉:“能有什么问题,你连一份报告都做不好?”
周颂臣面不改色地点开邮箱,将李见上传的那份文件打开,单手撑着办公桌,俯身用鼠标将页数庞大的调查表,拖至发现问题的那一页。
李见随意地扫了一眼,随之目光一顿。
等确认是自己经手过的内容出现问题后,李见终于露出了一丝紧张与后怕的神色。
周颂臣勾着唇角,笑不及眼:“趁现在邮件还没提交到首席那里,及时修改就行了。”
李见慌张地点点头,连声道:“对对对,这次多亏你了小周,你看得真细啊。”
周颂臣心下不耐,然而能进入这家公司的关系户,背后人脉绝不简单。
哪怕心里想把这傻逼无用的脑袋给拧下来,周颂臣表面仍然微笑道:“最近组里工作量太大,能理解的。今晚上要不要去喝点酒?我知道一家还不错的清吧。”
他也很厌烦与这些蠢货为伍,可谁叫这世界的基石就是由无数蠢货组成的。
他要不断往上,就需要面面俱到。能力、手腕、人心,一个不落,所有有价值的关系,都必须费心思维系。
“好啊,那等会儿你把地址给我。”经过这个小插曲,李见再没有一开始的不耐,爽快答应下来。
结束与蠢货的虚与委蛇,周颂臣在微信上约了韩衍下午碰面。
他要让韩衍寻找一个不错的清吧,还要和对方打听克纳科技的事情。
韩衍是个拥有港城户籍的富二代,出身决定了他拥有旁人无法得到的资源与人脉,而他爸的公司就曾跟克纳科技打过交道。
周颂臣最初会与韩衍结交,正是看上了对方的家世。
至于韩衍看中他什么才与他来往,他并不关心。
关于克纳科技的ipo上市已经交给柯罗许久,光是推动流程就花费了数个月的功夫,许九章负责这个案子。
如果能够圆满完成,不亚于为成为许九章的直系学生又加上一注砝码。
韩衍答应与他见面,约定地点在一个新开的网红甜品店,据说是他最近在追的女生想要吃的东西,他想去打打样。
地点什么的周颂臣并不在意,能坐下就行,然而……遇到穆于完全是他的意料之外。
看对方一副努力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周颂臣就来气。
以为随便切块胡桃派给他,他就要顺着台阶下吗?
穆于越是在周颂臣面前表现出被刺痛的模样,他越是内心烦躁。
为什么他必须费心思维系这种无用的关系?
干脆断了吧。
穆于走后,切下一小块胡桃派送进嘴中,周颂臣面无表情地想。
晚上十点,穆于准时乘坐公共交通工具来到酒吧,他推开门,只听见空气中流动着舒缓的爵士乐,眼前的清吧装潢颇有格调,一个个圆形沙发交错而立,人们偶尔会在音乐声中低声交流。
不是他所想的那种灯光昏暗,人群嘈杂的酒吧。
“这里!”上回在大冒险主动替他解围的女生,一眼将他认了出来,抬手冲他打了个招呼,让穆于坐到她身边。
穆于见女生如此主动,加上他没看见周颂臣在,便顺着女生的意,落座在她身边。
刚一坐下,就听到身边有人打趣那个女生:“安乔,你喜欢这种类型啊!”
安乔白眼一翻,骂了句:“关你屁事!”
穆于有点尴尬,握着对方塞给自己的酒杯,坐立不安。
安乔转过脸来,似乎察觉出穆于的不自在,安抚他道:“别听他乱说,我就觉得你像我弟弟。”
有了安乔在旁时不时跟他搭话,穆于觉得自在不少。
他不想喝酒,安乔也没勉强他,还帮他点了橙汁,又问他要不要吃点别的。
坐在两人对面的韩衍看了一会好戏,低头给周颂臣发消息:安乔看样子是盯上穆于了。
周颂臣正坐在吧台处,已经跟李见喝了一会酒。
李见今晚另外有事,跟他喝完这杯就要离开。
虽然心里巴不得这人赶紧走,但周颂臣面上仍作出可惜模样。
韩衍继续发:你的竹马要被人拐跑了。
周颂臣扫了眼搁在吧台桌上的手机,一眼看完那些消息,他将手机翻了个面,不予理会。
酒桌上自然要玩破冰游戏,但穆于没有加入。
他对酒精有了心理阴影,短期内不会想要再碰。
他本以为,跟在payaso玩的是差不多类型的游戏。然而周颂臣的朋友们,却玩得却与他想象中的截然不同。
明明只是一个接龙游戏,这些人个个不按常理出牌,从古希腊哲学家的姓名,侃到世界岛屿的名称。
即便是简单的逛三园,在回答园内有什么物品时,不能用中文,也不可以用英语,只能用小语种回答。
穆于听着桌上的各类语言交叉进行,即便是他一直觉得不怎么样的韩衍,所掌握的语言种类都比他想象中的要多得多。
最起码说了有五种以上,还在不断增加。
穆于喝着杯子里的橙汁,既有新奇,也有点坐立不安。
虽说早已清楚他们之间有着差距,但直面这种差距,又当别论。
穆于本就不是个善于攀谈的性子,尤其是跟不熟的人,现在游戏也参与不进去,只能默默坐到一边。
安乔倒是好心地同他聊了一会,随之发觉对方虽然有一句回一句,但根本不会继续将话题延伸下去。
就在这时,周颂臣过来了。
穆于瞬间被对方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
出于女生的细腻感知,以及安乔身边也有这类型的朋友,她立刻意识到了不对。
此时周颂臣刚一落座,便有女生主动坐到他身旁。
虽然清吧不算吵闹,但女生还是将唇凑至周颂臣耳边,亲密地说着两人才知道的悄悄话,画面看着十足暧昧。
再觑向穆于脸上的失魂落魄,安乔彻底懂了,又是一出“爱上渣男”的戏码。
穆于一直想找跟周颂臣单独相处的机会,可惜一直找不到。
直到他看着周颂臣起身离开,他也想跟上。
可这会儿他也加入到了游戏中,正跟着安乔玩骰子,游戏到一半就将女生抛下不太好。
他正纠结着,安乔留意到了,大大方方说:“你有事的话就先去忙吧。”
对方给了台阶,穆于感激地冲她笑了笑。
然而转过头,哪里还有周颂臣的身影。
安乔在旁边轻飘飘来了一句:“他应该是去门口抽烟了。”
穆于猜测安乔应该是看出了什么,但来不及细想,只能匆匆地同她点了个头,朝门口的方向走去。
清吧门口没人,穆于四处看了看,发现不远处有个黑底红边的招牌时,只觉得心头一沉。
再仔细一看,不是payaso,而是别的酒吧。
穆于一直避免自己去回想那日发生过的事,甚至无数次自我安慰,觉得这件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将一切放到心里自我消化,一如既往。
不管是面对穆心兰严苛的惩罚,还是周颂臣的伤害,他都是默默接受。
但猛地看到payaso,他依然觉得不适,甚至是近乎迫切地需要找到周颂臣。
而他也找到了,在清吧旁边的小巷。
他停住脚步,因为周颂臣不是独自一人。
周颂臣面前站了一个女生,正是刚才在酒吧里同他亲密聊天的人。
女生笑着用指尖戳着周颂臣的肩膀,似在调情。
而让穆于真正停下脚步的,却是因为女生脚上的高跟鞋,是玫红色的。
那日在周颂臣朋友圈出现的主人公,就是面前这位吗?
穆于仔细打量着女生的脸,五官浓丽,是个长相张扬的大美人,确实同周颂臣很配。
分明巷子里才是昏暗的角落,而穆于站在明处。
可此时此刻,他却觉得真正处于昏暗,见不得光的人,是他。
他久久站立原地,箱子里的两人自然察觉了他的到来。
女生疑惑地望他,周颂臣说了句话,女生才有些不甘愿地走出了巷子。
这时巷子里只剩下周颂臣一人。
他也不同穆于说话,只是从口袋里取出烟盒,咬出一根,点燃香烟后,才惫懒地觑了穆于一眼。
隔着缭绕的烟雾,以及看不清的面孔,穆于抬起步子,迈入暗处。
视野里只有那橘红的星火最为夺目,穆于沉默地走到周颂臣身边,竟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虽然一直想要解释,可真见到人了,打好的满肚腹稿,又忘得一干二净。
迟疑着,穆于找了个自认为还算不错的切入口:“我最近参加了一个围棋冬令营,去了一周的时间,给你拍月亮那会,就是在参加冬令营的地方拍的。”
话音落在了寂静的春夜,没有回音。
穆于硬着头皮,继续说:“那天晚上……我喝醉了,你说我上了一个男人的车,其实那会我没有意识,到底发生了什么,我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周颂臣终于出声,他放下手里的烟:“如果你真不记得,为什么我问你那天去哪,你要骗我?”
穆于僵住了神色,半天才道:“我不想让你知道。”
周颂臣沉默须臾,笑了:“不想让我知道什么,知道你迫不及待去gay吧找男人操你?”
粗俗的字眼让穆于蹙眉,也让他不适。
他身子颤抖着,双拳紧握,抬起眼的那一刻,眼眶发红,却没有哭。
“你看,我就知道……就算告诉你,你也会是这样的反应。你甚至不关心我被带走后都遭遇了什么。”
这一刻的疲惫,不是突如其来,而是由经年累月的失望,堆积而成。
穆于觉得胸腔的某个角落,好像无声地,缓慢地坍塌了一角。
周颂臣盯着他,突然徒手掐灭了香烟,一把抓住他的脸颊,往自己方向拖:“人总是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穆于,你又委屈什么?你去酒吧的目的不就是找男人吗,现在你目的达成了啊。”
“你想我有什么样的反应?亲亲抱抱你,替你包扎伤口,给你的屁股上药?”周颂臣嫌脏一样狠狠丢开他的脸,“你以为我是你的专属护士吗?”
穆于的脸撇到一边,他胡乱地喘息几下,一边笑,一边抬眼:“对,你说得没错,我就是去找男人的。”
“你又不喜欢我,还不允许我找别的男人吗?”
周颂臣的下颚一瞬间绷紧,长眉也向中间隆起,满脸的厌恶。
穆于控制不住地瑟缩了下,感觉镜片开始起雾,世间一片迷蒙。
“随便你。”抛下这句话,周颂臣撞开了他的肩膀,越过他离去。
穆于怔然在原地许久,他缓缓地蹲在黑暗的巷子里,用双臂环绕住自己。
很奇怪,以往总是能在周颂臣身上闻到的味道,好像闻不到了。
周遭一片漆黑,再也没了光。
穆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学校,一整晚似睡非睡。
好在大三的课程少了许多,不至于让他还要以这个精神状态去上课。
行尸走肉般来到洗浴间,看到镜子里憔悴的自己,穆于闭上眼,低头掬水打湿了脸颊。
换好了外出服,穆于来到了辅导员所在的办公室。
参加道场集训需要半个月的时间,他需要跟辅导员请假。
辅导员听到他要去参加集训,没有多问,只是跟他说:“你家里人应该知道这件事了吧,他们同意吗?”
穆于有些闪躲地避开视线,小声道:“同意了。”
辅导员:“请假也得按照规章流程办事,需要你家长签署一份离校知情书,还有签了名的身份证复印件才行。”
前者倒是好办,穆于可以模仿家长字迹签名。
就是后者,要找到穆心兰的身份证,打印出来再签字,就十分困难。
穆于心事重重地离开办公室,他必须去参加道场集训,这是职业定段预选赛前的最后一次训练,绝对不能错过。
周末放假时,穆于特地回了趟家。
通常在这个时间段,穆心兰会因为繁忙的工作,直到晚上才会抵达家中。
他进入穆心兰的卧室,翻找了许久。
他记得穆心兰会把重要的证件都放在一个铁皮盒中,但至于盒子被收在哪里,他不清楚。
一边在卧室翻找, 穆于一边在心底祈祷,穆心兰千万别随身携带着身份证。
等他终于在衣柜最下一层翻到了盒子,他迅速打开铁盒,在里面却没有找到自己需要的东西。
巨大的失落感席卷全身,穆于强忍着情绪,猛地站起身,走到挂满包包的落地衣架上,每个包包都仔细翻找。
而这一回,终于让他在一个棕色的皮包中找到了。
强烈的喜悦让他手都在微微颤抖,他赶紧拿出手机,将身份证的照片拍下。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关门声。
穆于手一颤,身份证掉在地上。他赶紧弯腰捡起,塞进包里,慌慌忙忙地从卧室逃出来时,直面撞上了穆心兰。
穆心兰面容疲惫,手里拿着办公包,皱眉打量着从她卧室出来的穆于:“你怎么回来了?”
穆于不常回家,周末通常都会在外打工挣钱。
“我……我,我以为你在房间。”然而穆于说谎能力实在很差,尤其是面对穆心兰。
穆心兰狐疑地眯起眼,一把推开穆于,走进房中。
她立刻就发现了自己房间被翻找过,回过身来:“你在找什么?”
穆于僵硬着身子没说话。
穆心兰见他这个模样,便知绝对有事隐瞒,她怒火瞬间不受克制地涌了上来:“说!”
穆于浑身一抖,他迟疑道:“你的身份证。”
“找我的身份证做什么!”穆心兰沉着脸道。
穆于闭了闭眼:“我想跟学校请假,妈妈,我拿到了围棋道场的集训名额,我……”
他的话语被一巴掌直接中断,牙齿狠狠磕到舌肉,迅速涌出鲜血。
“不许去!你听到了没!”穆心兰气得胸口起伏:“我当你死了这条心了,没想到你还背着我参加什么集训!”
“再这样下去,你书也不要读了。上一个大学还上出能耐了,你不看看你自己,你是当职业棋手的那块料吗?”
穆于用手背擦去唇角的鲜血:“我要去集训。”
啪!
“我要去集训。”
啪!
眼镜飞了出去,视野一片模糊。
一记记的耳光,很快将穆于的脸颊抽得高高肿起,一只眼睛都要睁不开了,但他仍然坚定重复着那句话:“我要去集训。”
穆心兰一把抓住他的领子,一如既往地要将他拖进房间。
穆于踉跄地跟了几步,可那种熟悉的疲惫再次涌了上来,这一次入侵了他的皮肉骨髓。
在即将被拖入房间时,穆于站住了。
穆心兰没想到会遭遇抵抗,一时间站立不稳,险些摔倒。
她震怒地回头,却对上了穆于那双麻木的眼。
穆于直直地看着他,那目光不像孩子看着一个母亲。
更像是面对一场无法醒来,无可奈何的噩梦。
而此刻,穆于挣扎地从噩梦中撕开了一个口子。
他抓住了穆心兰的手腕,那是瘦弱的,属于女性的手腕。
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有力道,甚至有些孱弱。
穆于轻而易举地将穆心兰的手,扯离了他的衣领。
他看不清穆心兰震怒又惊悸神情,只知道低声重复:“我要去集训。”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甩开了穆心兰的手,转身跑出了那对于童年面临惩罚的他来说,恐怖又幽暗的长廊。
他跑得很快,视野中的一切,都在飞速地往后流走。
他听到了穆心兰在身后发出的愤怒叫喊,感觉到他的世界,都在随着声响而震动。
门被用力摔上,隔绝了一切对穆于来说可怕的声音。
他一路顺着楼梯跑下,一层层重复旋转的回型空间,让他恍惚着,混乱着。不知是抵抗了穆心兰逃离了家中,还是这又是他一场为了弥补现实而做出来虚假的梦。
足尖踩上粗粝的沙石,他没有停,一直走一直走。
直到脚底生疼,无数细小的口子淌出血,让他再也无法前进。
他走出小区,来到附近的一处小公园内,蜷缩地坐在了一棵大树下。
这一坐就是一下午,到了晚上七点多,穆于的肚子因为错过了进食时间发出抗议,低头看看自己又脏又满是伤口的脚,他蜷缩着脚趾,不知道自己除了这里还能去哪儿。
口袋里的手机不时传出震动声,但他连看一眼的勇气也没有。
又过一个小时,公园里渐渐没了人声,穆于再黑暗中,将头埋进臂弯,假装自己是颗长在树上的蘑菇。
忽然,地上被扫来一道明亮的光,刺破了这片黑暗。
穆于一惊,以为是公园管理员来赶人了,慌忙抬头:“我马上……”
周颂臣打着手电出现在他面前,上下打量他一番,视线落在他的脚上。
“我妈让我来找你。”他解释道。
心中才重燃起的希望之火又因为这句话挫骨扬灰,穆于苦笑着,撑着树干站起身:“我和我妈吵架,还要让你们跟着担心,抱歉。”
这个小公园是小时候他的秘密基地,每当他觉得被穆心兰逼得喘不过气的时候,就会偷偷溜到这里坐一会儿。
曾经他献宝一样带周颂臣来这里,指给对方看自己最喜欢的位置,周颂臣满脸不理解,一副看傻子的表情,他到现在都记得。
“你还走得了吗?”周颂臣站在不远处,没有扶他的意思。
穆于点点头,可才走几步就踩上一粒石子,痛得皱起了五官。
周颂臣啧了一声,将手机塞进裤子口袋,随后撸了撸两只手的袖子:“不能走就别逞强。”说着他上前一把将穆于扛了起来。
穆于惊慌地抓住他的衣服:“我……我不想回家,你送我回学校吧。”
周颂臣往自己的重机车上走,言简意赅道:“去我那儿。”
穆于这才缓缓松懈下来,大脑因为头朝下而逐渐充血,发酸发涨,然而那短暂消失的气味,却在此刻再度袭来。
比以往更汹涌,更热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