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被欺负这件事,穆于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只能寄希望于平日里低调行事,变成一个不被注意到的透明人。
然而事情偏偏那样巧,那天早上,穆于感觉有点肚子疼,没去参加晨间操。
伴随着晨间操的音乐,穆于来到了洗手间。
还没来得及关上门,就听到了那几个留级生的声音,他们同样没有去晨操。
嘻嘻哈哈的打闹声,以及点燃香烟的打火机声,让穆于僵在了厕所隔间,进退不得。
只能祈祷对方没有看到自己,然而很快穆于的希望却破灭了。
他隔间的门被用力踢踹,有人在外面威胁道:“都他妈看见你进来了,还不滚出来?”
穆于强忍害怕,缓缓拉开门锁,下一秒他被人扯着衣领,粗暴地拖了出去:“还敢躲,你躲得掉吗?”
男生吐了口刺鼻呛人的烟味,用力拍打他的脸颊,将他眼镜都打歪了:“上次怎么没有哭哭啼啼地告老师了,不去求老师帮帮你吗?!窝囊废!”
穆于不敢说话,只抿唇摇头。
围着他的三个人哈哈大笑,其中一人拎起拖把:“拖把水好喝吗,要不要再来一口?”
话音刚落,厕所门口就传来另一道脚步声。
来人好似没看到厕所里正在发生的事,也不关心究竟在发生什么。
那人只是径直走到便池,拉开裤链,解决完生理需求后,走到洗手盆前,拧开水龙头。
而在他进来的那一刻,穆于的目光就没能离开过他。
三个留级生彼此对视了一眼,最后个子最高的那位上前道:“哟,这不是我们周学霸吗,怎么没去做课间操?”
周颂臣悬在洗手盆上的手甩了甩水珠,没分丝毫眼神给对方,是种全然无视的态度。
留级生明显被他的态度给激怒了:“你他妈跩什么?”
说完他伸手用力搡了周颂臣一把,却没能推动,更加恼羞成怒。
不等他再次抬手,他的手腕却被周颂臣握住了。
钳住他腕部的巨力,几乎要让他哀嚎出声。
他惊恐地看向周颂臣,对上这人仿若注视着蝼蚁的目光。
“真脏。”
穆于站在角落,耳边不时传来的哀嚎声。
周颂臣学过散打,他知道那三个留级生肯定打不过周颂臣。
他真正需要担心的是,别让周颂臣把人给打死了。
直到周颂臣把刚才碰他的那个人,一把拖到马桶前,用脚把人的脑袋踩进去后,穆于才赶紧上前:“够了够了,你会把他淹死的!”
周颂臣却没有挪开脚,唇边甚至带着抹笑:“不是很喜欢玩水吗?现在怎么不玩了呢?”
在学校老师与其他同学眼中,周颂臣一直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但只有穆于知道,这个人如果不是有个律师父亲,知道犯罪违法的代价太大,以后肯定会走上不归路。
好不容易将周颂臣拽出洗手间,穆于冷静了半天才道:“你该不会被开除吧。”
周颂臣用力将手从他臂弯中抽出,掸了掸衣服上的褶皱:“关我什么事?”
穆于着急道:“学校要是查明了是你先动的手…… ”
“有证据吗?”周颂臣轻蔑道。
穆于:“…… ”
周颂臣:“三个只会闯祸惹事的废物,和年级第一的优等生,你觉得老师会相信谁?”
穆于哑然,再次刷新了对周颂臣黑心的认知。
而事情的结果,最终也如周颂臣所想。
这起冲突,起因为三个留级生在厕所抽烟,欺负同学,而周颂臣路见不平,挺身而出,为了保护同学与他们发生冲突。
不仅不处罚,甚至还要嘉奖。
他们平安无事地从教导主任的办公室离开,周颂臣甚至额外地得到了几句关怀。
穆于对此叹为观止,又对周颂臣在学校的地位有了新的认知。
“你以后还是不要逃课了,你在老师那里印象这么好,没必要因小失大,就像今天这种事,但凡换一个人,在教导主任那里都没那么好过关。”
出了办公室,穆于对周颂臣苦口婆心道。
周颂臣却嘲笑地望着他:“你该不会以为我前几天真是逃课了吧。”
穆于又傻了:“不是吗?”
周颂臣:“马上就要奥数竞赛了,我停了最后一堂课,去校外找老师补奥数。你以为教导主任为什么会这么维护我,还不是因为我马上要代表学校去参赛。”
“啊……但是你也没有去补习班啊,反而去看电影了不是吗?”
穆于这才反应过来,感情周颂臣前几日是耍他玩呢。
明明可以从大门口出来,偏偏绕到实验楼那里翻墙出去。
似乎觉得穆于的问题太多,周颂臣不胜其烦:“先管好你自己吧,那几个蠢货被留校察看,最多安分一个礼拜,过两天就是年级考试,你要是没考进D班。”
周颂臣露出了残忍的笑容:“说不定下一个进马桶的,就是你了哦。”
穆于感到毛骨悚然,想要逃离F班的心前所未有地强烈。
他脸色发白,求助地看向周颂臣:“就剩两天了,我…… 我没信心。”
“废物!”周颂臣翻了个白眼。
穆于:“这次年级考,你能不能帮帮我啊?”
周颂臣没出声,穆于不免失落地收回视线。
当天晚上,穆心兰收到补习班的电话,通知她穆于没去上课。
下班回来后,她就满脸阴沉地从门口拿起一把雨伞,怒不可遏地推开了穆于的卧室门。
还未举起手中的雨伞,看着眼前这一幕,她露出了僵硬笑容:“小臣怎么来了?”
周颂臣坐在穆于床上,手里摆弄着一个异形魔方。
穆于则是坐在书桌前,正在奋笔疾书。
周颂臣放下魔方,乖巧道:“阿姨晚上好,我那里刚好有几套针对年级考的试卷,正好拿过来给穆于考前冲刺。”
穆心兰将手里折断了几根伞骨的伞收到身后,责怪地看了穆于一眼:“你这孩子,小臣过来了你也不跟我说一声。”
周颂臣眨了眨眼:“阿姨,马上就要考试了,让穆于好好准备吧,他说这次有把握考出F班。”
穆心兰欣慰道:“我早就不指望他能考得有多好,不给我丢人就算好了。他要是有你这么争气就好了,也不知道像了谁,脑子这么笨,怎么学都学不进去,白白浪费钱。”
穆于悬在空中的笔尖微顿,很快又继续在试卷上书写。
等穆心兰走后,周颂臣将已经转好的魔方扔到了穆于卫衣的帽子里,大剌剌地躺在了他床上,放松地打了个哈欠:“快写。”
穆于有些忧虑地看着周颂臣:“我真的能考得进D班吗?”
周颂臣闭上眼:“考不进,你就只能下地狱了。”
各种意义上的地狱。
想起初中的事,穆于忍不住在电影中途走神。
好在那次年级考试,是个不错的结局,穆于不但考出了F班,甚至连升几级,进了C班。
从那以后,一切都好似进入了一个良性的循环。
远离了霸凌,周围都是认真读书的同窗,加上偶尔从周颂臣那里得到的针对性试题,穆于在初中结束时,以一个相当危险的分数,擦边进了周颂臣所在的高中。
想到这里,穆于忍不住看向一旁的周颂臣。
意外地,他对上了周颂臣的目光。
对方不知看了他多久,电影的冷色蓝光落在周颂臣的侧脸上,越发显得轮廓分明,目光幽深。
穆于被瞧得心口都慢了一拍,有些口干舌燥,他轻声问:“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周颂臣问他:“前天晚上,你在哪?”
大脑仿佛拉响警鸣,穆于几乎本能地说了谎:“在、在棋社啊,怎么了?”
“走路怎么回事?”周颂臣一句句的发问,让穆于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硬着头皮道:“摔伤了。”
虽然电影声仍然在响,气氛却仿佛凝滞住了。
周颂臣盯着穆于:“你演技不错啊,不应该去成大,该考北艺才对。”
迟来的危机意识,逐渐攀上了穆于的脊背。
他抱紧了怀里的抱枕,却发觉周颂臣的视线,就像移动的镜头,一帧一帧地落下,最后定格聚焦在他的手腕。
穆于看向了自己的手腕,那一瞬间,呼吸都好像停滞住了,他指尖颤抖,本能地抬手扣住了自己的左腕。
但是这没起到任何的作用,右腕上的勒痕依然清晰显现,像某种无可反驳的罪证,暴露给了穆于最不想让他看见的那个人。
“前天我在拾叁野门口。”
似乎嫌穆于的脸色不够糟糕,周颂臣不紧不慢地开口,言语好似铁钉,根根打在穆于的脊梁骨上。
“看到你上了一个男人的车。”
穆于脸色煞白一片,浑身像是冻僵了,进入了应激状态。
大脑好似断了线的电视,飘起大片白茫茫的雪花。
周颂臣似乎觉得穆于现在的表情,仍然不够精彩。
他状似好奇地发问:“所以你是在那个男人家里摔伤的吗?”
出于求生本能,穆于猛地从沙发上起身,狼狈地逃向门口。
必须得逃,不然……
他将彻底溺毙在这深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