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青栀是被冷气冻醒的。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醒来时酒吧已经从喧嚣归于平寂,只有唱台上放着老式慢摇。
一动,身上大衣滑落于地。
徐青栀盯着那件十分眼熟的衣服,头脑发木,愣是没反应过来。
“醒了?”何止在旁边用电脑办公,见状收起电脑,“走吧,我送你回家。”
徐青栀应了一声,慢吞吞站起来,将衣服还给何止,跟着何止走出酒吧。
夜晚的空气有些凉,等车的时候,徐青栀摩挲着胳膊,低声道,“那个,我没想麻烦你的。”
“我知道。”何止深深看了她一眼,“你不是那种会轻易原谅别人的人。”
“你什么意思?”徐青栀拧眉。
“徐青栀,我们能走到今天不是因为别人的问题,你不明白吗?”何止看着徐青栀,深吸一口气,爆发道。
“是,你看上去漂亮温柔,学历又高,别人都羡慕我,但他们都不知道你性格有多倔,忙起来根本联系不到人。但等你心情好了,随便一个电话过来,我不接就要吵架。吵架时候总得让我先服软,不然就冷战到底。难道我就没有自尊吗?我就应该一直这么被你踩在脚底吗?”
“……”
徐青栀眨了眨眼,没有反应过来何止突如其来的爆发。
“还有你的价值观,你总不肯服输,觉得自己什么都能做到,每天睁开眼就想着怎么上进努力,跟你在一起我有时候感觉……特别累你知道吗?”
何止移开视线,将心中真实想法一股脑说了出来,“上进当然是一件好事,但有些事努力是没用的。我思考过我们的未来,要么是我一直忍着你,哄着你到老;要么就是停下来,让我的生活多姿多彩。而不是在最好的年华,每天和你苦巴巴灌鸡汤,努力奋斗向上。”
说完,何止又道,“青栀,我真的太累了,我不想和你这样走下去了。”
“……”
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就连身体内最后一点醉意也在瞬间蒸腾消失。
徐青栀瞪眼看向何止,“何止,分手了你才说这些话,我合理怀疑你是在蓄意贬低我的人格。”
“那是因为原来我爱你,我以为我能包容你的一切,以为我们能永远在一起,所以我不计较你的缺点。”
何止垂下肩膀,语气有些颓然,“但事实证明我太天真了,我们家境一般,出身低微,又不是什么绝世天才。青栀,我们四年的校园恋爱就像一张纸糊的,走到社会上风一吹,啪一声,散了。”
说着,何止看向徐青栀,叹息道,“青栀,我已经彻底放下了,是真心希望你能有一个好归宿,遇到一个靠谱的男人。但麻烦你也清醒一点,放下我们的过去,向前看好吗?”
“……”
徐青栀下意识想反驳,罗列出一二三点理由。
但随即意识到,何止已经不会再去试着理解她的感受。
她扶住一个路灯,在原地站定,“我没事了,你走吧。”
何止拧眉,“真的?”
“嗯!你走吧,不用管我!”
“行。”
何止没有挽留,转身钻入出租车离开。
转眼只剩下自己孤零零一个人。
徐青栀站在原地,看向虚无的夜色。沉默半晌,她拿出手机,准备打车回家。
突然,身后一阵刺眼的车灯亮起,徐青栀下意识挡住眼睛,让到一边。
一辆黑色卡宴开到徐青栀身边,车窗徐徐摇下,露出谢临一张不耐烦的臭脸。
“所以,你是和男朋友吵架了?”
谢临皱着眉头。
“……”
徐青栀脑子一时短路,没有反应过来,“老板,你怎么在这里?”
“呵呵。”谢临冷笑道,“当然是过来确认一下,S大出身的最佳一辩,未来十年后的徐par精神状况如何。”
“……”
徐青栀一激灵,酒彻底醒了。
“老板对不起,我刚刚喝醉了。”徐青栀万分后悔刚才的豪言壮志,努力编造理由,“我把您认错成上学时特别难缠的一个老师了……”
当时情绪上头有多/爽,她现在就有多么社会性死亡。
谢临明显不信,哼了一声,嫌弃道,“上车,我送你回去。这么晚了,作为一名年轻女性,我可不想在明天的社会头条看到你的新闻。”
徐青栀十分感动,拉开车门,“谢谢老板!”
谢临阴阳怪气道,“毕竟你手机的最近通话记录上有我的名字,如果你真的发生什么意外,我可不想成为第一嫌疑人。”
“……”
徐青栀一口气堵在嗓子眼。
谢临的车如同他本人一样性.冷.淡,一切都保持着出厂配置,车上没有任何能体现车主风格的饰品。
徐青栀坐在副驾驶上,回想起谢临的口是心非,觉得有些好笑,明明是接到电话不放心自己醉酒,却非要阴阳怪气不承认。
她想起最近网上一个很火的段子——
“一个人死了被火.化,全身都化成灰了,还有嘴是硬的。”
想着想着,徐青栀忍不住笑了。
可是笑着笑着,徐青栀就哭了。
刚开始她还能压抑住哭声,只是用手指抹着眼泪。但后来一想到何止那番话,她就抑制不住内心汹涌的情感。
她倒不是怀念何止,对他恋恋不忘,而是单纯觉得委屈。
一种被其他人否定人格的委屈。
徐青栀没带纸巾,只能用袖子擦拭着眼泪。
谢临原本在专注开车,但听到旁边时不时传来的抽噎声,他眉心一跳,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出声提醒,“右下方放着纸巾——你可以不用,但是我的车垫是很贵的。”
“哦。”徐青栀闷闷应了一声,低头找纸,“对不起。”
“还有,”谢临又道,“虽然今天你已经让我的情绪波动很大,但我还是要提醒,请不要继续传递负能量,影响我本就糟糕的心情。”
说完,谢临盯着前方路况,又补充道,“否则我不保证是否会对你采取一些蓄意报复的措施。”
“……”
徐青栀果然不哭了。
但徐青栀还是觉得十分憋屈,很想找人聊天,“老板,如果有人否定你的人格,你会很难过吗?”
“呵!”谢临不可置信,挑眉道,“你觉得我像是那种因为别人评价而自卑的人吗?”
“……”
也是,这个世界上谁自卑,谢临都不可能自卑。
“我知道一些人对我的评价。”谢临扫了眼徐青栀,有些意味深长,“比如说我贪财,我确实享受通过合法劳动获得的金钱,所以并不以此为耻。还有挑剔,观察别人的反应确实是我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而其他带有强烈个人色彩的主观性评价,我从未放在心上。”
“……”
徐青栀难得沉默,“老板,其实说实话,我觉得你不是那种人。”
其实法律圈很吃资历和人脉,她也在其他律所实习过,很多老律师经常抢新人的案源,日常拿工资和晋升威胁打压新人。
没有案源,赚不到维系生计的钱,也是许多新人律师转行的原因。
但跟着谢临的这段时间,徐青栀发现,谢临虽然脾气很臭喜欢吐槽,但从来没有拿工资或者晋升这种对新人十分敏.感的话题威胁打压她或郑然。
相反,谢临对团队成员十分大方,不仅主动分给郑然优质案源,也不吝啬让她跟着学习。
——这一点已经远胜许多老板,就连他的脾气差这个问题也变得无足轻重。
“老板,你知道高智商向下兼容的说法吗?”徐青栀试图建议,“你明明可以亲切温和一些,让其他与你相处的人感到舒适,这样对你的风评并没有坏处。”
谢临未置可否,“徐青栀,你知道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吧?”
“知道啊。”
“所以我只愿意花时间在我认为值得的事情上。”谢临冷哼一声,“而我认为自己足够坦率,这是现在很多人都缺乏的优秀品质,懂吗?”
“……”
“老板,您刚开始执业的时候,也是这么——”徐青栀斟酌用词,“坦率吗?”
谢临看出徐青栀的刺探,不屑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很遗憾,我的职业轨迹十分顺利,也从未因为自身性格影响到每年的创收。”
“……”
徐青栀没说话,但脸上写满了“这怎么可能”。她一直觉得谢临这种奇葩性格,绝对是在日积月累中面对无数难缠的客户,最终在沉默中变/态,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谢临瞟了她一眼,嘲讽道,“徐青栀,你要明白一个道理。”
“什么?”
“只有先尊重自己,别人才能尊重你。”谢临感叹道,“不过我需要承认一点,即使内心强大如我,在缺乏自我审视的条件下,偶尔也会落入自负的陷阱。”
“……”
原来你也知道!
徐青栀深刻体会到,找老板聊天,尤其是像谢临这种特立独行的老板,果然是一个巨大无比的错误!
——
第二天去上班的时候,郑然看见徐青栀,惊叹道,“青栀,你居然还活着!”
说着,他探头看了眼办公室,谢临有事出去,“老板居然没有向人事投诉吗?”
“……”
“其实大家都很佩服你。”郑然给徐青栀投了一个鼓励的眼神,“果然平时越温柔的人喝醉酒越厉害,你完全开创了骏合一个新的历史,加油,未来的徐par!我看好你!”
“……”
徐青栀看着郑然,淡定接收着夸赞。
等到周五下午,潘文绍的秘书终于回话,称潘文绍已经回国,并知晓了骏合这边提供的信息。
徐青栀正准备约时间,但潘文绍直接跑到了律所,见到徐青栀,张口就是一句话,“徐律师,您在开什么国际玩笑呢?我要是向你们提供了虚假材料,等会儿出门被车撞死好吧?”
作者有话要说:更辣!=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