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往事

季霆渊看季远之消失在拐角的背影,若有所思地返回文笙病房。

她就像一张轻飘飘的白纸,现在被雨水打湿了身体,沉重地贴在被子上。

季霆渊拿了把椅子坐在她边上,就想这样静静地陪她一会儿。

文笙感觉不是自己在说话,声音好像是另一具躯体发出来似的:“季霆渊,你到底为什么要对季家这么做?”

“你想知道?”

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产生了和文笙聊聊过去的想法。一直找机会开口,却只能提个只言片语的,说不完全,她不主动问,更让他常常刚想张口就作罢。

文笙静默地看着他。

“我是季家私生子,这点你是知道的。当年季家那个男人欺骗了我母亲,说会和她结婚,就有了我。等那个男人突然间后悔,为了季家权势娶了别人,我母亲心碎欲绝地跑到国外,一个人养大了我。”季霆渊边说,边观察着文笙的表情,却发现她没什么感触。

于是自顾自地继续说:“我从小就被受尽同龄人的冷嘲热讽,我母亲更辛苦,她一边默默承受,一边打工赚钱,一边还要面对年幼的我。季家这期间,从没出现过一次。”

文笙觉得他在回忆母亲的时候,全身都仿佛散发着温暖的气息,她不禁想去触碰他的手。

“到我渐渐长大,我母亲精神状况却越来越差,加上长年以来的压力,她最后崩溃,自杀了。”文笙感觉季霆渊的神色里出现了一抹杀意,让她迅速缩回了手。“你知道吗,笙儿,我母亲,和你真的很像。”

他没头没脑提了这么一句,搞得她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安慰也不是,吐槽也不是,她从没见过季霆渊这样放下戒备和戾气,跟她面对面一脸坦诚的样子。

“她葬礼那天,季家来人了。说是我母亲派人送去了口信,其实我知道,我母亲一直都在给那个男人写信,那个男人,居然从没有关心过她一次,哪怕回一句话,他都没有。”

季霆渊想起母亲临终前挥舞着手,好像在期望谁能紧紧握住她一般,眼睛有些酸软。

“我到了季家,才发现,季家人个个都是冷血无情的禽兽,害死我母亲的,是他们所有人。”

文笙听见男人说季家人是禽兽,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

这个男人,也知道人和禽兽的区别么?

她半响没再听见他说话,才知道他已经把能说的都说完了。

“季霆渊,你们这样相互报复,轮回往复的,真的有意义吗?”

文笙叹了口气,平静地问他。

季霆渊十指交叉低头坐着,仿佛是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过了一会儿才说:“或许有,或许没有,但我不能容忍他们对我母亲一点愧疚之心都没有。季远之要是报复的话,他尽管来,事情既然已经开始,就没有回头路可走。”

“季霆渊,我从来都不后悔我为季远之付出过。”

季霆渊抬起头,眼神复杂地打量她。

“所以,我从来也不会想过要去报复他。你和我是本质上的两类人,你应该不懂吧。”

他一时有些怔住,但着实找不出话来反驳她。

“是啊,季远之虽然自私,但他毕竟对你好过。可是笙儿,你想过吗?季家人对我好过吗?”季霆渊一双黑色的眸子,抓着她不放。

她摇了摇头,说:“可是这样下去,又能怎么样呢?他们伤害了你,你还回去,然后又是新的伤害,新的报复,最后到底又得到了什么呢?”

换做平时,季霆渊肯定会发起疯,掐住她的脖子,恶狠狠威胁她,不许她说自己做的事情没有意义,他觉得有意义那就去做。

可他现在没有心情,甚至没有冲动的情绪。

当他在看到季家真的得到了报复,他有时候坐在某处,也的确会有一丝丝恍惚。这真的是他母亲所希望所愿意看到的吗?可是不这么做的话,他又能怎样呢?他也是个人啊,这么些年来的憋屈,他要怎么诉说?

母亲对他十足是不错了,可大量的工作,让她留给自己的时间寥寥无几。甚至很多时候,他还要一起分担她突如其来的坏心情和脾气,他从小以来,其实很孤独。

他不懂文笙为什么不恨季远之,如同文笙不懂他为什么非要和季远之争个你死我活。如她所说,他们不同,他处处伤人在先,也怨不得文笙不体尝他。

于是,季霆渊起身,在文笙提防的眼神之下,只轻轻在她额上落下一个吻。

“笙儿,晚安。”

文笙错愕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神奇的物种。以往,男人因为夹带了太多心事,让她觉得陌生。现在,男人忽然转变了性子,让她觉得更加陌生。

第二天,季霆渊请的护工给她送来了不少补品。

那人出门前,还问她:“文小姐,先生问你还需要什么?”

文笙愣愣地,有些不习惯地跟那人说自己需要想想。

当晚季霆渊给她打电话,还是那种奇奇怪怪的柔情语气。问她今天吃了什么,做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他又给她鹦鹉学舌地说了几个江忆寒讲过的笑话。

一时间她习惯不来,怼了他句“季先生这是转性了?”

季霆渊也没有对她发脾气。

到最后季霆渊自己说的无聊,反正她也不愿意多回几句,才把正事拎了出来。

“笙儿,医生说你需要接送心理治疗。你愿意吗?”

“心理治疗?”

“要是你愿意,我就答应你一个条件做交换,好不好?”他难得的哄她。

文笙想了想答应他,说:“那我想学企业管理,要是你同意,我还想去公司深入学习。”

其实她是不希望出院以后,季霆渊继续把她关在别墅里,限制她的人身自由。学点东西,好歹能让她转移一下注意力。

更何况,听季霆渊那天的话,她更加迫切地希望自己也能拥有一份自保的力量。

以前在大学读书的时候她都还信誓旦旦地向爸妈保证过,自己一定会尽早实现经济自由,要是没有之后的这一系列变故,她肯定早就在文家的企业下打理许久了吧。

季霆渊一口答应她,很快就安排了心理治疗医生来她病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