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南岁禾悄悄打量着路鸿远夫妇,心里无声的暗自练习了几遍。
还没等她开口,白韵嘉似乎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第一天上班不习惯吗?”
“啊?”南岁禾明白过来,白韵嘉是以为她不适应突然这么按部就班的上班,“不是的。那个……”
她还在想怎么措辞比较好。
路鸿远放下手里的筷子,关切的问:“怎么了?公司里有人欺负你了?”
“什么?你跟妈说说这……”
“不是的,是我想搬出去住。”
南岁禾有些哭笑不得,赶紧打断她,怕她又脑补些激烈的场面。
犹记得她刚来南城的那年,读五年级,陌生的环境让她总是怯生生的不敢说话,班里几个同学打闹间不小心把她推倒,白韵嘉急的跑到学校教务处大吵大闹,路鸿远拦也拦不住。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这个端庄优雅的白阿姨发脾气,那个词怎么说来着?
对,“泼妇骂街”。
白韵嘉松了口气,嗔怪的看了她一眼:“你吓死我了,怎么突然想出去住了?”
“你们还拿我当三岁小孩子呢?”南岁禾扒拉着碗里的饭,“最近不是都要去公司嘛,别墅这边有点远。”
“行啊,你哥之前在公司不远买了套房,地段好,应该离你们那个摄影棚也不是很远,让他给你住。”
南岁禾有些始料未及,她这憋足的借口实在算不上高明:“真的吗?”
她怕的不是白韵嘉不同意,怕的是无形之中伤她的心。
“真的呀,孩子大了想出去住也无可厚非,你哥出去住我不也没说什么吗?如果这要是在四年前我肯定就不同意了,但是我觉得你现在已经有能力照顾自己了。”
南岁禾眼眶有些热,赶紧低下头专注吃着碗里的饭。
白韵嘉与路鸿远给她的爱让她在来路家的那么些年里,一砖一瓦漫漫筑起自己的城墙,掩自卑,祛胆怯。
昏暗酒吧里深蓝色西装的男人,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开了几颗,领带被胡乱扯开,缠着纱布的手里酒杯泛着幽幽的光泽,他盯着那光泽眸色微沉,整个人的禁欲感削弱,平添了几分阴郁。
齐远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吧台上的许宴青,他走近,指尖在桌上扣了扣对服务生道:“一杯冰水。”
“冰水?”许宴青瞥他一眼:“喝冰水让我来酒吧?你怎么不说让我去对门养生馆顺便红枣枸杞泡个脚?”
齐远看他讥讽技能拉满,不知道的还以为谁搁他嘴上淬了毒。
“宋晚回来了,我喝了酒回去她得掀翻天。”齐远接过服务生递过来的冰水,喝了一口:“你在那小丫头那碰壁了不要波及无辜好吗?”
许宴青没反驳,放下手里的酒杯,“你算哪门子无辜?”
“哟。”齐远盯着他的手极其做作的表现出惊讶,明知故问:“您这手怎么受伤了,人家没心疼你吧?”
许宴青默不作声。
昨晚杯子碎的时候他去拾,晃神间割破了一小道口子,他盯着那道小口子心尖冒出来一点可怕的想法。
掌上的玻璃碎片反着光,他缓缓收拢手心,直到有血流出来溅在灰色地板上。
齐远继续:“四年的时间可以忘记很多事,何况是喜欢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女孩子青春萌动喜欢邻家哥哥这很正常,你当时不是也没当回事?”
“你能安静一会么?”许宴青眼皮不受控制的一震。
“怎么?戳到你心窝子了?”齐远嘲讽起他来也不虚:“你当初说那话的时候不也是在戳她心窝子吗?像你这种天子骄子觉得没什么,可南岁禾跟你不同的。”
齐远觉得自己肯定是受了宋晚的影响,不然这番话怎么会是他会说的。
许宴青倏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南岁禾,她小心翼翼的跟在他后头。
水嫩嫩的小脸热的发红,带着江南一带的方言口音,吴侬软语轻轻地说起话来,软糯婉转,
“你、你可以走慢点吗……”
再到后来她发现丢了怀表,哭的眼泪鼻涕混为一体,他多多少少有些嫌弃,但又不好直接表现出来。
让他想起了他被许老爷子丢了的那只兔子。心一软,就答应帮她一起找。
齐远难得看许宴青这么哑口无言,他喝完杯子里的最后一口冰水颇具好心说了句:“你有没有想过了解九岁以前的南岁禾?”
许宴青敏锐的问:“你知道什么?”
“我不知道啊,这两天在宋晚那里听到点风声。”
齐远自我定位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但许宴青明显透露着的猜疑让他觉得偶尔管管闲事似乎也不错,“宋晚跟南岁禾的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怎么可能告诉我。”
许宴青不想再跟他废话,没什么意思。
刚起身就有人撞上了他,半杯酒倾倒在西装外套上,本就深色的西装像着了一块墨。
撞上来的女人摇摇欲坠似乎下一刻就要倒地,正常套路来说就是上前搂住她然后原地转半个圈,在问一句“你没事吧?”
可许宴青不是绅士,他无动于衷反而后退了一步看着她演,看她下一步能玩出什么花来。
那女人看他非但没上来扶,眼里的漠然跟审视倒像一把刺刀,刺的她无地自容,像个小丑。
就好像这戏码已经上演过无数次。
温晴脸上的难堪很快掩去,从地上站起来放下手里的酒杯,上前就准备去拍拍许宴青的西服,“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赔你吧。”
许宴青面色冷淡躲开她触碰过来的手,皱起的眉骨突显出他的不耐烦:“28万,只穿了一次,赔14万就行。”
许宴青打开收款码递到她眼前,意思很明显,要赔就赶紧的吧。
“我……我现在没这么多钱,可以……”温晴一愣猝不及防,没想到真的要她赔。
“那就请你不要做这种让人不适的事情。”他厉声打断。
许宴青不想跟她做过多的纠缠,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丢进门口的垃圾桶里,言语动作间的嫌恶不言而喻。
他痛恶他父亲那样的人,也讨厌这种小把戏。
许宴青离开了,齐远自然也不会呆在这里,毕竟冰水确实没什么好喝的。
他瞥了一眼僵在原地的人,朝吧台上的服务生道:“许宴青可不是什么好人,转告你们老板林恒,下次不要什么东西都放进来。”
也是说给温晴听的,她的目的太明显。
有人从暗处出来推了一把愣住的温晴,“发什么呆!”
“我们这样做会不会不太好?”
“犹犹豫豫能干成什么大事!你的债务不想还了?”
温晴僵住,她别无他法了。
新的一周,南岁禾忙着搬东西去新房子,房子里基本设施配套齐全,其实没什么东西要搬,但是架不住白韵嘉买这又买那,零零散散堆了一地。
早上起来稍微收拾了一会就迟了,结果路上又堵车,磨磨蹭蹭,到摄影棚已经十点十几分了。
男助理陈秦凑上来:“岁禾姐,今天早上要拍的内页艺人放鸽子了,时间延到了下午。”
“临时通知的?”
“是的。”
南岁禾从摄影包里取出相机,又拿了几张镜头纸开始擦拭镜头,“那我们先拍其他物料吧。”
一个上午不算太忙碌,拍完后中午还顺带躺在简便躺椅上午休了会。
下午6点30分,还是不见人影,南岁禾正准备问,从门口进来一个女孩子,“岁禾姐,跟艺人那边沟通又临时通知说来不了,改明天早上了。”
南岁禾点点头没说话,表示知道了。
结果第二天又是同样的话术,改期延后到第三天。
南岁禾有点儿生气,但忍着没发作,《T-D》虽然创刊时间不长,据她了解也算是业内小有名气的,不缺出圈的地方。而且还背靠路氏这颗大树,合作方也还有许氏,什么艺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放鸽子?
第三天同一时间南岁禾踏进摄影棚,大名鼎鼎的艺人没见到,倒是见到了对接艺人的经纪人。
趾高气昂的语气整个摄影棚都听的清楚:“当时我们沟通好的是摄影师Mark,如果不是Mark那至少也换个一样有实力的,你们替补的是什么南岁禾?谁知道是哪里来的三流摄影师?”
三流摄影师?南岁禾好久没听过这个词了,挺新鲜的。
“我看,你们想要的不是跟Mark一样有实力的,是一样有名气的吧?”她从门口走进来,嗤笑一声。气势并没有因为穿了平底鞋而少一截。
三番两次被放鸽子,南岁禾已经是憋了一股气了。
站在林蓉对面的艺人经纪人看向她。
林蓉对南岁禾客气的态度让她以为南岁禾是更高层的负责人,语气也软了些,“我觉得我们的提议没有什么问题,一位三流摄影师跟更有名气的摄影师搭我们的艺人,很明显后者才是相辅相成的。”
而不是选一位名不见经传的人,让她们家艺人给她带热度。
听的林蓉心里一咯噔,默念着:祖宗啊,别再说了,南岁禾是犯不着给你家艺人拍杂志的,如果不是路总的妹妹,她们都不一定能请的到。
林蓉正准备开口制止,就被南岁禾打了个手势示意先别说话。
“没记错的话你的艺人是叫什么温晴吧?我可能这几年在国外,不是很了解,请问她是几流艺人?”南岁禾做思考状“嘶”了一声,甚是不解,认真且无辜的发问,“我拍周年刊的时候怎么没看见你家艺人来,反倒来拍内页呀?”
言下之意,我一个“三流”摄影师连周年封刊都拍了,你一个“一流”艺人反而只上得了内页。
到底谁才是那个三流?
经纪人被她堵的脸色发绿,醒悟过来她就是南岁禾。
“况且,这事之前我们杂志就有跟你们沟通过了,当时不积极沟通,反而事到临头多次推脱放鸽子?”说到这正是南岁禾生气的点,语气也不负刚才的温和,多了些疾言厉色,“我这个三流摄影师也不是那么有空的,另外还有涉及的品牌方。”
为了等她们昨晚她还推掉了跟宋晚的见面。
想到宋晚,宋晚正好就给她发了条信息——
宋晚:【链接】
宋晚:这个温晴就是你说的那个艺人吧?许宴青那个老混蛋跟她上热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