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多久了?”
顾准愈发焦灼,盯着二楼某扇紧闭的门,压低声音:“萌萌,我还是不放心。不然我们还是把你姜老师解救出来?你那位霍叔叔可不好惹啊。”
他也是刚知道自己这个小侄女干了什么好事,现在慌的心率直线上飙。
把校花困在霍哥的房间里,强行给两人创造独处空间。
顾准喝完酒回来,从一个五年级小女孩的嘴里听到如此计划后,眼睛瞪得堪比牛眼,再上头的醉意也被吓得烟消云散——
这不是把羊往虎口里送??
霍执那个臭脾气,喝醉酒后肯定更凶!
但转念一想,自己的小侄女说的也有道理。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那位霍大医生又喝了酒,这种情况下,但凡双方还有半丝的旧情尚存,必然也会干柴烧烈火,噼里啪啦的燃起来。
小姑娘攥着他的衣袖拽来扯去,眉毛拧到一起:“急什么?这才过去半小时。”
话音刚落,
那扇色彩浓重的门被由里推开,发出“嘎吱”一声。
些许明亮月光从门缝泄出,驱散二楼走廊的黑暗,也稍微映亮了女孩皎洁白皙的面庞。
柔软黑发凌乱搭在肩上,
女孩耳边翘起些许碎发,半遮掩住红到滴血的精致耳廓。她攥住扶手不动,低眸默立了几分钟,
随后才小心翼翼把门合上。
转过身后,便和客厅里坐在沙发上的一大一小对上视线,气氛略显尴尬。
“萌萌。”
温软声线不轻不重的落过来,夹杂一丝几乎不会被察觉的责备。
小姑娘缩着脑袋往茶几底下躲,又被顾准薅出来。
听得出事情已经败露,
顾准深感愧疚。毕竟萌萌还是个孩子,他作为监护人,不该任由小孩子这么胡闹。
“对不起,校花。”顾准真心实意的道歉:“是萌萌不懂事,居然把你绑在了霍哥的房间里。我没能第一时间把你救出来,我也有错。”
姜枣觉得有些冷,不自觉拢紧身上的针织外套,听见老同学如此正经的道歉,先是怔愣片刻,随后莞尔失笑,一双眼漾起轻柔的波:“诶,道什么歉呀?”
即使被薅出来,萌萌依旧埋头缩成鹌鹑,一副心虚认错的可怜模样。
姜枣顿下身,偏头去看这小姑娘圆润明亮的杏仁眼,古怪机灵的眨巴。
她笑了声,牵住萌萌躲在袖口里的手:“我知道,顾萌同学是在为我着想。”
“是不是听说了霍叔叔和姜老师之前的关系,想帮我们重修旧好,所以才想出这么一个办法?”她在小姑娘略显震惊的注视下徐徐开口,抬手轻刮这小孩的鼻梁:
“年纪不大,操的心倒是不少。”
萌萌忍不住好奇:“姜老师,你和霍叔叔在房间里都做了些什么啊?”
用力到几乎彼此相融的紧实拥抱,
她几乎要喘不上气,在茫然的黑中感受男人炙热胸膛传来的跳动,仿佛滚烫岩浆要将她烧化,彻底淹没。
但那一幕又极度短暂,
短暂到她甚至分不清是不是梦,滚烫的岩浆又变成冰岛。
姜枣依旧弯着唇角,回答:
“什么都没做哦。”
毕竟还是读小学的孩子,任何情绪都挂在明面。她瞅见这小姑娘粉雕玉琢的脸上几乎写着“失望”两个字,便好声好气解释:“萌萌,我和你霍叔叔只是假结婚。虽然我们上学时确实谈过一次恋爱,”
“但那时候年纪还小,况且……”
她声音不自觉微弱,一丝生理性的酸涩从喉头泛上来,又被多年来的经验熟练压下去。
姜枣掩饰般去揉这小姑娘的头,笑意渐淡:
“姜老师曾经做过一件很过分的事,伤害了霍叔叔。”她低声自喃,也不知道是在跟萌萌解释,还是在提醒自己:“他不可能原谅我。”
在小姑娘继续追问她什么事之前,姜枣把自己的手机屏幕亮出来,尽量巧妙的转移话题:“而且你看,姜老师已经在相亲了。你也要相信霍叔叔,他会处理好自己私人的事,不需要你一个小孩子扮演丘比特哦。”
萌萌撅着嘴,咕哝:“那好吧。”
本以为闹剧就此收场,顾准笑着准备打圆场,余光无意间扫向二楼走廊那扇半拢的门——
男人揉着乱飞的黑发,
醉意惺忪的长眉不耐皱起,攥着扶手推开门。
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他们的对话。
霍执跻着拖鞋走下楼,漆如墨点的眸始终盯着地面,径直向厨房走去,路过他和校花的时候甚至没有看来一眼,仿佛他们压根不存在。
绷紧的下颌没入耳后,随着他抬颈喝水的动作仰起,喉结滚动出漂亮的直线。
看样子是没听到他们的议论。
顾准刚准备松口气,
忽然听见不远处某人微哑的嗓音,漫不经心插话:
“姜小姐,你可是老师,”
“为人师表,怎么能说谎?”
他松到半道的气就又提回去,紧张迷茫的注视身边校花。女孩显然也没能立即从这莫名其妙的话里反应过来,眨巴眼,细长白嫩的手指一直在揪裙角。
霍执拧瘪手里喝空的矿泉水瓶,眉目间的醉意散去大半,低头去看埋着头的小姑娘:“萌萌不是想知道你这位姜老师和我在屋里做了什么?”
萌萌不敢吭声。
“我抱了她。”
萌萌还是不吭声,但一双眼却已经开始黝漆漆的发光,差点就要追问细节,被自家小叔眼疾手快的捂住嘴。
霍执像是压根不在乎他们的反应,迈开长腿重新往楼梯口走,路过女孩身侧时,脚步若有放缓,淡声补充:“我不认为这有什么说不出口的。”
“不论我们以前有过什么样的关系,姜小姐既然拿了钱,就要有付出。”他似是打量物件般毫无感情的垂眼,长直眼睫被月光覆上雪和霜,冻结所有情绪:
“别说是抱,”
“就算我睡了你,应该也在情理之中?”
顾准微蹙眉:“霍执,过分了啊。”
那团被拧得不成样的塑料瓶“咣当”滚进了垃圾桶,丢它的男人面无表情转身,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原路返回到自己的卧室,关门、反锁。
气氛在无声中不断下沉,压得让人有些难以呼吸。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今天心情一直不太好。”顾准有心安慰,奈何绞尽脑汁半晌也没想出合适的措词,叹气:“你也不用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女孩站在他前面,纤薄的肩背挺的笔直,视线还停留在二楼那人的房间方向。
几秒后,
姜枣转过身,本就冷白的肤色变得更剔透,唇角有些生硬的扬起笑:
“没关系。”
不等他再开口,姜枣便牵起身边小姑娘的手,温声:“已经很晚了,我带萌萌去睡觉。顾总,您也该回去休息了,明天还要工作。”
顾准不知所措的挠头:“哦。”
虽然今天的小插曲是不太愉快,但也不全是坏处。她把萌萌带进房间,临告别时,被这小姑娘扯着袖口保证,说以后再也不会强行撮合她跟霍执。
“我真的不知道你和霍叔叔有那么深的过节。”小姑娘愧疚的都快钻进地缝里。
姜枣看她这幅可怜样,忍不住笑:“没事啦,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久。而且你霍叔叔其实也只是嘴不饶人,他很心软的。你看,他帮我还债的时候眼睛都不眨呢!”
萌萌显然并不认同她的话,但也没继续顶嘴,转移话题:“姜老师,我过几天才要跟着你上课,你还有大概三四天的假期,准备去做什么呀?”
姜枣帮她揶好被子,若有所思的仰头看天花板,故弄玄虚:“明天要去见老朋友。”
“哇,男生还是女生呀?”
五年级的小孩怎么能这么八卦?
她无奈又宠溺的轻叹,纵容般轻轻揉这小姑娘的头顶。小孩子的发丝很软,搔过手心时带来微痒的触感,
“是男生。”
她没好气催促:“快睡吧。”
·
“姜老师去见一个男生?还是老朋友?我怎么不记得她有什么异性的老朋友?”
清晨,空气里浸染着水洗过的清木芳香。
独立别栋的好处之一就在于能享受到静谧的独处环境,此时也被楼下客厅聒噪的讲话声所破坏。
霍执披着浴袍,擦拭湿发的动作在这句话后略有停顿,又迅速恢复正常。
手机弹出最新消息,是院方对他下达的惩罚处理。霍执一目十行的看过去,绕过长梯走向客厅,听见某些人叽叽咕咕的对话倏然间消失,静的甚至能听见呼吸。
“她去见谁?”
没有指名道姓,
但男人平静到甚至发冷的口吻却针对性极强的指出“她”是谁。
顾准还在对他昨天的咄咄逼人感到略微不满,撇嘴:“跟你有关系?你们俩也就签了一纸假婚契,管的着人家去跟别的男人约会?”
大抵是头次见他这么有胆量的跟霍执当面硬刚,萌萌瞪圆眼,缓慢竖起大拇指。
霍执抬头睨了他眼,手里撕包装的动作干脆利落,不咸不淡道:“不是想管她,只是突然想起来,虽然她已经把债还完,不过她父亲欠的好像也不只是钱。”
“你猜,如果她父亲的某些仇家见到她的消息,会对她做什么?”
顾准睁着一双天真无邪的眼睛反应半晌,猛地拍脑瓜:“啊!校花不安全!”
“确实需要有人盯着……”他立即掏出手机翻看日程表,愁的眉头紧锁:“可是我待会还要去跟我爹去办点很重要的事,也走不开啊。”
萌萌也很担心自己可爱的新老师,追问:“小叔,你知道姜老师在哪里吗?”
顾准点头道:“她走之前倒是跟我说了一声,现在主要是找不到靠谱的人。”说着,他忽然若有所悟的猛然抬头,跟双手抱臂的霍某人四目相对。
“霍哥,你假期还没结束,现在应该很闲吧?”
毕竟跟这人是多年的兄弟,顾准看破不说破的给出台阶,勾起意味深长的笑:“就当兄弟求你了。毕竟校花读书的时候帮过我不少忙,现在是我报恩的时候。”
男人半垂着狭长凤眼,若有所思的将手里方巾叠好,辨不清眼底的晦涩:
“地址发我。”
他转身后,顾准偷偷做个鬼脸,有模有样的模仿这位口吻,别扭道:“地址发我~”
洛斯莱商场,
目前为止经济最集中的高发展商圈之首,即使在工作日也人满为患。
姜枣站在商场二楼的直达电梯边,探头打量楼下拥挤翻涌的人潮,正发呆时,身边忽然有人递来一杯奶茶,连吸管都已经贴心的插好,
“既然已经把债还完了,压力就小很多。”男人偏中性平庸的声线,但语速不紧不慢,听着很舒服:“姜老师,想不想给自己休个假?”
姜枣边道谢边接过奶茶,闻言苦笑:“我哪里有心思休假,还债的钱是一个故人帮忙出的,总不能让人家白出,钱还是要还的。”
她想起那个人,神情不自觉分散,心不在焉岔开话题:“你呢?赵真,你是不是快要晋升了?”
想起对方一直以来对自己和家人的照顾,姜枣不由得放轻声音,诚恳道:“真是要感谢你,我欠你一个大人情。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我一定义不容辞。”
赵真笑着摇头:“不用,你跟我这么客气?”
两人并肩走进电梯。姜枣不自觉想起,其实自己最开始和这个人并不熟,不是同班同学,甚至她不记得有一个叫“赵真”的同学跟自己同校同级。
赵真成绩平庸,性格内向,模样虽然算得上清秀俊朗,但和那个人比,也只算得上是普通人。
在那个人少年意气的连夺省级国家级生物竞赛奖时,赵真还在顶着厚如啤酒瓶底的眼镜,绞尽脑汁的想要挤进本科批的分数线。
赵真虽然在学习和事业上比不过那个人,但是为人善良热情,也非常好相处。
是她难得长久的异性朋友。
商场一层是女装和生活用品的区域。
姜枣走出电梯,根据指示牌辨别方向,赵真便紧跟在她后面:“要不要给姜伯母买身舒服的睡衣?听你姐姐说,她经常穿的几件都有些旧了。老人家虽然已经躺在床上动不了,但还是挺要面子的。”
她沉默几秒,点头:“好。”然后低着头找家居服的店面位置,故作轻松的闲聊口吻:“对了,你上次见我姐姐的时候,她有没有提到我?”
赵真没有出声,
想必答案也和她预想中的一样。
姜枣便没再继续追问。
时尚女装附近的人流量很大,但在进入家居服的区域后,周围瞬间变得冷清下来。
姜枣很快在几家门面中挑出较为心仪的风格,准备进店时,赵真忽然拽住她胳膊,目光闪躲的嗫嚅询问:
“那个,你喜不喜欢花?”
在人群密集的地方时,跟踪其实是件比较轻松的事,只需要保持距离,借着来往人群遮蔽身形即可。
但是等人潮消失,诺大的区域变得一览无余后,这件事就格外考验跟踪者的经验以及应变能力。
萌萌觉得,自己身边这位虽然应变能力较强,但在跟踪这件事上显然欠缺经验。
霍执的模样和身材本就优越,即使穿着色调暗沉的深灰风衣,尽量让自己隐匿于人潮,可鹤立鸡群的疏离气质依旧显得格格不入。
发现“跟踪”计划进入瓶颈后,这人脸上的表情有些难看,尤其是在目光锁定在不远处和女孩并肩而立的男人身上时,凌厉利落的下颌线条变得更加紧绷。
他明显烦躁的用舌顶腮,快速扫视过商场的大致环境,试图寻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
最后将视线落在角落里穿玩偶服卖花的一个小商贩身上。
萌萌抱着新奇和看热闹的心态,帮助自己这位霍叔叔换上了当下最流行的青蛙玩偶服,拎着几大篮玫瑰花重新返场。
她起初是觉得新奇,不敢置信霍叔叔居然也会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可后来,等姜老师身边的男人真的朝这个方向走来时,萌萌才觉出有些不对劲,扯着身边人的玩偶服,嘀咕:“霍叔叔,我们要不要赶紧跑?”
穿着青蛙玩偶服的某人默默推开她的手,并示意她走远些,不要暴露身份。
“你好。”
赵真扫一眼竹篮里的玫瑰,并不能分辨出其中的品种。他仰头看向面前穿青蛙玩偶服的人——
应该是个男人。
毕竟将近一米九的身高。
虽然不能看见对方的脸,但他莫名觉得面前人略带敌意,试探询问:“呃,你好,请问如果是送给准备追求的女孩,哪一种玫瑰比较好?”
对方不作声,只是沉默着遮挡住原本用于贩卖的玫瑰,显然是拒绝的态度。
“怎么了?”
赵真皱起眉,也随之侧身过去,
他从竹篮里随便抓起一束花:“那算了,既然没有推荐,就买这一束。多少钱?”
穿着青蛙玩偶服的男人不太熟练的转身,忽然伸出罩着青蛙脚蹼的手,近乎不讲理的夺走他手里的花,另一只手做出摇摆的动作,示意“不卖”。
赵真看懂他拒绝的动作,略觉不满:“为什么?你摆花在这里难道不是为了卖?”
姜枣刚离开店面,就听到不远处隐约传来的争议声。她在逐渐聚集的人簇中心看到赵真,便快步走过去,又在赵真面前看见一个穿青蛙玩偶服的神秘人。
青蛙玩偶服将男人的模样遮掩的非常严实,她只能看到这个人略显尴尬的偏过头,
似是想离开,
但又被周围拥堵的人群困住,进退两难的站在原地。
总觉得有些熟悉,但姜枣并不清楚这种莫名的熟悉感究竟从何而来。
“怎么了?”
她压低声,询问身边的赵真。
赵真的面色稍有缓和,解释:“我觉得你最近太辛苦,想给你买束花当惊喜。”
姜枣再次回头,看向穿青蛙玩偶服的某人。
即使看不见对方的表情,但是从男人不认同的抗拒态度来看,她能感觉到对方的无语。
姜枣调整好语气,温和询问:“先生,是冒犯到您了吗?”
显然这位先生并不想与她们过多周旋,在笨拙的玩偶服下找到离开的方向,随后提起地上的竹篮,径直向人群的缺口走去。
硕大的青蛙尾巴从地面扫过,似无意又似刻意的将她和赵真分开。男人占据腿长优势,快步走进人群。人们也自动向这位神秘人让开道路。
姜枣并没有打算追上去,
毕竟这只是件小事,不值得争议太久。
就在她也准备离开时,
身后,从“青蛙玩偶”神秘人离开的方向,忽然传出一阵响亮的来电铃,
稚嫩娃娃音和突兀的bgm相交织,盖过人们的笑闹声,无比清楚的传进她的耳道里,提醒她那种莫名熟悉感的来源:
“霍医生,您尊贵的病人来电话了,快接电话哦~”
作者有话要说:霍某人:求救,跟踪老婆被发现了肿么破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