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晚上之后,斯凯维努斯元老拜访了佩特罗尼乌斯,并且开始了一段冗长,漫无边际的谈话,谈话和他们所生活的艰难时代的有关。到最后,他还谈及到了恺撒。佩特罗尼乌斯喜欢他,并对他挺友好,但是斯凯维努斯谈论危险话题谈得过了头,佩特罗尼乌斯觉得最好提高警惕。
“世界已经变得疯狂,”这位元老抱怨道。“在它变好之前,它会变得更糟。谁知道,我们也许将丧命于某场比罗马被焚更恶劣的灾难中。”
他说就连达官贵人们似乎都丧失了信心,说禁卫军副长官费尼乌斯·路福斯快受不了提盖里努斯和他令人作呕的命令了,还说恺撒对待那位老哲学家以及诗人卢坎的方式惹怒了塞涅卡部族。
“人民受够了现在的事态。”他总结陈词。“就算是禁卫军在他们的营房里也蠢蠢欲动,愤愤不平。他们很多人准备支持费尼乌斯·路福斯,万一事情有变的话。”
“你为什么对我说这么一通?”佩特罗尼乌斯平心静气地问。
“为什么?我在担心恺撒。”斯凯维努斯迅速说道。“我在禁卫军里有个远亲,他的名字也叫斯凯维努斯,所以我才知道他们的营地里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正在变得愤怒。这是件严重的事。我的意思是,瞧一瞧卡里古拉吧,呃?他是又一个疯子,而你知道结果如何!突然之间我们就有了一个卡西乌斯·凯列亚,不是吗?当然了,这是一件可怕的事,我确信我们之间有一个人,他的所作所为会让我去褒扬他。不过凯列亚确实把世界从一个疯子手里救了出来!”
“换句话说,”佩特罗尼乌斯议论道,“你是在说‘我不推崇凯列亚,但他是个妙人,愿众神给我们更多他那样的人。’对不对?”
斯凯维努斯很快转换了话题,并开始意料之外地奏响宣扬皮索的颂歌。他赞美他的家族渊源,赞美他的正义感和荣誉感,赞美他对结婚誓言的忠诚,最后赞美起他的睿智,他的推理能力,以及他赢得民心的奇妙方式。
“恺撒乏嗣无后,”他说,“大家都认为他的继承人当是皮索。毫无疑问,大家都将支持他,真心实意地支持,如果他掌权了的话。费尼乌斯·路福斯对他颇为看重。整个阿奈乌斯部落效忠于他。普劳提乌斯·拉提拉努斯和图里乌斯·塞内奇奥会替他赴汤蹈火。会这么做的还有纳塔里斯,苏布里乌斯·弗拉维乌斯,苏尔皮奇乌斯·阿斯帕尔以及阿弗拉尼乌斯·克温提亚努斯,甚至还有维斯提尼乌斯。”
“倘若皮索指望依靠维斯提尼乌斯的帮助,他将失望而归。”佩特罗尼乌斯点评道。“维斯提尼乌斯连他自己的影子都害怕。”
“只有涉及到梦境和灵魂时才会如此。”斯凯维努斯回应道。“除此之外,他是个英勇的人,让他入伙还有其他深层次原因。你就因为他反对迫害基督徒而看不惯他可不应该,因为那对你而言也很重要。”
“并非对我重要。”佩特罗尼乌斯耸了耸肩,说,“而是对维尼奇乌斯。我是出于对他的考虑才愿意营救那个姑娘,但也就这么着了。自从我失宠于我们的红铜胡子,我就什么也帮不到他了。”
“你是什么意思?你没有注意到恺撒在大庭广众之下是怎么再次亲近你,并且再次和你开口说话的吗?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吧。他又重新提起了去希腊的旅程,他想在那里唱几首他作曲的希腊颂歌。他非常想去,不过想到那些冷嘲热讽的希腊人或许会对他的歌喉说三道四,他又感到害怕。他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去面对他最大的胜利,或者是去面对他最惨烈的灾难。他需要某个专家指点,他知道,除了你,他从别人那儿得不到指点。是以你重新得宠了。”
“卢坎可以指点他。他是个不错的诗人。”
“红铜胡子讨厌卢坎!实际上,他已经圈中了他,让他速死。他缺的只是个妥当的借口罢了,正如他一向寻找借口那样。卢坎知道没有时间浪费了。”
“以卡斯托尔之名发誓!”佩特罗尼乌斯乐不可支。“也许你是对的。但是我有一个更好的法子来重获红铜胡子的宠信。”
“比如呢?”
“比如向他复述你刚才对我说过的话。”
“我什么事也没讲!”斯凯维努斯立刻叫嚷道。
“好吧,我们来瞧瞧。”佩特罗尼乌斯摁住那个元老的肩膀。“你管恺撒叫疯子。你说到了用皮索取他而代之。你说,‘卢坎知道没有时间浪费了’。是什么,亲爱的,让你急吼吼地不愿意浪费时间?”
斯凯维努斯的脸一下子刷白刷白地,有那么一会儿,他们的眼神直直地瞪向对方。
“不要复述!”那位元老终于说到。
“凭借阿弗洛狄忒的神圣屁股起誓!”佩特罗尼乌斯摇了摇头。“我是什么人,你最清楚了!不,我当然不会去复述,但是我也不想再听到有关它的话了。你明白,我是认真的。人生苦短,不值得负载沉重的担子。不过,倒是有一件事儿,我想让你今天就为我做。”
“什么事?”
“去见提盖里努斯,你和我聊了多久,就和他聊上多久。随便聊什么都行。”
“这是为何?”
“为了当提盖里努斯有朝一日对我说:‘你和斯凯维努斯聊过’时,我能够对他说:‘你也是呀,就在同一天。’”
斯凯维努斯点点头,拍了拍手中拄着的象牙手杖。“但愿因此而产生的一切恶果降到这根棍子上。”他说。“我会去见提盖里努斯,然后我会去涅尔瓦府的宴会。你也会在场的,对吧?不管怎么说,先告辞了。我们后日在竞技场见。他们要处理剩下的基督徒。到那里再会!”
“后天。”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佩特罗尼乌斯念叨着。“那就是说真的没有时间可浪费了。红铜胡子的确需要我去希腊,所以他有可能听进我的话。”
他决定最后再赌一把。
碰巧,那天晚上,在涅尔瓦府的筵席上,恺撒要求佩特罗尼乌斯坐在他的对面,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谈论希腊,谈论他能够期望的,音乐会可能大获成功的城市了。他尤其摸不准雅典人和雅典人的素养。其余的达官贵人们则竖起耳朵听着佩特罗尼乌斯的一言一语,以便之后可以重复出来作为自己的看法。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不曾活过。”尼禄叹息一声,言道,他一如既往地装腔作势。“不到希腊,我就白活了。”
“你会随着新的荣耀降临世间。”佩特罗尼乌斯赞同,“你将长生不朽。”
“我相信我会的。我只是希望阿波罗别太妒忌了。如果我凯旋,我会给他献上一份没有一个神明见过的牺牲。”
斯凯维努斯吟诵贺拉斯的诗句:
愿海伦的孪生兄弟,
那一对明媚的星星,以及风的主宰,
为你们指点迷津,
愿他们只吹拂和煦的西风
“船已经在那不勒斯准备就绪。”恺撒说。“若不是还有事没有处理完,我明天就起航了。”
“圣上,请允许我再添一道喜讯。”佩特罗尼乌斯从餐桌上微微探了探身子。“在起航之前,我想先举办一场婚宴,您是第一位受邀者。”
“婚礼吗?谁的?”
“维尼奇乌斯与吕基亚国王之女的婚礼,那名女子恰好是你的官方人质。她现在正巧在监狱里,但是那不是问题。首先,作为一名皇家人质,她不应当被关押。再者,您亲自下过让维尼奇乌斯娶她的旨意,而您的旨意和宙斯的意志一样不容变更。因此,我希望您下令立即将她释放,我则会把她交到她未来的夫君手里。”
佩特罗尼乌斯镇静沉着和理所当然的口吻让尼禄动摇了几分,他迷惑不解,就像有人对他直截了当的时候那样。
“我知道。”他说,眼神下垂。“我一直在考虑她和那个把克罗顿扼死的大汉……”
“若是如此,那么他们两个人都得到赦免了。”佩特罗尼乌斯机敏地说。
可是,提盖里努斯却立刻来为他的主子解围,所有人都充分意识到了那位禁卫军长官和佩特罗尼乌斯之间问题的真正症结所在,于是他们急切地倾身向前,好奇地观看这场交锋将如何收尾。
“她是在您的错误判断下被收监的,提盖里努斯,并且是因为你对国际法的无知。”佩特罗尼乌斯说,接着他又强调,“他们不是出于恺撒的意愿而被收押的。你是个幼稚愚钝的人,我亲爱的朋友,但是当然喽,就连你也不会控告是她放火烧了罗马。而即使你真的发出这样异想天开的说辞,恺撒也不会信你。”
尼禄取得了平复讶异的时间,开始眨巴着他那一双近视眼,一种用语言难以描述的残忍和恶毒的神情在他的脸上浮现。
“佩特罗尼乌斯很有道理。”他说。
提盖里努斯吃惊地看向他。
“是的,佩特罗尼乌斯很有道理。”尼禄再次说道。“他们明天会为她打开监狱大门。至于婚宴,我们后天会在圆形露天竞技场里讨论。”
我又输了,佩特罗尼乌斯对自己说。
他极其肯定,吕基娅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他一回到家就派了一个信得过的获释奴到圆形露天竞技场,去和停尸所的头头筹划安排吕基娅的尸首,他想把她的尸首交给维尼奇乌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