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吕基娅在小花园中漫步时,维尼奇乌斯向她交待了自己不久前对使徒们所坦言的一切。急切的,发自内心的言语披露了他心中的骚动,他内在的改变,还有深入骨髓的思念,那是自他身体康复离开玛丽娅家之后便融入到他生命中的思念。
他承认,他曾试着忘记她,但是却做不到。她总是在他的身边。无论白天还是黑夜,她占据着他的全部思绪。每次瞥向家宅保护神时,她失踪之前给他编的那个常春藤十字架都让他都想到她。他发觉自己似乎在把那个十字架当成了圣物看待。他对她的爱慕之情来得比任何感情都要强烈,他已经完全陷进去了。
“别人的生命丝线由幸运女神们织就。”维尼奇乌斯对她说,“可是我的生命里交织的却是悲伤,追悔,爱慕和思念。”
是,他曾经干了坏事,可那是出于爱。当在普劳提乌斯家和帕拉丁宫里时,他爱她;当在奥斯特里亚努姆瞧见她聆听彼得的布道时,他爱她;当他和克罗顿来带她走时,他爱她;当她照顾他时,他爱她;当她从他身边消失时,他爱她。基隆告诉过他她此时住在哪里,并且撺掇他抓住她,然而他更倾向于到使徒们那儿去,请求信仰的指示。
“我祝福我想到请求信仰指示的那一刻。”他说。“因为我在这里。我和你在一起,和你这么近,你肯定不会再像在玛丽娅家时那样,从我身边逃走了吧?”
“我逃避的不是你。”吕基娅说。
“那你为什么逃?”
她那双深蓝色的眼睛凝视了他一会儿,接着又看向别处。“你知道为什么的。”她说。
欢乐使他无语。过了一会儿他才说得出话来,随后他便告诉她,他是怎样渐渐地,缓缓地,在断继续续地意识中,领悟到她是什么人,她是做什么的,是怎样领悟到或许除了彭波尼娅外,她与罗马的别的女人不一样。他说得很不顺畅,从一个念头和念想跳到另一个——因为连他自己都无法很好地解释清楚。
“它是什么,”他说,“它是你们带到世上来的另外一种美,一种之前从不曾存在的美。它不是什么丰碑似的东西。它不是为碑座而设的。但它是神圣的。”
然后,他怀着巨大无比的欢乐告诉吕基娅充斥在他内心的感受:他爱她,尽管她曾经抗拒过他,在她成为他的妻子时,她将拥有他全部的敬意。最后,他说不出话了,他握住她的手,注视着她,仿佛她是他失而复得的生命一般喜不自胜。他一再念叨着她的名字,好似在确认她是真的在场。
“哦,吕基娅,吕基娅……”
最后,维尼奇乌斯开始询问吕基娅自己的感情。吕基娅对他说,他们在普劳提乌斯家的时候,她就对维尼奇乌斯倾心了。她还说,她本来会将此事告诉她的监护人们,并且若是维尼奇乌斯将她从帕拉丁宫带离,她会乞求他们宽恕维尼奇乌斯。
“我向你发誓,”维尼奇乌斯说道,“我压根儿就没有想过要把你从奥路斯和彭波尼娅那儿偷走。有朝一日,佩特罗尼乌斯会告诉你来龙去脉。就算是那个时候,我还对他讲我爱你,想和你结为夫妻。我对他说,‘让她用狼油涂沫我的宅门,并且坐在我家的壁炉边。’可是他却取笑我,向恺撒灌输把你作为皇室人质带走,再把你给我的念头。痛苦难受的时候,我不知道暗骂了他多少遍,但这或许也是因祸得福,因为若非如此,我不会遇见这些基督徒,也不会了解你。”
“相信我,玛尔库斯。”吕基娅说。“这是基督将你带近他的方式。”
维尼奇乌斯吃惊地抬起头,“的确如此!”他的声音里带着激动。“在寻找你的过程中,我发现了基督教,一步一步地接近基督教……听到彼得在奥斯特里亚努姆说过的话,我惊骇万分。我从前未曾听过任何那样的话。你那时是在为我祈祷吗?”
“是的。”吕基娅说。
他们悠然穿过常春藤遮蔽的乔木,走到乌尔苏斯把古洛扼死并且对着维尼奇乌斯的脑袋砸下拳头的那个地点。
“假如没有你的话,”小伙子言道,“我本来会死在这里。”
“不要放在心上。”吕基娅说,“不要怪乌尔苏斯。”
“在他只是保卫你的时候,我怎么会让伤害落到他的身上呢?假使他是个奴隶,我当场就会释放他。”
“如果他真的做过奴隶,奥路斯和彭波尼娅早就将释放了”。
“你记得我曾想把你归还给他们吗?你说恺撒会发现此事,会把他的怒火发泄在他们身上。呃,现在你可以随时见他们了!” 维尼奇乌斯问,“你是什么意思,玛尔库斯?”
“虽然我说的是现在,不过我指的是我们结婚之后。那时会很安全。要是恺撒问我是怎么处理他交给我掌管的那个人质的,我会说我娶了她。我会说她是在我的慷慨允诺下去拜会奥路斯和彭波尼娅的。不管怎样,他不会在安提乌姆呆多久,因为他急着要去希腊,而我不用每天见他。我会在塔尔苏斯的保罗向我传授你们的信仰之后立刻受洗;接着我会直接回到这里,重新取得从西西里回来的奥路斯和彭波尼娅的善意对待——那一天随时都会到来。不会有别的什么阻碍了。我会正式向你求婚,将你迎至我的家中,让你坐在我家的壁炉边。啊,亲爱的!亲爱的!”
他抬起双臂,就好比是在向天空呼喊,让苍穹为他的说辞作证,而她则抬起自己晶亮的双眸,看向他的眼睛。
然后我将说:“你往何处去,盖乌斯,我,盖娅,就往何处去。”
“不,不仅如此!”他叫道。“我向你发誓,吕基娅,从没有女人会像你在我的家里那样,在她丈夫的家中受到尊宠和尊敬。”
他们默默无言地走了一会儿,他们沉迷在爱情中,无法抑制自己的喜悦。他们美丽得犹如一对神诋,仿若是春天把他们和鲜花一起送到了世上。在玛丽娅家门口生长的柏树旁,他们停下了脚步。吕基娅把背靠在树干上,维尼奇乌斯则再次转身面向她。
“让乌尔苏斯把你的物什从奥路斯家里取出来。”他说,声音有一点点不稳。“派他去彭波尼娅那儿,把你所有孩提时的玩具收拾好,带到我的家里。”
这是婚礼之前的仪式,表示新娘已做好了在她丈夫的卧榻之上安寝的准备;意味着教导她如何行事的已婚妇女已经完成了她的工作;意味着她现在也是一个知晓人事的女子了;意味着那些玩具要在她的亲生孩子出生时传承下去。
“我还没有完全做好准备。”她说,脸色红得恰似一枝玫瑰花,又恰似一片愈染愈红的朝霞。“而且习俗也不是这样的。”
“我知道”。他颔首。“伴娘通常是在新婚之夜过后把玩具拿过去,但是现在为了我这么做吧。我要把它们带到安提乌姆。我要把那些玩具作为一个念想。”
他双手合什,如同一个苦苦哀求的孩童,继续一遍遍地重复:“为了我这么做吧,亲爱的!为了我这么做!彭波尼娅说不定哪一天就回到城里来了。”
听到提起婚礼上的伴娘,吕基娅的脸色涨得越发绯红,“彭波尼娅觉得怎么做最好,就怎么做吧。”她说。
他们又静默了片刻,你侬我侬地说不出话来。吕基娅背抵树干,翳翳树荫中,她那张白润的面庞像一朵花儿一样焕发着光彩,她双目低垂,胸脯在受到压制下的情绪中快速地上下起伏。维尼奇乌斯的面色在红与白之间轮番更替。在午后温暖的静寂里,他们听得见对方的心跳声;在对对方的迷恋和沉醉中,小小的灰色香桃木树林似乎成了爱的花园。
就在那一刻,玛丽娅出现在门口,她唤他们进去吃晚餐。他们在餐桌前坐好,坐在使徒们中间,使徒们欣喜地看着他们,看到了在他们死后将奉行他们的信仰,留存他们的信仰以及帮助传播他们的信仰的下一代。彼得给面饼赐福,并将饼分开。所有人的面孔上都显现出安宁的神色。一种深刻的,说不出的幸福似乎弥漫在室内。
“瞧呀,”保罗最后对维尼奇乌斯说,“我们是生命和欢乐的敌人吗?”
“我现在了解真相了。”年轻人回答道,“因为我从来没像和你们在一起时这么幸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