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闹钟未响,天未亮,万籁俱寂的清晨,荷荔是被肚子里那股翻江倒海之势闹醒的。
一整个清早,反反复复的来往床上到卫生间,不过一个小时,荷荔便感觉自己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气般的浑身无力,好不容易消停会儿躺到床上。
又被身上那股热意烧的心慌,抬手一摸额头,灼心的烫,她在心里长叹一口气,果然是发烧了。
这次水土不服的症状有些严重,其实上次来云城荷荔便被水土不服折腾得不轻,这回她做了很多准备,提前吃了益生菌,每次喝水也都很小心,没敢碰一点凉水。
即便这样,她还是在抵达云城的第二天被水土不服折磨至此,也怪她心大,觉得提前吃了益生菌就不会有问题,小心一点的话昨天晚上应该不喝许希然送来的那一杯烤奶。
但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
今天的徒步定是去不了了,等她再缓一下,去前台看看兰姐有没有在店里备相关的药品吧。
……
十多分钟后,荷荔恢复了点力气,强撑着起了床,下楼去前台拿药,此时将才六点,天还未亮,但也有不少早起的住客挤在大厅里,等待观赏峡谷的日照金山。
到前台,前台值班人员昨天见过这姑娘和老板娘有交情,忙关切道:“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荷荔说:“水土不服发烧了,前台有药箱吗?”
值班小姐姐听言急忙从柜台下面拿出来药箱帮她找药,片刻后,取出两片退烧药和一包蒙脱石散。
荷荔先是道了声谢,之后抿唇看看手里的药,退烧药是很常见的布洛芬,但那包蒙脱石散,荷荔觉得自己此刻就算是难受至极,也不一定喝得下去,她晃晃手中的药袋,尝试问了句:“有别的药可以选择吗?”
小姐姐摇摇头,瞧出她一脸的为难神色,停顿几秒,又说:“要不你稍等一下,我去问问兰姐,她在后厨帮忙准备早餐,兴许买了还没往药箱里放。”
荷荔连忙点头:“好啊,要不我去问?”
“没事,你身体不舒服,稍微坐下,我去吧。”
荷荔感念店员小姐姐的贴心,友好地回着笑,之后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等待小姐姐询问回来。
大厅里不远处,还坐着几个熟面孔,昨天聊天时认识的新朋友,瞧见她结束交谈一脸菜色地坐在这里,客气地问她怎么了。
荷荔一一作答,过了会儿,昨晚一起拍照的那位姑娘也下来大厅,在楼梯上一瞧见她,立马快步过来关切她面色怎么这么不好。
荷荔再次回答后,那姑娘颇遗憾地说:“我还专门早下来了会儿,想着能碰上和你一起走麓丘峡精华线呢。”
荷荔叹口气:“我今天的情况应该是走不了了。”
忆及昨天聊天了解到的情况,她补充:“虽然麓丘峡的徒步路线开发的很成熟,但尽量还是别一个人走,出发的时候可以和别人搭个伴,互相照应一下,尤其是你,之前没有过徒步经验。”
何潇潇眉眼弯弯地应声说好。
两人又聊了几句,瞧见店员小姐姐和兰姐一块儿朝这走过来,何潇潇笑着和荷荔道别:“那我去餐厅吃早餐了,一会先去看了日出再去徒步,你今天好好休息。”
荷荔嗯一声,示意她放心。
另一边,木韶兰隔老远瞧见昨天还好好的姑娘,只是过了一晚上,难受的脸上没一点血色,脚下步伐快了又快,人没到跟前,便急切问道:“怎么回事。”
“水土不服,然后发烧了。”
木韶兰:“不会是昨晚那杯烤奶的缘故吧。”
“不是不是,”荷荔忙说道:“我去年来这边的时候就有点水土不服,这次提前吃药来着,但好像没用。”
木韶兰心里清楚荷荔这么讲是为了叫她免于自责,但也知道这境况大概率和她脱不了关系,想到店员告知自己的情况,又问:“是……嫌药太苦喝不下?”
荷荔不太好意思地点点头,她觉得蒙脱石散是全世界最难喝的药,入口像是进了一嘴沙子似的,还记得之前有回去西北旅游,也是水土不服,同行的朋友帮她从药店买来这个药,只是一口,全数吐了出来。
她从小到大自认不是个娇气的女孩,唯独一点,不太能吃很苦的药,平时生病,能熬过去让免疫系统自己打败病毒,她都不会吃一粒药。
木韶兰笑起来,揉了下她的发顶,说:“店里现在备的没有别的药,但今天有车会上来,你报个名字,我托师傅帮忙买一下。”
荷荔短暂犹疑一秒,那双好看的杏眼眨了眨:“会很麻烦吗?”
“不会,我给他们介绍客人坐车,”木韶兰笑:“他们帮我带东西上来,都是顺手的事。”
如此,荷荔便放下心来,她说:“那麻烦兰姐让师傅帮我带盒双歧杆菌四联活菌片吧。”
木韶兰听完就笑了,表面上出落的是个大姑娘,实际上吃药还专挑儿童对症药物,有疗效的同时还不能太苦。
但面上她只是应道:“好,你先把退烧药吃了,回房间休息会儿,最早也要十点送上来了。”
荷荔乖巧点头,正欲道谢,瞧见眼前前台柜子上放的一叠寻亲公告,话锋一转说道:“这是我之前托您打出来的吗?”
只看数量,实在太多了些。
木韶兰:“是,自从去年你走之后,我就一直在这放着,新客人入住都会发一份,本来只有你托我放的一份,后面有别的客人也托我放了新的。”
“这样。”荷荔了然地点点头,站起身,从一叠公告中抽出来几张翻看了下,最上面那张赫然就是她托兰姐放在这里的,林秋音的寻亲公告。
每去一个地方,荷荔都会在新认识的朋友们中帮好友林秋音寻找她走散的弟弟,但几年过去,没有丝毫线索。
望着她认真看寻亲公告的模样,木韶兰在心里轻轻叹口气,她打心底喜欢这姑娘,不止是因为她帮过她的大忙,更因为在短暂的相处中从她身上看到的各种优秀品质,荷荔的模样,就是她愿景中许希然长大的样子。
她笑一笑,又说:“回房间歇着吧,待会儿给你送点吃的,本来今天想着你们上午徒步辛苦,中午给你炒菌子吃呢,一早就安排阿远去摘菌子了。”
荷荔听着,简直欲哭无泪,去年来玩走之前,兰姐招待她吃的那顿菌子宴,至今记忆深刻,炒干巴香味四溢,香煎松茸简单美味,还有那碗鸡枞油拌面,去年有幸吃过一次后便深深记在了她的心里。
好不容易又有机会再来顿菌子宴,可她却不争气的犯了肠胃炎,好想哭,立马掉眼泪的那种。
木韶兰对上眼前姑娘眼中毫不掩饰变幻的可怜神情,轻轻点一下她的额头,笑着说:“放心吧,给你留着,等你好了再吃,也不知道他今天能不能摘得到呢,吃菌子的季节快过去了。”
荷荔瞬间转哭为笑,把手中的寻亲公告放回去,同时说道:“那兰姐我先回房间休息了,要是有人认识寻亲公告上的这位姑娘,您一定第一时间联系我。”
木韶兰点头应一下,摆手示意她放心。
之后,荷荔站起身回房间。
起身的一瞬间,忽而瞧见昨天那位帅哥换了身衣服走进来。
清晨露重,他穿了件黑色冲锋衣,下搭同色系工装裤,配上他不同寻常的长发造型,浓眉黑眸,看起来酷极了。
手里拎着个透明塑料袋,仔细瞧,装的正是菌子。
但想到今早她状态不好,荷荔也顾不得再和帅哥说什么,只一眼,动作迅疾地收回视线,同时抬手挡住半边脸颊,快步往楼梯走过去。
……
另一边,陆清远清清楚楚看着昨天那姑娘跟做贼似的掩着面上楼,到木女士身旁,把从别人那儿买来的菌子递过去,“您要的菌子。”
木女士挺惊喜,其实眼下已经过了菌子的最佳采摘季节,但她清楚儿子的本事,是以才给他派了这么个活儿。
她接过去,笑得开怀:“可以啊,从哪里摘来的。”
陆清远没好气地瞥过去一眼,道:“这季节去哪我能给你找到新鲜菌子摘,从红姨那买来的。”
木韶兰一点都不意外听到这样的回答,不管怎么来的,能搞来菌子就是儿子的本事,她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一旁的店员,说:“先放后厨吧,改明儿吃。”
店员小姐姐接过,拿着东西往厨房走去,陆清远脱下外面的冲锋衣,搭在手臂上,随手拿起荷荔放下的寻亲公告,随意问道:“这和那姑娘也有关系?”
木韶兰嗯一声:“去年她来玩,拜托我放在这里的,说是她朋友,小时候和弟弟走散,后面陆续也有别的客人往这放,我想着不管能不能帮得上,总是做功德的事,所以就一直放着了,有新客人入住会发一下。”
陆清远表情淡淡应一声,原以为这寻亲公告和她本人会有什么关系,看来是他想多了,也是,只看她的性格,也不会是需要寻亲的那一个。
眼前闪过挡在她手下发白的面色,他又补充了句:“生病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叫木韶兰愣了一秒,反应过来是在问谁,木韶兰叹口气:“怪我,没考虑到她是外乡人,喝不惯烤奶,昨晚不该让然然给她送那杯烤奶的。”
有那么一瞬间,陆清远脑袋里划过一个念头,今天她不舒服,总不能再碰上她听见她的鬼畜歌声了吧。
下午三点钟,吃了药又睡了一觉的荷荔终于满血复活。
今天多亏了兰姐的照顾才能让她这么快的恢复活力,荷荔重新收拾了一下自己,换了身衣服,下楼去当面找兰姐道谢。
到楼下,没看到兰姐,倒是看到了在大厅里和前台小姐姐在玩的许希然,瞧见她下来,她放下手中的拼图,朝她跑过去,嘴里喊着:“荔枝姐姐,你好点了吗。”
荷荔笑着拉住朝她跑过来的小姑娘,点点头:“好了。”
许希然听见她说好,长舒一口气,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昨晚都怪我,忘了你不常在这里可能喝不惯阿妈做的烤奶,之前有次哥哥带回来一个姐姐,喝了阿妈做的烤奶,拉了三天的肚子呢。”
荷荔在这句话里抓到的重点是,帅哥竟然带过别的姑娘回他妈妈这里,不会是女朋友吧。
如果是的话,那她的撩人计划可就要提前终止了,毕竟她做不来破坏人家感情这事,于是问道:“你哥哥还带女生来这里啊,是你哥哥的女朋友吗?”
许希然并不懂荷荔心中的弯弯绕绕,她问了,她便把她知道的告诉荷荔:“我不知道。”
而后想,也许该找个机会问问自家哥哥,上回带回来的姐姐是谁,这是荔枝姐姐想要知道的问题,对她来说就也很重要,这么想着,许希然在心里面暗暗记下。
但到底是小孩子,心思来得快去得也快,在荷荔下来之前,她还有其他安排好的计划。
“对了,荔枝姐姐,今天徒步应该来不及了,本来想徒步结束带你去看,不过也没关系,我现在带你去看吧,阿妈去年种下的一颗树,超漂亮的。”
索性没事做,兰姐也不在,荷荔便跟着许希然去看了她口中那颗超漂亮的树。
出来客栈,穿过停车场,沿着小路走了大概十分钟,才到栽树的地方,隔着段距离,荷荔的视线也轻易被不远处的四色桃树吸引。
只见整棵树的花朵盛开,粉白、桃红、深红相间,美得如同仙境一般,花香很是浓郁,隔着段距离,便萦绕在荷荔的鼻边,让人不禁陶醉其中。
它的生长环境并不优越,在客栈停车场出来的一段小路边,没有过多的修剪,保持最原始的模样。
荷荔下意识地加快脚下步伐,朝着前方的四色桃树走过去,到跟前,她仰头欣赏好一时,才问许希然:“这个桃树的花朵为什么开四种颜色的呀?”
许希然说:“阿妈说这棵树叫做洒金碧桃,是基因嵌合体,去年生意一直不好,阿妈总是很心烦,哥哥就让人送过来一棵树,叫阿妈栽下去,并说等树活下来开了花,一切就都会好起来了。”
“我和阿妈非常用心的照顾它,没想到今年它就开花了,很漂亮,对吗,荔枝姐姐,晚上来看更漂亮,像烟花似的。”
荷荔把手搭在许希然的肩上,轻轻捏一下,笑着说:“你这么喜欢你哥哥啊,话里话外都离不开他。”
许希然毫不掩饰地点头应下,指指眼前这棵树,说道:“我哥哥真的很厉害的,那个时候店里都没什么人,阿爸阿妈每天都很发愁,如果没有哥哥的话,阿爸阿妈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很忽然的,荷荔脑海中灵光一闪,既然话题这会儿在陆清远身上,不若趁此机会,从许希然嘴里再套出来些帅哥的相关信息,于是她问道:“对了,你哥哥这么厉害,他是做什么工作的呀?”
许希然显然对话题的跳跃有一点不适应,但很快,她小手支在下巴上思考几秒,说:“具体做什么,我有点忘了,但我知道我哥哥是领导,还有助理,平时在家也总跟他打电话,问他工作上的问题,姐姐,当领导的是不是都很厉害。”
小姑娘脸上的骄傲神色毫不掩饰,荷荔看得出来,她是打心底崇拜自己的哥哥,但身为打工人,荷荔觉得,有必要让她知道真实打工人对领导的看法,不能让人小小年纪带着对领导的盲目崇拜长大。
于是她说:“你知道像姐姐这样的底层打工人在工作中最讨厌什么人嘛?”
许希然懵懂摇摇头,而后盯着荷荔等待答案。
荷荔故作严肃地看着眼前的单纯小女孩,说:“姐姐在工作中最讨厌的人就是领导。”
不管多大的领导,天然和打工人就是站在对立面的,尤其是这世界上有太多喜欢随地大小挑的领导,在她短暂一年的工作生涯中,遇见的就已经数不胜数了。
转念,荷荔又想,不是,怎么能把帅哥和领导牵扯起来,那她瞬间要下头了。
她只是单纯作为女人欣赏他的脸和身材,并想拥有,她年纪轻轻,被美色蛊惑,这是多么正常的一件事情。
帅哥又不是她的领导,还是要拿下!
回神瞧见小姑娘满脸讶然神情,似是不能接受哥哥在她心目中是这样的形象。
荷荔抿抿唇,语重心长道:“你可以这么想,他是你的好哥哥,但并不影响他还是个讨人厌的领导。”
话音落下,荷荔对这番解释很是满意,这世界上的很多事情都具有双面性,好有哲理的一番话!
然而,就在她沾沾自喜的间隙里,视线一个不经意的偏转,就这么毫无准备的瞧见双面性本尊出现在了她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