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侮辱
门外传来几声窃窃私语。
“今天师傅外出了,不如我们进屋去看看吧。”
“不好吧,听说那个怪物挺可怕的,要是被咬了怎么办?”
“嘿嘿,你放心,那个怪物没有半点还手之力!昨天师兄跟我说了,整个废材!”
“那好吧,我也想看看这个怪物到底有多丑多废物,凭什么总是得到师傅的处处护短!”
随着“吱呀”的一声,房门被悄悄推开,两道人影钻入其中,又快速关上了门。
“这里的味道可真重!”旋即一个青衣少年捂着鼻子嘟囔道。“没办法,自从师傅三年前将他带到这里,就一直用昂贵药材为这个怪物治病,真是暴殄天物。”另一名蓝衣少年瞄眼四周,整个房间精致雅典,比起他们的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心下愈发不满了!
那不过只是一个容貌尽毁,脉络尽碎没有资格成为斗者的怪物而已,凭什么能让师傅要倾尽一切去救他?他真是想不懂,那只是一个废材而已!
待两人走近床前,都是倒吸一口冷气,其中一个少年被惊得忍不住后退几步,另一个也紧紧捂住嘴巴怕自己叫了出来。那在床上躺着的人,脸上结痂的伤痕尽是像一条条粗壮的蜈蚣,狰狞爬在脸上,而且腐烂的皮肉还带着恶心的白脓,犹如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一样,恶得人三天三夜都吃不下饭。
两个少年都心悸对望一眼,他们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丑陋的人!
多瞧几眼过后,心中的惊吓顿时缓缓退去,取代而之的,是恶作剧的笑容。
“呸,一个丑陋怪物而已!”蓝衣少年朝床上的少年,对着他的脸不屑吐了一口口水,继而骂道。他的天赋不知道比这个废物好上几百倍,师傅却偏偏只瞧见他一个人!
“哼,果真是废物啊!”青衣少年满是轻蔑的笑容,抬起脚便是踹上了容貌尽毁少年的脸,狠狠一蹂躏,有些还未结痂的皮肉被他这样一弄,血珠登时冒了出来,显得更为惊悚,但那印在脸上鞋印却平添几分可笑的滑稽。
他们本都是师傅的弟子,但师傅却唯独对这个废物处处珍惜,什么好的都用在他的身上,这口鸟气在他们的心里早就憋得够久了,既然逮着了机会,当然要好好的“招呼”!
因此,这两个少年下手却是愈发肆无忌惮,要把平日里在师傅那里受的气,都发泄在这个半生不死沉睡一年的怪物上。
“吱呀——”房门再度被推开,两道人影踏入,吓得两个少年宛如惊弓之鸟,皆是惊慌看着对方。
师傅回来了?
“五师弟,七师弟,你们怎么在这?”只听得好听充满疑惑的声音响起,两人顿时松了一口气,抹了一把还挂在额角的冷汗,这声音分明就是少年,不是师傅。蓝衣少年转身,见到来人之后,一脸惊愕,“大师兄怎么也来了?”
被唤作大师兄的少年,着一身绣着羽纹的白衣,面容端正,身姿矫健,一举一动都流露出属于天之骄子的倨傲。“怎么,你来就行,大师兄就不准来?”李宇轩瞥了他一眼,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大师兄误会了,七师弟的意思不过是这里有个丑陋的怪物,怕会玷污了大师兄的眼。”青衣少年满脸谄媚。
李宇轩倒是很受用点了点头,脸色也缓和了些,目光越过两人看向床边,嘴角浮现冷笑,“听说师傅对这个人很上心,说不定他还会成为我们的新师弟呢。所以作为大师兄的我,来探望探望。”最后那一句话,几乎是一字一字咬着发音。
两个少年面面相觑,眼中都是一抹惧怕的敬畏。
“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快给大师兄让路。”粗厚的嗓音插了进来,站在李宇轩背后的少年,箭步上前,将两人撞到一边,才会回过头对着李宇轩笑道,“大师兄的探望,小师弟一定很高兴。”这个少年虽才十五岁,但个头颇高,身躯也庞大,粗眉大眼,一张不讨喜的脸使他看起来满脸煞气,叫旁人不敢近前。
“二师兄……”两个少年嗫啜退到一边,偷眼瞧着他们。
李宇轩挑了挑眉,满意看了眼自己的二师弟,才走到床前。他倒是想要看看,这个让师傅这一年多来护着的丑陋怪物到底是何方人物。登时,当那张布满蜈蚣血痕的狰狞悚人的面目映入眼帘时,晓是以他的定力,也忍不住想要干呕起来,但随后想到自己旁边还有人,便是硬生生将心头涌上来的恶心压了下去。
“真是个废物……”他抬起脚,先是踢了踢那张差点吓着他的丑脸,才一脚踩在其的胸膛上,狠狠的一脚,令得少年的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混合着脓水,更恶人了。在看着他动作的三个少年,手都不由得抖了几下。
大师兄,下手真狠……
“阿豪,你有带刀子吗?借师兄用一下。”李宇轩转过头,脸上仍是挂着和煦笑意。被换做“阿豪”的粗壮少年,急忙把腰上的匕首解下来,毕恭毕敬递给他。李宇轩拔出刀鞘,刀面泛着森冷的惨白光泽,他又是满意的一抿唇,目光转向那丑陋无比的脸上。
房间,顿时升起了一股寒冷之感。
“啊,好久没作画了,手又痒了呢……”李宇轩懒懒打了个呵欠,斜看着的眼角透出几分阴冷。在三人惊骇的目光中,他翻动着手腕,就在那脸上刻着,一笔一划,慢条斯理的。他的神情专注,时不时皱眉,时不时微笑,仿佛似乎真的在认真作画。
过了会,“啧,大功告成。”李宇轩满意看着他自己的“作品”,只是那微微阴暗的眼神,泄露出他此刻的黑暗。众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心中有着一股寒气在蔓延开来,无法遏制。
李宇轩端详了好一会,又用刀子修饰一下不好的地方,继而才抱怨道,“真是的,这比树皮还厚,搞得我的手累死了。”说罢,他便是随意把匕首还给阿豪。阿豪一接过来,看着那匕首尖上沾上的血,忍不住一哆嗦,差点要接不住了,但在接到后者眼神的时候,他连忙咧开嘴笑笑,把匕首收了回来,插在腰间。
“阿豪,快正午了,跟师兄耍把拳再去吃午饭吧。”李宇轩迈开脚步,往门口走去,神情轻松写意,一切都没发生过。“是,大师兄!”阿豪急忙跟在他的背后。
在越过门槛的时候,仿佛想起了什么,李宇轩回头看了眼正在抚着胸口喘气的两个少年,眼神似笑非笑,“五师弟,七师弟,你们刚才看见了什么吗?”他的笑容充满着阳光,但是眼中却流露出冰冷的气息。
“没有,我们什么都没看见,大师兄从来没来到这里。”反应快的青衣少年忙忙摆手,一副“根本不可能”的模样。“嗯,这才是我的好师弟。”李宇轩嘴边的笑意更灿烂了,别具意味看了他们两人一眼,才转过头真正走了。
待他们的大师兄真正离开之后,两人才虚脱般的抹了一把冷汗,与对方对视一眼,分别看出了心悸和害怕。幸好他们没惹过大师兄,要不然……两人又不约而同的回望一眼床上的少年,只见那本就狰狞恐怖的脸上,画着一只滑稽可笑的大乌龟,因为是刚刚完工,还有鲜血在冒,比地狱里的恶鬼更加惊悚。
两个少年都觉得浑身坠入了冰窖,皆是不想在这个房间内多呆一会,蹑手蹑足的离开了。
没有人看见,那奄奄一息的少年,在他们离开的后一秒,手指一颤,便是缓缓睁开了那双这一年中都闭着的眼睛,嗜血残忍的杀机从他的眼里迸出,周围的空气再度下降几分。
第二章苏醒
当刘尚匆匆忙忙赶回来的时候,便是瞧见了这幅模样,当下怒气蹭蹭蹭上升,暴跳如雷。
他受了恩人的托付,发誓要好好照顾这个少年。哪怕他是个面容丑陋、筋脉尽碎、永远都沉睡不醒的废材,他也不能够因此而嫌弃他。当初恩人不仅将坠落的他从邪道上拉回来,还教他如何修炼斗气成为尊贵的斗者,这等大恩,他难以回报。现在,他要是连恩人临死前那小小的要求都做不到,他真是枉为人!
当下,刘尚便召集了自己的全部弟子,到院内罚扎马步三个时辰,要是罪魁祸首不出面承担责任,就不许吃晚饭,一直罚扎马步到天明!现在正是五月,天气热,只要接触到猛烈的太阳光不足一会,浑身的皮肤都烧得红红的,这等酷刑,自然都让少年们痛苦哀嚎,但在师傅严厉愤怒的目光下,只得乖乖不哼声。
“大师兄,天气好热,我都快被烤焦了。”那一身肌肉的少年阿豪,大个子的他更不经晒,一下就汗流浃背,在刘尚走后,不由得对他身旁同是罚站的大师兄李宇轩抱怨道。
李宇轩没说话,一副淡淡的表情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虽然晒在毒辣的阳光下,他的鼻头和额头没有一点汗珠冒出,看得其他人好不羡慕。
至今李宇轩已十五岁,斗之气达到九段。七段之上和七段之下是个分水岭,只要突破七段,那么成为斗者是水到渠成的事,只要再给他一点时间,凝聚出储存斗气的斗之气旋,他便是一名真正货真价实的斗者了,也是正式踏入斗者的入门——斗学。
若不和一些妖孽相比,在同龄人中,李宇轩可算是佼佼者。尤其还是在玛亚版图上这个算不上太大的晏城,他的修炼天赋更是让人羡慕和嫉妒。几乎所有的斗者,都是在十岁练气,有些更是会迟到十二三岁。年纪太小骨骼太细而且脆弱,只有在十岁的时候,筋脉骨骼才会具有可塑性,能容得斗气在脉络流动。
斗者的入门是斗之气达到十段才能晋升,但万事开头难,只要过得了,就算日后的修炼困难但仍有一线生机,要是连斗之气都不能突破,怕是一生都只能成为碌碌无为的人了。
虽然斗丹师、斗兽师,也是备受尊敬欢迎的职业,但这两个职业却对人更加的苛求,导致斗气大陆的斗丹师、斗兽师稀少难得,才令得这份职业更加高贵。
“师兄,要不我去跟师傅说,是我干的吧,大家也不用熬得这么辛苦。”急性子的阿豪习惯了直来直去,说话根本就不拐任何弯子。李宇轩只是瞥了他一眼,“师傅正在气头上。”阿豪挠挠头,豁出去了一样,“大不了就是挨一顿打,我皮厚,躺个几天就好了。”
李宇轩嘴角浮现一缕笑意,“师傅可是对那个废物心疼得紧,你以为只是一顿打那么简单?何况师傅老人家可是斗师,你不过是个斗之气达到五段的小蚂蚁,这一顿打你挨得住?”阿豪顿时噤声,神情有些萎缩,悄悄望了眼李宇轩,大师兄的笑容,似乎有点叫人心底发冷。
随着阿豪的不说话,李宇轩温和的眼神再度阴冷下来。
那个没用的废物……
当沉睡一年的少年第二次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
手指不由自主的曲起来,旋即眼皮也动了动,终于是揭开了眼,然而太阳的光线有点猛烈,刺得少年眼睛酸痛,不由得闭上眼,待适应后才缓缓睁开眼。这是一处布置净雅的房间,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药味。这种味道令得夏侯颜熟悉的抿住唇,眼睛也蒙上一层水茫茫的雾气。
那个老头,那个喂她吃枣,为她挺身而出,站在她面前挡住一切的老头,不在了。
“别怕,爷爷在这呢。”
初时,是怎样的一双手握住她,给她那厚厚的温暖?
“来,今天阿天好听话,该奖励。”
喂她吃药的那个老头,用那柔和宠溺的嗓音,安抚她的苦。
“你们这些混蛋!害死了我的孙子,我老头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这些人!”
因为保护不了自己的孙子而气急的咆哮,即使自尊和尊严被人狠狠踩在脚下,也不退让一步。
“阿颜,爷爷老了,走不动了,所以,不用管爷爷了。”
他低低的声音,带着他一腔的失落,明明不舍得分离,却为了她而牺牲自己。
“阿颜,这次,就让爷爷来保护你,好吗?”
是什么,让得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头,为了她而挺身而出。
“阿颜,要记得,这世界上,你不是孤单的一个人,还有爷爷在爱着你,一直,永远。”
那个轻轻亲在脸上的吻,他的动作轻缓而小心翼翼,怕粗鲁笨拙的自己弄疼了自己的宝贝。
“阿颜,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记住,不要为爷爷报仇,爷爷不希望你再次为了我而身陷险境,答应爷爷,要好好活下去,活下去。”
似乎是她临行前长辈温情的嘱咐,要她注意身体,注意一切。
“阿颜,阿颜……”
来自心灵深处那轻轻的呼唤,勾起她往日一幕幕的回忆,带着沉重枷锁的片段,几欲要将她的脑袋刺破。
她恨,为什么那么弱,为什么连唯一一个想要保护的人,都保护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无力,眼睁睁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死去。好恨,好恨。
不自觉,眼中的水雾愈深,夏侯颜只得仰起略带僵硬的下巴,将眼泪硬生生逼回,现在,她没有哭的资格!在还没有夺回属于她一切之前,她绝对不允许自己如此懦弱!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的眼神从最初的伤痛,逐渐变回最初的平静,犹如大海一样,深邃却平稳。
卓家,总有一天,定要你付出千百惨痛的代价!我要你们卓家一门,都要为爷爷陪葬。
夏侯颜的眼里涌上一股不符合少年的阴冷,竟是比李宇轩的更要寒入骨髓。
杀我一人,定要你全家陪葬,哪怕那是无辜之人!
这才是夏侯颜的真正面目,地狱魔神的真正面目。
第三章靠自己站起!
“咦,孩子,你醒了?”端着药水进来的妇人走近床边,见着少年那睁着的眼,顿时惊喜的叫了起来。夏侯颜从思绪中拉回来,打量着面前这个妇人。妇人约莫三十多岁的年纪,一身舒雅的绿纹裳裹着丰腴的身材,风韵犹存,保养得很好的脸上透着几分光滑,一双眼睛包含着无尽宽容与温柔。
似乎是瞧出了夏侯颜眼底的疑惑和茫然,妇人抿嘴一笑,将药碗端置一旁,便坐在床边,轻轻握住她略带冰冷的小手,“孩子,不要伤心,有些人,有些事,并不是人力所能掌控的,就好比这生离死别,没有一个人能够避免。”
“所以,人总是要向前看,只一味沉浸在悲伤的回忆,那只会令得自己更加痛苦,看不到希望的明天。”妇人的眼光柔和,丝毫不在意她面容的丑陋,这种亲切的注视令得夏侯颜封闭起来的内心有了松解的迹象。她仰起下巴,看着床顶,目光涣散,低低逸出那沉闷的话语:“可是,他因我而死……”
妇人微叹口气,“孩子,听你这般说,我可以知道,你心灵上的创伤和阴影肯定很深。”夏侯颜抿着唇,没有说话。那个在临死前还挂着淡淡欣慰笑容的老头,刺痛了她的双眼。她怎么也忘不了,风刃将他撕得粉碎,化作漫天血雨的场景。
痛,在此刻更是深入骨髓。
“不过呢,时间能冲淡一切,重头开始之后,又是新的起点,我相信,你一定能够抛弃那些沉重的包袱,活得更快活。”妇人轻轻抚摸着那丑陋的脸,目光中尽是对她的怜惜和疼爱之意,仿佛是在注视着她心爱的宝贝。夏侯颜依旧没有说话,只睁着一双眼静静看着她。
里边旋转的是复仇的色彩。
妇人一怔,旋即轻不可闻的叹息一声,俯身轻揽住她的头。夏侯颜一怔,丰满的胸膛尽是柔软之感,还带着些许温腻,一股带着清香的药草香味,令得她刺痛的神经稍微有些好受。
“孩子,不要把一切的责任都推到自己的身上,每个人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若是恩人见到你这样,肯定会觉得很失望,很愧疚。还有,不要忘记,这世界上还有许多爱你的人,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就是对他们的不尊重。”温柔的话语在耳边响起,就像卓寂天记忆中的母亲一样,温婉而柔和。
浑身的酸痛和麻木,在药草清味,妇人的温声软语中悄然减退,她就像是仰躺在松软葱绿的草上,享受着微风拂面的丝丝凉感。有多久,都没这样轻松过了。
待夏侯颜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刻了,她发怔了半晌,才转动着眼珠看向一旁,妇人正在缝补着衣服,一针一线,细细密密,夕阳余晖洒落在她的身上,神态显得恬静而优雅。几乎就在夏侯颜转眼看她的时候,妇人才咬断线头,收好细针,将自己缝做的衣服翻看几遍,才抿嘴笑了,满意又欢喜。
“孩子,你醒了?”妇人将衣服放置一旁,眼光才对上了看她已久的夏侯颜。“我叫夏侯颜。”床上的少年似乎犹豫一下,才轻说道。妇人笑眯着眼,走过来,坐在床边,又是握住了她冰冷的手。大手包裹着小手的温暖,让夏侯颜忍不住想要紧紧反握住。
“小颜——”妇人嘴角翘起,亲昵喊着她的名字。夏侯颜微微一怔,眼底的戒备消散了。“我呢,全名何初柔,邻居们都叫我初柔姐。”何初柔拍着小手的掌心,笑着介绍自己,旋即又眨眨眼,“不过我都快三十岁了,你要是叫我阿姨大妈也行,不过偷偷说一句,我可是很爱听好话的哦,哼哼。”
夏侯颜一愣,嘴角勾起,虽然这个微笑配上了她恐怖又滑稽的面貌之后显得有了几分诡异,但何初柔仍能知道那是个和善的笑意,同时少年的眼眸也眯成了浅浅月牙,星光在眼中沉淀,竟是有了一种寻看夜空的美丽。
当下何初柔便对这个不太爱说话的少年好感更甚,母爱不断泛滥,“小颜,你饿了吧,我煮了点菜粥,还在锅里热着呢,你等着,我去拿给你啊。”她再次拍了拍她的小手,抚慰性摸了摸她的头,才走出房外。夏侯颜一直目送她离去,直到身影消失不见之后,她才缓缓阖上眼,用过人的敏锐感受自己的伤势。
她的心再度缓缓下沉。
这一次的脉络损伤比之前的筋脉尽碎更加严重,因为是直接自爆,伤势更加惨不忍睹。
她知道,在躲避老爷子截杀的时候,她所使出的逃命速度已达到筋脉的极限,甚至还要超过几分;而接下来应对曹言时,蛮横用斗气所凝练的防护罩硬抗斗行强者的凶悍攻击,身体所能承受的力度更是极致;最后,老头在她眼前灰飞烟灭的那一刹那,她再难以控制心绪,体内斗气流动萦乱,最终造成筋脉自爆自废。
感受黑漆漆的丹田无半点光亮出现,夏侯颜便是知道,自己再次跌回到普通人的层次。要是这破碎严重的脉络不能修复的话,恐怕她便是又成为世人口中的“废材”。
她昏睡了一年了。虽然她这一年内从来没睁开过眼,但她却对周围事情相当清楚。
救她回来的,是老头昔日救下的小混混,名叫做刘尚,今年正值三十壮年,七星斗师,放在整个晏城,也算是令人敬佩的一流高手。四年前,刘尚与一帮谈得过来的好友,便白手起家,在晏城创立了刘家堡,开宗立派,收纳十岁左右的孩童为徒,逐渐将这刘家堡给拓宽开来,至今在晏城内都占据一定的声望。
而温柔的妇人,便是他的妻子何氏。
一年前,黑鼠王将她交付给到卡洛帝都旅行的刘尚之后,便是循着原路回去了。虽然它没有明确告诉她它要去做什么,但夏侯颜明白,鼠王一去肯定惊险重重,九死一生。她知道,它是为了报仇而去,也是为了陪伴相伴多年的老伙伴而去。所以,它的决心,不杀掉那两人,便是半步不退!
但,暗夜鼠王虽是八阶修为,可斗兽与人类不同,斗兽虽然达到天阶之后拥有与人一样的灵智,但人类的狡猾却是更上一层楼,斗兽以本体实力可能比与它同阶的人类斗者强横,但是人类胜在于他们修炼的斗技多种多样,而且在庞大尊贵的世家中,那就更加不足一提了。
可以说,暗夜鼠王是没有机会活着回来的了。
就连一个斗兽都能够为它的伙伴而热血奋斗,可她呢?只能要死不死的躺在床上昏迷。
夏侯颜眼里多出了晦暗,忍着脆弱筋脉被拉扯的疼痛,她的左手缓缓抚上她的左耳。她记得,能让三年废材,瞬间成为惊艳天才,这枚来历古怪的耳钻才是真正的功劳者。可是,她却摸不出耳朵上有突兀的地方,难道消失了吗?
她轻轻吐了口气,看来想要站起来,唯有依靠她自己了啊!
第四章药浴
接下来的半月里,夏侯颜享受到了充分的安静,或许是被教训一顿的缘故,那些鄙视她嫉妒她的少年们并没有再来过。来得最频繁的便是刘尚夫妇,刘尚每日都至少来一趟,对她嘘寒问暖,而何初柔白日里都与她待在一块,或是在旁缝补衣服,或是跟她讲讲笑话解解闷。
又是一天中午,何初柔要出去一趟,出门前特地嘱咐夏侯颜不要随便下床,还说回来要给她一个惊喜。
惊喜?夏侯颜倒是觉得有趣起来,也隐隐期待着。这半个月来,她能感受到妇人心中的善意和慈爱,对她更是百倍呵护,让她冷寂的心都重新有了点点温度。
这时,夏侯颜正盘腿坐在床上,双目紧闭,犹如老僧入定。虽然她的脸上爬满了凶狠可怕的“蜈蚣”,但在何初柔无微不至的呵护下,那腐烂的皮肉也重新愈合,看上去已然没有当初那样的恶心和丑陋。不过,这些蜈蚣疤痕凝结已久,想要恢复当初的俊俏模样倒是有点难度。
但对于容貌美丑这类的东西,夏侯颜显得没多大的兴趣,她现在唯一关心的,是那惨不忍睹的破碎经脉,究竟有没有修复的可能!
为此,何初柔曾为她请过无数名医,甚至也让一些斗师级别的斗者出手治疗,结果都是无功而返,一句“爱莫能助、另请高明”堵住了所有人的嘴,夫妇两次因此不知道白了多少根头发,眼里都是可见的焦急。
而何初柔是一名二品中级斗丹师,在这晏城内同她丈夫一样,拥有着一定的声望,待得请人无望后,她便是自己亲自开鼎炼丹,不过可惜,没有太大的成效,也就是说,这不能改变夏侯颜的废物体质。所幸何初柔是个乐观的女人,并未受到打击,反而是再接再厉,似乎就是偏偏不信邪了。
不过尽管没有多大的成效,夏侯颜孱弱的身体还是有了点力气,相对于半月之前,她能够下床走路了,不过范围仅限十米而已。
约莫半个时辰后,夏侯颜终于睁开了眼,眸底掠过一丝失望之色。缓缓地,她轻轻摊开腿和手,慢慢躺在床上,抿着唇,双眼看着床顶发呆。这不知道是她第几百次的发呆了。
都快半月了,却始终没见任何成效。经脉的脉络损伤太过严重,无法容纳和承受得了强烈药力的刺激,所以何初柔所炼制的丹药,药力都颇为温和,但越温和,经脉所能吸收的能量也就愈发薄弱,虽然也能修复伤势,但以这个速度,没有二十几年怕是难以恢复到正常人的身体。
可是夏侯颜,她最缺的就是时间!她要报仇,时间自然要越快越好!她不要在众人都淡忘得差不多了才去报仇,那样的话,他们只会认为那是她的可笑闹剧。而且,她不能等,她不能让时间磨去她的棱角,一旦意志消沉,就算治好了伤,她也没有了要一直战斗到死的热血!
正因为时间所带来的后遗症是如此的严重,所以她就更不能拖拉。可是现在这个局面,却让她无可奈何!
到底要怎样做?
夏侯颜闭上了眼,遮盖住眼底最后一丝亮光。随后,均匀的呼吸声在房间内响起。
却是一夜未眠。
何初柔是到了第二天的傍晚才到家,风尘仆仆的她一脸疲惫,裙角上尽是泥泞和水迹。她还来不及休息,就立马赶往到夏侯颜的房间,先是搬进来一个大大的木桶,再往里边倾满水,才用她斗士级别的斗气来令得水的温度升起来,不足一会就冒着蒸腾的热气。
她不知道从哪里拉出一个大麻袋,把里头的药材切碎或磨粉,也尽数倒入桶里边。几乎是忙了几个时辰,才将这一大包麻袋的东西清空。何初柔轻喘几口气,抚着胸口顺心。她的额头上都布满了汗珠,因为靠近木桶旁,整张脸都显得红扑扑。
“小颜,快脱衣服。”何初柔做完一切后,就轻轻呼唤着夏侯颜。夏侯颜一愣,旋即点点头。这次损伤很严重,连声带都受到了波及,所以何初柔平日里就嘱咐着她不要开口说话,以免再度损坏。夏侯颜下了床,走路的时候,肢体犹如机械那样僵硬和不协调,可她还是一步一步坚定走到何初柔的面前。
见夏侯颜直直站着,眼神定定看着她,何初柔先是疑惑的扬眉,随后噗嗤一笑,“不过是个小屁孩,还怕我这大妈级的人物占你便宜吗?”不过尽管嘴上这么说,她还是转过身去,背对着夏侯颜,催促道,“快脱衣服,药水凉了的话就会失去药力的。”
夏侯颜点了点头,才将身上的衣服解开,虽然说筋脉受到很严重的伤害,但经过这半月的调养,只要不要太过伤筋动骨,脱衣服这点小事还是能够做到的。她的身体不像其他人那样,浑身都是被灼伤的皮肤,泛着通红的颜色,背部更是有几道结着黑色血痂的大道伤口,看起来尤为惊人和恐怖。
何初柔这个善良的妇人很懂得善解人意,知道夏侯颜现在的状态不太适合一脚跨入桶中,便为她准备了一张小凳。站在小凳上,她轻易的跨入木桶,然后坐下,让温水浸到她的脖颈之处。
顿时,夏侯颜只觉得全身上下的毛孔都张开,仿佛像她一样,在轻轻呼吸着,一点点吮吸来自水中的药力,当药力流入筋脉之后,用温和的方式驱赶那脉络之中的阻塞和痛楚。
何初柔听到她落水的声音,才转过身来,瞧见少年舒服放松的神色,疲惫不堪的脸上才挂上了笑意。
尔后,何初柔则是安静坐在旁边,借着旁边的烛光继续绣着衣服,一边则是精妙的控制温度的上升,让夏侯颜慢慢适应高温。
到快要天明的时候,何初柔才从怀中掏出一个简陋的小木盒,小心翼翼翻开盒盖。刹那,点着烛火的房间光芒大放,仿若白昼一样的明亮。一颗龙眼大小的珠子安静躺在木盒里边,周身流转着璀璨夺目的光泽,就像是天边初亮的白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