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点。
丛清收拾好了东西, 正要下班。
包里的手机突然响起铃声,她拿起来看一眼,来电居然是越泽。
丛清将办公室的门关上, 又坐回了办公椅中。
连连深呼吸好几次,她将电话接起来。
电话那头的越泽问:“金宝街新开了一家法国餐厅,丛小姐赏不赏脸一起吃晚饭?”
没想到他这样直接地提出邀约, 丛清愣了愣, 也没想好要不要直接答应:“……”
听出来她的迟疑, 电话那头的越泽又道:“我在那儿附近有一套公寓,之前去过好几次……丛小姐, 我可以保证,味道十分正宗。”
成年人之间的对话毋庸多言。
听在丛清耳里,越泽刚才那番话的重点,不在“味道十分正宗”这句话上, 而是在“我在那儿附近有一套公寓”这句话上。
这样的暗示已经足够了。
一时间丛清的心情松快了许多。
她从办公椅上站起来, 身子倚在办公桌沿,语气中都带了几分轻快:“那……融融呢?我记得融融最喜欢吃法餐了,她去不去?”
提起季融融, 电话那头的越泽语气很淡漠:“她可能在学校吧, 我不太清楚,她不来。”
丛清心中微喜, 但面上并不表现出来,只是很遗憾的“啊”了一声, 然后道:“那……我们今天就先帮她试试菜?”
越泽“嗯”了一声。
将这一通电话挂了之后,丛清又去洗手间洗了个脸, 将脸上带了一天的残妆卸下,然后回到办公室, 一边哼着歌,一边重新画了一套全妆。
将这一切做完,等丛清再下去时,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
越泽的车子就停在公司大楼的地下停车场里。
公司的高管都有专门的停车位,丛清一路找到越泽的车子,并没有避让,而是大大方方地上了车。
上午的时候,因为公司里的那一场大闹,丛玉已经被助理送回家休息了,丛清并不担心自己上越泽的车会被她撞见。
安静的车厢里,除了越泽之外,前座还坐着凌助理。
越泽原本正在凝神看文件,见丛清拉开车门进来,他笑了笑,然后很认真地赞美道:“你今天很好看。”
丛清脸上微红,坐进了车里。
越泽将手边的文件收起来,然后道:“我记得,上一次在拍卖会上,丛小姐似乎很喜欢赵无极先生的画。”
丛清的脸上带了几分惊讶:“没想到你还记得。”
越泽笑了笑,“上次拍下的那幅画就在我的公寓里,如果你感兴趣,我们可以先去看画。”
这暗示已经十分明显,丛清也笑了:“好啊。”
两人正说着,安静的车厢内突然响起手机的“嗡嗡”震动声。
越泽将放在一旁的手机拿起来,是季融融的来电。
显而易见,坐在他身旁的丛清也看见了。
越泽将手机递给坐在前座的凌助理,语气淡漠:“和她说我在加班,今明两天都要出差。”
凌助理认命地将手机接了过来:“……”
别说老板现在并没有在开会,往日里就算是真的在开会,可但凡是老板娘来电,老板哪一次不是晾着一屋子的人,跟个孙子一样跑出接小娇妻的电话?
现在这是要搞什么?
虽然搞不明白老板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凌助理背后已经冒出了冷汗。
老板这会儿不接电话,待会儿必定是要挨收拾的……凌助理只祈祷到时候不要殃及到他这条无辜的小池鱼。
凌助理刚按下接听键,电话那头便传来季融融的哇哇大叫——
“姓越的你在哪里呀?你的小娇妻要被这操蛋的生活给日死了,你快点来接我啊呜呜呜呜……”
凌助理轻咳一声:“越太太,是我。”
电话那头立刻安静了下来,伴随着一阵可疑的倒吸气声。
凌助理忍着笑,“越总正在开会,您有什么要我转告的吗?”
季融融闷闷道:“算了……等他回家我自己跟他说。”
凌助理道:“越总这个周末要去东南亚的工厂视察,今晚的飞机就走。”
季融融很惊讶的“啊”了一声,“这么敬业的哦。”
小锦鲤突然就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娇气了,当下便闷闷的挂了电话:“那没事了,你们继续开会吧。”
讲完了这一通电话,凌助理便下了车。
因为车上的两人原本说好要去吃法餐的,可等车子开到半途,越泽又改变了主意,说是先请丛清去自己的公寓欣赏画。
这样的潜台词再明白不过,凌助理又不是二百五,当然知道这两人是准备要去做什么,当下便赶紧推说自己有文件落在了公司里要回去取,然后赶紧下了车。
当然,取文件自然是假的。
下了车,凌助理站在路边,望着那辆绝尘而去的黑色轿车,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
同为男人,他当然看得出来越泽并不喜欢那位丛小姐——说不定心里还笑话她矫情。
可如今全公司上下,谁不知道越泽和丛玉之间斗法斗得厉害,若是能将她的侄女拉拢到自己身边来,那自然是大有裨益。
不过……凌助理又想起了年纪尚小、总是一副气鼓鼓模样得老板娘。
虽然生意场上男人逢场作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可像老板娘这样的大小姐,她难道会忍受越泽在外面红旗不倒彩旗飘飘吗?
凌助理知道,恐怕是不会的。
别说季融融这样的大小姐不会了,就连他的女朋友都不会。
凌助理突然就觉得,自己要见证老板离婚了。
当然,二十分钟后,凌助理就发现自己想多了。
因为越泽出车祸了。
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那一刻,凌助理脑海中一时间相继冒出无数个念头——
“既然出车祸了那这两个人应该还没搞上吧?”
“……太好了我暂时不用换老板娘了!”
“啊不对重点不是这个,车祸严不严重会不会死人?”
“听起来好像不是很严重,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所以这就是男人出轨的报应吗?哪怕只是逢场作戏也不行。”
等凌助理赶到医院的时候,越泽已经住进了病房。
司机小张脸上的神色愧疚:“凌哥,我也不知道那辆车子是从哪里冲出来的……我真的没想到会害越先生受伤。”
听起来像是肇事车辆的全责……于是凌助理安慰道:“没事,不是你的错。”
越泽并不是苛待下属的老板,不会因为这样的突发状况责怪司机,凌助理看向病房里,压低了声音问:“人怎么样了?”
车上的其他人倒没有大事,只有越泽的额头被磕破了一个口子。
情况倒也不算严重,只是医生担心会有脑震荡,所以让越泽留院观察几天。
司机小张觉得这件事蹊跷,“那车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撞了我们之后就逃逸了……难道是怕赔不起钱?”
听小张这样一说,凌助理的脸色慢慢凝重起来。
他的脑海中有一个念头飞速地闪过,但却快到抓不住。
司机小张又问:“车祸的事情,要不要告诉太太?”
凌助理赶紧喝止住他,“别。”
出车祸的时候越泽车上还有其他人,这个人偏偏不是别人,是丛清。
这事怎么能让季融融知道。
更何况,就算是车上只有越泽自己,他也不会将自己车祸的消息告诉小娇妻让她担心的。
凌助理站在病房门口良久,脑海中却突然冒出来一个极荒唐的念头——
先前越泽让他告诉季融融自己要出差两天,然后又突然改了计划,邀请丛清回家,然后自己也很识相地提前下了车……这么多的巧合,看起来竟然像是越泽提前预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场车祸。
***
丛清赶到丛玉的住处时,是裴恒来开的门。
年轻男人光着上身,露出线条流畅、纹理干净的八块腹肌来。
丛清自然是知道他同丛玉之间的关系,事实上,丛玉同这个年纪几乎可以做她儿子的男人两人的爱巢,全家上下也就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裴恒看着靠在门边,一双桃花眼笑得格外招摇:“表小姐怎么来了?”
“表小姐”这个外号,还是当初季融融给丛清取的。
季融融和越岭之间交情要好,又因为那时就被越家人认定了是半个未婚妻,所以季融融时常在越宅出入。
至于丛清,她是丛玉的侄女,那在越宅出入得就更加频繁了。
那会儿两人年纪还小,有一回闹了矛盾,季融融一旦生起气来便是直戳别人肺管子,当下就讽刺她:“你在越岭哥哥家充其量就是个表小姐,我们俩都是一样的,你少拿自己当女主人好不好?!”
虽然后来季融融同她道了歉,但丛清“表小姐”的这个外号,倒是流传了出去。
丛清冷冷地看着面前的年轻男人。
他跟丛玉的时间并不长,倒是十分会钻营,对丛玉身边的人和事一清二楚。
身后客厅里突然传来一个淡淡的女声——
“你怎么来了?”
丛玉刚从卧室里出来,身上穿着一条真丝吊带裙,将身段衬托得玲珑有致。
她的头发有些乱,但却无损她的风情和美丽。
哪怕如今已经四十多,但丛玉仍旧保养得极好。
她每年砸在脸上的钱不计其数,脸上几乎没有一道皱纹,身材也比许多二十出头的女孩保持得还要好。
她站在客厅里,冲着裴恒挥了挥手,语气很淡,“你先进去。”
在她的这些小男友面前,丛玉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
果然,裴恒转身回了房间。
丛玉走到一旁的吧台前,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
“大晚上的跑来,有什么事?”
丛清胸口连连起伏数下,终于还是压下冲动,只是道:“姑妈,越泽的车祸……是你找人做的吗?”
听见那个私生子车祸的消息,丛玉有些惊讶,但并未表现出来。
想要他死的绝不只有她一个人。
只是丛玉没说,而是抬头看向了站在一旁的丛清,勾起唇角笑了笑,“他出车祸,你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
丛清嘴唇张了张,没能说出话来。
见她这副模样,丛玉冷笑一声,阴沉着一张脸道:“我在问你话。”
丛清转开目光,她轻咳一声,然后道:“姑妈,我想说的是,你现在这么做,所有人都会猜到这是你做的。”
当时丛清就在那辆车上,因此完整地经历了整个过程。
那肇事车辆的手法……无一不和当初越泽母亲的车祸、还有那个给越岭捐肾的大学生的车祸一模一样。
区别不过是,越泽的车祸发生在闹市区,车速不快,所以没能要了车上人的命。
可丛清知道,如今丛玉救子心切,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制造车祸,对她而言自然是越快越好。
念及此,丛清深吸一口气,然后继续道:“姑妈,这件事要是被人发现了……”
想到后果,丛清闭了闭眼,几乎不敢再想下去,“那我们就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