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无表情抿着干燥的唇,脚步轻盈跟在那老东西后面。
老头的左脚可能受过伤,走路有点儿跛,缓慢出了巷子到主干道。
外面人来人往,宽阔许多的街道上阳光普照。
老头心情似乎不错,去瓜果店称了半斤青枣,揣在口袋里鼓囊囊,边走边吃。
康荔不敢跟的太近,离他大概四五米,手指紧紧捏住干燥的伞。
偶尔老东西会停下跟熟人唠嗑,口水乱飞。
她及时躲在路边的垃圾箱后,假装蹲下找东西。
隔夜的腐臭味飘出。
康荔屏息看了那垃圾箱一眼,见半个大红色塑料袋垂在外面,伸手抽出。
老头晃荡好半天才拐进一条巷子,老远能听见麻将声哗哗传出来。
他走路一跛一跛,哼着歌扭头吐掉枣核。
眼前忽然一红,塑料袋套住了他的脑袋。
空气刹那间稀薄,满是腐烂的厨余臭味,快要把他熏晕。
“你要干什么!”
老头大叫间乱了脚步。
原本两条腿就不好用,遇到事也只会添乱,使不上劲儿还把他绊倒在地,一颗颗青枣滚了出来。
那大红色塑料袋是乡镇办酒席用的一次性桌布,出手的人把他脑袋缠了好几圈。
他想要伸出手去解,但是手背被狠狠打了一下。
“啊——别打别打,我口袋里有、有钱。”
老头的声音年迈而沙哑,干瘦的身体弯成虾佝偻在地,颤栗的双手静脉曲张,皮肤皱巴巴。
他此刻可怜无助的模样,跟昨天晚上偷窥时,露出的得逞微笑完全不同。
无论夜里是多恶劣的狗,白天被太阳晒一晒,就成了人。
康荔恶心他的嘴脸,更恶心他当时笑出的那几颗肮脏牙齿。
所以伞尖最后一棍是朝老头嘴巴打的,重重闷响。
对方撕心痛叫了声,开始挣扎狂喊:“救命——打老人了——打老人了——”
飞扬的白色裙尾很快消失在巷子口。
麻将馆。
张幺幺对去而复返的梁闻扬了下眉说:“怎么,改变主意了?”
对方今天不知道吃错什么药,大清早跑到他这里来辞工。
说最近干的有点累,想趁着国庆休息几天回学校上课。
张幺幺听完只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以前他可没少劝梁闻别那么拼命,但这小子回回听不进去,什么脏话累活都要干。
而现在可是假期,他们做工费用翻倍的时候,他居然要辞工!
梁闻眉目舒朗,想起方才匆匆跑走的康荔,内心震惊又不那么震惊。
好像是她能干得出来的事,就跟在学校天台找他要烟抽一样。
看起来不像是清纯好学生的行为。
可她偏偏那么做了。
“不改变主意。幺叔,用一下你家电脑方便么?”
“哦,就里面那台,你进去用。”
张幺幺不懂他葫芦里卖什么药,端起眼前带花纹的瓷杯,灌了口热水下肚。
大堂里有两桌打麻将通宵的,也不知道战局怎么样了,他闲着无事走近看了看。
张幺幺家里不是正经开麻将馆的,之前低价回收了两三张自动麻将桌。
所以平时会有街坊领居到他家搓两手,他也从中抽一点茶钱。
十块二十块的不多,纯粹图个家里热闹。
但毕竟是赌博性质的东西,他也怕有人举报警察找上门,所以费尽周折在巷子口搞了个监控,以备不时之需。
房间里的电脑正是监控的接收处。
梁闻甚至没坐下,弓着腰,手指贴在鼠标上,飞速操作几番。
康荔出现的那一段视频显示已删除。
他回到家。康荔心情显然大好,还给自己做了鸡蛋三明治。
见到他时似乎有点意外,又当做无事发生过,明眸皓齿扬起了笑。
“我以为你今天又去打工了。”
“这两天没什么活。”
梁闻信手拈来,打开冰箱看了看,发现没什么可吃的。
早知道刚刚买份早餐带回来。
“我请你吃三明治呀。”
康荔做料理相当有一手,煎出来的鸡蛋嫩黄,午餐肉也红灿灿。
她把三明治切成小块,叠在盘子里,还很有仪式感用小番茄做了装饰。
“尝尝看。”
当是报答对方昨晚的面条。
梁闻没客气,抽筷子夹了一块塞嘴里,味道跟卖相同样好。
但他性格冷酷有点羞于夸人,于是用行动证明了对方的手艺。
康荔洗个手的功夫,不敢相信刚做好的早餐全进了房东肚子。
她又好气又好笑,两只手叉着腰瞪他说:“你全吃完了?”
她双眼细看是四边形的那种圆,像水汪汪的花瓣。
梁闻一时之间有点儿尴尬。
意识到自己好像把对方那份也吞了。
同时也控制不住走神,心想她生气怎么那样可爱。
像急红了眼的兔子。
“哪个狗娘养的啊!光天化日打老人你缺不缺德?以后生孩子没屁/眼你娘的,真不是个东西,七十多岁的老人都下得去手……”
李德兴有火气没处发,搀着他满嘴是血的老父亲四处骂街,就是要引起街坊邻居的关注,企图找出谁是那杀千刀的。
厨房里的康荔刹那间沉默,但很快又恢复那张红红气恼的脸。
“算了,吃完就吃完,我喝瓶牛奶吧。”
梁闻伸手把厨房的门关了。
但该听见的声音还是能听见。
轮胎修理厂的小哥探头出来问:“李老板,这什么事啊?”
“我爸在巷子莫名其妙给人打了你说说,光天化日还有没有王法了!我非要去警局告他一个。”
“谁打的啊?”
原本老人家就没几颗牙,现在光秃秃只剩俩了。
老头气得阿巴阿巴半天,说话也讲不清楚。
李德兴恼火又开始大骂:“要是被我知道谁打的,我弄死他个狗娘养的,打老人不怕遭雷劈啊!”
轮胎修理厂小哥吃瓜脸继续问。
“不会在我们巷子里打的吧?我一早上都在厂里可没见到这种事。”
“在幺叔家那条巷子!”
“幺叔家那条巷子好办呐!他不装了摄像头么?”
康荔闻言瞳孔闪了下,垂下眼皮压住内心慌张,咬着牛奶盒吸管。
梁闻忽然很想扬手摸一摸她脑袋,但克制住了。
“幺叔家摄像头早坏了。”
“你怎么知道?”
“我在他手底下接活,听他提过。”
“这样呀。”
她明显松了口气。
外面吵闹声戛然而止,李德兴估计赶去张幺幺家查摄像了。
“你之前不是说我不带你玩么。”
梁闻措辞了半天开口,声音都是哑的。
这句话着实有点拗口。
但双重否定表肯定。
康荔眼神一亮:“你要带我出去玩儿?!”
“嗯。你去收拾下东西,带双拖鞋,再拿一件外套,风大。”
听这意思还不是普通的玩。
康荔兴致勃勃站了起来:“我们去哪里?”
“海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