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阴沉着脸上楼。
那扇湿淋淋的破窗开着，窗外雨水未停，打在蓝色玻璃上哒哒作响。
他走近，伸手握住窗架用力一晃，锈迹斑斑的合页忽然松了大半，原本关不上的窗错位更厉害了，斜斜吊在窗边。
身后的康荔：“哦豁，这下要换新了。”
“你怎么早不跟我说窗户关不上。”
梁闻的语气莫名有点儿凶。
这应该在住进来的第一天就跟他反应，而不是等出了事才说。
冷冽的眼神望出窗外。
对面的邻居房间里有光，似乎在看什么电视剧。
“我那天是想说的，但是你回来好晚，后来又被蟑螂吓了一跳，就忘记了。”
冰凉的风从窗外灌进来，扑向康荔白皙光裸的肩，卷起脚边飞扬的裙角。
“再后来想想算了，你反正也不爱搭理我呀。”
她转身看向梁闻，口吻娇甜，语气只是单纯叙述这件事，眼尾却是往下压的，又作出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偏要他心怀愧疚。
梁闻别开目光，好像变得不敢跟康荔对视，一看到那双清亮的桃花眼，他就容易心酸。
尤其是知道对方洗澡被偷看以后。
梗着脖子离开这间满是橙花香的浴室，他脚步匆匆边走边说：“我什么时候不爱搭理你。”
“有天晚上让我饿肚子，有天放学也不让我跟，在学校明明是同桌也不跟我说话……”
康荔掰着手指如数家珍。
梁闻气笑了：“你记这么清楚？”
回过头撞上康荔生动的眸光。
四目相对间，他们互相合上了嘴。
少女的唇薄且嫩，白里透红。
梁闻脑子里一闪而过的邪念。
那是一种于他来说惶恐又充满期待的错觉。
他也从未觉得自己如此下流。
占尽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便宜，对租在他家里的千金小姐，生出不应该有的想法。
梁闻先一步移开目光，正准备往楼下走。
“哥哥。”康荔忽然叫住他，“我之前对你撒了一个谎。”
他脚步停在原地不敢回头。
怕又对上烂漫少女的目光。
“什么谎。”
“我说你不笑比较帅是骗你的。”
她喜欢梁闻的笑容，有点可爱有点温暖，好像一束打在黑暗里纤尘不染的光。
康荔想要拥有他的笑，但又不肯付出真心，所以语气活像一个骄纵的公主，在无差别调戏手底下的侍卫。
她说：“你以后可以只对我笑吗？”
梁闻片刻犹豫都没有，拔腿下楼的脚步冷静自持。
比起落荒而逃，更像是无声拒绝。
康荔见他拿上伞，身体压在楼梯口问：“你去哪里？”
她实在不想一个人留在这座空荡民房里。
“出去买两片合页，很快就回来。”
梁闻在夜里撑一把伞，赶在五金店关门前，买了两片合页跟几颗螺丝钉。
回来时路过巷子口的【惠美超市】。
可能是雨天客少，不到九点半，夫妻俩已经任性关门了。
回到家梁闻从房间里翻出电动螺丝刀，把原先松懈的合页拆下，动静在夜间显得有点大儿。
对面难得早下班的李德兴闻声走到阳台尽头。
先是张望两圈企图能看一眼康荔，可惜视线里只有埋头干活的梁闻。
他手里捧了一把瓜子打招呼：“闻子，大晚上修什么呐。”
梁闻没理他。
他又拔高声调喊了句：“闻子？！”
梁闻烦不胜烦蹙了下眉，把生锈的合页扔进浴室垃圾桶，然后吱吱吱拧上新买的。
李德兴莫名其妙在那边呿了一声：“什么东西，有娘生没娘养的疯狗。”
梁闻很早之前跟李家儿子打过架，差点把人打毁容了。
原因是那狗逼偷了他的钱，虽然数额不到五十块，但那会儿是他两个星期的伙食费。
超市夫妇俩很长一段时间不待见梁闻，梁闻也不去他们家超市买东西。
后来是梁闻奶奶去世了，都是街坊领居也没有多大仇，大家劝和就算了。
在梁闻奶奶的葬礼上，他们夫妻当时也送了白菊花，一来二去勉强把往事抹了干净。
李德兴恼怒而归。
梁闻在白炽灯下沉着脸，把修好的窗户关紧上拴，隔绝外面的雨水再吹进来。
他洗了个手，摁两下康荔的沐浴露，微苦泛甜的橙花香霎时间涌入他鼻腔。
走过去康荔的房间。
他没有进门，而是双手抄兜站在门口。
康荔双手张开呈大字型躺在床上，脸上贴着面膜，腰侧搁一个iPad，播放着轻快的英文歌。
梁闻抬手敲了敲房门。
康荔挺起上半身说：“修好啦？”
她去浴室检查成果。
发现还给加固了一下窗栓。
梁闻在她身后问：“你不害怕么。”
一个看见蟑螂都要跳脚的娇气包，遇到那种情况会怎么办？
也不明白她家里人怎么放心让她单独租在外面。
“现在已经不害怕了。”
康荔眼里流露出了一种厌恶情绪，舒尔又笑得甜美温柔说。
“人总要向前看不是吗？”
事情发生了便要学会接受它。
如果她总是追究过往的话，已经活不下去了。
梁闻皱了下眉。
总觉得眼前明朗的少女身上笼罩一层悲伤，可明明她笑得天真烂漫，眼睛弯成月牙。
“嗯，早点休息。”
他欲言又止实在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回到一楼地盘去。
康荔以为当晚会做噩梦，没想到意外睡了个好觉。
醒来雨过天晴，阳台都盛满了阳光。
她出去伸了个懒腰，回来去浴室洗漱，推开修好的窗户，能看到对面民房的院子。
以前康荔从不关注对面住的是谁，现在知道是巷子口【惠美超市】夫妻的家了。
王红今天要出门进货，走前给家里老人耳提面命地交代。
“你就看看电视，没事别去二楼了，腿脚又不好，天天往上面跑。”
她俨然是个厉害角色，心知肚明这老东西打的什么鬼主意，甚至觉得李德兴之所以这么不消停，完全是随了他爸真传。
但这事儿摊开讲太尴尬，她作为儿媳妇也不好说，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日子凑合过呗。
王红转身出了门。老头嘴脸立马垮下来，双手背在身后，雾沉沉的双眼滴溜溜转，也打算出门晒太阳。
康荔马上回房间换衣服，跑下楼时又没有看见梁闻，见怪不怪捞了立在墙边的雨伞，长发飘飘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