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徐川,好像已经查到这里了。”蒋峥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口,小声道。
“徐川?那个私家侦探?”陈籍放下手中的雪茄,“警方现在都已经确定楚铁骏的罪名了,正在搜罗证据,他一个私家侦探的积极性倒挺高的。他查到什么程度了?”
“很显然,他并不相信楚铁骏就是整个计划的幕后主使。他跟踪过你,一直跟到了这个别墅。不过,他却搞错了方向,以为你来这里是跟张娴静幽会的。”蒋峥小声道,“要把soulmate转移出去吗?”
“你怎么知道他以为我来这里,是跟张娴静幽会的?”陈籍靠在真皮老板椅上,语气淡淡地问道。
“嗯……他本来想从我嘴里挖出点话,但他露出了马脚,他现在还并不确定明诚集团这案子,到底谁是幕后的主角,看样子只是怀疑你们几个元老,还有我们明盛公司的几个人。”
“这倒是条好狗,鼻子挺灵的。”陈籍轻笑。
“要把soulmate转移出去吗?”蒋峥再次问道。
“没有这个必要。目前soulmate在这里是最安全的,虽然警方没有张贴通缉令,也没有大规模的搜捕行动,但她的的确确是个越狱通缉犯。如果在转移过程中出现意外情况,会使整个计划崩盘。再说,”陈籍将双手放在自己腹部上,轻轻地摩挲,“那条狗如果是故意给你造成错觉,而在别墅外守株待兔的话,就是大麻烦了。”
蒋峥想起徐川当时的表情,不像有诈的样子,不过既然老头子已经说了,就按老头子的意思办吧。
“前几天你带张娴静来这里,是见soulmate吗?计划有没有再次修改?”蒋峥想了想,问道。
“你不觉得你问得太多了?”陈籍皱眉。
蒋峥沉默,却依然看着陈籍。他最近有一种直觉,总觉得张娴静有些不对劲。张娴静是根据soulmate的要求安插进明诚集团的,辅助蒋峥实施计划。虽然按照当初的约定,计划完成之后这两个女人可以分得四成,不过天晓得陈籍会不会遵守诺言。
“方城那枚棋子可以丢掉了。soulmate预料得不错,一只替罪羊果然不行。还好老楚在关键时候给顶了上去。”陈籍淡淡地道。
楚铁骏,陈籍当初跟他讲明了要联手转移明诚集团的财产,并向他透露了所有的计划细节。当然在这份计划中,并没有soulmate的存在。方城是替罪羊,用来吸引警方注意;蒋峥和丁明负责对账目造假;楚铁骏的工厂负责接收坏账,整个计划看起来很完美,而楚铁骏对此也深信不疑。因为一亿六千万元的资金到最后是打到自己工厂账上的,所以他根本不必担心陈籍搞什么花样。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警方的能力远远超出他的预料,在方城被抓的时候,楚铁骏还以为计划已经完美收官,可不到三天时间,他就已经落水了。当时想要脱身,却发现已经不可能了,所有的证据都将嫌疑指向了他自己,而唯一能证明陈籍和蒋峥也是这项计划参与者的丁明,也早已被毒死了。
当陈籍坐在楚铁骏对面,将警方的查案进度告诉他的时候,楚铁骏就明白了,陈籍的目的,根本就不是侵吞这一亿六千万元,而是除掉他。如果换了别人,大概会大喊大叫地拼个鱼死网破吧,但楚铁骏不会。所谓的枭雄,往往是最没有人性的人。虽然平时嚣张跋扈,暴躁易怒,但在大事之前,却最懂得取舍。
愿赌服输。
面对毫无挽回可能的残局,与其垂死挣扎,不如痛快接受,自己死后,对方还有善待家人的可能。这是楚铁骏的思维方式,陈籍拿捏得很准,毕竟是共事几十年的老伙计了。
楚铁骏,第二只替罪羊,就这样被陈籍逼死了,给明诚集团连环命案画上了个句号。
蒋峥突然打了个寒战。不,不对,还剩下一个人——黄祈。
到家了。
方城站在楼下,看着高高在上的窗户,虽然没有亮灯,但心里还是涌起一股暖意。虽然房子是张娴静的,但他却有一种归属感。从拘留所里出来,他谁也没有通知。再打电话让张娴静去接,未免有点小孩子气了。自己是一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了,不能表现得一点自主生活能力都没有。明诚集团的连环命案已经结束了,幕后元凶楚铁骏已经自杀了。那个私家侦探徐川,等过几天有时间再好好地感谢他吧,毕竟是他救了自己的命。而soulmate……要怎么向她表示谢意呢?
算了,先把工作做好,让那些认为我是靠着静姐的关系爬上来的家伙都统统闭嘴。在明盛先干上几年,等积累了一定的客户、经验和资金后,再和静姐一起创建一家自己的公司。男人嘛,三十岁以前总得有自己的事业。
电梯发出一声悦耳的叮咚响,停在了七楼。方城从裤袋中摸出了钥匙,插进锁孔。门被反锁着,静姐出门了?是不是有商业应酬?等结了婚后,这些外面的事,就让自己来吧,也让她好好休息下。嗯,早知道在外面先买几罐酸奶了,等她回家热一下,也好解解酒。
门锁发出吧嗒一声脆响,开了。
按下门口的开关,整个客厅亮了起来。换上拖鞋,走到沙发前,随手打开电视,方城的动作却定格了。
他刚才好像在鞋柜里,看到了一样不该出现的东西。
他站起身,走到鞋柜前,拉开。一双皮鞋静静地躺在里面,男式的。下意识地看向卧室的房门,关着的。走过去,推了一下,没锁。
卧室里很暗,但是他知道开关在哪里。按下去,惨白的灯光照亮了整间卧室。张娴静赤裸着上身,坐在床头,手指间夹着一根刚刚点燃的细长的女士香烟,静静地看着他。旁边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男人还在酣睡。
沉默了十几秒,却像几个世纪那么长。
“你回来了?也没说一声。”张娴静看着他道,拍了下睡在旁边的男人,“tony,我男朋友回来了,你得走了。”
那男人睡眼惺忪地坐起来,看了看站在门口的方城,又看了看旁边的张娴静,迷惑地问道:“whats up?”
方城突然笑了,“别,别赶人家走。这是你的房子,要走,也是我走。”
他突然觉得内心深处有什么轰然崩塌。失魂落魄地走到门口,轻轻关上门,走了几层楼梯,又转头回去,再次打开了门。那个外国男人正在客厅里手忙脚乱地穿衣服,看到方城又进了房间,忙不迭地“sorry,sorry”说个不停。张娴静靠在卧室门口,夹着那支快要抽完的香烟,面无表情地看着方城。她什么也没穿,犹如白玉一般细腻温热的胴体,充满了诱惑,但方城此时却只想吐。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串钥匙,放在了鞋柜上面。
“张主管,晚安。”方城冲张娴静点了下头,用力摔上了门,震耳欲聋的声音在楼道里久久回响。
撕心裂肺,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黄祈最近很焦躁。他所私募的房地产投资基金,刚好赶上了国家的宏观调控政策,跌得非常离谱。圈子里的几个老总,已经堵了他好几次门。虽然黄祈信誓旦旦地拍胸脯保证,就算基金大亏,他也会用个人财产弥补老总们的损失。但他很清楚,那只不过是说说罢了。虽然他是明诚集团的元老之一,手下也有几个子公司,但几亿元现金要是一把赔付出去,他这辈子也就完了。集团虽然有钱,但每一笔超过百万的开支,都必须召开董事会会议讨论决定。楚铁骏死了之后,董事会还有陈籍和还在医院的萧离,他们绝对不会同意用集团的钱来补自己的缺口。
而且,刚出了楚铁骏想要骗取集团一亿六千万元的事情,陈籍这只老狐狸,一定会非常小心谨慎吧。萧离快要死了,一个老头子无亲无故,咽气之后集团也就由陈籍和自己控制了。说不定一提出来需要挪用集团公司的钱,陈籍就会认为是要争权的信号,搞不好马上就会对付自己。
本来想搞“曲线救国”,在私募基金上狠捞一笔后,对明诚集团进行恶意收购,谁知道国家政策突然硬了起来,搞得自己血本无归。圈子里都知道他的状况,没人肯再借钱给他了。银行贷款已经到了极限,现在连一百块钱都拿不出来。要摆平那些咄咄逼人的老总,唯一稳妥的方法,就是把手中的明诚集团股份全部卖出去进行折现。但是这样做了之后,他在集团内部就只剩下那几个子公司了,以后只能听命于陈籍了。
黄祈的双手在腹部缓慢地移动,有没有别的办法?
一辆金杯大海狮,完全按照“s市电力公司”的专用车进行喷涂,而熊猫和我,则穿着如假包换的电力公司员工制服。这套行头,全是托以前一个朋友置办的,一共花了大概一万多块钱。不用说,钱是我的那个名义上的老板庞洪升给的。
当我告诉他还得继续调查明诚集团连环命案的时候,他惊讶得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在确定警方也并没有结案后,庞老板抓起手机,火急火燎地让记者撤下了第二天将要刊登在《s市晚报》上的稿子。然后这位在当代福尔摩斯背后默默奉献的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详详细细地询问了我对整个案子的怀疑、推断及下一步打算。
末了,庞老板语重心长地教育我道:“以后,你一定要及时向我报告这个案子的进展情况,我可是你的老板。要不是你缺钱来找我,明天《s市晚报》上的头版头条就变成我人生中最大的污点了。”
我连连点头,表示道歉,尽管我对庞老板要在《s市晚报》刊登《心理形象设计师智破连环命案》这篇自吹自擂的长篇专访根本毫不知情。
很多时候,要道歉的原因根本不是你错了。
熊猫将车停在别墅旁的柏油路上,我们两个下车,拿着万用表,在周围的电线杆旁装模作样地忙碌了半个多小时。其间,别墅院子的保安一直注视着我们,安保措施做得很严密。然后,我和熊猫一起来到别墅的大栅栏铁门前,在里面西装保安的注视下,按响了大理石门柱上的门铃。
“什么事?”一个身着黑色西装的年轻人快步走来,手里的对讲机传来刺刺啦啦的静电噪声。
“电力公司的,我们通过电网监控,发现附近存在电量异常消耗的情况,要来检修下电路。”我举起挂在脖子里的工作牌,不用说,也是假货。
“你们要进别墅院子?”那年轻人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熊猫,然后目光越过我们两个,落在身后那辆涂着“s市电力公司”的金杯大海狮上。
作假,就得做足全套,注重每一个细节,最起码道具上绝对不能让人觉察到疏漏。
“嗯,如果在别墅周围找不到问题,恐怕还得进到房间里。”我叹了口气,露出我也不想这么麻烦的表情。
“你是说……电量什么的情况?”年轻人皱着眉头问道。
“电量异常消耗。”我微笑着重复。
“稍等。”他按下对讲机的按钮,转过身小声地说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冲我点点头,“我们主任马上就来。”
过了三分钟左右,一个高高胖胖的中年西装男子站在了铁栅栏门的另一侧,拽着挂在我脖子上的工作牌仔细端详,“电量异常消耗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段时间,这片区域的电量消耗远远超过了合理值,我们需要查看一下线路。”我不卑不亢地回答。
中年西装男子又拽着熊猫的工作牌仔细看了一下,“没必要,我们按消耗的电量交费好了。”
不单单是财大气粗的缘故吧,就算再有钱,也没人乐意当冤大头的。我清清喉咙,“但是先生,现在是电量消耗显示得太高,如果不及时查明原因,万一过段时间又显示电量消耗太低,公司不好收费的。就算是你们愿意按最高消耗电量缴费,账目上也不好走的。再说了,这种情况出现之后,很可能会发生断电事故,到时候我们少不得还要来一次。”
安保主任摸了摸下巴,点点头,“那你们先进来吧。”
铁栅栏门无声地打开,我和熊猫走进了院子。院子不算太大,大概有两百多平方米,地面全部是水磨石,种了几株叫不出名字的树木。别墅有三层,是典型的哥特式风格,红色的外墙让人感觉很不舒服,没来由地让人想起《生化危机》里的那栋乡间别墅。
我和熊猫绕着别墅转了一圈,用手里的万用表测了几个数据,冲安保主任道:“不好意思,发现了异常电流,应该是房内的问题,需要进去检修。”
熊猫特意把背在身后的电工包往前拉了一下,“哥们儿,早干完早收工。要不等下万一断电,天黑了可不好干活儿了。”
安保主任犹豫了一下,正要说话。别墅的门忽然开了,一个保安匆匆走出来,附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耳语结束之后,安保主任的脸色已经变得十分难看。
他咆哮般地喝道:“来人!把这两个家伙给抓起来!”
我无可奈何地高举双手,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显然已经败露了。熊猫还要反抗,被一个体格健壮的保安在腹部狠狠夯了一拳,马上苦着脸老实了。
“你们两个究竟他妈的是什么人?”安保主任怒道,“要不是往电力公司打电话确认,我差点让你们混进去了!”
“嘿,嘿,老哥,别那么认真嘛。”我赶忙嬉皮笑脸地解释,“我们是娱记,中午接到线报,说看到陈奕迅跟一个美女进了这别墅。这不总编给安排的任务吗,我们也是逼不得已啊。”
安保主任愣了一下,“记者?”
我连连点头,试图动了一下被扭在身后的双臂,“记者证都在车上来着,老哥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都是混饭吃的,不容易啊。”
幸好我留了个心眼,做了两张记者证,不然的话少不了一顿胖揍。对于记者,尤其是小报记者,这安保主任肯定有所顾忌。如果我所料不错,这栋别墅里一定有什么不能曝光的秘密。打记者,只会把事情闹大,让这栋别墅成为焦点,这肯定是陈籍不愿意看到的。
安保主任悻悻地哼了一声,“狗仔队?”他朝另一个保安道:“去车上看看有没记者证。”
“我们接到线报,马上就赶了过来,看到你们安保工作做得这么严密,以为陈奕迅铁定还在里面,就想往里面闯一下,没想到被老哥的火眼金睛给识破了。你看要不这样吧,老哥你放我们回去,我们保证不跟其他媒体透露消息,行不?”
安保主任在发呆,应该是脑中出现了大量记者蜂拥而至的画面。我趁热打铁,“我们两个回去后,就跟总编说线报错了,把这个事儿瞒过去,你看行吗?”
那个保安拿着两张记者证递给了他,他瞅了一眼,又哼了一声。
“这证可是真的。”熊猫在一旁强调。反正这安保主任大概也没见过真记者证。
“让这两个家伙滚!”他悻悻地将记者证摔到熊猫脸上,转身朝别墅大门走去。
“老哥!顺便问一句。”我揉了下被扭得发酸的胳膊,“陈奕迅是不是还在别墅里?”
“陈你妈啊!这是明诚集团黄董事的别墅!下次再来打歪主意,把你小子胳膊给废了!”他站在半开的门口,恶狠狠地恫吓道。
“黄……董事……的别墅?”我呆呆地站在院子里。
“黄祈董事!明诚集团的!身家过亿!一个指头就能捏死你!”安保主任冷笑。
黄祈?!
连中层会议都没开,方城就收到了自己的调任通知。
“因市场需要,现选调方城、关楚、秦森、杨菲、李翔五人组成h分公司,办完工作交接手续,即赴z市拓展市场。”
人只有五个,启动资金少得可怜,也就能租三个月的写字楼,这摆明了是流放。
方城靠在椅子上,仰头眯着眼睛。关楚坐到了他身边,拍了下他的肩膀,“怎么样,从高处跌落的滋味不好受吧?”
方城睁开眼,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我帮你问了一下,杨菲那丫头还在犹豫;李翔已经准备跳槽辞职了;秦森没有回话,据说还在托人活动,看能不能把他从名单里去掉。”关楚叹口气道,“你不能怪他们,至少从目前看,你根本没有一点追随的价值。”
方城淡淡地问道:“那你,怎么打算?”
“打算?跟你是最要好的死党,还是你手下的二号人物,早已经贴上了你方城的标签。如果我这时候弃你而去,公司里不把我当成二五仔才怪。只好跟你一条道走到黑了。”关楚戏谑地笑道,“对了,你怎么搞的,是不是得罪张娴静了?怎么跌得这么惨。”
方城摇摇头,“不提那个女人了。老关,其实我有一个想法。”
“什么想法?”关楚无精打采地问道。
“辞职。我们自己干。”
“可能吗?”关楚摇头叹气。
“怎么不可能?”方城目光坚定地道,“我做到过公司的中层,手里有一批客户,只要我们先以低廉的价格把这一批客户稳住,撑过创业阶段,就能让公司走上正途。”
“可是,你别忘了,明盛公司占据s市日化市场的近七成业务,单靠我们两个去跟这家几百人的公司竞争,太不自量力……”关楚依旧摇头,方城是不甘心就这样被流放吧。
“听我说。”方城看着关楚道,“明盛公司经过这场连环命案之后,其实已经元气大伤。七条人命、一亿六千万元的货款诈骗,已经让明盛公司在渠道商和市场中的信誉降到了最低点。市场占有率已经在逐步萎缩,公司高层一直在苦恼要用什么营销手段挽回颓势。我们在这个时候进入市场,依靠我以前的那批客户,要站住脚比任何时候都要容易。”
“可是……”关楚还有些迟疑。
“我知道,你是怕公司对我们进行报复,对吧?相信我,他们不会的,报复成本太大。我和你辞职自立公司,就算做得风生水起,能从明诚公司夺走多少市场份额?撑死也就百分之三到百分之五!他们会专门腾出手来跟我们恶性竞争吗?况且,我们人员少,成本低,客户稳定,价格战他们打得过我们吗?而且我们熟悉明盛的所有操作细节,他们要针对我们,结果只可能是鹬蚌相争,渔人得利。蒋峥和张娴静都不是那么傻的人。”方城信誓旦旦地保证,“就算我们自立不成,也不会损失什么。启动资金我一个人全拿出来,你只需要人过来就行。”
关楚沉默了好久,果断点头,“反正去z市也是死,还不如放手拼一把,这次兄弟我跟你一起赌了!”
“那么,我们一起把这个计划告诉杨菲,看她怎么考虑。”方城拍了拍关楚肩膀,站起身向杨菲的隔断走去。关楚在身后看着方城。方城的背影虽然消瘦,但步伐却显得坚定,隐隐约约透出一股果敢坚毅的气势。
他没来由地在心底感叹了一句:方城,你变得太快,已经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方城了。
“不是自杀那么简单。”徐佳站在落地窗旁边,一脸倦容。
“发现了什么?”我轻轻地关上门。
“逆十字架。”一款小小的银灰色逆十字架在她的橡胶手套中闪闪发光。
“soulmate……”我苦笑。
凌晨一点,楚铁骏的办公室。尸体已经被抬走了。窗外的霓虹刺进来,房间充满了怪异的流光溢彩。
作为连环杀人案的系列标志,逆十字架一出现,就可以确定楚铁骏的死远远不止自杀这么简单。只不过,这里面却有一个明显的悖论。如果说soulmate留下逆十字架,是为了表明楚铁骏是死于他之手,那为何又要将现场布置成自杀的样子呢?
“什么时候发现这个逆十字架的?”我问道,“我说,你不能把警方掌握的所有信息都告诉我吗?”
“不能,”徐佳摇头,“保密原则。不过,作为补偿,我也没将你发现的一些信息告诉陈处长。”
“哦,比如说?”我有些意外。
“比如说你和熊猫对明诚集团的互联网监控……”
我干笑了一下。
徐佳冲我撇了撇嘴,继续道:“怎么样,现在你那里有什么进展?”
我犹豫了一会儿,决定将事情和盘托出,“我和胖子,在前几天跟踪过一次陈籍,发现他和张娴静在环城公路上做了简单交谈之后,一起去了郊区的一幢别墅。由于我的错误判断,起初以为陈籍和张娴静是去幽会。后来发现事情不对,我和胖子又试图进入别墅,但被保安识破,赶了出来。”
“为什么要跟踪陈籍?”徐佳皱眉问道。
“因为前三起命案都发生在明诚集团的子公司明盛公司,这家公司是陈籍管的。当时我认为,这起所谓的连环命案,很可能是集团的其中一个元老跟soulmate合谋而为。不然无法解释为什么soulmate会对明诚集团这么熟悉,而且几乎可以掌控案件的每一个环节。但今天在别墅,却听到保安说那别墅是黄祈的。依照那栋别墅如此严密的保安措施来讲,很可能潜逃的soulmate就在那里。那晚陈籍和张娴静一同进入别墅,难道是应黄祈的邀请?”
“然后呢,你怎么想?”
“医院里的萧离随时都可能死亡,他死之后,明诚集团首先要进行的就是权力分割。第一种可能,是黄祈和陈籍联手,请soulmate策划连环杀人案,设下圈套让楚铁骏成为替罪羊,逼其自杀。第二种可能,黄祈想要整垮陈籍和楚铁骏,在soulmate帮助下,逼楚铁骏自杀,重挫陈籍的明盛公司,从而造成陈籍能力低下的形象,在股东大会上占据优势。”
“有证据?”徐佳推了一下眼镜。
“没有,全部都是我的推断。”我摊了摊手,“社会地位与可控资源的巨大悬殊,让你们警方的调查行动都束手束脚,我一个小小的私家侦探能掌握集团公司大佬的什么证据呢?”
“这次的案件真难搞……”徐佳完全不顾形象地挠着自己的头发道。
“那是自然。你当警察没多久,以前碰到的凶案,大多是些冲动型犯案或者初次犯案的凶手,偶尔有些心思缜密的凶手,而天才型的凶手就只有soulmate。像这种有组织有社会背景的多人参与的连环命案,在实际侦破中是非常棘手的。就连悬疑推理作品里,也很少涉及。”
“那怎么办?这种无从下手的感觉真让人焦躁。”徐佳揉揉眼睛,“让人连睡觉也睡不安稳。”
“就像陈处长做的那样。”我不带任何表情地道,“等待,有些时候,只能等待。”
夜幕下的这个城市,总是炫耀着她那浅薄的五彩斑斓,犹如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女人,涂满了厚厚的粉底,没有神采地向人抛着媚眼。真让人心生厌倦。
银灰色的标致rcz停在嘈杂的路边,车窗半降,张娴静指间夹着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目光透过墨镜落在了街对面一家拉面馆里的三个年轻人身上。方城和关楚背对着门口坐着,杨菲就坐在他们对面,一直在打着哈欠。这三个人从明盛公司辞职了,在一间地下室创办了一家公司,名字叫城辉还是辉城来着?看样子,他们应该是加班结束,来这里吃饭吧。
张娴静弹了下指间的香烟,缤纷的火花跌落下来,在与大地接触之前,就已经变成了暗淡的死灰。她推开了车门,走进拉面馆,在跟方城隔了三张桌子的位置坐下。
“来碗拉面。”她微笑着冲老板喊道。
方城的背影颤抖了一下,却没有回头。关楚扭过头,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又扭过头去,没有说话。杨菲看了张娴静一眼,又看看方城和关楚,似乎想跟张娴静打招呼,却又有点在意方城和关楚的态度。
面很快就端了上来,张娴静尝了一口,并不好吃,很奇怪为什么蒋峥一直来这里吃面。
方城他们吃完了,关楚昂着头走出了面馆,杨菲冲她眨了眨眼,算是打了个招呼。方城走到她的桌子前,停了下来,放下了一听可乐,“账帮您结过了,张主管,送您瓶可乐,多谢您以前的照顾。”
他笑了笑,仿佛是真心的,然后大步走向门外。
张娴静愣了好久,一滴泪突然从眼眶中滑落,跌进了浑浊的面汤之中。她拿过那瓶冰凉的可乐,贴在胸口,犹如抱着什么珍贵至极的东西一样。
若无其事,是最狠的报复。
又一滴眼泪,跌了下来。
走进明诚集团大厦的时候,脸上的眼泪已经干了,张娴静拿出粉底盒,稍稍补了一下妆,敲响了蒋峥办公室的门。
蒋峥坐在老板桌后面,脸色阴郁得几乎要滴下水来。虽然已经年近五十,但这个男人却一点也没有显老,笔挺的西装,结实的身材,棱角分明的脸庞和黑亮的头发,都彰显了他职场精英的气质。只是现在,阴云布满了他的面孔,使他看起来疲惫不堪。
看到张娴静进门,他振作起精神道:“张主管,接到你电话我就回来了,有什么要紧的事?”
张娴静拉过一把沙发椅,放在蒋峥老板桌的对面,却没有坐下,“陈籍准备对黄祈动手了。”
蒋峥哦了一声,似乎兴致并不怎么高。
张娴静从旁边的小酒柜上拎出一瓶红酒,道:“怎么,连庆祝的心情都没有吗?”
蒋峥苦笑着摇摇头,“你觉得……我是个好人,还是个坏人?”
张娴静打开酒瓶,倒了满满的两高脚杯,笑道:“想那么多干吗,先喝个痛快吧。”
蒋峥举起高脚杯,与张娴静碰杯之后,一饮而尽,“说是坏人吧,我从没有因为自己的利益而主动害死过谁;说是好人吧,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么多人在我面前家破人亡……”
张娴静又给他面前的高脚杯添满红酒。
“黄祈死后,计划真的就终结了吗?”他端起杯子,一饮而尽,看着面前的这个女人,急切地问道,“张主管,soulmate的计划真的要终结了吧?”
“怎么了,为什么要这么问?”张娴静温和地笑道。
“你不觉得,死了太多人了吗?为了十几亿元,杀了几个人了?难道还没有结束吗?”蒋峥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喝下。
“你觉得呢?”张娴静反问。
蒋峥摇头,“我不知道,计划不是soulmate和陈籍一起拟定的吗?我不知道他们何时才会收手,不过黄祈一死,明诚集团还不是陈籍说了算,我看不出计划还有进行下去的必要。”
张娴静笑笑,“我感觉你似乎期望计划赶快结束,怎么了,良心发现?”
蒋峥不语。
张娴静继续道:“可惜,计划还会继续,只不过,不是你的计划。”
蒋峥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女人,怎么有点怪异的感觉?
张娴静端起高脚杯,将杯中猩红色的液体全部泼在了蒋峥的脸上,冷冷地看着他窘迫的样子。
蒋峥想要起身,却发现一股从骨子传来的倦意让他动弹不得。红酒里,放了安眠药之类的东西?是刚才张娴静倒酒的时候,洒在酒中的吧,怪不得喝着有淡淡的苦涩。果然,陈籍也没有放过我啊。呵,丁明死的时候,我就有预感了。狡兔死,走狗烹。老头子是不会让手下跟他分账的。只是眼前的这个女人……
他吃力地抬起头,哑声道:“张娴静,陈籍能对我下手,那对你和soulmate下手,也是迟早的事。”
“谢谢你的关心。”张娴静将自己面前的红酒一饮而尽,拿出餐巾纸仔细地擦拭着上面的指纹和唇印,“到了现在,你还没有认出来我是谁?”
蒋峥迷惑地看着她,不是张娴静吗?记得是跟随了陈籍好几年的女人啊!沉重的睡意犹如万吨岩石一般压在身上,他徒劳地挣扎着。
张娴静笑了笑,附在他耳边,轻轻说出了一个名字。
蒋峥浑身抽搐起来,脸庞因惊恐而扭曲。
“怎么会是你?怎么可能是你?”
月光如水,给凹凸不平的柏油路面铺上一层惨淡的白色。
一辆奔驰歪在路边,车头被撞得完全变形,碎玻璃散落了一地。黄祈的脑袋耷拉在车窗外面,方向盘深深地嵌入了胸腔,褐色的血迹染黑了整个驾驶座。
“根据目击者的证词,这辆奔驰与一辆重型卡车发生了碰撞,奔驰驾驶者应该是当场死亡。”一个身着制服的交警对徐佳道,“我们正在搜查在逃的卡车司机,不过顺着这条路再开半个小时就完全离开了s市地界,找到肇事司机的难度有点大。”
我从奔驰的残骸旁站起来,遥望着远方。虽然天色已晚,天地间被浓重的黑暗所笼罩,但我清楚地知道,离这个地方至多几公里之外,就是黄祈的那栋别墅。按常理推断,黄祈是在前往别墅的途中,发生了车祸。
怎么会这么巧?
拉开桑塔纳警车的车门,我坐在了副驾驶座上,冲一旁的徐佳喊道:“来,开车。”
“干什么?等下张磊要过来验尸了。”她一点上车的意思也没有,“你不想听下尸检结果?”
“尸检啥,一眼就能看出来是被撞死的。我说你以前不是挺讨厌那个恋尸狂的吗?怎么最近一直把他挂在嘴边,是不是爱上他了?”我嘿嘿地坏笑。
“我哪有?”徐佳脸色通红地坐进车里,“去哪儿?”
“往前开,然后右转。还记得我跟你说的那栋别墅吗?最多五分钟的车程就到了。”
“别墅?那幢你们没有进到房间的别墅?”徐佳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五分钟后,桑塔纳停在了别墅外面。
出乎我的意料,本该守护森严的别墅,现在却是黑乎乎的一片。
“就是这幢别墅?怎么好像没有人?”徐佳拿出车上的手电筒,往里面照去,光柱在院子里游走,将里面的大致情况勾勒了出来。
好像真的没有人。
“喂,你确定不是记错了路,或者上次只是你和那个胖子的幻觉?”
我推了下院子的铁门,竟然没锁。猫着腰走进院子,徐佳的手电筒光柱紧跟而上,已经越过我,肆无忌惮地扫着面前三层高层别墅。门和窗户好像都是锁着的。
“进去瞧瞧?”我讨好地看着徐佳。
“又让我撬门?”徐佳没好气地看着我。
“那要不我砸破一扇窗户试试?”我嬉皮笑脸地看着她。
“没有搜查证,我这也算私闯民宅,如果给谁告我一下……”她挠了挠头,似乎意识到黄祈已经死了。
铁制的别墅防盗大门,不过两分钟的时间就打开了,这丫头的开锁水平跟榎木径有一拼,当警察实在是太可惜了。里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到。我摸索着按下了墙上的开关,明亮的灯光立刻撒了下来。
“你白痴啊!”徐佳气急败坏,“开什么灯啊!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你不是警察吗?怕什么?”我瞪了她一眼。
丫头眨巴眨巴眼睛,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第一层是会客厅,摆了一组四件套真皮沙发,一张大理石茶几,墙上挂着液晶电视,还有一个茶水柜,再往里走,有两个比较小的房间,是卫生间和厨房。家具齐全,看起来是有人长住的样子。
拐角是红色的木质楼梯,很有品味的样子。拾梯而上,转眼到了二楼。站在楼梯口,一股怪异的感觉涌上心头。二楼有三个房间,一间书房,一间卧室,还有一间娱乐室。我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三间房间的门,都是开着的。
走进书房,仔细查看了摆设之后,我坐在了那张红木书桌前,拉开抽屉。一份薄薄的由a4纸装订而成的东西躺在里面。我冷笑一声,拿了出来。翻开扉页,上面的黑体字赫然跃入眼帘:明诚集团连环命案计划书。我忍住笑,翻到第二页。计划拟定人:黄祈。计划实施人:蒋峥、张娴静。我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将整本计划书朝门口丢了出去。
那份计划书落在刚巧进门的徐佳脚下,她看着大笑不止的我,疑惑地捡了起来。
“这是……明诚集团连环命案的计划书?”徐佳吃惊地叫了一声,一边快速地翻动,一边不住地点头,露出一副原来是这样的表情。
我走到她身旁,道:“你怎么看得这么认真,你觉得这份计划书可能是真的吗?”
“怎么可能不是真的?”徐佳翻开计划书,指着其中的一段给我看,“张成礼!喏,第一宗尸体消失的案子,写得很清楚,买通厨师进行碎尸……”
我摇了摇头,平静道:“可能有几个案子的手法是真实的,不过这份计划书,却绝对是彻头彻尾的骗局!我们接到通知,赶到黄祈的车祸现场,只花了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然后只用了五分钟的时间,我们就赶到了这栋别墅,之后撬门而入。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奇怪?有什么可奇怪的?”徐佳问道。
“也对,你是第一次来这栋别墅,印象不怎么深刻。而我是第三次来了,相比前两次的戒备森严,这一次别墅里竟然空无一人,这点让我很纠结。如果说是因为黄祈在这栋别墅附近出了车祸,这里的人怕受牵连而撤离,动作未免也太快了吧?一个小时之内,就走得干干净净?
“而且,我们赶到别墅的时候,院子大门并没有锁,只有别墅的门锁上了。这就更奇怪了。比起别墅的门,院子的铁栅栏门更重要吧。只锁别墅的门,不锁大门,似乎是有意让人进院子一样。而在你撬开别墅的门之后,我这种感觉越发强烈了,一层的布置规规矩矩,应该是在走之前,进行了从容的整理,丝毫看不出这里有人活动过的迹象。二楼就更搞笑了,三个房间的门全部大开,像是生怕我们不进去看一样。
“坐在书房的桌子前,我随手一拉抽屉,天哪!竟然发现了困扰了我们这么久的明诚集团连环杀人案的计划书!更让人抓狂的是,这天杀的计划书竟然还肆无忌惮地写着策划人、实施人的名字!真当我是傻瓜吗?!”
“原来是个圈套。”徐佳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我也一直觉得怪怪的。可是,如果这别墅是黄祈的,谁又能在这里设下这个圈套呢?”
“这栋别墅真的是黄祈的吗?”我冷笑道,“那个安保主任,对我说的话,是真的吗?”
徐佳愣了几秒钟,恍然大悟道:“陈籍!”
这种感觉让我非常的烦躁,一个假象套着另一个假象,让人应接不暇。像极了小时候的纸团恶作剧,你接到一个传过来的纸团,以为里面包着什么字条。于是满怀期待地展开,却发现里面是另一个纸团;再展开,又一个纸团;再展开……一直循环下去,直到你展开最里面的那个纸团,却发现只不过是一张白纸而已。
在我们发现别墅里的那份计划书的同时,蒋峥服下过量安眠药自杀,张娴静失踪。再加上黄祈的车祸,貌似给明诚集团的连环命案画上了个圆满的句号。但是我很清楚地知道,这件案子并没有完,真正的凶手还逍遥自在地坐在豪华办公室里面。
三天之后,我和徐佳再次来到了明诚集团。看着老板桌后面头发花白的老人,我不禁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布下了这么大的局,杀了那么多人,得了那么多的钱,还能享受几年?今天早上收到消息,明诚集团的董事长萧离在医院去世,这么一来,陈籍就要毫无悬念地接任董事长了。
“陈董事长,初次见面。”我笑着打了个招呼。
“是初次吗?”陈籍没有笑,摸出了一支雪茄,放在鼻子下轻轻地嗅着。
“哦,陈董事长还在哪里见过我?”
“那天晚上,你和一个胖子开车跟了我十几分钟呢,我印象很深。”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哦,陈董事长的记忆力真不错,身体也一定很好。”我咧嘴笑道,“看来应该能比我估计的多活几天。”
他眉毛往上挑了一下,阴狠毒辣的表情在脸上一闪而过,“你们来我这里,除了说说气话,还能干什么?”
徐佳严肃地说:“陈籍,我们怀疑你才是明诚集团连环命案的幕后黑手。”
陈籍仰靠在真皮老板椅上,目光看着天花板,用充满轻蔑的语气问道:“有证据?”
“陈董事长,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虽然我对资本运作的方式并不熟悉,但也知道一个基本的常识。收购公司之前,需要做大量的准备工作,通常要由市场部门和财务部门在大量的调查估算基础上,对被收购公司的资产进行评估,提出一个合适的收购价。准备时间因被收购公司的规模大小而论,但相对来说,一般准备时间均在两周以上。我们注意到,明诚集团的元老楚铁骏和黄祈死后,你均对两人直管的子公司进行了收购。当然,你提出的收购价非常合理,得到了一共十一家子公司大部分股东的认同。唯一奇怪的是,你的下属工作效率似乎太高了。楚铁骏死后第三天,完成收购;黄祈死后第二天,完成收购。这在时间上根本就不可能。楚铁骏和黄祈,这两个人一个是自杀,一个是车祸。如果这两个人不死,你很难对他们的直属公司进行收购。陈董事长,我的问题就是,你是否具有可以预知人死亡时间的超能力?”
陈籍跷起了腿,双手放在老板椅的扶手上,这在行为学中是藐视对方的肢体语言,“这也算证据?”
我和徐佳一起沉默。
陈籍剪掉雪茄头,点燃之后轻轻吸了一口,讥笑道:“知道我为什么同意见你们吗?”燃烧着的雪茄头朝我和徐佳的方向戳了戳,“就是为了看你们这种表情。”他哈哈大笑,按响了桌子上的呼叫器。门口马上就出现了两名身材魁梧的保安。
我站起身,拽着徐佳向门口走去。
分开保安,我忽然回头,笑着问陈籍:“陈董事长,你相信报应不?”
“当然不信,”他高声笑道,“要不然,我怎么能活到现在?”
恶有恶报,善有善报,只不过是老套到掉牙的故事的最终结局罢了。现实社会里,真的有所谓的天理昭昭,因果循环吗?走出明诚集团的大门,我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流,突然觉得有些心灰意冷。做侦探这么久了,这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还是第一次感受。是的,虽然从目前的状况来看,陈籍很有可能就是幕后之人,但与他相连接的所有线索,都已经被他从容不迫地切断了。
不,还有一条线索——soulmate。
只不过,soulmate在这案子里,虽然存在感很强,但应该一直没有亲自动手。她只是负责筹划,实施者应该是陈籍的手下。要调查一个跟犯罪现场无关又不知身在何方的嫌疑人,难度真是……
还有一个人。
我怎么把他给忘了呢?
我的嘴角翘了起来。
“笑!还笑!你就这么心情舒畅?”徐佳恨恨地道,“看他那副嘴脸,我真想上去抽他两个大嘴巴子。”
我笑吟吟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早上的阳光刺穿玻璃窗,直接命中了我。身上一股子被阳光蒸发出来的汗液味道,黏黏的,很不舒服。我诧异地坐在床上愣了好久,才突然想起熊猫被我流放外地了,晚上没人彻夜开空调了。
《笑看风云》的歌声从我的三星5230c里传了出来,我摸过来按下了接听键。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报应吗?”我迷迷糊糊地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声音,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浮上心头,看了下号码,徐佳的。
“啊?”
“我们从陈籍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我就想,如果这世上真的有报应就好了。”徐佳的声音显得很兴奋,“想不到,真的有报应这种事情。”
“你能不能说明白点?”
“陈籍死了!还有……张璇。”
一瞬间,我不知道该让脸上出现什么表情,“怎么回事?”
“我刚接到消息,早上八点多钟,陈籍的秘书带着保洁员去打扫办公室的时候,发现了陈籍和一名女子的尸体,马上报了警。分局的同事赶到现场后,初步推断是谋杀,立刻上报了市局。现在我们局鉴证科的同事已经在赶往现场的路上了,我也准备过去,你要不要到现场看看?”
“你刚才说,张璇也死了?现场那女子的尸体,是……张璇的?喂,是不是哪里搞错了?”我发觉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徐佳沉默了很长时间,“要不,你不要过来了。”
“我问你,你怎么确定她就是张璇!”我听到自己在歇斯底里地咆哮。
“分局赶到的同事,搜查了她的尸体,发现了身份证。还有,在她身上发现了一个u盘,里面……是真正的明诚集团连环命案的计划书。”徐佳声音低沉。
“我马上赶到。”
走出事务所,穿过孤独的走廊,进入狭小的电梯,我搭上了一辆出租车。天气很热,路面被晒得发烫,到处弥漫着一股颓废的味道。出租车司机打开了空调,一边频频地踩着刹车,一边唠唠叨叨地讲着他自己的故事。
车窗外人潮、车流和各种颜色的店面招牌组成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一切都透着虚伪的感觉,仿佛这只是一场噩梦,一觉醒来,一切都会返回原点。
“小伙子你去的明诚集团,听说邪乎得很呢。”出租车司机神秘兮兮地再次试图跟我搭话,“几个老总全都死了,是冤鬼索命来着!你要不要听?”
我闭上双眼,无语。
假如时光倒流,我能做些什么?
张璇……
“到了,到了。”出租车司机觉得沉默寡言的我很是无趣。
下车,抬头去看窗外的天空,阳光刺痛了我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