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阴霾,不时有黑白的海鸟尖叫着掠过。
长长的海浪被隐藏在黑云后的太阳所牵引,以千万年不变的姿势冲上黑色的礁石,悲壮地支离破碎。站在荒芜的海边石崖,他拄着拐杖,目光深邃地看向被重重阴霾所遮挡的远方。冰冷的空气夹杂着咸湿的腥味,犹如活物一般钻进鼻腔,跌落至五脏六腑,带着体内的热意从毛孔中挥发出来。
他很喜欢这种凛冽的感觉,日子太琐碎平淡了,只有感觉到了痛苦,才能证明自己仍然活着。
“那个徐川……要不要除掉他?”身后的人小声问道。
“为什么?”他面色平静地反问。
“根据资料显示,这个私家侦探虽然年轻,但在侦破案件方面有着极高的天赋,午夜拔头人、碎尸重生案都是由他主导侦破的。”
“你是对我没信心,还是对soulmate没信心?”
沉默。
他很不喜欢这样,很多时候他问出这样的话,只是单纯地想要一个答案,丝毫没有诘问的意思。用所谓的权势压人,来保持自己的权威,是最愚蠢不过的手段。
“soulmate的计划书我看过,我活了六十多年,这么完美的犯罪计划书还是第一次见到。她是个天才,不,是天才之中的天才。”
“但那终究只是计划。”身后的人鼓起勇气反驳。
他点了点头,“是的,计划终究是赶不上变化,但你别忘了,soulmate不是一直在我们手上吗?她会随时根据事情的发展变化来修正计划的。张成礼那个案子,徐川不是一直在按照soulmate的估算行动吗?而且警方的反应,不也在soulmate的估算范围之内吗?计划进展蛮顺利的,我们为什么要担心呢?”
“可是万一出现估算之外的事情呢?”
“没有对手的游戏没有意思,这或许是我死前最后一件有趣的事了,如果事情的发展超出了soulmate的控制,我倒很想看看最后的结果。”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又点了点头,似乎就这样决定了。看了眼海天连接之处,他转过身,步伐坚定地走向停在不远处的一辆黑色加长林肯,身后的人走向一辆灰色的沃尔沃。
一只白头的信天翁扇动着翅膀,滑过短短的车队,掠过陡峭的石崖,翱翔下滑,停在了一个耸立在礁石堆中的十字架上。它好奇地转动着白色的脑袋,看着被湿漉漉的十字架所束缚的人类。这个人被海水浸泡得太久,头颅可笑地耷拉着,裸露出来的皮肤呈现一种肿胀的死灰色。
是食物,信天翁作出了这样判断,随即,尖利的长喙向那颗浑浊的眼球狠狠刺去。
太辣太咸,虽然我不是个对食物挑剔的人,但这碗面真的难以下咽。地方是徐佳找的,不管是出于礼貌还是不想浪费,我只能努力地一口口吃着。
面店不大,只摆了五六张长桌。操作间就在面店的最里面,用玻璃和铝合金制的简易推拉门封闭着。里面的拉面师傅嘟嘟囔囔的在抱怨着什么,站在一旁的维吾尔族女人面带愠色地看着他。很典型的夫妻店,虽然小,但蛮干净的。
“我上大学的时候,经常和男朋友一起来这里吃面。”徐佳挑起一筷面条,看着门外川流不息的人群,“那时感觉真的不错。”
“现在呢?”我吹去汤上红红的辣椒油,心不在焉地搭腔。
“你是说人,还是说面?”徐佳笑了笑。
“人总是会变的,但面的味道还是这样。有点物是人非的感觉吗?”我转头看着吃得满头大汗的熊猫,不由得在心底感叹了一声。他的面前已经放了一个空碗,第二碗也快见底了。
“要不要再来一碗?”徐佳关切地问道,“反正是徐川请客。”
熊猫含着满嘴面条,用力地点头。
“说起来,《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明天就上映了,有没有兴趣看一下?如果要看的话,我请,”我打岔道,“毕竟是我偶像的作品。”
“你也喜欢柯震东?”徐佳推了一下眼镜。
“是九把刀啦。”我毫不客气地回答。
“我喜欢陈妍希。”熊猫抬起头,口齿不清地搭腔。
“我又不请你看电影。”我瞪了熊猫一眼,你想做电灯泡吗?
“对了,熊猫。你当初是怎么想到当黑客的?”徐佳好奇地问道。
“这话说起来就长了。”熊猫喝下碗里最后一口汤,一副缅怀的模样,“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我刚上大学,和川哥一个寝室。有天我电脑的windows98系统崩溃了,我朋友给我介绍了一个高手来帮我修电脑。那个高手到了寝室,看了一下电脑,问我有没有windows98的盘,我说没有。他想了一下,叫我把桌子上的固定电话线拿给他,我想修电脑要电话干什么,但人家是高手,我也不好说什么,就把电话线拔下来给他了。他把电话线空着的一头接在电脑的一个插孔内,然后进入了dos界面,在电话上不停地按着键,他按键的速度非常快,但是只按‘0、1’两个键,我搞不懂这有什么用,但也不敢问,看了半个多小时,他还是不停地按这两个键,我渐渐地有些困了,我问他这东西要搞多久,他说要几个小时,我给他倒了杯茶,躺床上睡觉了。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四个多小时,看见他正在windows98里调试。过了一会儿,他说,你试试,我坐上椅子用了一下,真的好了,我当时也不懂电脑,谢过人家请人家吃了碗面就算完了。后来又过了半年多,我慢慢对电脑有了点了解,才知道原来当时那位高手是用机器语言编了一个windows98系统,我问朋友那位高手的下落,我朋友说几年前去了美国之后,从此杳无音信了……”
徐佳目瞪口呆地看着熊猫,以崇拜的语气问道:“那个高手是不是被招募进fbi了?”
熊猫摊了摊手,“谁知道呢?美国的事情,不好说呀。”
“你也是电脑白痴?”我斜着眼看着徐佳。
“怎么会?word和excel我用得非常熟的!”徐佳很有底气地反驳。
“好吧,word和excel用得非常熟……”我瞥见熊猫嘴角的坏笑,决定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说下刚才收到的那张照片,你不觉得是犯人的再度犯案预告吗?张成礼那个案子,警方不是收到了一张明诚集团的便笺纸吗?上面不是也写着‘狐狸的善意’吗?落款还是‘soulmate’。”
“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不过现在案件并没有发生,重新启动调查程序似乎有点麻烦。这点你就不要耿耿于怀了,我记得在警校时,读到过一篇论文,专门分析这个问题。假设警方对没有证据支持的怀疑必须立案的话,s市至少需要八千多万的警力。对了,不知道你注意到没,这次收到的照片跟上次收到的纸条,其实是有点差别的。”徐佳道。
“你是说上次的纸条是送给警方的,这次的照片却是送给我的?”
“对,不知道soulmate为什么改变了暗示的对象。是他知道这个案子已经暂时告一段落了,还是他知道你也参与到这个案子了?我感觉有点奇怪。如果将自己的打算告知了警方,岂不是会对自己的行动有影响?还是说soulmate是在向警方挑战呢?”
“挑战?”我皱起眉头,怎么感觉有点奇怪?
“你说过soulmate之所以对张成礼采取那种匪夷所思的尸体处理方法,是为了不让警方发布案情公报,掩盖案子的真相,从而向某人证明自己的实力对吧,很显然soulmate确实做到了这一点。那他第二次送来的这张照片,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经取得了某人的信任,并依照某人的指示开始行动了?”徐佳问道。
“那谁知道呢?我总觉得,这次的soulmate行事方式似乎有些异常,跟张璇在碎尸重生案里的表现不太相符。很有可能,这次的soulmate不是张璇。”
“疑人偷斧。”徐佳撇了撇嘴。
“什么?”我一时没听清楚。
“那是个故事。”熊猫插话,“说的是在秦国,有个人丢了一把斧子,怀疑是邻居家的孩子偷的,就暗暗地注意那个孩子。他看那个孩子走路的姿势、神色、说话的语气,都像是偷了斧子的样子。但不久之后,他在刨土坑的时候,找到了那把斧子。原来是他自己遗忘在土坑里了。然后他再看邻居家那个孩子,一举一动丝毫也不像偷斧子的样子了。”
我尴尬地干笑。
徐佳拿起餐巾纸,拭去嘴角的汤汁,“你自己也说过吧,所谓的犯罪心理侧写,是在大量事实的基础上依照逻辑学和统计学作出的客观分析。怎么好像一涉及那个张璇,你就变得非常主观了?作为一个私家侦探,你未免也太不专业了吧?”
“我哪有啊?我是很客观地在分析问题嘛。”我嘴硬地辩解。
“是啊,客观到无视大量证据,一再为你的小璇璇开脱。”徐佳站起身,“结账结账,我要回去睡了。”
我还想再分辩什么,熊猫笑眯眯地狠狠踩了我一脚。
“你没看出来啊?”熊猫看徐佳出了小店门口,猥琐笑道,“跆拳道黑带三段吃醋生气了,你还要狡辩啊?找死不是?”
“狡辩?怎么你们看我都像在袒护张璇吗?现在还没有证据证明soulmate就是张璇嘛!”我没好气地说。
熊猫摇头道:“川哥,你就一傻子。现在是妞的问题嘛,又不是犯人的问题。算啦,自行车让给你,送警花妹子回家。我够兄弟吧,深夜骑自行车送妹子,想想都浪漫呢。”
“呃……那你呢?”我有点意外地问道。
“当然是打车了,”熊猫理直气壮地伸手道,“我给你创造了个好机会对吧,给我车钱。”
s市是个不夜城。
这点我早在二十岁那年就已经领教过了,从小城市高中毕业的我,对于到了凌晨两三点仍灯火通明的大街很不适应。所以,在夜生活如此丰富的s市,晚上九点多钟要说服妹子坐你的自行车回家,真是个技术活儿。不过好在以我的身份,这个问题很好解决。
徐佳在前面走着。
我记得有个作家曾经说过,真正的色狼看女人,通常都是从腿部看起。而此时此刻,我的目光就停留在徐佳的腿上。大概是经常练跆拳道的原因,徐佳的腿看起来修长结实而富有弹性,可以让人联想到那些漂亮的侧踢、回旋踢……
我用力蹬了几下脚踏板,滑到她身旁道:“上车,妹子。”
她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前面,迈着坚定的脚步前行,完全无视我的存在。
“熊猫说,你刚才是在吃醋?”我坏笑着问。
“吃你个头!”她扭头狠狠瞪我一眼。
“上车啦,其实我想跟你说一下正经事,咱们边走边说?”我神色严肃起来。
“什么正经事?”她偏过头看着我,好奇地问。
“我让熊猫监控了明诚集团所有的上网电脑。”我平淡地道。
徐佳没有说话,干脆利落地坐到车后座上,道:“走,骑着说,别人听不清内容。”
伴随着微凉的夜风,穿过繁华的灯光,我沉默了一会儿,道:“熊猫告诉我,明诚集团上网的电脑一共八千多台,要做到实时监控所有电脑的即时数据有点难度,所以我们就设置了敏感词,只要再出现‘soulmate’、‘狐狸的善意’这些词,就可以锁定那台电脑,并根据局域网分配的ip地址追查到使用者,甚至可以调用附近的摄像头,拍下使用者的照片。”
“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出了事我又保不了你。”徐佳的双手轻轻揽住我的腰,身体却并未跟我接触。
“我只是跟你打个招呼而已,熊猫万一问起你这件事,你就说你知道,行不?”
“你连自己兄弟也忽悠?为了一个张璇,值得吗?”徐佳语气酸酸的。
“以熊猫的水平,是绝对不会被发现的。而且,我不是为了张璇才这么做的。”
“不是为了张璇?”徐佳冷笑,“那是为了案子?哟,不靠谱的青年侦探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有责任心啊?”
“我……有一种直觉,这案子绝对不会这么简单。张成礼的失踪只不过是道开胃菜。一道开胃菜而已,就谋划得这么详尽,主菜到底要上什么?并非我在主观上对soulmate是不是张璇有所袒护,而是这个soulmate所表现出来的犯罪类型和犯罪方式,跟碎尸重生案中的张璇差别太大了。
“你还记得吧,碎尸重生案中的张璇,是个不折不扣的情感型人格障碍罪犯,动机是复仇,是个人情绪的释放。除了她认为有罪的人,她几乎没有伤害过其余什么人。而在明诚集团发生的张成礼案,经过详细的调查,不是并没有发现张成礼和张璇有什么联系吗?连环杀人凶手都是遵循着自己的行为准则行动的,如果没有什么重大事件刺激他们,很难使他们改变自己的作案风格。
“而且,碎尸重生案中的张璇,她所杀掉的顾新、李峰,都是她自己动手的,并没有借助别人的力量。从心理学角度讲,高智商的犯人亲手犯下谋杀案,属于不信任他人的表现,这点跟张璇的成长经历很是契合。而到了张成礼这案子中,却是那个莫名其妙的厨师李明动的手,这种行为与张璇的心理侧写结果不符。
“再说,张璇既然越狱了,按照她谨慎果断的性格,第一时间就会逃离s市,又怎么会潜伏在这个城市,去参与这件莫名其妙的案子,并且嚣张地署上自己的id,向警方挑战?
“犯罪类型不同,犯罪方式不同,就连性格侧写都不同,怎么能证明这个soulmate就是张璇呢?就凭一个简简单单谁都能用的soulmate落款?”
徐佳沉默了一会儿,说:“但你也不能说,从来没有过连环杀人凶手改变犯罪模式吧?”
“嗯……有的,但只有极少数会出现这种情况。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可怕了。”我抬头仰望,月亮被云挡住了。
“可怕?怎么说?”
“在犯罪心理学中,这种情况称为——进化,是由怪物向恶魔的进化。亨利·李·卢卡斯,近百年来智商最高的连环杀人凶手,在进化之前,只不过是个蹩脚的强奸杀人犯,而且还因此入狱。出狱之后,他爱上了一个女人,但遭到了他母亲的强烈反对。在多次激烈争吵之后,他失手杀死了自己的母亲,被叛十年监禁。或许是杀死母亲的事刺激了他,也或许是牢狱生活改变了他,出狱之后,他已经完成了进化。1975年至1982年,他开始了杀戮之旅,足迹遍布美国,欧洲甚至日本,犯下累累命案,但警方却从未抓到过他,甚至没有将他列入过嫌疑人名单。直到1982年底,一次偶然的原因,警方因他持有危险武器对他进行了调查,才发现他竟然是个双手沾满鲜血的连环杀人凶手。在经过漫长的调查和取证之后,警方确定至少三百五十人死于亨利·李·卢卡斯之手,但在审讯期间,亨利·李·卢卡斯却自称共杀死了三千多人!”
身后的徐佳打了个寒战。
缓缓地吐了一口气,我压低声音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这件案子里的soulmate真的是张璇的话,她必定已经发生了进化。那么,她选择明诚集团这个有近万名员工的舞台,到底要做什么?”
跟老头子去了趟海边回来之后,蒋峥只觉得异常疲惫。soulmate,这个女人在半年前的碎尸重生案中的表现,引起了老头子的注意。这年头罪犯不少,但像这种高智商的罪犯,却寥寥可数。
毕竟,随着高科技的运用,成为能将人类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犯罪天才的条件是越来越苛刻了。通过关系,老头子弄到了碎尸重生案的所有细节和经过。又花了大力气,把等待上庭的soulmate从监狱里弄了出来。
桌子上的座机响了起来。
蒋峥皱起了眉头,不是交代了今天不见客吗?他忍住不快,按下免提键。一个清脆的女声响了起来:“蒋总,陈蕊小姐想要见您,我说了您正在开会,但她还是……”
“让她进来。”蒋峥说道。
门开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陈蕊快步走了进来,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秘书将门拉上,轻轻地反锁。
“你老公刚死,你这样不会太扎眼吗?”蒋峥看着陈蕊道。
“我怕什么,秃子活着的时候我都不怕,死了我还怕?”陈蕊抽出一支女士香烟,啪的一声按着了打火机。
“你好歹为我考虑一下,我还是集团的副总,被人看到了不像样子。”蒋峥板着脸道。老头子已经交代过好几次了,要注意一下影响。陈蕊的老公张成礼刚刚离奇消失,警方应该还在调查,被他们注意到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除了你那秘书,谁还知道咱们的事?再说你跟你那秘书不也暧昧着吗,她又不会外传。”陈蕊撇了撇嘴,“你要是怕人说闲话,大不了我再找个备胎好了。”
蒋峥睨了陈蕊一眼,这女人的小聪明真是让人厌烦。
陈蕊发了一会儿呆,突然问道:“喂,秃子是不是你杀的?”
“你说什么?”蒋峥笑着反问,这点心理承受能力他还是有的。
“是不是秃子发现了咱们的事儿,你把他杀了灭口?”陈蕊瞪着蒋峥问道。
“杀他灭口?为了你?”蒋峥哈哈大笑,“杀人和被已婚少妇勾引这两件事孰轻孰重,你以为我会分不清吗?而且像你老公那种货色,他是蛮习惯对下属刁难责骂的,但对稍高他一点的上层,他恨不得跪下来提鞋。他要是知道咱们的事儿,还不把他高兴死?”
陈蕊悻悻地说:“那真是奇怪了,这秃子到底怎么死的?监控也没拍到他离开大楼啊。警方只是公布说他已经死亡,但凶手什么的一句也没说。”
“你管他那么多干什么?回家继续做你的全职太太。”
“全职太太?秃子已经死了,我靠什么做全职太太?”
“这不是有我吗?信用卡照样随你刷不就好了。不过说真的,你得赶快找个男人,最好是跟他结婚。有了这个幌子,咱们才能更安全地在一起。”蒋峥道。
“知道,这点不用你教。”陈蕊白了他一眼,径直向套房的卧室走去,“你先洗,还是我先洗?”
“你先洗吧。”蒋峥回应道。
杀掉张成礼,蒋峥觉得完全没有必要。老头子说是为了检验下soulmate的能力,却意外地把那个叫徐川的私家侦探招惹过来了。老头子有点偏执,他总觉得,专业领域的东西应该交由真正的专家去搞定。但在蒋峥看来,这份偏执几乎算得上迷信了。明诚集团的主人,老董事长萧离已经在医院里躺了快一年了,就算把他卖了,他都无可奈何。听公安局的朋友说,午夜拔头人、碎尸重生案这两件大案都是在徐川的协助下破获的。虽然老头一再强调soulmate的能力,但抓到soulmate的人不正是徐川吗?
如果给他顺着什么线索摸到了soulmate身上,再追查到自己……杀人是什么概念啊。老头子啊,真的有必要用这么血腥的手段去达到目的吗?
策划案终于做好了。
方城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在电脑上运行了一遍。虽然是第一次做策划案,但方城也参考了不少别人的作品,总体来说,还算满意。张娴静给了十天时间,方城只用七天就搞定了。当然,少不了熬夜加班。只不过,这次熬夜跟以前熬夜时心情大不相同。
苦,不怕,只要有希望。
方城将策划案拷贝到优盘,踌躇满志地推开了张娴静的门。
“我自己一个人做的。”他将优盘递给张娴静,小声说。
张娴静有些意外,抬眼看了他一下,将优盘插到usb接口上。
“是这个文件?”张娴静问道。
方城连连点头。
“你电脑里还有备份吗?”张娴静托着下巴看着方城。
方城摇摇头。张主管……这个样子很有味道啊,真是可爱。
张娴静笑笑,将鼠标停在了文件上,删除。
“什么?!”方城几乎要跳起来,“张主管!这可是优盘!删掉就没有了!”
“我又不是傻子,我知道。”张娴静皱起眉头。
方城只觉得自己快要爆炸了,“我辛辛苦苦弄了七天,你连看都不看就删掉了?不是说下周就要参评吗?就算重做也来不及了!你到底要干什么?故意耍我?还是脑子有毛病?”
张主管静静地看着暴跳如雷的方城,默不作声。
方城一口气说完,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失态,干咳了两声站在一旁。
“我先教你点事儿。”张娴静靠在皮质座椅上,伸了个懒腰。
“啊?”方城迷茫地看着她。
“第一,在任何时候都不要失去冷静;第二,要有团队意识,不要单打独斗;第三,做好的东西千万记得要留个备份;第四,向上级介绍作品,先介绍要点;第五,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情。”张娴静说完后,向方城问道,“记住了?”
“记……住了。”方城挠了挠头,刚才冲主管发火,以后会不会被穿小鞋?
“重复一遍给我听。”张娴静道。
“……”
“重复一遍给我听!”张娴静用笔敲了敲桌子,声音温和却很有力。
“嗯……第一,在任何时候都要冷静……第二,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情……第三……嗯……要留备份……嗯……第四……”
张娴静叹口气,拉开抽屉,拿出一个便笺本,连同一支笔一起扔给了方城。
“我再说一次,你记。”
“哦,哦。”
从张娴静房间出来,方城觉得有点燥热。不晓得为什么,虽然张娴静只是个二十多岁的温婉女人,却给人带来很强烈的压抑感。这种压抑感跟上个张主管所带来的完全不同,而是一种从心底里的敬畏,或许,这就叫做气场?
“要有团队意识啊……”他喃喃自语,看到了埋头正在电脑屏幕前苦战的关楚,乐呵呵地走了上去。
“老关?”
“什么事?”关楚头也没回地应道。
“帮个忙,我做的策划案被张主管删了。”方城呵呵笑道。
“删了?”关楚转过座椅,“为什么删了?结构问题?描述问题?美工问题?效果问题?”
“不知道。”
“我去,怎么会不知道,她没说吗?”
“她都没看。”
“该不会是……故意给你穿小鞋吧?”
“那应该不是,我说,你能不能帮我一下忙?还剩三天就要参评了。”方城挠了挠头。
“你不是开玩笑吧?三天啊,就凭咱们两个,加班加点也搞不定啊。再说,我手上还有其他活儿要干呢。”
“那个……张主管给我写了个条子。”方城讷讷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便笺纸,递给关楚。
目前本项目部中心工作为下周参评的策划案,若方城需要协助,请本项目部人员放下手头工作,全力配合。
张娴静
关楚沉吟半晌,酸溜溜地冲方城道:“哟,你这分明是拿了尚方宝剑了不是?为啥这女人这么肯为你出头啊?你要是还不承认你们发展了超友谊关系,打死我也不信。”
“超你个头啊,要是真超友谊,她也不会直接删我的策划案了。那个,如果我们两个做不完,你说是不是再找几个人?”方城有点忐忑地问道。
“那是自然,你有这尚方宝剑了,还不尽管调人?”关楚笑嘻嘻地说道,“找几个能干的,事儿少的,咱们分下工,争取两天搞定!”
“你找吧,同事我都不太熟悉,也不好意思喊人家干活儿。”方城道,“你把人找齐,回头我请你们吃饭。”
“我去,谁稀罕吃饭啊。你把你怎么泡到那女人的事儿跟我八卦八卦还差不多。”关楚站起身喊道,“秦森、杨菲、李翔,按照张主管的指示,你们三个从现在起跟方城和我,一起组建下周的参评策划案小组。走,走,我们先去会议室开个小会。”
被叫到名字的三个人,或快或慢地离开了自己的办公隔断,谁都晓得,离下周只有三天的时间了,这活儿必定不轻松。
关楚领头向会议室走去,笑道:“就这点活儿,早干完早轻松。老方说了,这三天的加班饭他管了,咱们想吃什么都成。”
“我要吃日本特级寿司!”杨菲发出一声欢呼。
“那玩意儿有啥好吃的,”李翔摸出根烟叼在嘴上,“给哥们儿弄条软中华就成。”
方城虽然觉得肉疼,但不得不干笑着答应下来,转身向秦森问道:“秦哥,你呢?”
秦森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问道:“张主管是要以你为核心,组建参评策划案小组的?”
方城迟疑一下,还是点点头。
“我就说嘛,要不怎么会是你请客。”秦森点了点头。
“呵呵……秦哥,你要吃什么?”方城傻乎乎地问。
“什么都成,只要不饿肚子就行。”秦森拍了拍方城肩膀,“先把策划案弄好,既然咱们成了搭档,就必须在评议会上夺下第一!”
“第一?”方城有点不习惯秦森突如其来的热情。
“自然是第一,张主管刚接手咱们这个项目部,第一个参评策划案,交由咱们去做,不夺个第一怎么好意思见人?职场如战场,要把每一次的机会都当成最后一次的机会去努力。每个人都会失败,但不是每个人都能东山再起。”秦森推开会议室的门,将方城让进去,“你很有潜力,要不然张主管也不会交给你这么重要的任务。希望这次之后,还有可以跟你合作的机会。”
方城有些尴尬地走进了会议室,迎面而来的阳光照得他有些睁不开眼。他突然感到有些恍惚,机会吗……
张娴静端了杯咖啡,看着众人走进了会议室,轻轻叹了口气。返回办公桌前坐下,点开电脑里的一个加密文件。那是看了无数次的计划书,到目前为止,事情的发展都还在计划之内。
木质的十字架孤零零地耸立在礁石堆里,犹如荒野中的稻草人。上面的尸体已经血肉模糊,衣服破破烂烂的全是大洞,上面露出被海鸟的尖喙啄出的血肉或内脏。我屏住呼吸,将手套进橡胶手套,逐一搜索着尸体的口袋。虽然鉴证科已经仔仔细细搜寻过了,但我还是希望能再有所发现,毕竟,一具什么都没有的尸体提供不了什么线索。
没有。什么都没有。我脱下手套,丢进大海,俯下身认真地观察着木质的十字架。是天主教会的拉丁十字架样式,纵臂比横臂长,而且横臂位于纵臂中段以上,木质似乎是杨木,表面被刨得很光滑,但没有涂漆。除了鉴证科已经发现的那个“soulmate”标示,十字架上似乎再无任何的痕迹。
警方的法医在我身后用力地嚼着口香糖,似乎对我打断了他的工作很不满意。我退后向他点头示意,跳到了另一块礁石上。
荒凉,这片海滩上只有嶙峋的礁石,连块稍微平整的地方都没有。海滩的上空盘旋着成群的白头信天翁,对突如其来的人类打扰发出抗议。再往后,是陡直的石崖,阻挡了海水的侵袭。
“这地方……”徐佳站在礁石上,环顾四周,“好像是soulmate寄给你的那张照片上的那一个地方?”
我点点头,“说起来,我们收到照片的时候,就该来看看的。”
“看看?就凭一张照片,你知道在哪儿吗?你是要沿着海岸线走一遍?”徐佳撇了撇嘴,“这么偏的海边,要不是偶尔有钓鱼的人路过,这十字架还不知道要竖几天呢。”
我干笑道:“你怎么那么敏感啊,我可是一点质疑的意思都没有,鉴证科的同事们发现了什么?”
徐佳道:“死者应该死了两到四天,没有随身物品,身份还在调查。他们取了一些皮肤组织、头发和牙模。这个十字架呢,应该是手工做的,目前的市面上没有这种样式。”
“现场的环境呢?有没有鞋印、车轮胎印之类的痕迹?”
“你也看到了,潮涨潮落的,就算有也早给冲洗得干干净净了。”一阵海风吹来,徐佳缩了缩脖子,“好冷,咱们回去吧。”
“等一下。”我拉住了徐佳,这妹子的小手很细腻温暖嘛。
“干吗?”徐佳好奇地问道。
“鉴证科的同事没有动过十字架吧?”我松开徐佳的手,不能让她发现我在借机占便宜。
“没啊,我们赶到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有什么问题?”徐佳歪着头看我。
“十字架的朝向好像不对。在基督教出现之后,十字架已经被赋予了神圣的含义。这个十字架是拉丁十字架,是天主教会的专用十字架。在大多数天主教会中,十字架都是悬挂在北墙,面向南方的。而这款十字架的朝向却是东西方向的。”
“你想太多了吧,凶手在竖起十字架的时候,搞不好根本没在意方向。”徐佳说道,“一般不会有人注意这些细节的。”
“所以,soulmate才把第二次的预告寄给了我。”我顺着十字架的朝向看去,在石崖边上,似乎有堆石头不太对劲,“第一个案件搞出了凭空消失,第二个案件如果没点小‘惊喜’,就太不符合soulmate的行事风格了。”
那堆石头像是被人刻意摆放的样子,其中有些颜色较深,而有些较浅。那些颜色较浅的石头,在附近的海滩上并未见过,应该是从别处带来的。仔细一看,那些颜色较浅的石头,模模糊糊地组成了一个奇特的形状。我退后两步,双手搭成一个取景框的形状,眯起眼睛仔细看去。
“逆十字架!”我脱口而出。
“什么?”徐佳问道。
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往石头堆跑去。距离越来越近,石堆的样子也越来越明显。是紧靠在石崖边堆砌起来的,颜色较深的石头组成了石堆的主体,而那些颜色较浅的石头就嵌在整个石堆中,形成了一个倒立的十字架图案。
“一会儿拉丁十字架,一会儿逆十字架。soulmate对基督教很感兴趣?”徐佳跟了上来,蹲下身看着石堆说道。
“基督教也分好多教派的,这些教派的十字架形状都不尽相同。刚才的那个拉丁十字架是天主教派的,而这个逆十字架却跟基督教无关,它是撒旦教徒热衷的符号,传达的意思是‘没有救赎’。”
石堆附近除一些顽强的水藻跟贝类外,没有其他东西。soulmate既然设置了这个逆十字架,一定有他的用意,如果石堆周围没有什么信息,那么一定是隐藏在石堆中的。我看着石堆有些犹豫,是喊警方的人过来处理,还是自己动手?如果我自己动手的话,会不会被埋怨太过于越权?
“这石堆有问题吧?”徐佳踢了一脚石堆,好几块石头滚落下来,剩下的也摇摇欲坠。
我暗笑一声,跟着弯下腰去扒拉上面的石头。
十字架对于基督教来说,是圣物。传教士或者神父佩戴在身上,可以作为身份的象征,就连有些驱魔人也使用十字架作为武器。在基督教的传说中,耶稣在被钉在十字架上三天后复活,继而升天为神。从此之后,十字架就成为了圣物。soulmate此举显然不是向基督教致敬,因为在虔诚的基督教徒眼中,将尸体钉在十字架上是严重的亵渎。而且,soulmate似乎对撒旦教也毫无好感。因为不管是基督教徒,还是撒旦教徒,都不会同时用拉丁十字架和逆十字架相互对应来作为暗示,这两种符号是水火不容的。soulmate这么做,正表明了他对宗教的不屑一顾,或者是一种自身优越感的表现。这点倒跟他发布犯罪预告的行为很契合。这个soulmate不是张璇吧,我所认识的张璇,并没有这么强烈的攻击性。
“咦?这是……”徐佳停下动作,盯着石堆中一个深蓝色的塑料袋。
手套刚才被我扔掉了,直接去捡的话,搞不好会重叠上面可能存在的指纹。徐佳转过身,冲不远处的警察们大声喊道:“有发现!”
警察们一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将视线转向我们。
“鉴证科的来!”徐佳再次大声喊道。
几个便衣向这边跑来,剩下的人又低头搜索,警方这种组织还真是严密啊,做起事来各司其职,一板一眼,绝不会因为出现新情况而乱了阵脚。为首的便衣警察小心地将塑料袋从石堆中夹出,对着阳光看了一眼,就放到一个盒子中。
“不在现场打开看一下吗?”我忍不住问道。
“徐先生,”我看得出这家伙在忍着笑,“现场的环境太复杂,还是拿回实验室的好。”
哼,是在嘲笑我无知吗?要不是我,你们也找不到这东西吧?我不服气地想。
“东西就交给专业人士去弄吧,我们帮不上什么忙的。”徐佳扯了一下我的衣角。
“好的。”我点头退后,“咱们回去吧。”
“回去?”徐佳有些意外,“刚发现了这么重要的线索,你不要再找找看吗?”
暗示已经破解,东西也已经找到了,留在这里还能干什么呢?高智商的罪犯,很少会因粗心大意留下破绽,更何况在这个潮涨潮落的海边。
我晃了晃发酸的肩膀,“跟熊猫约好了,下午看明诚集团监控的效果。”
那个塑料袋里,到底装的是什么呢?会是下一个罪案预告吗?
打开门,房间里浓烈的宅男气息扑鼻而来。我看了只穿条裤衩横在沙发上的胖子一眼,叹口气转身遮住了徐佳的眼睛。
徐佳好奇地问道:“怎么了,你房间里有什么?”
“相信我,是你这辈子都不想看到的生物。”我看着熊猫悄无声息又手脚利索地穿好衣服,松开了手。
徐佳推开我,走进房内,细细打量了一番,疑惑地问道:“也没什么啊!熊猫,刚才他房里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熊猫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说:“刚才有只奇异鸟在房间,我打开窗子让它飞走了。”
“奇异鸟?那是什么东西?”
“澳大利亚的一种鸟类,被人视为凶兆的象征,据说看到它的女人,在十年之内都会遇人不淑。”熊猫又开始信口雌黄。
“凶兆?遇人不淑?”徐佳瞪着熊猫,“你是不是又在骗我?澳大利亚的鸟类怎么会飞到s市来?上次你说的那个什么狗屁编程高手的故事,我给同事们讲了,他们都笑我是电脑白痴。”
“这次是真的啦,不信你问川哥。”熊猫面不改色心不跳。
“监控结果怎么样?”我坐在一排电脑屏幕前问道。自从熊猫搬到这个只有六十多平方米的房子之后,原本铺满了地板的书都被他堆在了角落,取而代之的是键盘、鼠标、主机和斑驳纵横的各种线缆,让人寸步难行。
“总共监控八千三百六十六台,竟然有四千九百九十六台电脑每日花在工作上的时间不超过三个小时。哈,不知道集团公司是不是都这么好混。”
“说重点。”我摸出压在屁股下面的插板,丢到一边。
“没有发现。”熊猫傻笑,“在最近一个月的即时通信中,只有三台电脑出现过‘soulmate’。通过进一步的调查,一台讲的是一个棒子偶像组合的名字,一台是一对基友的爱称,最后一台是一家西餐厅的名字。”
虽在意料之中,我还是有点不甘心,“难道soulmate不是通过网络跟目标联系的?”
“目标?什么目标?”徐佳忍不住问道。
“就是他的炫耀对象。张成礼那个案子,我一直觉得是soulmate在展示自己的力量。但是不管他要展示给谁看,出于什么样的目的,首先要做的就是跟对方联系上。”
“那手机不更方便?”徐佳道,“发个短信什么的就好了,虽然说现在要求手机卡实名制,但不少地方还是可以匿名买卡的。”
“手机没有神秘感,而且手机通信过于危险。若你们警方锁定通话号码,通过手机信号发射站来进行多维定位,一般四十秒之内就能精确到三百至四百米的范围。而且每个手机都有移动设备识别码,当手机接入通信网络时,通过手机的移动设备识别码,还可以对手机进行识别、监视、录音。《窃听风云》看过吧?即使你关机,只要手机电池没有拔掉,照样可以窃听。”
“那网络岂不是更危险?通过ip地址可以很轻易地找到人吧?”徐佳不服气地问道。
“这个问题我来回答好了,”熊猫清了清嗓子,“通过ip地址是可以进行追查,但是只是根据ip数据库里的数据来进行调阅罢了。对于一个黑客来说,基础技能就是隐藏或者伪造自己的ip地址,通过代理服务器是最低级的手段,高明一点的甚至可以向服务器发送虚假的ip地址数据包,那样的话,让你查到的ip地址是火星也毫不出奇。”
“不过,川哥。虽然没发现跟soulmate有关的电脑,但也让我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熊猫转向我道,“有一台电脑,在张成礼失踪那晚,似乎遭到了黑客的攻击。”
“那又有什么关系?”我有点意兴阑珊,“在集团公司里,是常有的事情吧?他们的网络安保系统就像一堵豆腐墙。”
“那是,不过这次的黑客攻击似乎有点不正常,虽然那个黑客干了什么我查不出来,但是他在切断侵入电脑的联系之前,把对方qq里的聊天记录删了个干干净净。”
“聊天记录?qq?”我皱起了眉头。
“而且,这台电脑在案发后还被入侵了两次,入侵黑客仍旧在退出前,删掉了qq里的聊天记录。”
“莫非是……”一个念头闯了进来,“我们查不到即时通信信息里的soulmate这个关键词,是因为对方删掉了?熊猫,查查那台电脑的使用者!”
“早查了。张成礼失踪的那天下午,这台电脑的主人曾经跟他发生过冲突,而且他当晚也在加班。”熊猫嘿嘿笑道,“还有,我调阅了一些电脑内的即时通信记录,他跟张成礼发生冲突后,有不少人都通过qq、msn八卦了一下。这哥们儿叫方城,他的前女友是张成礼的现任老婆。”
“既有动机,又有时间,听起来很有‘总算抓到你了’的感觉。不过,亲手杀死并肢解张成礼的李明已经自首并且挂掉了,方城在这个案子里扮演的是幕后黑手吗?如果他是,那个侵入他电脑,并且删掉聊天记录的家伙,又是个什么人呢?”
“这都是你们两个的猜测而已,不能用这个理由去拘捕方城。况且,熊猫监控明诚集团的电脑是违法行为,庭审的时候不能作为证据提交。”
“谁说要拘捕他了?”我摇摇头,“这案子不会这么简单,不能在这个时候打草惊蛇。徐佳,你能不能……帮我调查下方城?”
“凭什么?”徐佳用食指推了一下眼镜,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好歹我也帮你破了几桩案子吧,苏簌那个案子、孙文静那个案子,我可是一分钱都没问你要过。”
“钱你是没要,但你逼我请你吃过饭的。”徐佳咧嘴笑道。
这个丫头怎么这么记仇,我有点无可奈何,“这么办吧。今天不是发现了海边的那具尸体了吗?十字架上不是刻有soulmate的字样吗?我想警方很快会把张成礼消失案和十字架案一起并案调查,陈处长极有可能会再次邀请我参与,这次我不要那个所谓的线人费了,怎么样?”
徐佳摇摇头,“线人费嘛……我还是会尽量替你争取的。不过,你要分一半给我买书。”
“那也成,只要你能帮我要到线人费。”我干笑。
“对了,说起这个十字架案,为什么soulmate要把人钉到十字架上?在案发现场除了那个钉尸体的拉丁十字架,还有那个逆十字架,这是不是soulmate通过宗教形式在暗示什么?”徐佳眨眨眼睛,问道。
“soulmate是在暗示,不过并不是通过宗教形式。在基督教取得合法地位之前,十字架一直是一种刑具,罗马帝国、波斯帝国、迦太基帝国、大马士革王国都使用这种刑具对重犯施以死刑。soulmate要表达的应该是十字架本来的寓意,即对有罪之人的刑罚。而且,还暗含着对自己力量的炫耀,要知道十字架可是钉过耶稣的刑具。”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碎尸重生案里的定式思维可让我吃尽了苦头。
“你们有嫌疑人了吧?明诚集团的监控我要撤掉了。”熊猫眨眨眼道,“这两个星期都在忙这事儿,我接的活儿还没干来着。”
“别,方城的那台电脑别撤,soulmate搞不好还会继续跟他联系的。”
“好说,不过……跆拳道黑带三段,我弄这个监控可是在警方的默许下进行的啊,以后不会出什么事吧?”熊猫盯着徐佳问道。
徐佳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熊猫,迟疑了好久才道:“嗯,这事我知道。”
熊猫还想接着问,徐佳的手机响了。
我暗地松了口气,跟熊猫打岔道:“你接了个啥活儿?能挣多少钱啊?”
熊猫笑道:“工作量不算太大,两三个星期就能搞定,大概会有七八千块钱的收入。”
“七八千?那么说你很快就能搬出去了?”我喜形于色。
“为什么要搬出去?”熊猫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袋拆开了的薯片,掏出一把薯片塞进嘴里,“这里不收房租耶。”
“熊哥,以你的财力,还会在乎那几千块钱的房租吗?想想看,你以前的地方可是复式啊,上下两层加起来两百多平方米,跟这六十多平方米的房间比起来,那真叫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你就甘心蜗居在这里?”
“甘心。”
“我说,你原先告诉我的那个原因,是假的吧?”我瞪着熊猫问。
“是真的,只不过我没讲完,我不是跟你说我的所有资产都被一个少女给花完了吗?其实这不算重点,重点是这个少女的退伍军人老爹,误以为我跟这个少女有什么事,虽然我跟他解释过我们之间什么事也没有,但他现在依然满世界地找我拼命。”
“你的话很拗口。”我看着熊猫。跟妹子没有什么而被人以为有了什么,这种情况通常可以作为炫耀的资本,但套在熊猫身上,就变成了致命的危险。
“你能理解的,”熊猫抓起可乐豪饮一通,“这蜗居我还得继续蜗下去。”
我拍了拍熊猫的肩膀,以示安慰。人生往往就是这样,你要为一些跟你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负责。
徐佳已经听完了电话,转过身,神色怪异地看着我和熊猫。
我举起双手,“不要误会,我跟熊猫……”
“死了。”徐佳皱着眉头看着我。
“什么?”我跟熊猫异口同声地发问。
“自首的李明不是一个明诚集团的离职厨师推荐的吗?那个离职厨师死了!就是今天我们在海边发现的那具十字架上的尸体。鉴证科的同事在那个逆十字架石堆里,发现了那具尸体的身份证和一些私人物品,并通过dna验证了尸体的身份。”
“这条线索断了。”我摇了摇头,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梳理下案情。”徐佳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样子很是可爱,“线索一断,陈处长估计马上就会邀请你加入专案调查组。”
“哦。那我们简单回顾一下好了。”我坐在地板上,把徐佳让到沙发上,熊猫紧跟着不怀好意地坐到了徐佳的旁边。
“首先是在明诚集团,出现了项目主管张成礼离奇消失的案件。案件发生之前,警方就收到了署名‘soulmate’的信笺,上面只有‘狐狸的善意’这五个字。警方对于‘soulmate’这个落款非常紧张,因为她是半年前那件横跨两地的碎尸重生系列杀人案的主犯,并且已经在今年年初成功越狱。我们根据现场情况,推断出了张成礼尸体消失之谜,并且给凶手做了犯罪侧写,得出凶手之所以采用这种手法处理尸体,是为了向特定的人展示能力的结论。紧接着,与我的犯罪侧写完全不同的张成礼消失案凶手李明主动投案自首,并在审讯过程中突发心肌梗死而死亡,留下了‘狐狸的善意’这句话。事情发展到此,警方准备结案。而这桩案子留下的唯一线索,就是介绍李明进入明诚集团顶替自己工作的厨师。
“再来是soulmate的第二次犯罪预告。身在公安局的我,收到了一张海景照片,照片背面照例是‘狐狸的善意’这句话。由于线索较少,警方没有对s市海滩进行搜查,在两日后接到举报,发现了与照片景色相符的海滩上,有一具被钉在了十字架上的尸体,并且在与尸体相对应的,用不同颜色排列出逆十字架的石堆里,发现了可以证明尸体身份的物品。而这具尸体,正是张成礼消失案的唯一线索,即李明的介绍人。
“这案子,看起来已经走进了死局。”
“不对,我们手上还有一条线索,就是熊猫发现的那个方城。”徐佳转过身看了一眼熊猫。
“嗯,不过这条线索不能告诉陈处长,”我态度坚定地说,“不是我不相信警方,而是我不能出卖兄弟。”
“发现线索的过程不重要,只要能把案子破了就好。”徐佳似乎丝毫没有身为警务人员的觉悟,“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要你帮忙咯,”我笑道,“帮我查清楚方城这个人的资料。”
“这是个很可笑的问题,根本没有讨论的价值。”讲台上的王进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
“王教授,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回避这个问题吗?”站起来的女生脸色潮红,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我知道这个问题对你们男性虚伪自私的贞操观冲击很大,或许还让你封建阴暗的道德观蒙蔽了你的智商,但是为了维护你所谓的尊严和地位,我还是希望你能够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王进的嘴角轻轻向右边翘起,“女人遇到性侵犯递不递安全套?如果这个问题我不回答,好像我就是个冥顽不灵的老顽固?不过是个所谓的性学硕导提出的伪命题罢了,有这么严重吗?”
那个女生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大声道:“请你回答我的问题!这是现代人性对愚昧贞操观的挑战!”
我靠在椅背上,打了个哈欠,歪着脑袋看王进如何应付。
老头摸了下花白的头发,很随意地问道:“那,这位同学,我提个假设性的问题,如果你遇到了性侵犯,你会递给对方安全套吗?”
女生没有沉默,立刻答道:“会!我包包里一直都带有一盒!”
下面爆发出一阵哄笑,我抿起嘴看着这个异常认真的女生,好像才大一的样子吧,正是那种热血沸腾的年纪。太嫩了,不管你的观点正确与否,都会被这个狡猾的老头子驳斥得体无完肤。
王进摆了摆手,“大家不要笑,这位同学做得并没有错。她在包里放安全套,并不是预期能派上用场,而是为了防患于未然,这种未雨绸缪的心理并没有错。”
有个男生怪叫一声道:“教授,那我天天打把雨伞的话,我不是疯子而是聪明人,对吧?”
女生狠狠地瞪了那男生一眼,又转头盯着王进。
王进微笑着说:“这位同学,我之所以不想跟你讨论这个问题,是因为我有一个疑惑,不知道你能不能答得上来。”
女生激动道:“你是说,对女人来说,是贞操重要还是生命重要吗?贞操只不过是封建社会男人用来束缚女人的锁链而已,在发达国家,比如瑞典……”
王进摇头道:“我没有想到这么高深的问题。对于贞操这个东西我也没什么研究,毕竟我只是心理学教授,而不是性学教授。我想问的是,如果你遇到了性侵犯,你带有安全套,而且你决定递给强奸犯安全套,你觉得这样做非常有用,对保证生命和避免疾病都有很大的好处对吧?”
女生用力点头。
王进的脸色沉了下来,“那么,这位同学,你告诉我,你凭什么认为强奸犯会使用你递给他的安全套,并且因为你递给了他安全套,他就不伤害你的生命?”
“我……”女生一时语塞。讲台下的学生也都停止了起哄,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
“从心理学上来讲,强奸犯的人格特征,是属于破坏欲和控制欲极强的一种。现在社会开放程度比较高了,一个心理健全的人如果要解决生理需求,有多种发泄渠道,根本不会去强奸。对于强奸犯来说,只有攻击性的暴力性行为,才能满足其变态的控制欲和征服欲,给他带来快感。也就是说,强奸犯之所以向受害者施暴,在很大程度上并不是因为受害者的反抗,虽然受害者的反抗会增加他的性兴奋。与此相同的是性虐待者,他们在对方高度配合的情况下,仍会给对方造成身体上的伤害,甚至会造成对方死亡。我并不反对女生随身携带安全套,但你要知道的是,强奸犯不会像你男朋友一样言听计从。所以我个人觉得,一瓶防狼喷雾剂要比一打安全套还要有效。”
王进说完,看着站着的女生,嘴角浮现出一丝恶作剧的笑意,“当然,强奸犯也并不见得全都有侵略性人格。如果你运气好,遇到了一个舍不得花钱解决生理需要的家伙,你的安全套就可以派上大用场了。我想那个家伙对不需要花钱的礼物一定会欣然接受,同时他也会把这件事当作人生最美妙的事情来回味,并且会很期待你下次递给他的安全套是什么样式的。而且,如果那个家伙对这种事大肆宣扬,吸引了不少同类对你感兴趣的话,到那个时候,恐怕你包里只放一盒安全套是远远不够的。”
女生根本想不到王进会说出这么刻薄的话,浑身颤抖,哭着跑出了教室。
王进显然很满意这个结果,他扫视了下教室,道:“大家都没问题了吧?我们继续刚才讲的,人的惯性心理……”
王进戴着老花镜,端坐在办公桌后面,一页一页认真看着我整理的报告。
我随手翻着王进的书架,道:“跟一小女孩儿斗嘴,你觉得很有意思吗?”
王进摘下眼镜,道:“你知道什么,那不是斗嘴,我是在骂她。”
我摇摇头,“你都多大年龄了,还骂一个十多岁的小孩,你不觉得尴尬啊?”
王进嘿了一声,“《汉谟拉比法典》里面不是写了吗,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只要有人让我不高兴,我就让他不高兴,这不是人的正常反应吗?我既然有能力反击,为什么要委曲求全?向我发起挑衅的是她,既然她选择了这种方式,就该考虑到会有什么后果。”
“好吧,好吧。伟大的王教授,赶紧看我给你的报告。”我妥协了,“一宗消失案,一宗十字架钉尸案。警方已经联合调查了,但线索比较少……”
王进重新把眼镜戴上,翻了一页报告,“也别跟他们待得太久了,小心把你的小命也搭进去。”
“可我总要从他们那里赚点钱的。”
“虽然聪明人赚蠢人的钱是天经地义的,但是毕竟需要高智商的案件也不多见。你如果跟着我做研究的话……”
“得,得,又来了不是。”我打了个哈欠,“这个问题先不谈,你对这案子有什么看法?”
“你是在问我这案子是不是小璇做的?”王进低着头,目光从眼镜片下瞟了过来。
“也可以这么说。”老狐狸,你仿佛一眼就能看透人心。
“不是。”
“你也觉得不是张璇做的?”我虽然相信自己的判断,但听到相同的声音,还是觉得此刻更有底气。
“如果我这么说,会让你感觉好一点的话。”王进用手挠着花白的头发,“你犯了一个愚蠢的错误。”
“什么?”
“想当然。”
“想当然?”
“用心理学术语来讲,就是个人情感代入障碍。在得知存在既定的怀疑对象之后,仍然进行犯罪侧写,是犯罪心理侧写技术的大忌。不要过分相信你的客观性,人的大脑是奇特的,会在不知不觉中做出偏向于自己期望的判断。举个简单的例子,新兵们总认为自己不会在第一场战斗中丧命,因为他们莫名其妙地觉得自己不应该那么倒霉。但实际上,在战场上送命的,大多是那些作战经验浅薄的新兵。”
王进合上报告,“还有一个问题,你究竟了解小璇多少呢?你自以为凭借几次的见面和接触,就完全了解她?我不怀疑你的观察能力和分析能力,但你没有意识到,你的侧写对象并不是一个天真到白痴的少女,而是一个冷静,甚至冷血的心理学天才。就伪装和心理学这些方面来说,她比你强太多了。有自信心没错,但自信过头,就变成自负。”
王进摘下眼镜,抚摸着桌子上的那本大部头《the diagnostic and statistical manual of mental disorders》(《精神病诊断及统计手册》),“怎么样,还觉得小璇不是这次的soulmate吗?”
有些时候,人所坚持的信念很容易被打破,就算原本看起来犹如钻石一般坚硬,到头来却犹如玻璃一般脆弱。
“但我还是觉得这次的soulmate不是张璇。”我鼓起勇气说道。
王进像个小孩子一样笑了起来,“凭什么?”
“直觉。”
“不错!”王进很是兴奋地拊掌大笑,“就是这个样子。虽然受到了强有力的质疑,但依然能遵循自己的直觉。很多人都觉得直觉是不靠谱的东西,但其实直觉是在大量的经验基础上所形成的非理性的初始判断。智商和情商越高的人,直觉的准确性就越高。”
这老狐狸彻底把我搞糊涂了,他到底是赞同这次的soulmate就是张璇,还是反对?
“过几天或许有个男人会去拜访你,我就把他交给你了。”王进脸上露出恶作剧似的笑容,“是我以前的学生之一。”
“你的学生?找我干什么?”
“你在碎尸重生案中的表现,得到了他的关注。他很想认识一下你。用你们年轻人的说法,叫什么来着?啊,粉丝。”王进又戴起眼镜,眯着眼道,“记住,我把他交给你了。”
“粉丝啊……”可惜是个男的。
“喂,你没事的话,可以走了。我这里地方太小,容不下闲人。”
“哦……”
“不过,如果你同意做我学生的话,你想留在这里多久都没问题。”他又摘下眼镜,满脸期盼地问道,“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
“请问,你就是徐川?”下午,我还躺在一堆键盘和鼠标中打盹的时候,模模糊糊听到了这句话。撑起身,看到一个男人正热情地握着赤裸着上身的胖子的手,大力地摇晃。而熊猫的另一只手,则插在鼻孔里大力地挖着鼻屎。
“你好,我是徐川。”我站起身,快步走到客人身旁,把他让到房内唯一的长沙发上。
年龄三十多岁,身着考究精致的西装三件套,衬衣的袖口跟领口都异常干净,面部皮肤比较细腻,应该是经常使用洗面奶或者护肤霜之类的东西,头发干燥蓬松,只用了少许的啫喱水,皮鞋锃亮,看不到一点灰尘。这种成功人士,很少会出现在我的事务所里。我的意思是说,他们一般喜欢自己解决问题,如果自己解决不了,通常会求助律师而不是私家侦探。
“徐川?我是庞洪升。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年轻多了。”中年人呵呵笑着搓着双手。
“庞先生,干我们这行,注重的不是年龄而是能力。相信我,我能解决你的问题。”我微笑着回应。
“问题?”庞洪升一怔,随即连连摇头道,“你搞错了。我不是来委托的,我是王教授的学生,怎么他没跟你提起过我吗?”
“啊……”原来不是生意,我有点失望。钱马上要花完了,手头除了明诚集团的案子,还没有其他的收入,“不好意思,听王教授提起过你,说你最近会来找我,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庞先生,你为什么想见我呢?我只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侦探而已。”
“嗳,哪能那么说。王教授可是对你很器重啊,一直想收你当学生。呵呵,你在碎尸重生案、午夜拔头人案里的表现,我可都细细琢磨过。让我这个老大哥深感惭愧,虽然我接触犯罪心理学比较早,但在这方面却是半途而废。哈哈!得知你能娴熟运用犯罪心理学帮助警方破案,我可真是羡慕。”
半途而废?那这位庞先生现在的职业,应该跟心理学扯不上关系了。王进教过不少人,但并不是所有教过的人都算他的学生。王进的学生,只限于他带的研究生。而据说王进带过的研究生,两只手就可以数过来。以王进那样的执拗脾气,这位庞先生在心理学上肯定有着一定的天赋,不然不可能成为王进的学生。
“娴熟谈不上,我只是一个私家侦探而已。嗯……我能问下庞先生你为什么会退出心理学这个圈子吗?”
庞洪升又怔了一下,好像没料到我会问这个问题。但随即,他就爽朗地笑道:“因为我想挣钱。学心理学,就业一般也就那几种渠道而已,都不是能挣到钱的职业。我现在做的是形象设计,收入还算不错。”
“形象设计?很挣钱?”熊猫好奇地插进话来。
“嗯……每单生意的价钱都不一样,我做过最低的是五千元,最高的是二十万。我的客户不单是个人,还有团队、公司之类的。从美学和心理学的角度来做形象设计,通常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所以比起那些发型师、化妆师来说,我有自己的不可取代性。我做出的形象设计,并不是那种要夺人眼球的效果,而是要让别人接纳,看着就不自觉产生亲近感。”
“一单生意二十万啊,你考虑下转行?”熊猫戳了下我的后背,用自以为小声的音量问道。我躲开熊猫的指头,美学我可是一窍不通,再说形象设计师远远没有私家侦探的日子懒散自由。
“呵呵,我还给你带了礼物。”庞洪升转身从门口拖进一只皮质的大箱子,在我面前砰地打开。箱子分了三层,整整齐齐地码着好多东西,有些我知道,而有些却从来没见过。
“狼眼手电、卫星电话、便携式gps、三防手表……”他蹲下身,将这些装备从箱子里一件件地往外拿,“我一直认为,作为一个私家侦探,除了要有敏锐的头脑,还得有一套过硬的装备。现在是科技的时代,赤手空拳打天下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你看过英剧《神探夏洛克》了吗?即便是福尔摩斯来到现代,也得借助高科技。”
“这一套装备下来……得多少钱?”我感觉自己有点出汗了。
“不贵,不贵,才七八万人民币,也就一辆家庭型轿车。”中年人笑吟吟地看着我,“我送给你的。”
为什么不送我辆家庭型轿车?我很想问这句话。物质收入的差距再一次深深刺痛了我脆弱的心灵。“谢谢你,庞先生,不过这些东西……”
“不要客气,不要客气!答应我一个条件,行不行?”庞洪升紧紧握着我的手道,“我想参加到你办的案子里,我听王教授讲了,活人凭空在大厦里消失,真够稀奇的!”
“这个案子,其实已经抓到凶手了……”我有些犹豫。
“那不是还有接下来那个十字架钉尸案吗?我看了你写给王教授的报告,你认为这两个案子有关联对吧?我也是这么想的!英雄所见略同,对不对?我不会干扰你查案,我如果有空,就会过来跟你们一起商讨下案情。我也学过心理学的,有时候说不定还能提出些启发性的建议!怎么样?你在查案期间,如果有装备上的需要,随时可以联系我,我提供给你!即便案子结束,我也不分你的奖金什么的,只要你默认我在办案过程中提供了不可或缺的帮助就可以,怎么样?这条件很不错吧?”
我突然明白了这位庞先生的目的,说是我的粉丝,真是有些言过其实了。他是一个商人,对于商人来讲,将利润最大化是首要目的。正如他所言,他的形象设计是以美学和心理学做噱头的,如果能再加上个运用心理侧写帮助警方破获奇案的筹码,对那些明星和富商们更增加了一份说服力。换言之,他赠送我的那些装备,只是商业投资。虽然有种被利用的感觉,但我并不觉得恼火。被利用,才说明自己有价值。更何况,这世界上人与人之间最常见的关系,不就是互相利用吗?
“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自然是求之不得了。”我带着谄媚的微笑向庞洪升伸出了手。面对金钱,我通常是没有抵抗力的。再说名气这东西对我来说食之无味,如果有人想要有偿分享,我倒是很乐意。虽然庞老板带来的一箱子装备我能用上的不多,但打个对折给卖了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一转身,熊猫正撅着屁股在箱子里扒拉,我问道:“二货,你在找什么?”
“透视仪啊!有没有?”熊猫抬头,一脸猥琐的笑容。
评比前一天的下午,终于做出了策划案草稿,方城本来想让张娴静审核一下,却被干脆地拒绝了。
“那是你的策划案,不是我的,是极品是垃圾都是你的,我不会提出任何的修改意见。”张娴静很平静地说,“第一次领导集体创作,有什么感想?”
“感想啊……大家都挺配合的,这次的几个人里,没有那种很难搞的人。”方城乐呵呵地回答。
“哦,就这些?”张娴静有些不满地问道。
“嗯……大致就这些吧。”方城有些迷糊,能有其他什么事?除了请吃饭和买烟的钱花得让人肉疼,还能有什么?
“你手下的这几个人,都有什么特点?”
“特点啊……关楚人很活络,人缘也很好,小组里的事儿一般都是我给他说完后,他去沟通,效果一般都很好;嗯,杨菲人长得好,脾气也好,主要负责美工,虽然手法上还有点稚嫩,但只要提出要求,她都会努力去做;李翔嘛,人有点懒散,不催不动,但他的文案做得特别棒,有很多句子都写得言简意赅,让人一看就能明白;至于秦森……他有点怪怪的,主要负责结构这方面。”
“怪?怎么个怪法?”张娴静靠在沙发座椅上,饶有兴致地看着方城。
方城摇了摇头,微笑不语。
“你人品不错,不喜欢说人坏话。”张娴静点了点头,“这是领导者必备的基本要素之一。秦森这个人,是有些功利,而且做事冷酷,在涉及自己所处的小团体尤其是自己利益的时候,会只认利益不认人。对不对?”
“也没有那么差的……”方城道。
“那么,你觉得,跟这些人的长处相比,你能比过他们吗?”张娴静问道。
“不能。”方城实话实说。
“那由你领导这个小组,你觉得合适吗?”张娴静再次问道。
“我……”方城语塞,做策划案的时候,方城提出的那些自以为很不错的想法和思路,一再被整个小组否决,让他充满挫败感。到头来,他所做的只是最简单的策划案初始创意和一些修饰工作。
“如果没有我那张便笺,你觉得他们几个会服从你的领导吗?”张娴静的问题很不客气。
“应该……不会吧。”方城犹豫了一下,“不,不对,是肯定不会。”
“那么你觉得,如果由你领导这个小组,你最需要加强的是什么?”
“嗯……协调上要超过关楚,美工上要超过杨菲,文案上要超过李翔,结构上要超过秦森……”
“嗬,好大的抱负,要是给你领导一个上百人的小组,你是不是要比他们所有人的强项都要强?”张娴静摇摇头,有点疲惫的样子。
“那是?”方城忐忑地问道。
“本子拿了?”
“拿了。”方城从口袋里掏出便笺本,还有一支笔。
“我说,你记。作为领导者,完全不必跟下属比专业技术,你可以每样都懂一点,可以在某个方面堪称专家,但你最需要的是组织、沟通、协调,把握全局的能力,你的工作是确保团队里的每个人都发挥出自己的实力,保证整个团队高效平稳地运行。
“下面的不用记了。这次的团队合作,几乎全是关楚在发挥领导作用,你扮演的是打杂的角色。下次希望你能掌握到团队的领导权,把关楚作为团队的二号人物来使用。”
“二号人物?”
“作为领导者,有些矛盾不容易解决,有些决策不适合宣布,你需要一个无论何时何地都强力支持你的二号人物。”
“哦……原来是这样。”方城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张……张主管,你刚才说下次?这次的策划案不是明天参评吗,还不知道结果怎么样,我们这些人还会有下次?”
“这是你的团队,”张娴静一字一顿地说,“方城、关楚、秦森、杨菲、李翔,五个人,作为一个单独的项目小组,以后要开始独立承接策划任务。”
“我的团队?可在这五个人里,数我的资历最浅啊。”方城有些惶恐。
“你最有潜力。”张娴静温和地说道,“我的眼光不会出错。”
从张主管的房间出来,已经过了下班时间。方城在隔断里呆坐了一会儿,突然之间被压上这么重的担子,让他产生了一种想逃的冲动。明天怎么跟他们说呢?关楚又该说自己跟张主管有暧昧关系了。说起来,我真的最有潜力吗?
方城向电脑屏幕看去,一个沉寂了好久的qq头像在不断地跳动。
那是个熟悉的头像,方城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点了下去。
“方城,晚上有空吗?”
“在不在?”
“你去哪里了?”
“人家想跟你聊聊。”
……
是刚才在张主管办公室的时候,发过来的消息。
方城犹豫一下,想要关掉电脑,却鬼使神差地在对话框里敲了一句:“刚出去了,有事吗?”
那个头像,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他死了,我一个人晚上好害怕,你能来陪我说说话吗?”
“我……我可能有事。”
“晚上就我一个人在家。”女人话里充满了暗示。
“可是……我明天有策划案要参评的。”方城蹩脚地解释着。
女人乞求道:“不会耽误你的工作的。这些年了,我知道当初对不起你,但是很多时候,我还是会莫名其妙地想起你。今晚,就给我一个晚上好吗?我很想跟你面对面地说说话。”
说什么好呢,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方城突然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一个小时就好,你能来吗?我炒几道你喜欢吃的菜,我们……好久没有一起吃饭了。”女人的话里充满了怀旧的伤感。
往日那些画面浮现在眼前,一时间,方城竟不胜唏嘘。
“好吧,蕊蕊,我去。”他在键盘上敲道。
“嗯,那我等你。不见不散。我去给你买件礼物,给你个惊喜。”女人下线了。
方城坐了好一会儿,把鼠标放在那个已经变成了灰色的头像上,呆呆地看着。
陈蕊……
陈蕊刚洗过澡,披了件浴袍,慵懒地躺在沙发上。ipad2里正播放着《城市猎人》,里面的花样帅哥李民浩很帅气。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五个多小时,但厨房的餐桌上已经摆了几样菜肴。叫的外卖,等方城快来的时候,用微波炉热一下就好了。反正方城从来没有吃过自己炒的菜,也察觉不出什么异样。
我是个坏女人。
陈蕊对自己的评价很彻底,剥离了一切虚伪造作的伪装,血淋淋地面对真实的自己。不久以前,有个人对她说过,只有对自己的评价准确,才能准确地利用别人。我是个坏女人。她在心底又重复一遍,把那个坏字咬得特别重。陈蕊从很小起,就很懂得利用人,特别是男人。
她端了杯红酒,惬意地品了一口。女人要找的男人不一定很有钱,但一定要舍得为女人花钱。比如大学时的方城,结婚后的张成礼,现在的蒋峥。有钱的男人多得是,但很多有钱的男人太聪明,对他们来讲,女人只是玩具。不但平时对自己的女人给予得少,而且玩腻了之后,就会像吐掉嚼到无味了的口香糖一样抛弃掉对方。恋爱也好,结婚也好,出轨也好,做二奶也好,如果对方是比自己聪明的男人,那是很危险的。女人的青春很短暂,如果不好好把握,只幻想着付出肉体去换男人的施舍的话,搞不好最后会一无所有。还不如找个在感情这种事上不算太精明的男人,逐渐地索取。而且对男人的所需所求,一定要在他能承受的范围之内,像榨油一样,慢慢地榨出他的所有。然后以他作为跳板,物色更好的猎物。
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既然有甘愿向你示好的男人可以利用,为什么还要为生活弄糙了自己的双手?想到这,陈蕊的嘴角扬起了美丽的弧度。
陈蕊的父母是那种带有一点小资情调而又自以为是的人,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他们就固执地信奉“穷养儿子富养女儿”的观念,并且贯彻得非常彻底。
可惜十几年的“富养女儿”,虽然培养出了陈蕊所谓的富家小姐气质和漂亮的容貌,但也培养出了陈蕊歪曲的人生观和价值观。毕竟陈蕊父母所谓的“富养女儿”的目的就是提高女儿的形象气质,为钓金龟婿做准备。没有吃过苦的人,让她心甘情愿地通过自己的奋斗来换取报酬,无疑是天方夜谭。都说经历了贫穷的人对财富的渴望更大,但起码这些人的心理定式是要通过自己的努力得到财富,就算不择手段,也是通过自己的努力。所以说,这世上白手起家的人不少,但家道败落后能由纨绔子弟复兴的,却没有几个。
陈蕊从小学起就没背过书包,全是由男生代劳。对于如何凭借自己容貌和气质上的优势,来指挥男人们争先为她服务,她有二十多年的丰厚经验。除了那些聪明的男人,其余的那些,不管有没有钱,愿意做观音兵的蠢男人真的是太多了。就算他们明白陈蕊现阶段不可能跟他们发生什么,但无不奢望以后会发生什么。只要陈蕊一个稍显暧昧的眼神,一个稍微亲密的动作,他们就心甘情愿地受陈蕊的差遣。他们以陈蕊的好朋友自居,却不知道所谓的好朋友和男朋友之间虽然只差了一个字,却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而且他们通常会抱有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在心底嘲笑陈蕊的男人:虽然你得到了她的人,但我却得到了她的心。陈蕊对这种情形很是满意,有时候她会躺在床上,忽然想起那些爱情棋盘上甘愿受她驱使的棋子,不可抑制地发出娇笑。
比如现在的方城,虽然那时候她绝情地背叛了他,但事隔不久,只不过几条qq消息,就又能把他招来。蒋峥太在意自己的身份,想要找个陪衬掩盖一下。这件事实在太简单不过了。晚上把方城喊来之后,只需要陪他吃几口外卖送来的饭菜,流上几滴眼泪,倾诉几句自己都想发笑的谎言,那个傻子就会决绝地戴上这顶绿帽。
我爱你,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方城大概会这样说吧,对的,他就是那样的人呢。
门铃响了。
陈蕊把ipad2放在了一边。谁会在这个时候来呢?
“陈蕊?是我,开门。”
听声音就知道是谁,陈蕊嘴角浮出一丝微笑,没有换衣服,陈蕊特意将肩上的浴袍往下拉了拉,款款地走向门口。
方城赶到地方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张成礼家的房子很不错,是那种标准的中产阶级小区。方城是第一次来这里。虽然小区里面停的不少是日系车,但对于方城来说,能供得起车的人,生活条件已然比他高了不少。
老公死了不到一个月,旧男友就登门拜访,虽然是前女友主动邀请,但方城还是觉得怪怪的,尤其是陈蕊的那句“一个人在家”,总让他觉得像在什么暗示一样。如果被公司的人知道了,不知道要传出什么样的花边消息。但是,想想陈蕊现在的处境,怎么能不心生怜悯呢?张成礼死了,陈蕊要独自面对以后的生活,这对于一个柔弱的女人来说,是多大的压力啊。作为前男友,该伸手的时候难道要冷漠地旁观吗?
陈蕊当初对自己所做的确实称得上背叛,但是身为女人,向往幸福的生活也不算错。自己一穷二白,而且是职场新鲜人,能给陈蕊幸福吗?难道跟着一无所有的自己受苦,陈蕊会幸福吗?
到了门外,方城没有犹豫,直接伸手去按门铃,门却开了,是虚掩着的。房内没有开灯,黑乎乎的看不清什么。方城咬了下嘴唇,小声喊道:“蕊蕊,你在吗?”
没有回应。
怎么回事,不是约好今晚的吗?蕊蕊呢?是她主动邀我的啊!
方城敲响了门。
“有人吗?我要进来了。”
是出去买东西了吗?门都没锁,应该走不远吧。小心地推开门,方城融入黑暗之中。
“蕊蕊,你在吗?我是方城……”
手搭在墙壁上,是光滑的壁纸。上下摸索了一阵,终于找到一个凸起的物体,应该是灯的开关,方城想着,摁了下去。顶灯亮起了柔和的蓝光,哦,多功能的吸顶灯,要按几下才是白色的灯光呢?
正当方城准备再次按下开关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突然扫到了什么,他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他缓缓地转过身,那东西在幽蓝的灯光下一动不动,诡异地攀附在墙上,以一种奇怪的姿势面对着方城。一股寒气犹如活物一般从脊背爬了上来,方城像一片寒风中干枯的树叶一般瑟瑟发抖。那个东西的长发披散着垂了下来,头颅无力地耷拉着,两臂平伸,双脚并拢悬空,活脱脱一个嵌在墙上的人体十字架!
方城感到一阵瘫软,整个人靠在了墙上,无意中再次触动了开关。惨淡的白光悲悯地洒下,大块的鲜血刺入眼中。
“蕊蕊……”他跌坐在地上,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嘶喊。
“已经是第四个人了。”徐佳嘴里含了根棒棒糖,口齿不清地说。
身着浴袍的女尸被钉在墙上,长发凌乱地顺着脸颊垂下,好像贞子一般。尸体的颈部有道细细的淤痕,四肢已经僵硬,右手手腕的大动脉被切断了,皮肤呈现出一种因失血过多而导致的青白色。全身共有十四枚又粗又长的水泥钢钉,分布在手心、肩胛、盆骨、脚掌处。在尸体后面的墙上,是用鲜血涂成的拉丁十字架,尸体与十字架相互映衬,犹如一幅女版的耶稣受难图。而在十字架的右下角,鲜红色的“soulmate”的签名十分显眼。
房间不小,对于我来说。
我将目光从人体十字架上挪开,顺着木质地板望去。映入眼中的是色彩斑斓犹如抽象画的机织方形地毯,地毯之上是时尚的沙发三件套,中间摆着一个文艺范十足的透明茶几。茶几上,放了一瓶红酒,两个高脚杯。茶几的对面是淡黄色和暗红色相间的电视背景墙,墙上挂着一个四十多寸的液晶电视。电视柜是纯黑色的,泛着金属的光泽,上面摆了些碟片和一套家庭影院。一台白色的ipad2十分显眼。
我坐到沙发上。沙发软硬合适,极有弹性又没有下陷的感觉,看来不是便宜货。
“这女的就是陈蕊,张成礼的老婆。”徐佳吮了口棒棒糖,“第二次出现十字架了啊,是soulmate黔驴技穷了?”
“可能吧。张成礼的老婆吗?警方有什么发现?”我拿起茶几上的红酒,产自法国波多的小拉菲,家境不错嘛。
“防盗门没有被破坏的痕迹,房内没有打斗的迹象,也找不到有价值的脚印或者指纹。茶几上的两个高脚杯,一个上面留有死者的唇印,另一个好像被人擦拭过了。但不管怎么说,死者在死前,应该跟人一起喝了点红酒。从时间上推断,这个和死者一起喝酒的人,很可能就是凶手,所以,我们的初步推断是熟人作案。”
“那还要我来干吗?你们推断得蛮到位的啊。”
“陈处长的意思啊,”徐佳有些不服气,“你现在可算是他眼中的红人了,动不动就是‘让那个徐川也看一下’。”
“报案人呢?你不是说是接到了报案吗?”我笑吟吟地问道。
“被带回去做笔录了。啊,说起来好巧,你知道是谁报案的吗?就是那个你想要接近的方城。”
“方城?”
“嗯,就是那个方城。我们赶到现场的时候,他就像一只鹌鹑一样,缩在门边瑟瑟发抖。不就是一具尸体吗,就给吓成了那样。嘁,真是个懦弱的家伙。”
“嘿嘿,徐佳,你第一次见到尸体是什么时候?”
“去年,就是在f大学图书馆里,发现顾新尸体的那次嘛。”
“那时候你好像在喝咖啡对吧,现在你又在嚼棒棒糖。”我促狭地眨了眨眼。
“怎么了?”徐佳莫名其妙地问道。
“你的心理承受能力蛮好的,超出了正常人的水平。”跆拳道黑带三段,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变态的。
“谢谢夸奖。”徐佳眯起眼睛,很受用的表情。
我站起身走到门口,轻松道:“那么,我大致来推演下案情。”
“房门既然没有被破坏,证明凶手很有可能跟死者认识。当然也可能是凶手扮成了警察、物业等能让死者放下戒备的人物,但请警察或者物业一起喝拉菲的倒是少见。这个熟人走进房内,和女死者一起待了一会儿,喝掉了小半瓶红酒之后,杀死了女死者。室内没有搏斗痕迹,可以推断出这是一次有预谋的谋杀,而且凶手出手迅速,整个过程干净利落。尸体颈部的伤痕虽然很小,但应该就是致命伤,换句话说死者是被钢丝细线勒死的。
“手腕处的大动脉,应该是死后才被切开的。切痕深浅一致,表明割脉的时候,死者并未反抗。而且切痕周围皮肤泛白发胀,这是为了让尸体的血液继续流动,而把手腕放在了少许的温水中。”
徐佳问道:“为了让尸体的血液继续流动?什么意思?”
“血十字架啊。”我指着陈蕊尸体后的那个暗红色的十字架,“为了画这个。”
“陈蕊背后的浴袍上血迹并不多,也就是说凶手是等血十字架上的血液凝固得差不多才将陈蕊钉在了墙上。现场留下的线索很少,就连酒杯也没有凶手的指纹,说明凶手精心处理过现场。综上所述,凶手可能是个男性,年龄在二十到四十五岁之间,体力充沛,心思缜密,有较强的反侦查能力。”
“跟方城不太像啊。”
“是不太像,方城来找陈蕊干什么?”
“据他说,是陈蕊约他来的,具体什么事情他也不知道。我们已经把他带回局里了,虽然推理小说的铁则是凶手不会在现场被抓到,但我的同事们都不怎么相信这一套。照惯例,得扣押方城四十八个小时,做做笔录,进行几次提审,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意想不到的东西。”徐佳道,“唉,你觉不觉得,明诚集团这个案子好乱,比起碎尸重生案还要让人头疼。”
“碎尸重生那个案子算好破的,没有太多的嫌疑人和社会关系。如果给你参与了那件午夜拔头人案子,那才叫一个乱,真称得上千头万绪了。”
“你和吴韬联手办的第一个案子?怎么样,给我讲讲?”徐佳歪着头问道。
我笑了一声作为回应,靠在门边不再说话。那段记忆我不想再提起。就算是我对吴哥最后的祭奠吧。看着墙上的血十字架,我陷入沉思。在明诚集团的案子里,这个算第四个死者了。第一个是失踪的张成礼,被放血分尸处理掉了;第二个就是李明,投案自首后突发心肌梗死死在了审讯室;第三个是推荐李明的明诚集团离职厨师,在海边被钉在了木质拉丁十字架上;第四个是陈蕊,被钉在墙上,身后用鲜血涂了一个十字架。
十字架啊……如果用连环杀人凶手的模式来进行解读,我感觉前面死的两个都只是正片前的广告,从第三个开始,才算是剧情开演。但为什么杀死人后,要用十字架做暗示,究竟是有独特的含义,还是在故弄玄虚?
门外突然响起了脚步声,只隔了几秒钟,门口走进来几个身着白色大褂的人。看到我们还在房内,为首的人稍稍吃了一惊,但随即跟徐佳打招呼道:“徐佳,你怎么还泡在这里啊?”他斜眼看了我一下,开玩笑道:“哦,你们是在对着死尸培养感情啊?怎么,等感情深了让尸体对你们说是谁干掉了她?”
“培养你个头啊。”徐佳瞪了为首的那人一眼,“张磊,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损?”
“我天生就这样。”名叫张磊的男人依旧嬉皮笑脸。
“活该你一辈子娶不到老婆。”徐佳恶狠狠地诅咒。
张磊没回应,指挥着手下几个人开始收拾陈蕊的尸体。
“殓房的。”他冲我解释了一句。
有个看起来只有十多岁的家伙,颤抖着用钳子将陈蕊手心和脚掌的水泥钉夹出,分别放入透明的袋子里。剩下几个同样年轻的家伙手忙脚乱地将尸体抬起,装进一个大大的黑色塑料袋中,然后将塑料袋放在一个简易担架上。
“都是医学院的实习生。人手少,愿意干这个的可不多。”他再次冲我解释。
我只好点头同意。
“走不走?你们可以坐我们的车,挤挤没问题的。”张磊摸出一根烟,叼在嘴上,向徐佳示好道。
“运尸车?”徐佳讥诮道,“好有情调哦。”
“好过你自己打车吧,是不是,哥们儿?”张磊冲我挤眼。
我举起双手,“别算我,我骑了自行车来的。”
“走吧,佳佳。我让你坐副驾驶位,成不?”张磊又转过头热情地邀请徐佳,“完事了请你吃饭。”
徐佳推了一下眼镜,向我道:“那我走啦,你等下锁好门,有事再打电话。”
我再次点头,看着徐佳跟在陈蕊的尸体后面走出房间。张磊走过我身边,冲我眨眨眼,“多谢哥们儿,回头哥带你去看人体标本。”
谁要看那种东西啊,我苦笑,这家伙还以为我给他创造了跟徐佳独处的机会?
看他们都进了电梯后,我摸出手机。
“二货,前几天那个庞洪升送的箱子还在事务所不?”
“在啊,怎么了,要卖掉吗?”
“卖你个头啊,你带上箱子来找我,普陀区同花路。”
“去那里干吗?泡妞吗?”
“嗯,速度点啊,来晚了的话,妹子就走了。”
“马上就到!”
三十多分钟后,熊猫气喘吁吁地提着箱子出现在门口,他一脸兴奋地问道:“妹子呢?妹子呢?”
“你来晚了,人走了。”我拉过箱子,开始找那件东西。
“走了?去哪里了?”熊猫急迫地问道。
“殓房。”嗯,就是这个东西。
“殓房?你说的妹子是谁?”
“徐佳啊。”我走进房内,用力摇晃着手中的喷罐,完全不理胖子在身后龇牙咧嘴。
“红十字会啊!”熊猫跟着走进房间,看着血十字架大叫。
陈蕊的尸体是在血十字架凝固了之后,才钉上去的。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说仅仅是为了不破坏血十字架的造型,未免有些牵强。soulmate完全可以先钉上陈蕊的尸体,然后再以她的尸体为十字架的轮廓,画血十字架。这样不仅节省时间,而且给人造成的视觉冲击更强。我将手中的喷罐对准血十字架的顶端,按下了按钮。一股白色的雾气弥漫开来,我灵活地晃动手腕,挪动身体,将白色的雾气覆盖了整个十字架的区域。
“你搞什么啊?喷的什么?”熊猫站在我身后问道。
我返回箱子那里,拿起一个奇怪的电筒,关掉房内的光源,“来,二货,哥给你看个戏法。”
紫色的光束从电筒里投射出来,覆盖了整个血十字架。在十字架的右下角,“soulmate”签名稍微往上一点,出现了一串散发着荧光的英文字母。我蹲下身,努力地辨认。英文字母的字迹并不连贯,由大小不一的斑点组成,t-r-u-i-h?不对,i-r-u-i-h?t-b-w-t-w?……
我去,到底是什么英文单词?
“truth,t、r、u、t、h。真相。”熊猫在身后气定神闲地说道。
好吧,真相。
“川哥,”熊猫问道,“妹子什么的,都是幌子吧,你让我来,就是为了把这个箱子弄过来?你刚才喷的是什么东西?为啥会出现这个英文单词?墙上画这个红十字架是什么意思?这房间又是谁的?”
“陈蕊的房间,就是那个死了的张成礼的老婆。她挂了,被人钉在了墙上,后面那个红十字架,是用她的血画成的。”我缓了口气,“刚才喷的是鲁米诺,又叫发光氨,配合我手上的这个多波域光源灯,能轻而易举地查到血液,就算擦掉了,也能看得到。”
“这么神奇?原来那个庞先生送的这一箱子东西,都是高科技啊。”熊猫感慨道,“那这个真相,是什么真相?”
“陈蕊被杀的真相。soulmate以某种方式留了下来。”提示之后,仍是提示。soulmate在玩一场智力游戏。他在画这个血十字架的时候,嘴角一定带着调皮的笑意吧。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用张璇的id呢?
我退后两步,坐在沙发上,看着血十字架沉思。
在人的潜意识中,如果要摆放标志性的物品,都习惯于居中。而这个血十字架的位置,明显有些偏左。从摄影学上来讲,把想要突出、引起注意的物体放在左边,是常用的手法。很多人照相的时候,总喜欢把人居中,那样照片照出来虽然很规整,但看起来始终有些呆板。而专业的摄影师,在拍摄带有艺术性的照片时,一般会把人物放在左边或者右边,从而给整张照片带来截然不同的意境和韵味。
我站在墙边,对着墙上的血十字架,不断挪动着位置。陈蕊的尸体、血十字架,两点一线指明了方向,配合墙上那个单词,所谓的暗示实在太明显了。翻过沙发,我将上面所有的坐垫都掀了起来。
坐垫下没有,奇怪了。我转身向后看去,紧接着就是电视柜、液晶电视、电视背景墙。这些东西,警方已经细细地搜查过了,并没有发现什么。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truth在哪里?真相在哪里?
突然间,我想起了爱伦·坡的《失窃的信件》里的经典场景,当警方挖地三尺寻找那封信的时候,那封信就静静地躺在墙上的收信袋里。莫非……我拿起了放在液晶电视旁的ipad。是开着的,处于待机状态,敲了一下屏幕,色彩斑斓的画面映入视野。
“啊,城市猎人!”胖子在身后叫道。
退出正在播放的棒子电视剧,桌面上是一些杂乱的应用图标,一个命名为“truth”的视频文件赫然列在其中。
点开,黑屏。
慢慢的,屏幕亮了起来,但是依旧有些模糊。很是熟悉的场景,除了没有身后的那个血十字架,一切都一模一样。我打了个寒战,似乎谁正在偷拍一样。陈蕊出现在屏幕中间,手中端了杯红酒,脸颊绯红,媚笑着看着镜头:“真的要说这个?”
屏幕外的人似乎给了一个肯定的答复。
她抿了下嘴,颇为愉快地嚷道:“方城,方城,你就是一个大——傻——逼!”
我和熊猫对视了一眼,这个女人……
屏幕里的陈蕊更加来劲,“再有几个小时,你就会来了。本来吗,我是打算略微感动一下你,让你跟我再婚,送你一顶绿帽子。不过现在没必要了,完全没必要了,哈哈。今天真是我的幸运日啊,秃子死了原来也有好处。忘了告诉你了。大学时候,我拒绝了那个富二代的追求,选择了你做男朋友,一定让你很感动吧?不过我没有告诉你哟,你带我去西餐厅庆祝生日后不是送我回了寝室嘛。我上楼之后,又下楼了!因为什么?因为要跟富二代去开房啦!哈哈!我不会像那些女人那么傻,那些富二代们对我们这些漂亮女人,都只不过是玩玩的心态,我不会蠢到幻想做他女朋友。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完事之后两不相欠,这样多好。跟那些家伙是一锤子买卖。你就不同咯,你是长期饭票呢。不过这次约你,可没有指望跟你过日子。你只是个底层的小职员,你一个月的薪水,连一件衣服都买不到,我怎么还会把你当作长期饭票呢?哈哈,找你只是为了打个掩护罢了!有个家伙怕我这个死了老公的女人会给他带来不必要的传闻。不过现在不需要啦,我马上就会去另外一个地方,我有钱了!有很多钱!你这个傻瓜!我以后……”
突兀地结束了。很短的视频,杀伤力却是巨大的。
“这女人长得挺漂亮,但太恶心人了。”熊猫摇头。
soulmate为什么会有这段视频?是他诱使陈蕊说出这些话的?陈蕊在视频里一再说她有钱了,并羞辱方城。提到的秃子死了也算好事是什么意思?她老公张成礼就是她口中的秃子吧。是因为她继承了张成礼的遗产吗?
人在意外惊喜和酒精的双重作用下,会变得放肆。陈蕊应该是因为张成礼的死得到了一笔横财,不见得是遗产。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笔横财的数目很大,完全可以让她过上奢侈的生活,而且这笔横财很可能见不得光,所以她才会要去另外一个地方。告诉陈蕊这个消息的人,应该就是诱使陈蕊说出这番话的人,也可能就是杀死陈蕊的人,所以她才会在陈蕊尸体后面的墙壁上,留下了“truth”的暗示。这个人就是soulmate。根据现场情形推理,这个soulmate是个男人。
不,不对。单凭一个女人无法将陈蕊尸体举起,并完成血十字架的布局,就认为凶手一定是个男的?这样的推理太草率了。
一个女人无法完成,但如果有帮手呢?
不可能,连环杀人凶手通常都是独自行动,很少有同谋或者帮手。
不,不对。“通常”、“很少”,这些词的意思不是绝对的。
唉,怎么忘了高脚杯只有两个嘛……凶手应该是只有一个人才对。
慢着,如果是凶手为了故意扰乱我的思路,带走了一个高脚杯呢?
但是,陈蕊在视频里,肆无忌惮地说着自己对男人的背叛。这样的情况,按照常人的心理环境推断,倾听者应该只有一个,而且不会跟陈蕊有肉体关系……
他妈的!我狠狠拍了下茶几,真是纠结。我这是怎么了?难道真如徐佳说的那样,因为涉及张璇,在犯罪侧写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带了主观情绪吗?
“川哥,这段视频要交给跆拳道黑带三段吗?”熊猫问道。
“交,就说是你发现的。”我随口答道。
“哦。”胖子露出了自以为是的笑容,“你还是怕找到的线索对张璇不利,才支开徐佳的吧?”
“你少胡说会死不?”
“不过……soulmate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熊猫托着下巴,“为什么要让陈蕊说出这番话后,再杀了陈蕊?”
我打了个寒战,转身愣愣地看着熊猫。
为什么要让陈蕊说出这番话后,再杀了她?
拘留室面积不大,两人一间。那个干瘦的室友正在打呼噜,偶尔还会磨磨牙。那家伙是因为盗窃被关进来的,当听到方城是杀人嫌疑犯的时候,他竟一脸的敬佩。
方城仰起头,灰色的水泥板阻挡了视线。他突然想起小时候,躺在床上,那近在咫尺的水泥板,冰冷而又厚重的感觉再次袭来。那时他还小,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他只是觉得很不舒服,仿佛是被夹在了铁板和水泥之间,让他喘不过气来。有时候,他会忽然从梦中醒来,看着床铺下的微弱灯光发呆。那是他的父亲,正坐在小马扎上,借着昏暗的灯光写着什么东西。
哦,那东西叫诗。
白天的时候,父亲会一早出门,他在附近的一家化工厂上班。母亲由于体弱多病,通常会待在家里。方城没觉得这种日子有什么不好,在他上学的学校,大部分同学跟他的家境都差不多。方城中午回家吃饭的时候,经常看到母亲拿出父亲写的诗,嘴角带着满足的微笑,一边咳嗽,一边默默地看着。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好几年,直到几年后的某一天,母亲收到了父亲的死亡通知单。
母亲的身体在那个时候迅速衰弱下去。仅仅几天,她就不行了。母亲用黯淡无光的眼神看了跪在床前的方城好久,叹了口气道:“如果那时候,没把你生下来就好了。”
原来我是,不该被生下来的人吗?
然后……没有然后了。
在这里已经被关了几十个小时了,经过了几次提审,把那些事情翻来覆去地说了好几遍,让人精疲力竭。但是方城却一丝睡意也没有。
策划案评议会应该开完了,那个大家齐心协力做出来的策划案不知道获得名次了没有,原本是要我作汇报的啊。如今我出了这样的事,是张主管作汇报吗?还是关楚呢?
我在想什么啊,陈蕊……死了啊。
方城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血红色的房间,狰狞的十字架,诡异的尸体……
为什么会这个样子?
本来以为张成礼死了,或许可以跟陈蕊慢慢复合的。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是谁那么残忍,要杀掉一个刚死了丈夫的柔弱女人呢?是跟张成礼有仇,还是别的原因?是因为钱吗?不会的,抢劫的话,没必要把房间布置成那个样子的。
我会不会被怀疑有罪?要被关多长时间?警方会找到真正的凶手吗?公司里的同事都没来看我啊。
一个都没有。
他们,都以为我是杀人犯吗?
“如果那时候,没把你生下来就好了。”
妈妈,你为什么要那样说?
“方城!”铁门外传来警察的喊声。
“到!”方城条件反射地大声应答。
“你可以出去了。”
“啊?”
“快到四十八个小时了,上面说要放了你。去出口那边检查一下你的随身物品,以后不要再回来了。”头发秃掉了的胖警察拍了拍方城的肩膀,“年纪轻轻,你的路还很长哩。”
走出拘留所的大门,方城没有回头。室友说的,走出拘留所大门的时候,千万不要回头,不然还会进来。
不远处,停了一辆银灰色的标致rcz。这车不错,不过……这辈子能不能开上都是个问题,虽然车的造价只不过等于一个稍大的厨房而已。方城走过车边,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上车。”开车的女人对他说。
“张……主管。”上车后,方城有些语无伦次,“您……来接我?”
“嗯,病好些没?”张娴静摘下墨镜,看着他问。
“病?”方城一头雾水地看着她。
“急性肠胃炎啊,才弄得连策划案评议会都没有参加。多可惜的机会啊,你说是不是?”
“啊……我不是得病了,是因为发现了陈蕊的尸体,才被警方作为什么案情相关人拘留了四十八个小时,我刚从……”
“输了两天液,病情好转了吧,现在如何?刚好是周日,先回家休息一下?周一要继续到公司上班,你手上还有一大堆工作要做的。”张娴静发动了车子,车窗外两边的景色开始倒退。
“明白了。”方城低下了头。原来,公司的同事都不知道自己被拘留了。张主管知道的吧,应该知道的,不然怎么会到拘留所来接自己呢?急性肠胃炎什么的,张主管是这样跟公司说的吧?为什么要瞒住所有人?是了,对于一个新人来说,如果跟谋杀案扯上了关系,不算什么好事吧。况且……蕊蕊、张成礼和自己的关系又这么错综复杂,如果事情被大家知道,又会出现什么样的风言风语?说不定公司为了平息事件,会开除掉自己的。
“明白了就好。策划案没有参加评议会。”张娴静笑道,“公司有些人看不惯呢,说你一个参加工作没多久的新丁,没有资格参加评议会。”
“哦……”这倒是方城没有想到的事情。
“资格?那算什么东西,活在这世上,终究要用实力来说话的。”张娴静将墨镜推到额头上,看起来有种别致的韵味。
方城按下车窗键,玻璃慢慢滑下。他将胳膊肘支在车窗边,托着下巴,享受着自由的风。
“会开吗?”张娴静直视着前方问道。
方城摇了摇头。
“看你刚才的眼神,很喜欢的样子。既然有了喜欢的东西,为什么不努力呢?”
“我?我养不起车的。”方城窘迫地笑道。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方城,你是为了什么活着呢?”转了个弯,耀眼的阳光扑面而来,张主管拉下墨镜。
“为了……什么呢?啊,张主管,我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呢。”
“为了自己啊,方城,人活着,都是为了自己啊。”
空旷的公路在荒野中延伸,湛蓝的天空犹如倒悬的大海,银灰色的标致rcz穿行在天地之间,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掠过。
多年以后,他才明白了张娴静的这句话。
人活着,是为了自己。
如果人不为了自己活着,谁又会为了你活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