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柔再次被他的话吓到。
所以她以前还挺主动的,在一起是她提,复合也是她提。
她又偷偷瞄了眼床边的人,心里暗暗思忖,这人相貌实在优越,是属于在街上碰到都会忍不住看上几眼的那种男人。
拥有这样的资本,女孩子主动,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她很快回神,并没被霍屿辰糊弄过去,“那分手呢,我们为什么会分手?”
霍屿辰拧开保温餐盒的盖子,慢条斯理将剩下的一半小米粥倒出来,餐盒保温效果很好,到现在还热着,“谈恋爱吵架闹分手不是很正常,谁说得清楚。”
他把白色的陶瓷小勺探进粥里搅拌几下,散出一些热气,“喝一点,还热着。”
顾柔接过来,把粥碗抵在膝间,小口抿着喝。
霍屿辰的回答模棱两可,说了又好像没说,她脑子画魂儿,总觉得没那么简单,抬头发现病房里一直只有他们两个,“梁茵呢?”
霍屿辰:“回学校了。”
“她是学生吗?”
“大一。”
顾柔用小勺搅着粥,喝得心不在焉,“我的父母家人呢,为什么只有你在这里。”
临时有事还要叫个学生来顶班。
霍屿辰骨节分明的手托住碗底,往上抬了抬,微微蹙着眉,似乎很不满意她这种边喝边走神的状态,“大口喝,一会凉了。”
他扯了张纸巾擦了擦她嘴角沾染的一点晶莹的液体,“你母亲在沣南,我怕她担心,一直没告诉她。”这动作自然亲密,好像已经做惯,顾柔很不自在,接过纸巾自己擦,“那我爸呢?”
霍屿辰沉默片刻,“他已经去世很多年了。”
顾柔执着小勺的手顿住。
这话题不宜继续下去,顾柔没再问别的,但碗里的粥也吃不下了,霍屿辰起身收拾餐具,扶她躺好,“睡吧,明天还有检查。”
顾柔抓着被子边沿往上扯,只露出两只黑亮的眼睛,看着他在屋里转来转去。
快十一点时,霍屿辰关了床头灯,留了墙侧的一盏小夜灯,直接躺在床对面的小沙发上,腰上横着他那件黑色飞行夹克。
他个高腿长,那沙发根本不够他施展,一条腿曲起,一条腿搭在尾部的扶手上,看着相当憋屈。
顾柔撑起一点身子,“你睡这里?”
霍屿辰好像已经很困了,声音懒洋洋地格外低缓有磁性,“不然呢,睡走廊?”
顾柔没吭声,翻了个身面对窗户。
窗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天还阴着,一颗星星都看不到。
跟一个陌生男人睡同一间房,顾柔毫无困意,盯着外面乌漆嘛黑的天发了会呆,没有多久,那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她听了一会,小声试探:“霍屿辰。”
“嗯。”他没睡着,懒懒地回应,拖着长音,简单的一个音节愣是被他哼出随性散漫的味道,“怎么了。”
“没事。”
昏暗中,霍屿辰微眯的眼睛慢慢睁开。
她这样子倒跟从前的习惯一样。
顾柔睡眠很不好,常常做梦,有时睡得晕乎乎的伸手摸他,摸到胳膊就抱得紧紧的,或者蹭到他怀里继续睡,摸不到就叫他的名字,直到听到他的声音才安心。
霍屿辰一直觉得她很缺乏安全感,但她每次醒来都不承认,硬说是他先抱她。
虽然有时确实是这样。
顾柔说完那句话后便再没出声,没多久就扯着被子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蒙头睡去。
第二天吃过早饭,霍屿辰去医生那取了预约单,带顾柔去门诊大楼负二层做脑核磁,从扶梯上下来,他极其自然地牵住她的手,“这边。”
上午检查的患者比较多,顾柔不好动作太大,暗地里较劲,想挣开他的束缚,可霍屿辰不但没松手,反而攥得更紧,一路将人带到三号核磁检查室门口。
到了地方顾柔直接甩开他,捏了捏自己的手,“疼死了。”
男人丝毫不觉得愧疚,“你乱动什么?”
“你走你的,干吗牵我。”
“习惯了。”
顾柔无法反驳。
他那双手太有力量,她根本挣脱不开,但触碰到的那一片肌肤却无比柔软,像被日光晒过的绵密沙滩,温暖舒适。
对面的椅子已经坐满,两人站在不远处的栏杆旁,霍屿辰把预约单递给她,“待会你进去,我就在外面等你,如果找不到给我打电话。”
顾柔翻了翻手机通讯录,“哪个是你?”
“列表第一。”
顾柔滑到最上面,“大陆?”
霍屿辰疑惑着接过她手机看了眼,原本第一的位置被大学同学大陆占领,他一路翻下去,直到最后一个也没看到他的名字。
他意识到什么,拧眉点开拨号界面,飞速输入一串号码,拨出去后并没显示备注姓名,只有一串冰冷的数字。
同时他手中自己的电话响了,屏幕上跳跃着来电人的名字,只有一个“阿”,后面跟了一个满月的表情图案。
他的脸瞬间冷下去。
他指尖飞快,点开她的相册,发现里面没有一张跟他有关的照片,连背影都没了,他心口瞬间窜出一股火,燥得不行,不死心地打开微信搜了一圈。
果然,他已经不是她的好友了。
她把他删得干干净净。
霍屿辰沉默不语,他抬眸盯着顾柔,透过她的眼睛,好像在看失忆前的那个她,许久后,面色阴沉地挤出几个字:“这么狠。”
顾柔被他盯得不自在,有点心虚,转念一想为什么要心虚?
事出必有因。
她仰头对上他的眼睛:“那要问你了,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把我气成这样。”
霍屿辰忍了一会,终究没舍得凶她,又咽不下这口气,抬手戳她脑门,“以后再敢删我,你是知道我的。”
顾柔:“知道什么?”
他冷着脸,“以后你会知道。”
这话好绕,顾柔刚要开口,三号门开了,一个年轻医生走出来叫顾柔的名字,“电子设备,金属物品,钥匙首饰都不要带。”
顾柔听了,摘下脖子上的锁骨链,连同手机一同递给霍屿辰,“帮我拿会儿。”
等待的间隙,霍屿辰一口气把自己各种联系方式通通加了回去,修改备注昵称,把一切都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随后他打开微信找出一个名字,给对方转了一笔钱。
做完这些事,他身体后仰靠在橘黄色的椅背上,长腿无处安放,伸出去老远,愣愣地盯着三号门发呆。
他眉间几根碎发微乱,手臂散漫地搭在旁边的靠背上,指尖缠绕着那条链子,指腹细细研磨那只松塔吊坠上凹凸不平的纹路。
他一个人独处时习惯性冷脸,这样一眼看过去,显得冷淡疏离,不好接近。
他从来懒怠管理自己的表情,只有见到顾柔时,冰山才会融化。
没多久电话响,是助理左临:“霍总,中午我可能晚点到,公司这边走不开。”
“不用了。”霍屿辰指尖摩挲着椅背边缘,“下午可能出院。”
左临:“顾小姐醒了吗?”
“嗯。”
左临挺高兴,“太好了,那我下午来接您。”
“不用,我带她走。”霍屿辰指尖停下,“你先去趟壹号院,把她的行李箱送回去。”
左临答应了,“好。”
“箱子放北卧室衣柜里,别放客厅。”
“知道了。”
电话刚挂,另一通便打进来,霍屿辰看到来电人的名字,坐直身体,“阿姨。”
是顾柔的母亲甘萍。
甘萍语气焦灼,“小辰,你怎么给我转这么多钱?满月不让我要你的钱……”
“钱您拿着,把债还了。”霍屿辰语气平静,“只要您以后别再让满月替您操心,这事就过去了。”
“好,好。”甘萍声音渐小,“小辰,说到底你们两个闹成这样都是因为我,满月那丫头心思重,以前那些事也——”
“阿姨。”霍屿辰打断她,“满月现在在医院。”
甘萍愣了一下,“她怎么了,生病还是受伤,严重吗?”
霍屿辰握着电话走远一些,“不小心摔了,磕了一下头。”他回头看了眼三号门,顶部的红灯还亮着,“她身体没事,只是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甘萍没太明白,“什么意思?”
“她失忆了。”
“连我都不记得?”
“嗯。”
甘萍好一会没说话,似乎有点难以接受这样玄乎的事,再开口时讲话都有些不利落:“那、那我过去吧?这时间不知道还有没有票了。”
霍屿辰并没接她的话,“阿姨,家里事多,外婆还需要您照顾,等过了这段时间,我抽空带她回去。”
甘萍犹豫着:“可是她——”
霍屿辰:“满月现在情绪很不稳定,我不想让她知道以前那些事。”
甘萍突然反应过来,“啊,我明白了,我不说,你放心。”
她很快做出决定:“那我先不过去了,她要是有什么事,你一定要跟我讲。”
“您放心。”
检查结果下午出来,霍屿辰去自助机器那里打印出报告单和片子,送到沈医生的办公室。
沈医生在看片灯下仔细观察胶片影像,结合报告单上的文字,得出结论,顾柔的脑神经及其他方面并无异常。
沈医生是神经外科的专家,但面对失忆这种症状也束手无策,“目前临床上对失忆症依旧缺乏明确有效的治疗方式和药物,现在只能继续观察,或者给她讲一些以前的事,带她去一些从前去过的地方,或许能刺激她的脑部神经,从而恢复记忆。”
霍屿辰思索片刻,“除了记不得以前的事,其他方面有问题吗?她额头上的伤严重吗?”
“额头是外伤,几天即可恢复,她醒来后有没有头晕呕吐的症状?”
“没有。”
沈医生点头:“那问题不大。”
霍屿辰已经心中有数,“我知道了,那麻烦您给我开张出院证明吧,我们出院。”
沈医生有些意外,这家属似乎对患者失忆这件事并不紧张,不过出院也没什么问题,顾柔的身体已无大碍,什么时候恢复记忆还要看个人体质,总不能一直住在医院。
他很快给霍屿辰开了证明,“如果患者一直没有好转,也可以借助药物或者催眠的方式治疗,不过我不太建议用药,药物对脑神经还是有一定的损伤。”
“多谢。”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霍屿辰顺道去办了出院手续,回到病房时,护士正给顾柔换额头上的纱布。
看到霍屿辰,顾柔眼珠动了下,“你怎么去那么久,结果出来了吗?”
“出来了。”
“那等我下,换完药再去找医生。”
霍屿辰开始收拾她的东西,“不用了,我问完了。”
顾柔没忍住转了下脑袋,护士小姐姐手里的棉签一下戳到她的伤处,痛得她眼睛眉毛都揪在一起,“你怎么不等我?”
霍屿辰放下她的外套,接过护士手中的棉签,“我来。”
棉签已经被药水浸成浅棕色,他压低身子,轻轻吹了吹她的伤处,将药水细致涂抹在她的皮肤上,“别乱动。”
顾柔又闻到那股淡淡的清茶香味。
清冷桀骜,干净清爽,像篮球场上洒脱自在的白衣少年。
霍屿辰说了句什么,顾柔没听清,“什么?”
“一会出院。”
顾柔没想到这么快,“我可以出院吗?”
他撕了一条医用胶布固定在新的纱布上,“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他指尖微凉,顾柔忍不住缩了缩脖子,“那倒没有,医生怎么说?”
霍屿辰把剩下的胶布还给护士,为她整理长发,“回家静养。”
“只是静养?”
“还要我多给你讲一些以前的事,带你去以前去过的地方,”他弯腰对上她温柔黑亮的眼睛,语气一本正经:“做一些以前我们常做的事,刺激刺激你,说不定你就想起来了。”
他一脸痞相,顾柔隐隐觉得这不是什么好话,“做什么。”
霍屿辰看了她几秒,无声地扯了下嘴角,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穿衣服回家。”
顾柔的东西不多,只有一身衣服和手机,其他在医院用过的东西都不要了,换下病服一身轻便地出院。
雨后空气清新凉爽,她站在住院部大楼门前,仰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
这是她醒来后第一次走出这栋楼。
院落宽敞,路面干净,连花坛里的绿植树叶都被雨水冲刷得很干净。
霍屿辰从她身后过来,顺势牵住她的手,走下台阶,“车在停车场。”
他动作亲密自然,顾柔在他身后跟了几步,犹豫一下,还是挣开他的手,“霍屿辰,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霍屿辰脚步停下,转头看她。
顾柔指尖绕着风衣口袋上的纽扣画圈儿,“这段时间,你能不能暂时先拿我当普通朋友看?你老靠这么近我不习惯。”
霍屿辰毫不犹豫:“不能。”
顾柔没想到他拒绝得这么干脆,“可是我现在还——”
霍屿辰面色平静:“你会跟普通朋友睡觉吗?”
顾柔瞪大眼睛,下意识左右看了看,好在附近没有旁人,“你胡说什么!”
“我说得不够清楚?那再直白一点,你会跟普通朋友做——”后面那个字还没有说出口,顾柔就死命捂住他的嘴,“你别说了!让人听见!”
霍屿辰拉开她的手,“你会吗?”
顾柔的脸红得不行,耳根发烫,“我不会,但我没跟你……那个什么啊。”
“怎么没有,七年多,两千六百多天,多少次,数都数不清。”
顾柔恨不能钻到地缝里去,“我不记得了!”
霍屿辰哼了一声:“顾柔,一句不记得就想赖账,你忘了你追我时怎么说的了。”
“我说什么了。”
“你说以后任我为所欲为。”
顾柔已经彻底放弃挣扎。
她还说过这种话?
真是一点都不矜持。
她闷了一会,觉得还是不能轻易放弃,不然以后的日子没法相处,她语气放软了些:“你理解我一下行吗?对我来说你现在还是陌生人,你得给我时间,让我慢慢适应。”
“那你快点适应。”
她已经觉得有点压不住火:“这东西怎么快!”
话音刚落,霍屿辰忽然靠近,掌心扣住她后脑,火热的薄唇迅速压过来,用力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还是陌生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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